时间会让人迷糊。

  发誓绝不会忘的事情，也会随着时间逐渐淡忘。

  反之，感觉不可能遗忘的痛楚与悲伤，时间也能将之淡化。

  在这之中，也有深刻心中不会变得模糊的东西，那就是……

  过完暑假的那天，我为了逃离炎热与日晒而躲在图书馆后的长椅上。

  在阴影底下不起眼的大学一角也有早晨的招呼吆喝，放完暑假后重逢的人们开心谈笑，走过我面前的道路。

  我看着这幅光景，发现有个脚步声朝我这边跑来。

  那令人怀念的声音在我附近停下。

  「绵矢学姊早安。」

  是这一年没在学校里见到的笑容，成濑边微笑边向我问早。

  「成濑早安，今天也好热喔。」

  「就是啊，因为太热了，我决定今天要去超商买冰吃。」

  「不错耶，你喜欢哪种冰？」

  「我还满喜欢做成霜淇淋造型的那种冰。」

  彷佛昨天才刚见面般对话时，又有好几个人从我们身边经过。

  「咦？这不是成濑嘛，好久不见耶。」

  似乎是成濑的朋友，成濑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转过头去回应，那些朋友们走到成濑身边来。

  「话说回来，成濑你是不是有点不同啊？」

  「咦？啊～我也不知道耶，我做了不少苦力，可能长了点肌肉吧。」

  「苦力……那个，你之前说的状况已经解决了吗？」

  「嗯，托大家的福已经没事了，我已经办好手续，从今天开始复学。」

  他们体贴着成濑也亲切和他对话，成濑也配合他们笑。

  成濑没对大学同学说他这一年做了什么事情，而且他用神谷透的名字参赛，所以没人发现，大概也没想到吧。

  但只有我知情，知道他这一年做了什么，知道他抓到了什么。

  「告白的回覆，可以别马上回答你吗？」

  颁奖典礼那天，我们在大厅聊完后，我如此对成濑说。

  因为我丢脸哭得唏哩哗啦，也完全无法好好整理思绪。

  即使如此，我也答应他一定会回应。

  「没有问题，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隔天，我和阿透姊姊在都内的咖啡厅里见面。

  我把和成濑在祝贺会后聊的事情，以及与之相关的过往经纬全向姊姊坦白，包含成濑倾心于我的事情在内。

  「我没想到我竟然有天得听妹妹对我放闪啊。」

  姊姊放下手中的红茶，如此说着朝我微笑。

  「什么？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开玩笑啦。」

  「……讨厌啦。」

  我们在这和睦的气氛中相视而笑，阿透刚过世时完全无法想像能这样，当时的我看见这幅光景肯定会很惊讶。

  「那个，然后我啊……我决定不勉强自己忘记透同学，不对，是不勉强自己忘记阿透了。」

  接下来，我把自己心情的变动，以及对阿透心意的变化全部化作语言。

  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我觉得可以对姊姊坦白，我想对姊姊说。

  「小泉你找到重要的东西了呢。」

  姊姊听完后表情温柔地回应我，她轻笑继续说：

  「对我来说，悲伤是需要遗忘的东西。不对，应该是只能遗忘。但你从悲伤当中发现了什么新事物吧。」

  「没有那么了不起，只是……我很重视阿透，然后我发现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我发现就算阿透过世了，也无损我想要重视阿透的心情，这份心情也不会改变。」

  当心爱之人死去时，对这个人的心意与感情到底该如何是好？

  或许我是对这件事迷惘吧。

  但这份心意和感情不需要失去，也无须悲叹失去。

  因为那确实存在。

  存在的东西不会消失，只要承认就好，只要就这样珍惜着就好。

  对姊姊来说，我说出口的话可能很孩子气。即使如此，姊姊仍很认真地听我说话。

  「如果你现在写小说，应该会写出不同的东西吧。」

  「不同的东西吗？」

  「对，小说这东西算是某种，描写从怎样的视点来眺望主角世界的东西。就算故事的种类有限，人的视点却是无限的。我把这称为文体，只要还有文体存在，我和你喜欢的小说就不可能消失。」

  在我对这段话呆傻之时，姊姊露出美丽且无比温柔的微笑。

  「在这样的世界中，你要写出怎样的小说呢？」

  和姊姊聊完后，我当天傍晚回到自己居住的城市。

  边思考各种事情，静静度过剩余的暑假。

  新学期开学后，成濑回到学校来，若无其事地来找我打招呼，而我也自然回应他。

  成濑受到许多人喜爱，很多人都很开心他回到学校来。

  成濑也回到我的日常生活中，说要庆祝他复学，在他的高中学长也是我的同班同学邀约下，包含成濑在内的几个人一起到居酒屋喝酒。

  成濑现在在我面前已经不会慌张了，只是沉稳地静静微笑。

  他脖子上偶尔会挂着他爱用的相机，当他在大学校园里拍照时，认识他的学生就会靠近他。

  说了几句话后，成濑拿起相机朝他们摆好架式。

  大家在成濑面前都在笑。

  「啊，绵矢学姊！」

  在我看着这幅光景时，他发现了我。对他拍照的人打声招呼后，跑到我面前来。

  「你不需要用跑的也没关系啊。」

  「因为我看见你很开心啊。」

  「你真是的。」

  就这样，我和成濑说话时突然发现一件事，手不禁抵着脸颊。

  「学姊怎么了吗？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我摇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在东京和姊姊喝茶的那天，姊姊最后告诉我一件事。

  『这么说来，以前啊。』

  是阿透生前的往事。

  在姊姊拿到芥河赏之前，阿透偶然在举办签名会的书店里和姊姊重逢。阿透那天原本预定要和我们一起去水族馆玩，最后把真织交给我之后去和姊姊见面说话。

  姊姊说，阿透当时有对姊姊坦言他有了真织这个喜欢的人。

  当姊姊对他说要好好珍惜真织时，他这样回答：

  『嗯，我会的，不仅是珍惜她，我也会努力让自己能这样活着，我会加油的。』

  让自己能这样活着……

  听到这段话时，我不禁百感交集，因为阿透就是这样活着啊。

  如果只是暂时珍惜，或许任谁都能办到。

  但人生会持续下去。原本想要珍惜的事物，极有可能在某天无法继续珍惜。因为所有事物毫不留情地不停变动，甚至几乎教人悲伤。

  在这之中，阿透不是只有暂时。

  他用他的人生珍惜真织，他让自己那样活着。

  正因为如此，才会拜托我如果有个万一，把他从真织的记忆中抹去。

  我现在在大学里回想起这件事，想着我也想要那样活着。

  我能办到吗？能像他一样珍惜对方吗？

  除了阿透以外，我可以找到这样的对象吗？

  ……或许，我早就已经找到这样的对象了。

  就在尚未回应成濑告白的状况下，季节逐渐往秋天移转。

  就业活动的空档时间里，我身穿便装坐在校园内的长椅上时，有人出声喊我。

  「绵矢学姊你好。」

  是成濑。他一如往常找到躲在人烟稀少处的我，跑来打招呼。他问我能不能坐我身边，我点点头。

  说些稀松平常的闲话家常，之后一起看天空。

  「学长姊们已经到了要具体思考就业的时期了呢。」

  「你也快了啊，打算怎么办，要当专业摄影师吗？」

  「比起这个，虽然还不是很明确，但我想要从事支援摄影师的工作。感觉这类工作比较适合我。」

  成濑虽然得到摄影奖，但他似乎不打算当专业摄影师。

  他说他想要把摄影当兴趣继续，也听他说关于他师父樱井先生这位摄影师的事情。我以前也听他说过，樱井先生好像是一位超级好人的怪咖。

  「不管是谁在你眼中肯定都是好人。」

  「或许是这样呢，因为我很没神经嘛。」

  他笑着这样说，他今天脖子上也挂着相机。

  我沉默地注视着相机。

  忘记迷惘也忘记迟疑……不对，这些东西早已不存在，我开口：

  「唉，你用那台相机拍我吧。」

  没想到他大为惊讶。

  「咦？不，这个……」

  「又没关系。」

  「……我知道了。」

  成濑随随便便都愿意替朋友拍照，但就是不愿意拍我。

  我也从来不曾主动开口要他替我拍照。

  成濑有点紧张地站起身，边移动边开始寻找构图，最后终于露出认真表情拿好相机。

  「你要拍的时候要说一声喔。」

  「啊，好，那么……我要拍了。」

  下一个瞬间，轻快又带有重量的快门声响起。

  我在他面前敞开自己，在能让我安心的地方面前衷心微笑。

  拍完照的成濑呆然以对，确认好拍下的照片后，带着惊讶表情看着我。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说着「有点冷耶」拉起他的手。

  一年多前，我们在水族馆约会时，我也曾碰触这只手。他过去纤细的手，现在感觉粗犷巨大。

  「话说回来，要我和你交往也可以喔。」

  我缓声说完后，成濑轻轻睁大眼。

  「但是，我有条件。」

  接着，微笑看着准备要说出玩笑话的我，问我：「请问是怎样的条件呢？」

  「你可以认真喜欢上我，因为我会喜欢上你，已经快要喜欢上你了。但取而代之，有一点你一定要遵守。」

  我对他一笑，回想起至今经历过的各种别离与邂逅，说出一个愿望。

  「绝对，要活得比我更久。」

  原本微笑的成濑倒吞一口气后转为认真表情。

  我对着他继续说。

  但没办法好好说出口，我在发抖，即使如此仍努力张嘴。

  「我很清楚……只要在心中就足够了。但是啊，虽然是很理所当然，如果可以活着更好，我会更加、更加高兴。所以拜托你，千万别比我早死。今后也请让我一直好好珍惜活着的你。」

  这是我唯一的愿望，唯一的条件。

  希望他别比我早死。

  他或许会觉得我很自私，或许完全没办法给我保证。

  但我希望他发誓，希望他可以珍惜自己的生命。

  希望他别抛下打从心底衷心对他微笑的人，深爱他的人。

  强忍泪水的我整张脸扭曲得相当丑，我不想让他看见这样的自己，不敢直视他的脸。

  即使如此，我也把心意传达给他了，他温柔握紧我的手。

  「我从今天开始会摄取大量蔬菜。」

  我不禁转过头看他，他表情很认真。

  「不会挑食也会运动，多吃鱼少吃肉，也会注意盐分。」

  说出口的话和认真表情对比很好笑，让我差点失笑。

  就连这种时候，成濑仍然是成濑，既单纯又认真……

  「我会努力绝对不会抛下你一人，绝对、绝对。」

  非常率直。

  我自觉眼睛深处疼痛也对他微笑。

  「也要去做健康检查喔。」

  半开玩笑如此说完后，他放柔表情笑了，回答「我会去做」。

  接着像对待珍贵宝物般轻柔地抱紧我。

  我的初恋，以及与我新的珍视之人相遇的故事，就到此结束。

  无论怎样的悲伤及泪水，都因为认识了真织与两个阿透而有了回报，就是这样的人生。

  在成濑怀抱中，我无比爱恋地在他颊上一吻。

  接着想起过往回忆。

  高中三年级结束的春天，阿透守灵夜那晚。

  轮到真织上香时，她沉默地看着棺材中的阿透。守灵夜结束后，真织在会场几乎昏倒，脚步不稳意识模糊。

  阿透的姊姊和父亲很体贴，让真织在会场的其他房间里休息。

  我也担心她陪在她身边，想到应该要请真织的父母前来接她，便把真织托付给两人后走出休息室。

  为了不让真织听到太沉重的对话，我远离休息室之后才联络真织母亲。电话立刻接通，他们立刻就会来接真织。

  我原本打算直接回休息室，但中途闪过一个想法。

  我想要再见一次阿透。

  或许已经移往其他地方了，或许没办法进入举办守灵夜的房间。

  我边这样想着，前往尚未关灯的会场，会场的门没有上锁。

  阿透还在那里。

  不对，在那里的只有阿透的身体，灵魂不在这里。阿透已经启程远行，原本是他的那东西如烟雾般消失，不会再次回到身体里。

  即使如此，我仍然走到第一个喜欢上的男性身边。

  阿透在棺材中闭着眼睛，原本白皙的脸孔更显苍白，心生怜爱，好想碰触他，我的手忍不住贴上他的脸颊。

  文化祭那天，自己的唇曾经撞上这张脸颊。

  那不是故意的，只是偶然，但这一次……

  虽然觉得对不起真织，我仍然无法阻止自己。

  我一定会遵守阿透的遗言，绝对不让真织发现阿透的死。

  之后所有事情，我也全部都会达成，我会好好保护真织。

  所以……拜托。

  我边请求着谁的谅解，在阿透颊上轻轻一吻。

  边回想与心爱之人道别的那天，我缓缓睁开眼睛。

  视线中，成濑很害羞地笑了。

  守灵夜那天，嘴唇下阿透的脸颊冰冷得教人悲伤。

  自己最喜欢的人变得冰冷，毫无动静，已经不会再次睁开眼。我根本从未想像过这种事情。

  这样的我，现在正碰触着温暖之物。感受现在所爱之人与过去所爱之人的温暖。

  我想要相信这份确实感受到的温暖。

  与吻上阿透脸颊那时相同，一道泪水滑落。

  而这泪水，也同样温暖。

  就这样，我和成濑成为情侣，同时也和真织仍然是挚友。

  真织边念大学也边拼命地想要回想起阿透。

  但她也没有轻忽自己的人生，边享受着自己的人生，边扩展自己的可能性，在此之上主动选择要回想起阿透而努力。

  我正式开始就业活动之后，也趁空继续写小说。成濑的挑战已经结束了，但我还持续挑战中。

  因为我发誓了有天要让最爱的姊姊看见自己的小说。

  我之后查询的结果，之前投稿的作品在第二关被刷掉。边参加就业活动的大三时投稿的作品闯进第三关。

  得知结果时已经结束就业活动，隔年春天我从大学毕业，以社会新鲜人身分开始工作。

  第一年一转眼就过去了，社会人第二年的春天和真织一起去赏花。

  出社会之后仍然会和真织见面，真织也在不知不觉中升上大四，和休学一年的成濑同年级。

  真织仍然努力回想阿透，靠着日记和我所说的话当线索，前往和阿透一起去的地方，做和阿透一起做过的事，拼命地想要想起阿透。

  她就这样持续面对自己，一点一滴想起阿透。

  在真织邀约下看樱花，边开心对话边漫步在樱花大道上。这是真织和阿透第一次约会的地点，我们三人高中时也曾一起造访。

  就在赏花中，我真实感受到某件事。

  轻轻闭上眼，试着在眼睑中描绘阿透的模样。阿透出现在黑暗中，但他的脸孔有点变淡了。很悲伤地，阿透正逐渐变成我的过去。

  祈愿着想忘记他。得知可以不须遗忘而落泪。

  将这些事情全部包裹起来，时间毫不留情地向前迈进，把所有事物化成过去，没有人可以停下时间，也没办法抵抗忘却。

  即使如此，人类仍然……能留下什么，绝对不会忘记重要之事。

  在我提起阿透的话题后，真织又回想起阿透新的回忆。在手边的速写本上画下那个身影。

  「我喜欢的他，已经……不在了。但那份记忆确实留在我心中。在我身体里，在我心中沉眠。只要我想起来，我就能和他一起活下去。虽然没办法好好表达，但我认为那是类似希望的东西。这个世界会渐渐忘记他，忘记透同学，即使如此。」

  真织面对自己，描绘出没有留在照片，也没留在影片中的阿透。

  真织这模样让我感触甚深，真织用心画出阿透，把他留在画中。

  这是我办不到的事情。

  取而代之，我也有只有我能办到的留下阿透的方法。

  赏完花后，我回到家之后从头开始写小说。虽然二月已经投稿完毕了，但我无法遏止想写新作品的**。甚至认为非得这么做才行。

  我要用自己的文体描绘阿透，因为这是只有我能办到的事情。

  隔年，我用这部小说第五次投稿，终于成功获奖了。

  花了五年，我终于达到「把自己的小说送到评审委员的姊姊身边」的目标了。

  成濑进入相机制造商工作，当我向他报告我得奖时，他也替我开心。

  我现在也还和他在一起，他所拍的「终冰」也在我手机里。

  成濑把摄影当兴趣继续，他也把我介绍给他的学长也是朋友的摄影师樱井先生。他们俩感情要好的跟小孩子没两样，现在也常常见面。

  虽然犹豫要不要告诉真织我得奖了，但最后决定付梓成书前先不告诉她。真织知道我成为小说家之时会露出什么表情呢？她会替我高兴吗？

  那年夏天颁奖典礼结束后，开始进行将得奖小说出版成单行本的工作。

  接受责任编辑以及评审委员的姊姊的建议，进行删改、修润的工作。边上班边做这件事虽然辛苦，但这件事本身非常愉快。

  就在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的今天，我完成交稿所需的所有工作了。

  最后只要把档案寄送给责任编辑进行最后的内容确认就全部结束了。

  存档后，我回到小说开头，沉默地面对着萤幕。

  还有一件该做的事还没做。

  虽然没和责任编辑商量过，但我留下一页的空白。

  我在这页的正中央打上文字。

  《将这本小说献给已故的神谷透先生》

  我注视着闪烁的游标，就算编辑允许这段话，或许也会要求我删除下一段话吧。即使如此也没关系，对我来说，这才是这本小说的完整形态。

  我倾注这份心意继续写下去。

  我要用自己的方法，今后也要继续记得阿透，不会把阿透交给过去与忘却。

  才不可能交出去。这是仅此一次的初恋，仅此一次的失恋。

  我的伤，我的痛，我的泪，全部都是我的宝物，是闪耀光辉的美丽事物。

  我不禁想起阿透，眼睛渐渐泛疼。

  阿透过世之后，到底经过多少岁月了呢？

  人的生命或许无常，如同点燃后绝对会熄灭的火，没有一个人可以逃脱这份宿命。

  但在这个过程中，人类都会留下温暖之物。

  在生命之火照耀下的我，现在也如此温暖。

  虽然阿透已经不在世界上了，但他确实存在我心中。

  我有话想对这样的阿透说。

  阿透虽然已经不在眼睛可见的世界中，但我想对我心中的阿透说。

  你活得很美。

  我想对你说，你活得温柔、温暖，活得比任何人都美。

  我打上最后一段文字。

  看着完成的文章，拙劣的词句让我不禁失笑。

  但我终于具体成形了，将阿透具体成形……

  将这本小说献给已故的神谷透先生。

  致上友情、敬爱与尊敬，以及至高无上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