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怀表与伯爵与傀儡

  「嗯——……」

  在最高级的被子里,哈谢利克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翻了个身。

  结束了乱七八糟宴会的哈谢利克此后被父亲带回了房间,对比本人更遗憾的梅丽亚安慰了一番去洗了澡,换上睡衣钻进了被窝。如果是平时的话没等到三分钟就进入梦境的他,今天却很清醒,感觉离去梦境的旅途会很遥远。

  哈谢利克再一次翻了个身,放在桌上的怀表映入眼帘。

  在被骂作卖国贼的卢塞利亚伯爵被捕时,偶然间掉落到了自己的脚下。那时宛如磁铁般吸引住了我的目光,回过神来发现在自己手中的怀表,现在被从窗帘缝隙进入的月光照射著,发出了微弱的光芒。

  与其说是谁都没有责骂我,到不如说是因为周围都慌慌张张的,谁也没注意到此事,被父亲就那样带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哈谢利克从被窝里钻出来,拿著怀表。

  开关是按键式的,一按,盖子就能打开表就露了出来。通过体感多多少少能察觉到,这边的世界一天好像也是二十四小时的,与转生前的世界长得不同的十二个数字像前世钟表一样地排列著。我明白了指针的位置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点。

  (……为什么父亲在卢塞利亚伯爵被说成是卖国贼时,脸上露出悲伤的表情呢?)

  哈谢利克的记忆在脑海里烙印著父亲悲伤的表情。如果是国王被臣下背叛了,应该是显露出愤怒的场面啊。如果是温柔的父亲的话也许只是伤心,但那个表情要说起来好像是沮丧。

  (而且伯爵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在哈谢利克看来卢塞利亚伯爵看起来似乎是真的在为国家忧虑。同时也感到自己被逼到了绝境。

  (总觉得有点奇怪。)

  在那个场合感受到的违和感,妨碍著哈谢利克的睡眠。

  引起哈谢利克心中的不安,激发起焦虑。想拼命挖出违和感的正体,哈谢利克追寻著记忆回想起那时发生的事情。

  卢塞利亚伯爵拿来的文件

  父亲震惊的表情

  巴鲁巴萨大臣拿出的密信

  与信心满满的巴鲁巴萨大臣形成鲜明对比的卢塞利亚伯爵充满绝望的表情

  想起那时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多次在脑海中再现出来。

  (……啊!)

  经过几次再现,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哈谢利克心中的焦躁烟消云散。虽然怀表从无意识松开的手中掉了下来,但却没有注意到。

  (大臣的证据和伯爵的行为前后矛盾!)

  大臣持有的证据确实可以说是决定性的证据。但是,为了逃亡而向他国递送密书的人,会冒著危险将罪名转嫁他人而来上奏国王吗?

  如果哈谢利克是他的话会立马逃走。比起转嫁罪责,可以更简单高效地逃亡。没有会特意拿著证据去警察局的小偷。

  而且如果回想大臣的行动的话也很可疑。为什么不确认伯爵交的文件,在不知道内容的情况下就能断定是伪造的呢?

  (……难道是知道了预先递交的文件是什么吗?)

  注意到一个矛盾的话,就会注意到其他可疑的部分了。

  而且哈谢利克难以忘怀巴鲁巴萨大臣最后的那个表情。就好像是在时代剧中恶霸官员一样的瞧不起人的表情,激发出了哈谢利克的不愉快的感情。

  『……被抢先一步了吗?』

  最后嘟哝的卢塞利亚伯爵的声音,无法从脑海中消失。

  捡起从床上掉落下来的怀表。掉落时的反作用力使盖子被打开了,哈谢利克看了那个后瞪大了眼睛。在那里看到的不是刚才的钟表,虽然很小但镶嵌著肖像画。看来这块怀表好像是双重构造。轻轻按下开关钟表就打开了,再次按下打开的开关就会出现肖像画。

  肖像画里的是精神年轻的卢塞利亚伯爵,可能是伯爵妻子的女性,女性手中怀抱著婴儿,三人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伯爵会被判死刑吧……』

  回到自己房间的途中,回想起了贵族们的对话。

  『现在是在牢房吗?如果老实一点不就好了。』

  关闭怀表放回到桌上,哈谢利克躺到床上盖好被子。

  (现在应该见不到伯爵的吧。)

  我简单地预测现在一定正在进行审讯。

  (明天,早点起来去见他吧。)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必须要和他去见一面。

  哈谢利克虽然还睡不著,但还是闭上了眼睛。

  转生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年了。哈谢利克过著在转生前一直无法想像的王族生活。

  默默地准备餐食,衣服都是最高级别的定制品,就算母亲去世了,乳母梅丽亚也温柔地对待著我,父亲是国王是位温柔地美青年。

  在前世无法想像的没有不自由的如梦般的世界,我以为这就是转世后自己的处境。简直就像中了彩票一样。

  但是,围绕著自己的这个世界,也许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如梦般的世界。回想起来,不自然的事情有很多。但自己却视而不见。因为觉得如果正视了那个的话好像会遗忘前世的一切。

  自己死了的事和再也见不到家人的事,不想去承认这个现实,也许只是想沉溺在这个甜美的世界中。

  从必须要懂得的侠义心和现实移开视线,与恐惧心理交织对立。

  早上四点,哈谢利克从还昏暗的房间中起床,尽可能快地换好了衣服。由于还是初春冷飕飕地,穿上了大衣打开房门,在走廊伸出头确认没有人后从走廊跑了出来。

  (梅丽亚有给我看过城堡的示意图真是太好了。)

  平时出门的时候总是和梅丽亚在一起。虽然绝对不会从后宫和庭园中出去,但梅丽亚仍仔细地告诉我哪里通向哪里。

  城堡大体上说,后宫等等及国王的住所在北边,作为政务的主要设施在南边,研究设施在东边,然后有士兵和骑士的军事设施在西边。准确地说,虽然细节有所不同,对从没外出走动过的哈谢利克来说,只要知道目的地的牢房在城西的路线就足够了。

  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到达中庭。这个中庭是只有后宫居住的人才能进入的地方。在白天的时候,妃子们一边眺望庭院里的花草一边聊著天,但在太阳还没升起的这个时间段空无一人。穿过那样庭院旁边的走廊,穿过通往王城的门,途中向西拐过去。这样向西走就能看到目的地了。

  途中一边回避著在夜班巡视士兵们的目光,一边哈谢利克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穿过从王城通往军事设施的走廊首先有个训练场,如果是在白天的话,有士兵和骑士们在应该会很热闹的吧。但现在没有人,像包围著训练场一样的军队设施耸立在那里。

  第一次到后宫的外面。如果是平时的哈谢利克的话应该会很兴奋,但现在却没有那样的余裕了。

  (牢房在更靠西的地方……)

  回想起记忆中的示意图,哈谢利克迈出了脚步。途中多次等巡视的士兵走过去,终于到达了军队设施的背面。

  城墙和设施之间。可能是因为维护的不是很好,树木周围杂草丛生,高高的杂草无拘无束地生长。如果是儿童的身体,只要趴下来就能藏起来,所以很方便。

  在建筑物的墙壁上,格子窗户擦著地面。虽说是窗户,但玻璃并没有被镶上,只是个格子而已。为了防止逃跑的小窗户,成了这个半地下牢房唯一的灯光。

  (伯爵在这里面就好了……)

  代替护身符手中握著怀表,哈谢利克靠近了格子窗口。

  「卢塞利亚伯爵,在吗?」

  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小声地搭话但无人回应。对著每扇窗户重复著,但还是没有回应。

  (下一个是最后的……)

  「伯爵,如果在的话请回答。」

  如果不在这里的话就没有能见到的可能性了。哈谢利克用力握著怀表的手,好像祈祷般地编织著言语。

  「是谁?」

  那个声音是和在大厅时听到的浅黄色头发男性一样的声音。

  在铁栅栏的对面,哈谢利克听到了从牢房传来的答覆,正准备发出欢呼的声音时,慌忙地捂住了嘴巴。如果在这里大声喊叫,引来巡视士兵们的注意,哈谢利克到目前为止的辛苦就会化为泡影。

  哈谢利克弯著腰慎重地前进,靠近格子窗窥视。于是发现了在牢房里脱掉了上衣的卢塞利亚伯爵。仰望窗外的卢塞利亚伯爵与窥视窗内的哈谢利克视线交汇。

  因为对伯爵来说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物,他睁大了眼睛站了起来。呆立不动的卢塞利亚伯爵斜视看著,哈谢利克观察著他的样子,衣服到处都有污渍且破损。

  最引起哈谢利克注目的是伯爵的额头。他的额头可能在被抓捕时受了伤,没有好好的治疗吧,流血的痕迹就这样留了下来。

  「额头的伤没问题吗?」

  哈谢利克说出了最在意的事情。

  不可能会没问题的,想到这一点后马上就后悔莫及了。持有伯爵爵位的人,受到这般粗暴的对待,还呆在了牢房里。

  哈谢利克向尚未从惊讶中恢复过来的伯爵,把握著怀表的手从格子窗里伸了过去。因为把怀表交还给他才是本来的目的。

  「我是来把这个交还给你的。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是的,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能送到真的是太好了。」

  收到哈谢利克递过来的怀表,卢塞利亚伯爵怀念般地眯起双眼抚摸著怀表,然后紧紧地握住怀表,闭上双眼,露出了极不痛快的表情。

  哈谢利克对他的表情产生疑问,正想要询问的时候,伯爵的视线又回到了王子身上。由于被目不转睛地直视著,哈谢利克没能把快要到喉咙口的问题说出来。

  对那样的王子,伯爵当场单膝跪下低下头。哈谢利克后来才知道这是在行臣下之礼。

  「哈谢利克殿下,昨晚把难得的宴会给搞砸了十分抱歉。」

  哈谢利克对卢塞利亚伯爵的话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比起那个,伯爵请告诉我你的事。」

  「……我的?」

  对王子的话,伯爵从臣下之礼中抬起头,草率地复述了一遍。那声音夹杂著惊讶。

  「我本想陷害巴鲁巴萨大臣,却反过来被捕成为卖国贼。身在此处就是最好的证据,事实吧。」

  卢塞利亚伯爵的嘲笑中混杂著的言词,绝不是哈谢利克想听到的东西。这是朝向自己的东西。感受到那声音中饱含著的感情,不能就这样下去,于是哈谢利克开了口。

  「卢塞利亚伯爵,我不是想知道众所周知的事实,而是想知道真相。」

  笔直地凝视著他,哈谢利克重复著话。

  「我不想听别人讲的,而是想听伯爵自身讲的话来到了这里。不管别人怎么说,我想和你谈谈。」

  事实只有一个。因为那是发生的现实。

  当一个事实发生时,人们会站在自己的思考和立场上去理解,思考事实。但是真实只存在人的数量。因为谁这么说了,所以这便是事实,哈谢利克不想成为像这样轻率做出决定的人。

  目不转睛重复著话的哈谢利克……就在前几天,迎来三岁生日的孩子用大人般的语气和坚定的双眼,伯爵屏住了呼吸。

  (这几年,还有没有对我说过这样话的人呢……)

  答案是否定的。他在这几年,没有人说过像王子那样的话。就算有说,也被判断为是多余的噪音,没有理解意图。但是这名王子的话就像浸入乾燥泥土里的水一样,深入了他的内心。

  所以在哈谢利克的催促下,卢塞利亚伯爵编织著语言。

  「……我,中了圈套。」

  他停了几拍,郑重地开始述说。

  事情的开端是在三年前,他发现某个贵族的不正行为。知道了那个作为贵族的子爵参与的不正行为,向法务局进行报告。本来的话就算是被剥夺爵位也不足为奇的不正行为,却只是被严加警告了。

  对此感到疑问的伯爵,出于正义感独自调查了与不正行为相关的事情,最终得知巴鲁巴萨大臣一派在背后支持这种不正行为,从而使自己中饱私囊。

  「这样下去国家就会衰退……我是这样想的。」

  贵族们为了中饱私囊而在国家专横地徵税。对于无法缴税,对衣食住行感到困扰的国民流落街头。生活困苦的人染指犯罪,治安恶化。为了管制这些,又再提高税率。

  这个负循环,很明显地使国家衰退。

  「我招募志同道合的人来恢复正常的政治。我的妻子因事故去世了……儿子刚和殿下一样是三岁。」

  原以为是事故不禁悲叹不已的时候,却收到了密函。上面写著不要再探究的威胁。

  「没有证据。但是他们伪装成事故夺去了妻子的生命。为了做给我和同志看。然后同志们也接二连三地遭遇了不幸,我们无法继续团结。」

  尽管如此,卢塞利亚伯爵还是没有放弃。因为被夺走最爱家人的憎恨支配著自己。伯爵想倒不如说如果没有这种情感的话,到现在为止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吧,手用力地握住了怀表。

  「所以我决定即使是一个人也要战斗下去。在这三年里尽可能地收集证据,向陛下上奏。但结果却变成昨天一样。」

  自己所不知的密书,和印鉴一起被伪造了吧。如果去查找文件,自己的笔迹等等很简单地就能被模仿,一转眼就能伪造密书。如果只是那样还好,自己所掌握的证据是那些家伙为了引诱自己的饵料吧。

  任由愤怒支配自身的结果,完全陷入了圈套。

  「这个国家长年以来是大国,强国。广阔的大地和军事力量。并且王族和他国的联系创造著永久的和平。」

  现今守卫著这个格雷西斯王国的,是延续了五百年的王国历史和广阔的国土,王室之间的联系,还有军事力量。依靠著那些,从各国那里一直守卫著格雷西斯王国。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话。长期持续的和平从内部开始慢慢腐烂。

  近几年,出现了好几个开始增强力量的国家。格雷西斯王国的内情如果泄露到他国大陆和大国之间的话,就可以乘虚而入。

  「在殿下出生的更早以前,从陛下出生到继承王位,是王室与贵族之间对立最激烈的时候。」

  当时的卢塞利亚伯爵还年幼,像拼图一样地收集情报联接在一起,明白了实情。

  对哈谢利克来说,祖父作为那个时候的王是拥有慧眼的人,监视著贵族们的不正行为。但贵族们由于巧妙地隐藏著与不正行为相关的证据,国王也不能剥夺他们的爵位,更换。

  「就是在那样的时期。国家遭受到了不幸。王室的各位相继病倒了。」

  现在想来,那真的是生病吗?

  具有慧眼的王因病卧床不起,当时的第一王子,第二王子也相继去世,剩下的只有没有后盾的第三王子。由于年仅十岁,巴鲁巴萨成为其监护人,被授予了摄政的官职。

  直到年轻的国王长大成人,巴鲁巴萨返还摄政官职成为大臣为止,对大臣的反对派系和王室派系有势力的贵族们大体上被扫除了。即使不见了,那个势力也变得格外无法对抗,等察觉的时候大臣派系已经掌握著政治。

  「我那时还年轻对国家的政治不感兴趣,又因为是地方领主的儿子,所以等注意到的时候已经迟了……殿下,对不起。」

  卢塞利亚伯爵说完低著头。那是被无力感击败,眼看就像要消失一般。虽然他是大人,但在哈谢利克看来他却很渺小。

  全部都被夺走,希冀的东西实际上却也是虚假的现在,卢塞利亚伯爵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对不起。」

  哈谢利克出声道歉。预料之外的话使卢塞利亚伯爵慢慢地抬起视线,在那里的是忍住哭泣,眼泪积蓄在瞳孔里的哈谢利克。

  「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你那么努力,我却什么也没注意到。对不起……」

  为了忍住眼泪,哈谢利克的话语中断了。

  (即使被夺走一切,他还在战斗……仅仅一人。)

  家人被夺走,失去同伴,即使变成一个人,伯爵也在战斗。

  凉子也失去了家人。总在某个瞬间,一想起前世的家人就想哭。在日本的父母,妹妹们是怎样的感受呢?卢塞利亚伯爵的感情,与自己所怀的情感重叠,泪水夺眶而出。

  怀念日本。想回去。

  哈谢利克为了保护自己而把这些埋藏在内心深处,封印的情感溢了出来。

  (我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感情。)

  即使是无意识的,那是唯一能够减少疼痛保护自己的方法。但是卢塞利亚伯爵不同。他接受了所有的一切,并勇往直前。

  哈谢利克确信这就是真相。

  「……你相信我是吗?我可能只是在说好话在欺骗你?」

  「想骗人的人,绝不会自己主动说那样的话。」

  哈谢利克对伯爵那样断言。

  「跟父亲大人去说马上就能得到释放。如果伯爵还有其他证据的话,马上就可以制止大臣的阴谋诡计。请再等一下!」

  那样说著,哈谢利克也不等回复就跑了起来。

  (把这个人判死刑……不能失去他!)

  哈谢利克为了不被任何人发现而原路返回。差不多城里工作的人该起床了吧。虽然有几次危险的场面,但好不容易到达后宫的哈谢利克走向了父亲的私人房间。

  虽然从父亲那里听说了位置,但还是第一次拜访。原以为可能是谁在房间里,一大清早国王的私人房间,从缝隙中漏出了灯光。

  哈谢利克没有敲门,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房门。

  「父亲大人!」

  「……哈谢?」

  父亲一个人坐在暖炉前的沙发上。暖炉的火焰已经燃烧殆尽,附近的灯光照射著温暖的光芒。

  「这么早,你怎么了?哈谢不是对早起感到棘手的吗?而且那个打扮……」

  哈谢利克确认了自己的装束,外套,裤子,鞋子都被泥土弄脏了,外套等等还附著几片叶子。这装束一看就知道是外出过了。

  但是哈谢利克毫不介意地向父亲逼近,用被泥土弄脏了的小小的双手抓住父亲的衣服。

  「父亲大人,请听我说!」

  哈谢利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不像是三岁孩子的样子。平时的他假装成三岁孩子,但已经无法再继续假装了。

  因为事关一个人的性命。

  不,也许是事关更多的人的性命。

  这么一想,自己是三岁孩子啦,原则啦,对哈谢利克来说都无所谓了。

  「卢塞利亚伯爵不是卖国贼!没,没有错,被骗了……嗯……呜……」

  哈谢利克自己也不知道最后在呜咽说著什么。拼命地仰望著父亲,泪流满面,父亲美丽的脸庞看起来也变得模糊不清。

  后悔,思念,悲伤……各种各样的感情在自己的心中卷起旋涡。

  转生以来第一次诸多情感的波浪,像海啸一样涌来,化作泪水和呜咽向外奔涌。

  「死刑,什么的,不可以……」

  不去按顺序理论地对父亲述说他会不能理解。虽然心中明白,但从他嘴里说出的却只是简单的话语。

  因为抓住了父亲的衣服,虽然没有哭倒在地,应该处于仰望的视线不知何时却看到了地毯。

  「……哈谢利克。」

  父亲温柔地抱起这样的儿子,站了起来。虽然平时一直抱在怀里,但今天却感到格外沉重。国王认为,那与其说是体重,不如说是存在感增加了。

  然后与不知何时待命的执事搭话。

  「我出去一下。早饭前回来。」

  「遵命。」

  国王对短暂的回答点点头,面对著哈谢利克。最小的王子表现出了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感情,不只是眼睛,就连白色的脸颊也肿得通红。

  「稍微,和我出去散散步吧。」

  格雷西斯王国的国王索尔耶,抱著儿子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城内已经开始匆忙地作早晨的准备。特别是后宫的官员,佣人,侍女们都很早起来。这里是王国的王室各位,最尊贵的人们所居住的地方,在此工作的人,一刻也不能疏忽大意。

  不顾从早上开始就那样认真工作的他们,国王没有停下脚步。当然也没有人阻止国王。在这后宫能让国王停下脚步的,只有已经不在人世的宠妃,哈谢利克的母亲。

  「啊啦?我的老公大人是在无视老婆吗?」

  她微笑著,留住没日没夜因工作而不断勉强自己的国王,强制性地让他去休息,在后宫内是很有名的话题。乍一看只是宠妃任性的行为,由于她只是在国王脸色不好时才有所行动,所以无人责备她。倒不如说在后宫工作的人们都躲起来为宠妃鼓掌。

  突然想起那件事,索尔耶露出了苦笑。

  (回想起了令人怀念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和哈谢一起吧。)

  国王看著抱著的孩子。哈谢利克现在仍将脸埋在父亲的肩上,忍著呜咽。

  抚摸著其头让他平静下来,国王加快了脚步。

  以这样的步子,国王走出后宫向马厩走去。照料员已将马鞍装在栗色毛发的马匹上在一旁待机。大概是相伴多年的执事已经与其取得联络了吧,真是十分机灵。

  让终于开始停止哭泣的孩子先坐上去,国王飒爽地跨上爱马拿著缰绳。

  「哈谢,为了不要掉下来,抓牢了哦。」

  哈谢利克点点头,确认把手放在马鞍上,国王用好使的手围住儿子的肚子,反手抓住缰绳。

  和执事一样长年陪伴的爱马,在乘客准备好的同时,慢慢地走向后门。

  「会稍稍提速哦。」

  这样一说,父亲用力围住儿子,提高爱马的速度。

  从王城的后门出来,没有民宅。

  王城所在的王都位于国土的南方,更南边的地方是王室所有的广阔的大自然。广阔的草原和深邃的森林,以及格雷西斯王国建国以来,俯视王国的高山。

  这里是王室,甚至是只有国王和得到国王许可才能进入的特别的大地。

  爱马奔驰登上山丘的前方,是一片能够一览王城和首都街道的草原山丘。太阳已经开始升起,民宅的烟囱到处升起了准备早餐的烟雾。

  「这是我所喜爱的地方。带到这里来的,哈谢是第二个。」

  国王这么说完就下了马,抱起在马上的哈谢利克。

  第一次骑马比看上去会更强劲地上下碰撞著臀部。如果再坐十分钟的话,哈谢利克会在其他某种意义上哭泣吧。

  爱马在骑乘者不在的时候稍微保持距离,吃起草来。

  索尔耶一边侧目确认了那样的爱马,一边抱著哈谢利克坐在地上,让儿子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稍等一下。」

  索尔耶那样说著简直就像歌唱一般地编织著话语。虽然哈谢利克没有听清,但彷佛像回应索尔耶的话语一般,风以两人为中心卷起漩涡,摇曳著小草,歌声般的话语结束的同时,风也以两人为中心向外吹去。

  对哈谢利克来说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了什么。但是大概能够理解发生过什么事情。

  「……最先带到这里来的人,是哈谢的妈妈。你觉得当初你妈妈来这里的时候说了什么吗?『肚子饿了!要是带便当来就好了!』。」

  对于第一次听说而无法理解的哈谢利克,父亲好像是回想起什么笑了起来。

  那样的父亲哈谢利克总觉得和往常不一样。父亲平时总是温柔地微笑著,却是不知何处带有阴影忧愁般的笑法。但现在,是自然,没有阴影的笑容。

  面对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著的哈谢利克,父亲露出苦笑,将视线转移到沐浴在朝阳下的王城。然后慢慢地开始述说。那是像朗读绘本故事般的语调。

  「……某个国王啊,是个人偶。虽然看上去像是受到很多人的尊敬,但实际上是被看不见的线所操纵著的人偶。」

  我没敢问那个国王是谁。因为很轻易就明白了那个国王就是自己眼前的父亲。

  「那个国王本来不打算当国王的。一直在思考著将来想研究农作物之类的学问,为作为国王的父亲和哥哥们做点贡献。但是某天,父亲和哥哥们都因病去逝了,除了国王以外,能继承王位的人都没有了。」

  年仅十岁的国王连政治的政字都不知道。在那里出现的坏人利用傀儡国王掌管著国政。纵使国王长大成人,坏人仍随心所欲地操纵著宛如人偶的国王。

  「最初国王为了国家,为了家人,为了国民与坏人战斗……但坏人更棋高一著。」

  和刚才的微笑截然不同,索尔耶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

  「其实呢,哈谢最上面的兄弟不是哥哥而是姐姐。但是姐姐在弟弟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没有了。和父亲,哥哥们患了同样的病,把你姐姐带去了天堂。」

  「同样的……?」

  「是的,同样的病。只有王族才会患的病。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小时候没有发过病,结果也没找到治疗方法。女儿也在治疗不久就……」

  国王紧握著哈谢利克的手。

  「那个孩子死后,坏人说了。真遗憾啊,希望下次不那样就好了。」

  从面无表情一变,转变成了愤怒和痛苦的表情。平时只知道温和表情的父亲,对他露出负面的情感感到了震惊,哈谢利克也对谈话的内容感到大吃一惊。

  只看表面的话,只是臣子安慰国王的话。但若深层解读,可能下次也会发生相同的事情,如果观察力良好的人的话就会注意到。

  是谁从背后下手杀害了国王的父亲和哥哥们,以及他的第一个孩子。

  哈谢利克注意到此事,在惊讶的同时感到体温下降,面色发青。

  (竟有人能做出那种事……)

  但哈谢利克不认为父亲是在撒谎。而且由于事先听了卢塞利亚伯爵讲的话。

  再加上初次见面时的大臣,用看不起人像看笨蛋一样看人的表情和眼神。反射性地判断了他是个讨人嫌的家伙,自己的直觉没有错。

  (好过分,实在是太过分了……)

  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哈谢利克无法理解。

  我在前世有个侄女。第一次见到侄女的时候,想要无条件的疼爱她,保护她。即使是别的孩子,也不会发生改变吧。

  我不愿去想为什么要杀掉,不想去思考。

  「……于是国王停止了战斗。比起国家,比起国民,选择了家人。」

  这样说完父亲弱弱地笑了。对著哈谢利克明明是在笑著,却看起来好像在哭一般。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选择了成为人偶。)

  索尔耶的选择只剩下了那个。要想保护家人,就只能听从大臣的话。

  坏人十分狡猾。

  为了不让国王逃跑,让他迎娶侧室增加人质。成为了侧室的公主和千金们,大家什么都不知情,性格单纯的她们是为了扶持国王而入宫的女性们。因此国王不能置之不理,坏人们就是瞄准这点来选择人选的吧。

  她们也不愚蠢。进入后宫,瞭解了现状而无法行动。她们变得和国王一样。国王想要保护家人的同时,她们也为了想要守护家人。互相为了想保护对方而动弹不得。

  只除了一人。

  「哈谢利克,其实我本来不打算和你母亲在一起的。」

  只有她不一样。只有她对现状一笑了之,对走投无路的索尔耶说。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需要理由吗?那样三流戏剧以下的三流反派角色们之类的,让我来打飞他们!』

  这样豪言壮语的她一转眼就融入了后宫,帮助了意志消沉的妃子们,像自己孩子一样地去爱她们的孩子们。

  不把大臣和贵族们的厌恶当回事,对任何事都不害怕,高尚而温柔的她。

  但这样的她也无法违背天命。留下了自己的孩子,先踏上了前往天堂的旅程。唯一的救赎是她不是被他们所杀死的。

  「所以哈谢,你由我来守护。自你出生以来一直是这么想的。」

  (……是那样的啊。)

  前世读过无数的幻想小说和漫画,享受著游戏。拥有那样记忆的哈谢利克对这个世界感到了违和感。

  明明身为王子,身边照顾自己的人却只有乳母梅丽亚。

  不管怎么说,王子周围应该会有随从,佣人,仆人和侍女。最初,是因为身处第七王子这个众王子最下面王子这一微妙的立场,我想是为了消减人事费用吧。但国王把唯一信赖的乳母梅丽亚放在我身边,如果有除她以外接近的人,只要警戒接近的那个人就可以了。真是非常有效率的做法。

  而且父亲不固定时间来见我,是为了来确保自己平安无事。即使后宫的佣人被收买了,如果国王没定时间来见面的话会很难接近吧。做到这种地步,贵族们也许就不会来见你了。

  再加上是最小的王子,和别的兄弟不同没有亲族作为后盾。如果下次为了对国王施加威胁,利用风险低的自己的可能性会最高。

  「昨天伯爵出现在宴会上的时候,我想也许他能够打倒坏人。」

  但那也只是淡淡的希望。他已经是坏人的手掌上**纵的人偶了。

  「……如此任性,差劲的国王,哈谢利克会很讨厌吧。」

  哈谢利克对那个话语,考虑了一瞬后摇了摇头。

  (如果站在同样的立场,我也会这么做。)

  比起连长相都不知道的人,更想优先地去保护重要的家人。

  作为国王来说是差劲的吧。即使是哈谢利克也明白。

  国王应该是无私,孤高的存在。

  越是优秀的国王越是无私,不管是最爱的妻子还是拥有同样血缘的孩子,比起他们更优先考虑国家利益和人民。为了国家,有时也会利用他们。这是国王的义务和责任。

  那样想的话,确实索尔耶作为国王来说是失格的吧。

  但作为人来说能说是差劲的吗?

  为了重要的人,失去自我,忍受著屈辱。如果是在普通的家庭,谁都不会去责备他。

  但他是国王。

  被赋予不希望的王座,至今国王仍背负著不期望的责任。过于温柔的父亲,每日每夜对此苦恼不已。

  从哈谢利克的角度来看父亲是个很温柔很棒的人。但在国民看来,国王看起来非常的愚昧。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父亲的服装还是昨天宴会上时穿的那套。在暖炉前一夜没睡苦恼著吧。肯定在思考著如何来帮他。

  「……那么国王,把那个坏人杀掉不就好了。」

  不容分说地把元凶送到死刑台。能做到那个的是王的权力。即使知道这是错误的答案,哈谢利克也不由得地说出了口。

  父亲悲伤地微笑著,抚摸著最小的儿子。

  「这样做的话就不是国王而是独裁者了。比起独裁者来,即使说我愚昧,还是想作为一名王……不想和他们一样。我真是个没用的国王啊。」

  这是索尔耶唯一作为人以及作为王的骄傲。

  即使对他们惟命是从,但也并不是完全的听从他们。即使被轻视,我也是国王。

  紧绷著神经,哪怕只有一点为了守护国民与大臣们持续走著钢丝。索尔耶只能做到这种地步。

  对于静静说话的父亲,哈谢利克彷佛时间停止了一般,停止了动作。

  王和独裁者。

  看起来很相似,但却有著无法逾越的壁垒。独裁者即使没有证据也能行使权力排除元凶,却会产生下一个新的元凶。只要行使过一次无理的权力,下次也会发生同样的事情。然后再行使权力。无法有效制动的权力,结果使国力衰退,招致终焉。在前世的世界中有好几个就这样消失的国家。

  哈谢利克理解了。但无法接受。

  「但是……但是」

  (伯爵快要死了)

  哈谢利克的眼中本应止住了的眼泪又溢了出来。他成为父亲最大枷锁的现实和不管怎么去思考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现实摆在了眼前,无力感支配著哈谢利克。

  哈谢利克扑进了父亲的胸膛。对只能够哭泣的自己,感到非常凄惨非常无力。

  爱马远远地望著那样的父子。

  房间的主人一回来,一名男性就行礼迎接他。

  「欢迎归来。」

  以完美角度行礼迎接主人的归来,是拥有比深绿更暗的铁青色头发的壮年执事。

  与发色相同的瞳孔注视著的视线前方是作为主人的格雷斯王国的国王索尔耶,然后他手上抱著的是哭累了的第七王子哈谢利克。

  「回来了。不好意思可以帮我整理一下卧室吗?之后也和梅丽亚联系一下。现在应该很著急吧。」

  「遵命。」

  简短的回答后,执事马上整理床铺。话虽如此,由于本应使用的索尔耶从昨天开始就没有睡过,所以真的只是稍微整理了一下而已。

  确认执事从卧室退出房间的索尔耶轻轻地将儿子放到被窝中让他睡下,用手指擦拭脸颊上的泪痕抚摸著头。一举一动中都饱含著爱情。

  然后不发出声音离开卧室关上房门,索尔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话可能说的太早了。)

  总有一天,必须说出真相的时候会到来。索尔耶做好了这样的觉悟。以为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早就来到了述说的时候。

  「……索尔耶,全都说了?」

  对露出深深叹息的主人,至今等候在一旁的执事用担心朋友一样的声音向其搭话。不,实际上执事正担心著国王。他是国王唯一的心腹,青梅竹马,是索尔耶少数可信赖的人。

  「周围进行警戒了吗?」

  面对锐利视线的心腹,索尔耶垂下头。

  「阿阿,在说话前为了慎重起见,在周围进行探索和张开了结界,所以没有问题……而且,一般不会想到会和三岁孩子说什么重要的话吧,普通的话。」

  「是啊。但真没想到最先问出的是最小的王子,真是出乎意料。」

  作为执事的他也预料到总有一天王子和公主们会注意到这个国家的情况,前来询问父王。但是,没想到最先来问的是最小的王子,两人都没有预计到。

  因为他们预想的是在这数年里第一王子会第一个前来。索尔耶如果被他们问起,决定就把一切都如实说出来。因为那是他身为国王和父亲的义务。在那之后的判断就是他们的自由了。是继续作为王族,还是返还王族的身份自由地生活……或是去贵族那边?

  (话说回来,哈谢和别的王子们哪里有点不一样。)

  到一岁为止和其他的孩子们是一样的成长。但从过了一岁起,首先几乎不哭泣了。

  取而代之的是用眼睛去观察人的细微之处,刚想著他能好好地站立了,连换衣服,吃饭都变得能一人完成了。

  虽说有幼儿特有的任性,但基本上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从不发脾气也不生气,像大人一样控制著感情。现在回想起来,孩子特有的任性也像技巧般,感到了哈谢利克的早熟。

  而且,和自己见面时的哈谢利克,看上去该说是有些客气还是害羞。想著或许是被讨厌了,但向梅丽亚确认后发现与自己是一样的。

  与其说是客气,不如说是不习惯撒娇吧……这样的哈谢利克在今天的清晨,说是第一次也不为过地显露出感情,恳求希望帮助卢塞利亚伯爵。

  「但王子才只有三岁吧?没想过蒙混过去吗?」

  倒不如应该就蒙混过去。执事用目光如此宣言。最小的王子实在是太年幼了。

  「办不到啊,被他用那种眼神看了。」

  索尔耶也在一瞬间考虑如何蒙混过去。作为最小王子的他还太年幼了。可能无法理解实情,想先把谈话拖延下去。但当我看到他那含泪直视的双眼,我意识到拙劣的欺骗是行不通的。再加上作为傀儡国王的自己,如果不说出无法帮助伯爵的这一残酷的事实,他就无法死心吧。

  「今天的预定是?」

  「……早餐后,与巴鲁巴萨的大臣的会面。关于伯爵的事情。」

  「明白了。」

  索尔耶再次发出深深的叹息。那个支配著这个王城的男人动作真快。打算不给我们留时间就让一切结束吧。不,已经被安排成这样了。那家伙就是这样的男人。

  (怎么也无法做了……)

  成为国王后多次感受到的无力感向索尔耶袭来。通宵思考都没想出让伯爵逃走的方案。

  这样的巴鲁巴萨,为了欺骗卢塞利亚伯爵做了周密的准备。卢塞利亚伯爵抓住了会让他致命的事情了吧。

  确实准备处理掉卢塞利亚伯爵。并且打算让身为国王的我来担当那个帮手。

  「索尔耶,如果你希望的话,我把伯爵……」

  「不行。」

  国王打断了青梅竹马的话。用了少有的严厉语气。

  「但是……」

  「那么下次你将成为他的牺牲品。背负这个罪孽的只有我就够了。」

  国王摇著头阻止了打算进一步说话的青梅竹马。

  如果是这位青梅竹马的话,一定可以设法让伯爵逃走的吧。可以让伯爵逃出牢房,躲到远离王都的他的老家。但如果这样做的话,接下来他和他的家人将成为下一个目标。

  作为他老家的侯爵家早已被巴鲁巴萨的力量从王都赶了出去。但胜在保住了性命。对巴鲁巴萨产生反感的一部分有势力的贵族因事故死或死于非命这一不自然的死亡,根据事业的倾向而难以维持身份了。无论哪个表面上都没有与巴鲁巴萨关联的痕迹。怎么看都不自然,却没有人提出异议。这个国家被这样的大臣支配著。

  作为国王的他能做到的只有握住缰绳让那样的大臣和大臣派系别太得意忘形。但却连一半以上都没能达成。

  索尔耶将视线投向自己无力的双手。自己即使没直接下手双手也已经沾满了鲜血。

  失去女儿,与大臣面对面时明白了。不得不领悟。能保护家人不受野兽伤害的只有身为国王的自己。

  「你可以瞧不起我的,卢克。」

  索尔耶叫了交往很久青梅竹马的名字。和他从婴儿时期就认识了。他们在同一个乳母身边,被抚养长大的。

  被软弱叫著的青梅竹马露出苦笑。

  「就算掉落到地狱也会陪著你的啊,索尔耶。」

  那个答覆不是作为国王的首席执事。而因为是索尔耶的朋友。

  令人怀念的风景蔓延开来。

  哈谢利克……不,早川凉子知道这是个梦。

  身体像没有体重一般轻飘飘的,看到的景色像以前的电视机一样黑白无色。我记得在某个专栏里读到过,梦境本来是人类为了整理记忆而看到的东西没有颜色。认为附有颜色的只是臆想而已。

  令人怀念的风景,是老家。

  房龄二十五年的这个家,是在自己小学生时搬过来的。三姐妹的么妹出生不久之时,代替母亲照顾二妹妹,父亲很努力地在做搬家的准备。

  那时候闪闪发光新建的漂亮老家,二十五年过去了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对自己来说是很重要的家。

  昏暗的天空下,在玄关有守夜的玄关装饰和写著『早川家』的告示牌,穿著黑色丧服的人们川流不息地进进出出。

  (葬礼……守夜?)

  凉子像被吸引一样摇摇晃晃地进入老家。途中和大概记得脸穿著丧服的亲戚擦肩而过,没人注意到自己的身影。

  从玄关一进入客厅,侄女就坐在沙发上。眼睛肿得通红,紧握著手帕。在那旁边,二妹妹的丈夫担心地守护著女儿。凉子觉得反抗期的侄女居然能在父亲身边真是少见。

  过了客厅的里面,是日式房,以前是祖母的房间。日照最好的房间,直到对祖母的痴呆束手无策为止她睡觉的房间。穿著丧服的人们好像从那个房间往返著。窥视日式房的凉子理解了。

  (阿阿,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那个房间弥漫著线香的香气,穿著丧服的家人和公司的上司们,许多的鲜花和供品,自己照片嵌进去的遗像,还有在被褥上纹丝不动的自己。

  (原来是我的守夜啊。)

  作为梦境来说十分真实。不知道该说是梦境是记忆的整理,还是妄想呢?

  而且俯视去世了的自己感到非常奇怪。

  虽说发生了交通事故,但没有变得像惊悚电影,凉子放下了心。我曾听说,因事故去世的遗体损伤会严重,用绷带缠绕得像木乃伊一样地放入棺木里。虽然只是传闻的程度,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很遗憾。」

  「哪里,我才要感谢您能抽出时间过来。」

  母亲应对了直属上司的话。父亲只是面无表情地看著遗像。

  妹妹们代替不能动的父亲,向亲属和来访的人打著招呼。

  「女儿不喜欢拍照……没有她的近照正觉为难,但得到了公司旅行的照片,真是帮了大忙。」

  (因为很讨厌啊,照相。)

  虽说从以前开始不太讨厌自己的脸,但也不怎么喜欢。从小学起被说是丑女欺负著,并排拍摄,自己的脸比起别的女孩看来要大的多。所以在大头贴盛行时,对自己的邀请也也好,请客也好全都拒绝了。

  (最近收下巴时出现了双下巴啊……)

  职员旅行的照片是强制拍摄的集体照。所以遗像中的凉子看起来有点不高兴。

  「早川小姐也对我们公司帮助很大。在我们公司最艰难的时候,被她的努力和笑颜以及精力充沛的声音帮助了。」

  「是的,有困难时去和总公司的早川小姐商量,据说这是分店间的约定呢。」

  如此回答的是现在销售额超群的区域区长。忙碌的他,虽说我在总公司上班,但没想到他会来参加身为办事员自己的葬礼。

  「早川小姐既优秀又会照顾人,虽然也有严厉的地方,但绝不会拋弃有困难的人。今天有很多地区的公司职员也想参加守夜,我就代表大家前来打扰了。」

  (所以每天有找我的电话啊……)

  回想起前世的职场。和通常工作不同,经常有指名自己的电话。

  「怎么想都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嘛!」想这样吐槽,甚至连没有关系的其他部门的事情,别说是分店职员,连区域长级别的都来问了。

  「呀啊,凉酱还精神吗?我有想打听的事情……」

  首先不要再叫我凉酱,毕竟不能对有职位的人这么说。现在想来这是性骚扰吧,当时忙得甚至连想这些事都觉得无所谓了。

  被对方问到的话自己也会在意,即使是其他岗位的事也做了调查进行报告和建议。多亏于此,记住了一些与我完全无关部门的工作,进而陷入了不停接听公司电话的连锁之中。

  (嘛,虽然不讨厌被依赖。)

  在总公司时常会想自己在做什么工作,有时会因为没有实感而搞不清楚。不像分店时那样与客人互相接触,另外感觉不到销售额增长和肉眼所见的实感。但在那时,被依赖后道了谢「啊啊,自己是能派上用处的」这一充实感。

  想知道自己不懂的事情,想被谁需要。上司和区域长对我很友好,但现在想来只是自我满足。

  (不由觉得自己是个器量小的人,上司们对我的评价过高,太羞耻了……)

  趁著谁都看不见的这个好处凉子当场抱著头,但母亲却因这话高兴地眯起眼睛。

  「是这样啊……」

  如此回答的母亲好像相当的疲惫,两颗好像消瘦了。看上去好像一口气老了十岁的样子,看起来很弱小。

  「凉子,有关工作上的事情在家里什么也没提过……好像对诸位能有所帮助我就安心了。」

  母亲这样说著,凝视著凉子的遗像。

  「那孩子是长女,我也依赖著她什么。我觉得可能因为这个原因使她的婚期被推迟了,听了诸位的话,她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啊。」

  凉子回想起。

  在前世工作的每天绝不轻松。有讨厌的事情,也有写好辞呈想辞职的时候。尽管那样,能够继续工作,肯定是托了家人的福,多亏了公司的上司和同事们。

  上司和母亲的话,就是凉子的人生的答案。

  努力地工作,埋头于自己喜欢的爱好,和重要的家人一起度过的时间。虽然由于那次事故在一瞬就消失了,但我还是觉得每天要努力地度过平凡的生活。

  在别人看来可能绝不能说上是极好的人生。但是对凉子来说是最棒的人生。

  一睡醒就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

  由于梦境的原因而使记忆混乱,和父亲谈话后大概睡著了,哈谢利克得出了结论。

  这里是父亲的房间吧,床是最高级的,厚厚的窗帘遮住了阳光。

  「不对……」

  哈谢利克嘟哝著爬起来。然后紧握著比起前世看起来变小的双手。

  也许这是个好梦。凉子的人生,虽然努力得到的回报是平凡,但这是最好的东西。

  但这个世界如何呢?想做正确事情的人没有得到回报,善于欺骗的人只会单方面的嘲笑弱者。

  「这样的世界,绝对不行。」

  转生到这个世界,度过了无所事事的两年,到底有多少人流下了眼泪?多少人丧命了呢?我感到非常地生气,又因自己的无力而哭泣。

  虽说是早春,但太阳落下使牢房中的气温变低,把卢塞利亚伯爵吐出的气息变成了白色。

  进入这个牢房迎来了第二个夜晚,伯爵坐在简朴的床上,呆呆地望著唯一与外界连接著带有格子的小窗户。

  (哈谢利克殿下没事吧。)

  今早只身一人出现,还给我怀表的金发碧眼最小的王子,一直无法从我的脑海中离开。

  在宴会上第一次见到王子时,第一印象好像和国王一样地懦弱。从父王那继承过来的碧眼在宴会中不安地摇曳著。宛如从乌云的缝隙中洒下微弱的光芒一样,淡色的金发使其更加脆弱的印象植根在伯爵的脑海中。

  但是,昨天出现的哈谢利克王子却是另外一个人。虽然有些不安,但瞳孔中却寄宿著与宴会时无法比拟的强烈光芒。并且从担心自己伤情的王子那温柔的翡翠般的双瞳,使卢塞利亚伯爵无法移开目光。

  绝不是因为恐惧。

  卢塞利亚在看见王子的瞬间,类似于畏惧和尊敬的感情支配著自己,无法从他的双眼中移开。

  在那双眼下卢塞利亚反射性地行了臣下之礼,在王子的催促下大致上全都说了出来。然后听完一切的王子,说要去阻止我的死刑就跑出去了。

  (但愿他没事……)

  在自己性命的紧要关头,现在占据伯爵心思却只是最小王子的事。

  王子同死去的儿子一样的年纪,总觉得某有些相似。自己儿子的金发也好碧眼也好,但却不像是哈谢利克那样的美少年。

  突然从出口处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应该只有一人。伯爵轻易地预料到那个人物是谁,不过由于对他没有兴趣就继续仰望著窗户。

  脚步声停在了自己的牢房前。

  「真是活该啊,卢塞利亚伯爵。」

  听到预料中的声音,伯爵在心中叹息,转过脸去,在那里的是成为整件事件开端的男人。

  「什么事,格林子爵。」

  「哼,最近会成为伯爵的。」

  中等身材的男人嘴角上扬,一脸的洋洋得意。

  他是格林子爵,是加入巴鲁巴萨大臣一派的贵族。卢塞利亚伯爵所发现的不正行为,正是这个子爵对国库的贪污行为。因虚假申报而非法获取了大量的金钱。

  「于是,新的伯爵大人就跑来看罪人的脸了吗?闲得真令人羡慕啊。」

  面对郁闷作答的卢塞利亚伯爵,格林子爵从骄傲自满的表情一变,成了不痛快的表情。

  「把那个交出来。交出来的话可以救你一命。」

  「那个?那么,是哪件事情呢,伯爵大人。」

  「别开玩笑了」

  格林子爵踢著用铁制成的牢门。发出了相当大的声响,但看守的人却没有过来。想必是用金钱贿赂了他吧,伯爵如此推测到。

  「你这家伙掌握著的那封信!」

  「阿阿……是那个啊。嗯。」

  (话虽这么说,是哪件事呢……)

  卢塞利亚伯爵没有露出表情,在心中左思右想。

  由于花费时间收集了一切的证据和证言,所以数量变得相当大。在如此庞大的证据里,应该确实有重要的证据,但那却是陷阱太令人遗憾了。

  与被囚禁在牢中的卢塞利亚伯爵已经没有关系了,但其中似乎有使格林子爵慌张,非常糟糕的东西。

  「即使不来问我,只要去找出来不就行了。」

  (我倒是想到进入到这里过了这么长的时间,行李肯定已经乱糟糟了。)

  伯爵一边敷衍回答,一边在内心猜测。

  「因为没有找到,所以才来问你」

  格林子爵再次踢向铁门。

  对预想到的回答内心觉得厌烦,卢塞利亚伯爵对铁门吵闹的声音好像感到不快皱起了眉头。

  「如果马上说那个的所在地,我可以去交涉取消明天的死刑。把信交出来」

  「只是交涉是无法避免死刑的,不是吗?」

  即使是卢塞利亚伯爵自己也觉得声音非常冷淡。打开手里的怀表并看表。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了。

  「连刺客都派来的人,为了保身怎么会错过这样绝好的机会呢。」

  那个家伙——巴鲁巴萨大臣派来了刺客。由于自己所剩的时间以及掌握的证据中有不能放过那些家伙的证据。所以他冒著危险来到了王都。

  (选错了那个不能放过的证据啊……)

  伯爵自嘲地紧握著怀表。来到王都的这个时间点,已经做了最坏的觉悟。

  「滚吧,格林子爵。不,格林伯爵。我非常的感谢你。」

  卢塞利亚伯爵露出冷笑。看到伯爵的脸时,格林从脚尖到头顶,彷佛被浇了一盆冷水似的感到了恶寒。

  「多亏了你,我才能以身殉国。我会先在地狱和看守们,等待著你们的堕落。」

  拥有生命的人在死后,将化为灵魂被送往另一个世界。目的地有两个地方。

  被神承认为善之魂的人将被邀请到天堂,直到下辈子转世为止,将在天堂中度过一段至高幸福的时光。

  反之,作为恶之魂而被神惩罚的人将被送入冥王所居住的地底,冥王会裁决灵魂的罪孽,以相应的苦行来净化罪恶,重生至来世。

  通向地狱与之相连的大门那里有著看守们。看守们绝不会放跑犯人的灵魂。这个国家的孩子们做坏事的话,从父母那里「地狱的看守来找你了啦!」被这样说著长大的。

  卢塞利亚伯爵的话,只是败家之犬的虚张声势。但是,格林子爵不知为何产生自己输掉了的错觉。所以为了逃离这个错觉,再次踢向了铁门。

  「不要嘴硬……这个世界是强者,聪明的人才能生存。其他的愚蠢之人不是被利用死去,就是反抗死去!所以我才能活下去,你却会死!」

  卢塞利亚伯爵无言地目送了往回走的格林子爵。

  (慢慢地去找出那个就行了。因为那家伙的领地是我的了。)

  虽然格林这样对自己说,但失败感却一直没有消失。被留下的卢塞利亚伯爵耸耸肩,抚摸著怀表。然后用力按下按钮打开,看著肖像画。那是自己和妻子以及孩子唯一的纪念。

  那时儿子刚出生,放下工作去看望他,经常被妻子责骂。随著岁月的流逝,我对儿子的成长感到喜悦,妻子微笑著陪在我的身边,细细品味著幸福,觉得这个世界非常的美好。

  但现在失去了一切,明天自己的人生也即将结束。

  像他所说那样,难道这个世界只有强者和聪明的人才能享受幸福吗?弱者们即使被虐待也只能选择接受吗?

  「……伯爵。」

  「殿下?」

  和今天早上一样,从铁栅栏里窥视的是金发碧眼最小的王子。在月夜照耀下的脸,看起来稍微有点红肿。然后现在也用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俯视著伯爵。

  「早上就这么想著,没人陪著你来吗?一个人行动很危险。」

  虽说是最小的但也是王子,再加上是三岁儿童,不带随从就晚上一个人走路。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的事。哈谢利克对担心著自己的伯爵摇摇头,然后好像在犹豫要不要开口。

  「殿下,怎么啦?虽说是春天,夜晚还是很冷。请回房间里去……」

  「对不起,卢塞利亚伯爵。虽然和父亲大人说了,但还是不行。」

  打断卢塞利亚伯爵的话语,哈谢利克那样说的瞬间,从他翡翠般的双眼中大颗的眼泪洒落了下来。

  哈谢利克为了止住眼泪,用衣服的袖子擦拭数次,咬住嘴唇,但脸颊上流下的泪水却没有止住。

  (虽然父亲大人也想尽办法,但还是不行。)

  但那就像是藉口一样,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对不起,对不起……对……」

  哈谢利克决定来这里不哭的。但真的见到卢塞利亚伯爵,一说起自己无力的结果,眼泪就流了出来,最后呜咽得说不出话来。无颜见伯爵,顾不上脏就蹲在地上。

  讨厌无力的自己。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伯爵。

  「……哈谢利克殿下,请抬起头。」

  在蹲著的哈谢利克的耳边响起了伯爵温柔的声音。慢慢地,战战兢兢地,王子抬起头,眼前透过铁栅栏,伯爵的脸就在旁边,然后递出了怀表。

  「请收下这个。」

  「唉……?」

  卢塞利亚伯爵没等哈谢利克的回话,就把怀表推给了他。

  「伯爵,这不是伯爵最重要的东西吗?我不能拿!」

  「对于明天将死之人来说是不需要的东西。」

  赶紧阻止了急忙想要归还的哈谢利克,虽然觉得有些不敬,伯爵用手抚去了王子脸上的泥土。

  伯爵对久违了的儿童肌肤的感觉,边眯起眼睛边回想起从前。说起来,儿子也经常玩沙子,脸上还沾上了沙子。对儿子也像王子一样擦拭了沾上的沙子,儿子高兴地笑了。

  但是,眼前的王子却不像儿子那样笑著。伯爵觉得非常遗憾。

  「殿下,十分感谢。只要知道你在这个国家,我就不会在绝望中死去。」

  在宴会上检举失败的时候,我下了赌注,故意掉落这块怀表。

  祈祷有谁能注意到那个。

  然后赌赢了。

  为了拯救这个国家播下了种子。

  「殿下,请一定要健康的成长。然后请拯救国家。」

  自知这非常的胡言乱语。三岁的孩子,并且还是第七位的王子到底能够做什么啊?

  但不能不期待。因为他是在那场合的王族中唯一一位出现在自己身边,交谈,自己判断并采取行动的人。

  「……如果被谁发现的话,殿下会很危险。还请回房间。」

  不能失去在死亡深渊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希望。

  「卢塞利亚伯爵!」

  「……主君。」

  卢塞利亚伯爵从柔软的脸颊上放开手,退后一步单膝下跪。右手扶胸低下头。这是作为臣子的最高敬礼。

  「我身是您斩裂敌人的剑,是保护您免受凶器的盾,是支撑您的杖。」

  然后再深深的低下了头。

  「即使我不在您的身旁,这个灵魂也会永远,时刻不离地守护著您……无论如何,请您准许」

  明天就将死去,卢塞利亚伯爵不得不说,不得不去恳求。在地狱等待著格林他们也无所谓。

  只是想留在他的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想早点和王子相遇。

  那样的话,也许自己的死期就可以改变了。

  哈谢利克用大衣的下摆擦乾眼泪。他还不知道这个国家的惯例。对卢塞利亚伯爵的誓言,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把想说的东西直接用语言表达出来。

  「卢塞利亚伯爵,我准许。即使其身腐朽,灵魂也伴我永存。绝不会让你的言语,思念,生命白费。」

  哈谢利克在结束说话前,没有流泪。然后紧紧地握住了被交付了的怀表。

  那是间奢华的房间。

  本来是用于国王迎接宾客的谒见房之一,但现在所有的窗户都被厚厚的窗帘遮盖显得昏暗。微弱发光的照明使得现场的空气更加沉重。

  国王坐在上坐的王座上,大臣在旁边侍立,在一边进行主持的司法官宣读著卢塞利亚伯爵的罪状。周围的贵族和高官,骑士们列队保持著沉默。

  (不知何时被追加了罪状啊……是打算让我当替罪羊吗?)

  卢塞利亚伯爵自嘲著。

  他带著手铐,符合贵族身份做工良好的服饰包裹著身体。头发也精心地被整理,逮捕时所被实施的暴行就像是谎言一般,在那站立著一位贵族绅士。

  「阁下是王国贵族,陛下恩赦予以赐死。」

  递过来的是由黄金和宝石做成的酒杯。

  赐死——服毒自尽。

  将视线投向上座,大臣一脸严肃,在后边的格林伯爵讥笑著。

  然后国王,用即使在远处也能明白的苍白的脸色注视著自己。

  昨晚我发誓效忠的哈谢利克,那人便是他的父亲格雷西斯王国的国王索尔耶.格雷西斯。

  (以前觉得两人很相似,但完全不一样啊。)

  这或许是我的偏心吧。但昨天,沐浴在月夜中的王子绝不会像国王一样放弃。

  我打从心底想著,与王子见面不久的自己能做点什么。然后深切地感受到了自己的无能。

  (但是,吾主没有被绝望囚禁。)

  那位年幼王子如翡翠般的碧眼,绝不会像国王那样轻言放弃。

  卢塞利亚伯爵被解开手铐,接过装有毒酒的黄金酒杯。

  对死亡没有恐惧。不,恐惧确实存在,但在他心中拥有著超越恐惧的希望。

  (创造神阿,众多的神明啊,请保佑吾主。与吾主……)

  「愿格雷西斯王国,繁荣昌盛!」

  卢塞利亚伯爵一口气喝乾了酒杯中的毒酒。教会的钟声从敞开的窗户响了起来。

  钟声是死者的路标。为了不让死者的灵魂迷失于在那个世界,与善恶无关,众生平等地响彻著,梅丽亚曾如此教导过我。

  现在响起送走死者的钟声,意味著卢塞处亚伯爵已经启程了。

  坐在窗边椅子上,在春风中飘荡著光滑金发的哈谢利克,在钟声响起的瞬间,紧紧地握住了手里的怀表。

  『这个世界是强者,聪明的人才能生存下来。其他的愚蠢之人不是被利用去死,就是反抗去死!』

  想起昨晚格林子爵说过的话。为了不被发现而隐藏著自己,那话烙印在脑海中。

  (在日本也有那样的事情。)

  回想起前世的日本。

  只要政治家渎职贪污的话,所有的媒体就会闹得沸沸扬扬,吵著让政治家去辞职。自己也愤慨著究竟拿国民的税金当成什么了。但是当权者使用权力,强硬地让他们闭嘴。

  当然那种程度是没有死刑的。

  (但这里不同。)

  想要做正确事情的人,被握有权力,聪明的恶给排除了。这个世界比游戏或小说来得更残酷。

  前世喜欢读这种体裁的自己,就像是透过画面看著这个世界一样,从一岁到现在都无所事事地度过了。

  『哈谢,你怎么做?』

  父亲在说完所有的话后,询问了止不住眼泪的小儿子。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离开王室。可以到安全的他国去当女婿,如果有想要做的就去做。』

  那是作为父亲最大的爱情。按现在这样的王室,不是被大臣一派操控到死,就是被杀。和其他的王子们不同,自己没有后盾。

  弄个不好的话,会杀了父亲,可能成为第二个傀儡,如果国民叛乱,王族会全部被杀。大臣一定是为了到那时,自己手握实权,而让国王活著吧。

  如果自己按父亲所说的去做,自身会得到安全的吧。离开王室,忘记一切,一定会幸福的吧。

  (但是父亲大人呢?托付一切而逝世伯爵的灵魂呢?被说是弱者的人们呢?)

  「仅仅只因为弱小,正直的人,认真的人而被看成是笨蛋的世界是错误的。」

  春风从窗户吹进室内。就像是伯爵回答了我的话一样。

  哈谢利克从椅子上跳下来,再次紧紧握住怀表,抬头仰望天空。

  「伯爵,你在我身旁的对吧。」

  那个钟声是送别死者的钟声。本来的话他应该在前往那个世界的旅途上。但昨晚,伯爵发誓即使变成灵魂也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我不会逃跑的。」

  自己作为王子出生就已经决定了最初的立场。那是无法更改的事实,是牺牲了父亲而成立的立场。

  但那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知晓了全部的现在,自己在这个世界中,在能改变世界的位置上。

  不能老是哭泣——不会再哭了。

  「绝对,会改变的。会守护给你看的。」

  一定会守护好父亲,家人,国家,以及被那些家伙嘲笑为弱者的所有的东西给你看。

  这是早川凉子转生为哈谢利克以来第一次下定决心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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