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流哲不哼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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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纸上夸张地大大写著「食人菇 赤星毕斯可」几个字。

  纸张中间照片上的人,有著尖刺般的红色头发,额头上戴著有裂痕的猫眼风镜,表情凶猛得一副要扑上来似的。炯炯有神的右眼周围有著一圈火红的刺青,有如要将眼睛框出来一般。

  一看就知道是个危险分子。疯狗般的脸孔下面写有「年龄十七,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捉拿金八十万日货」等文字,还盖上了「群马县」的印章。

  这张悬赏钉在关隘的窗口,一位年轻旅行僧人直直盯著那被风沙吹得不断掀起的纸张看。

  「你很在意吗?」

  肥胖的胡子官差一边检查通行证,一边向旅行僧人问道。

  旅行僧人挪开视线,将脸稍稍转向官差,尴尬地点了点头。僧人脸上松垮地缠著抄写了咒经的绷带,遮住了脸上的表情。

  「这人经过的土地会长出满地蕈菇,所以外号叫作食人菇赤星。他的话题在县政府里面可是没完没了,毕竟他把观光胜地赤城山的整片山麓都变成蕈菇堆了嘛。」

  「为何用食人形容?」

  「因为他就是会吃人啊。」

  官差喝著廉价的酒,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话很好笑而咯咯笑著。

  「不是啦,是因为他恶劣到让人想要这样称呼啊。我想你们这些走遍各地巡礼的和尚应该不知道,但赤星的蕈菇真的很不得了。他只要像这样拉弓射出一箭──」

  官差从窗口探出身子,夸张地做出拉弓动作。

  「不管是土壤还是铁,只要是他瞄准的位置……都会『啵!』一下长出跟大树一样的蕈菇。而且他完全不管是否在寺庙还是神社,就是个旁若无人的蕈菇守护者,所以大家才会这样称呼。再说了,你看看这一脸疯狗样!看起来就像会吃人的样子啊。」

  旅行僧人面无表情地看著大笑官差的胡子脸,将视线再度移到悬赏单上。

  「食人菇赤星……」

  「话虽如此,你也不必担心。没有任何罪犯能躲过天下第一的群马县警法网,逃到其他县市去啦。赤星的恶行也到此为止了,不会妨碍你的巡礼之旅。」

  胡子官差从墙上撕下悬赏单,一再看著。

  「而且这赤星的名字还叫毕斯可,实在太好笑了,到底是怎样的父母才会取这种名字啊?」(注:音同日本一款乳酸菌夹心饼乾「BISCO」)

  接著胡子官差就对那食人什么的没了兴趣,把悬赏单随手扔去一旁。

  然后拿满是污垢的条码机扫了好几次通行证最后一页的条码,却都没有反应,于是夸张地咂嘴站了起来。

  「太田!你这白痴不是说修好了,完全刷不到啊。」

  旅行僧人看著任凭沙漠强风吹拂,在沙地上滚动的悬赏单越离越远,轻轻叹了口气,并无聊地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现在几乎没人通过连接群马与琦玉的这座南关隘。因为一穿过关隘,就只有一片满地异形蠢动的荒凉琦玉铁沙漠,而沙漠另一端,也只有过去名为东京的城市所在之处,留下的一个巨大空洞而已。

  话虽如此,群马一直以来在军事层面上跟新舄、栃木的关系就很紧张,所以长时间封锁了北、东两处关隘。旅人如果想往东去,就只能从这南关隘出去,沿著东京爆炸中心的大洞边缘穿过死亡沙漠,并途经栃木南边的忌滨县。以必须踏遍全国修行的宗教团体,例如万灵寺或缠火党之类的立场来看,这是一段必经之路。群马之所以不封锁这寂寥的关隘,也是基于这类宗教团体施加的压力。

  但是,一旦踏出关隘,就没有墙壁能够阻挡从大洞中吹出的锈蚀之风。下场不是被躲在沙里的单色尾鯙吃掉死去,不然就是锈蚀而死。不管怎么样,群马县基本上秉持的态度就是一旦穿过这道门,就不保证之后的下场如何。

  吹送的风势让旅行僧人眯细眼睛,有点在意身上的绷带。这种像木乃伊一样的僧服,是在西日本很普及的缠火党巡礼装扮,所以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但即使是僧人,面对这七月的沙漠烈日似乎仍感觉吃不消,从刚才就一直很在意冒著汗水的右眼。

  「喂,小子,不好意思啊,我们继续吧。」

  旅行僧人虽然看了阻挡沙风的煞风景白墙一会儿,但仍保持著僧人该有的样子,回到关隘窗口边。

  「呃──预定前往忌滨,目的则是巡礼……从关西一路过来真是辛苦你啦。是说……」

  胡子官差仔细地比对照片与旅行僧人的脸。「渡蟹渡……你这是假名吧?」

  「是僧名,渡蟹渡。」

  「本名叫啥?」

  「贫僧已舍弃本名。」

  「哼……行李是什么?一个僧人行脚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

  「里头装了尸体。」旅行僧人回头看了看跟卡车差不多大的狗橇货车,满不在乎地回应。「这属于集灵呼吸法修行的一环,每次都会有死者出现。尸体将会回归锈蚀之风。」

  「呕,恶心。」

  胡子官差不悦地说,回头对著窗口里面大声说:

  「喂,太田,你去掀开那块布看看。说里面是尸体堆啦。」

  「里头有虫……」旅行僧人对被喊了之后冲出来的年轻官差说道。

  「为了防止**,而让蜈蚣啃食尸体。蜈蚣一照到太阳就会躁动,能轻松地咬下你的手指,很危险。」

  胡子脸看著脸色瞬间发青,一副很担忧的太田,不悦地吐了下口水,用手招呼他回去。

  「开门。」

  巨大的门发出锈蚀脱落的嘎吱声打开,旅行僧人深深一行礼后,转回停在远处的狗橇。胡子脸百无聊赖地看著僧人离去,突然……

  看到旅行僧人背上的短弓,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喂,这年头缠火党员可以用弓啦?」

  「是,并未禁止杀生。」

  「这我知道啦。」胡子脸没有退让。「但我记得不能用飞行道具吧?因为要亲自体会杀生有多沉重之类的,听说是不能用弓箭或火枪之类的玩意儿喔。」

  旅行僧人──

  有那么一点不知如何回答。当与那绷带下闪闪发光的眼睛对上的时候……

  镇守关隘十五年的直觉敲响警钟。

  「对了,是说不信神佛的我也久违地想听听诵经了呢。」胡子脸背著手向太田打出紧急暗号。「能否麻烦你诵个经呢?应该不会有和尚拒绝他人诵经的请求吧?」

  现场气氛紧绷。

  尽管风逆向吹送,卷起大粒沙尘,旅行僧人仍眨也不眨眼。绿色的眼眸忽地眯细,从松开的绷带稍稍露出的嘴角处,可以窥见尖锐的犬齿。

  「『祈祷你能成为坚强的男孩』……」

  「……你说什么?」

  「是好吃又能头好壮壮的毕斯可。」

  旅行僧人的声音中带起几分险峻,表露出躁动起来的杀意。

  「这是充满温暖祈愿的强悍名字……哪轮得到你这混帐取笑。」

  「你这家伙不是和尚吧!」

  「给我说『毕斯可先生,对不起』啦!」

  胡子脸立刻拔枪开火,击发的手枪子弹擦过旅行僧人耳边,打掉了绷带固定处。

  哗啦。

  红色头发在乾燥的风中飞扬。

  拋下僧人面具的那双眼光无比锐利,绽放著绿色光辉的双眼,带著彷佛能够射穿岩石的坚强意志。燃烧般的火红头发,有如反映这名男子的严酷般倒竖著,并在沙漠的风势吹送之下摆荡。

  他被枪指著也完全不害怕,大胆地以手臂抹抹脸,擦掉被汗水弄花的底妆,围著右眼的刺青便大剌剌地显露出来。

  「食、食人……」胡子脸跟太田都张口结舌,因眼前这位红发男子而战栗。

  「食人赤星!」

  「谁会吃人啊!」

  毕斯可抽出背上短弓,翡翠色的弓反射阳光,散发炫目光辉。接著他迅速从怀中箭筒抽出火红箭矢拉满弓,朝窗口射出。

  「喔哇啊!」箭擦过发出惨叫弯下身子的胡子脸头顶,射穿泳装女星的月历,钉在关隘的墙上,整面墙接著就「霹哩!」一声冒出巨大龟裂。

  「这、这把弓是怎样?」

  「猪茂先生!那、那个,你看那边!」

  往太田所指方向望去,可以发现以墙上的龟裂为中心,关隘小屋内各处开始如雨后春笋般冒出红色的──某种圆圆的东西生长茁壮,膨胀了起来。

  那些逐渐扩散的红色的东西没过多久就发出「啵!」一声迅速往上生长,冲破关隘小屋的墙壁。缓缓张开红色菌盖,茎部也越发丰润成长的状态,即使是外行人看在眼里,也可得知那是什么。

  「这、这是……哇啊!是蕈、蕈菇啊!」

  「笨蛋!太田,我们快逃!」

  胡子脸拚命抓住想拿回个人物品望远镜的太田,连忙奔出小屋。当他们踏出门外的下一秒,以强劲气势生长的红色蕈菇堆发出「啵咚!」、「啵咚!」的声音发芽,粉碎了关隘小屋。

  毕斯可没有回头看爆炸的关隘小屋一眼,飞跳著回到自己的狗橇,朝盖著车的麻布大吼:

  「贾维!失败了,准备沿著墙逃跑啦!帮我叫芥川起来!」

  麻布突然轻飘飘地扬起,在空中飞舞。从麻布中现身的,是一只巨大螃蟹,身形差不多有人类的两倍高。大螃蟹就这样一个翻身,轻巧在沙上落地之后,得意地举高双螯,让阳光照耀在那橘色的甲壳上。

  毕斯可轻巧地跳上螃蟹背部的鞍,大螃蟹便猛力冲出。

  「所以我就说行不通了呗。」在毕斯可身边控制大螃蟹缰绳的是一位留著大把白胡须,戴著一顶宽敞三角帽的老爷爷。「既然想模仿劝进帐,起码也要背点经文起来嘛。老夫就会哟,唵嘛呢叭咪吽。」

  「是你说缠火党在关东靠脸就可以过关耶!」毕斯可在狂奔的大螃蟹背上朝老爷爷怒吼。这时几发炮弹彷佛要淹没他的吼声般,落在奔跑的大螃蟹身边,卷起沙尘。

  「……那家伙居然派出河马!」

  毕斯可对著沙尘眯细眼睛,定睛凝神地瞪著身后,就看到一大群背上背著机枪和大炮之类火器的军用沙河马,正卷著沙尘往这里奔来。各种大小的沙河马之中,跑得快的甚至已经与大螃蟹并列,将背上的机枪朝向毕斯可。

  「碍事!」

  毕斯可的短弓闪现迅猛的箭,刺在沙河马身上。沙河马发出「咕嚤」的哀嚎,像个蹴球般在地上打滚,而且全身不断冒出红色菌盖,接著「啵!」地长出一朵巨大蕈菇。后续追上的沙河马一鼓作气冲开这些蕈菇时,毕斯可的弓接著两发、三发迅速射箭,接连「啵!」、「啵!」地爆开的蕈菇便收拾了沙河马群。

  即使毕斯可的蕈菇箭如此强悍,但对手可是一大群河马兵,终于有一只沙河马成功盯上大螃蟹,以背上的机枪攻击螃蟹脚,但久经沙场的铁梭子蟹甲壳不当一回事地将之弹开。虽然一口气收拾了好几只,不过眼看河马大海确实地逼近过来,毕斯可的额头不禁冒出了汗水。

  「没完没了啊。」

  他咽下口水,下定决心般看了看老爷爷,以不输风声的巨大声量吼道:

  「我要用杏鲍菇跳了。贾维,给我十秒。」

  「又是那招啊。」老爷爷略显不耐烦地嘀咕,还是看著毕斯可的脸眨了下一边眼睛。「哎,反正这里是沙漠,不会太伤腰吧。」

  老爷爷抓起缰绳说:「好啦芥川,开火!」并用鞭子抽了大螃蟹。螃蟹扭著身活力十足地举高一对大螯,并将大螯化作大铁锤般砸向逼近过来的大群河马。

  在卷起的沙河马身体与沙尘中,毕斯可搭起杏鲍菇之箭,射进浮在空中的一只河马体内。仔细一听,从落下的河马身上发出的蕈菇发芽声「啵吱」、「啵吱」地爽快声传进毕斯可耳里。

  「贾维!」

  「好哟。」

  这时毕斯可一把扯来一般来说需要五个大男人才能抬起的沙河马身体,彷佛那是个布偶般轻松就将之高举。

  「呃啊啊!那小鬼是妖怪吗!」

  毕斯可在以官差的怪叫声为背景音乐的状态下,用有如素戋呜尊的刚猛气势,将中了杏鲍菇毒的沙河马尸体一举砸在弯低腰部的大螃蟹脚边。

  啵咕!

  此举扬起大量沙尘,巨大杏鲍菇迅速生长茁壮,瞬间成长到与足足有三十公尺高的城墙并驾齐驱的程度。毕斯可他们两个人和一只螃蟹趁著那个势头,就有如弹跳的网球般高高飞起,转著圈就往城墙的另一边落下。

  毕斯可勉强在空中调整好姿势,用脚抓住光是摁著帽子就拚了老命的老爷爷的身体,就这样朝大螃蟹射出搭好的锚箭。大螃蟹灵巧地用大螯卷住锚箭,并在空中用八只脚抱住两人后,缩得跟球一样圆,就这样在城墙另一边落地,在沙漠上滚了好几圈。

  「好、好大啊……」

  听著太田这句茫然的嘀咕,胡子脸官差也是茫然地看著眼前耸立的一根巨大杏鲍菇,哑口无言。

  沿著墙面勾勒出微微弧度,有如白色柱子耸立的杏鲍菇,如瀑布般洒下堆积在菌盖上的沙尘,彷佛还想继续成长般缓慢地扭动著白色的表面。

  眼前这个在只有沙与锈蚀的死亡大地上强劲成长的生命力,形成一副庄严的景象。

  「传说蕈菇守护者可以在已经死亡的土壤上生出蕈菇,原来是真的啊……」

  能操纵各式各样蕈菇,并与蕈菇共生的「蕈菇守护者」一族。

  因为有传闻表示散放胞子将导致锈蚀扩散,因此现代人极为避讳蕈菇。随著相应的迫害行为,蕈菇守护者也跟著隐遁于世俗之外。

  一般人极少有机会能亲眼目睹守护者那充满谜团的蕈菇技艺。

  胡子脸官差张口结舌,差点认同太田想朝拿著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拍摄杏鲍菇的行为……他连忙甩了甩头,一掌打在太田的脑袋上,并在他耳边怒斥:

  「混帐东西,你感动个屁!蕈菇的胞子会带来锈蚀可是常识耶!要是有那么大朵的蕈菇,这附近很快就会被锈蚀殆尽了啊!」

  「喂──胡子肥仔──!」

  听到墙壁另一端传来的声音,两位官差面面相觑,连忙搭上管理电梯升上高台,俯视声音的主人。

  「每星期记得拿沙河马的粪便帮杏鲍菇施肥一次喔!只靠沙地会长太慢!」

  一头红发,戴著猫眼风镜的通缉犯在螃蟹身上对著高台大喊。他身边头戴三角帽的老爷爷一边操控著缰绳,一边抽著不断冒烟的菸斗。

  「你、你居然要我们帮蕈菇施肥──!」

  「肥猪,听我说啦!蕈菇会吸收锈蚀成长!」毕斯可不悦地吼了回去。「只要好好培育,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不再是沙……」

  胡子脸的枪弹「砰!」地打断努力游说的毕斯可,擦过他的肩膀。毕斯可脸上原本有些呆愣的表情渐渐变得像凶神恶煞,甩著一头红发,双目炯炯有神地瞪大。

  「我可是好心……你们这些人为什么都这样!就是不肯听人把话好好说完!」

  看著因怒火攻心准备拉弓的毕斯可,老爷爷可能觉得是时候了,一边笑著就一鞭打在大螃蟹身上。大螃蟹彷佛等这一鞭很久了,只见它活力十足地奔出,转眼便远离了群马的南关隘,迈向沙漠另一头。

  「赤星──我记住你的脸了──!下次看我拔掉你那舌头──!」

  风强劲地有如砸在人身上一般吹送,卷起沙尘。人在螃蟹背上的毕斯可在沙尘暴之中连眼都不眨一下,缓缓转过身……

  倏地对声音传来的方位比了中指,并狠狠地以那对翡翠色眼眸瞪了回去。

  太田透过远镜头拍到毕斯可的这个表情。只见印刷出来的照片上,是一张能让人感受到坚定意志的凶神恶煞样貌。

  「……说不定他光凭眼神就能瞪死苍蝇呢……」

  这张照片后来被群马县政府采用,变成新的悬赏单,同时也成为太田下定决心踏上成为摄影师之路的契机。但这跟卷起沙尘踏破沙漠的赤星毕斯可的未来,并没有太直接的关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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