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没想到……吾竟会再次见到尔。』

  迷宫第30层楼，有著辽阔的美丽蓝天及草原的异空间。

  哈雷来到神殿附近后，《人面狮身像》充满威严的声音立刻响起。哈雷慢慢走到《人面狮身像》前面，握紧拳头。

  『尔独自一人……来此何事？』

  「我来打倒你，抓住在这前方的未来。」

  《人面狮身像》闭口不语，似乎在仔细思考哈雷的话。

  『不可能。上次尔等能与吾对战，乃因尔等之中有强者。尔太弱小，绝不可能打倒吾。』

  「……或许是这样没错。」

  只凭现在的自己，应该会被《人面狮身像》完全打趴在地吧。

  因为有强者──萨拉丁在，上一次双方才有机会交手。这一点哈雷很清楚。

  『汝以为这前方有何物？自命运神沉睡之后，便无人抵达过前方。人类之子不可能知道前方有何物。』

  「……是时光沙漏。」

  面对《人面狮身像》的询问，哈雷一字一句──清晰明确地回答。

  这时，《人面狮身像》微微瞪大双眼，从双方认识以来，它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

  『不可能，为何……人类之子会知道那个名字？』

  「天晓得，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不过，看你的反应，前方似乎真的有那样东西呢，这样我就放心了。为了救出伙伴，我需要那样东西。」

  万一抵达最深处后，发现什么都没有，一切就全部白费了。

  『唔……真是神奇。前方确实藏著《时光沙漏》，而它应该具有尔所渴求的力量。』

  可是──《人面狮身像》以从未有过的沉重语气继续说道。

  『万物皆有表里两面，有光明便必定有黑暗。过于庞大的光芒，也伴随著过于庞大的黑暗。尔不该依赖它。』

  「不巧的是……除了依赖它，我已经没有其他方法了。」

  哈雷抽出护手剑，示意对话结束了。

  『尔是否忘却了上次的战斗？尔等……生命有限的人类绝对无法打倒吾。若想珍惜尔等既定的寿命，就快撤退。』

  「我有不能撤退的理由。」

  哈雷一回答完，《人面狮身像》似乎立刻感受到他的决心。

  它叹了一口和人类不一样的气，石造身躯缓缓站了起来。伴随著类似地鸣的隆隆隆隆声响，庄严神圣的石兽屹立在哈雷面前。

  『为什么呢？尔的心灵……确实属于人类，却比至今出现过的所有人更加纯真且美丽。然而，那股灵魂的光辉是深渊。没错，那彷佛是……』

  《人面狮身像》那双彷佛可以看穿一切的红色眼睛射向哈雷。

  不过，在露出迷惘的神色后，《人面狮身像》中断了话语。

  『不……好吧，那是该由诸神裁断之事，吾只要完成神明给予的职责即可。生命有限的人类啊……与吾光明正大地一决胜负！！』

  紧接著──噗咻一声！！《人面狮身像》身上散发出压倒性的惊人魔力。亲眼见识到那股魔力，使哈雷显著感受到自己与对方的力量差距。

  可是，他毫不畏惧。

  哈雷随即采取行动，要早一步对《人面狮身像》发动攻击。

  「降灵附身────【黑犬的业火】！！」

  哈雷使尽全力的一击，直直打中《人面狮身像》的身体。

  轰隆隆隆隆隆！！爆炸声响起的同时，黑色火焰也熊熊燃起。

  「……」

  然而，《人面狮身像》依旧伫立在原地，没有因业火而做出任何动作，彷佛那片火焰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样，在黑炎的包围中睥睨著哈雷。

  然后，《人面狮身像》做出反击了。它射出一道夺命炽热光束，焚烧触碰到的一切物体，使之化为黑炭。光束的直径有二M之宽，气势惊人地追在哈雷身后。

  哈雷躲开了光束。

  但也只是不停闪躲。

  即使《人面狮身像》的魔力很庞大，也不可能不停歇地吐出炽热光束。等它吐出一定时间后，需要重新蓄积魔力时，应该就会出现反击的机会了。哈雷抱著这样的想法等待机会，但却迟迟等不到炽热光束有结束的迹象。

  由于魔兽的魔力很庞大，所以炽热光束的持续时间相当漫长。而当时间拉得很长以后，就算哈雷的能力再高，也不可能一直闪避下去。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找不到对策的情况下，炽热光束突然改变轨道，焚烧到哈雷的腹侧。

  不对──与其说是焚烧，感觉更像被削下来。因为炽热光束碰触到的部位的肉，瞬间被焚烧后消失无踪。虽然被削掉的肉只有一点点，可是那股痛楚让哈雷的动作明显变迟钝了。这段时间里，炽热光束并没有停下来，持续高速追在哈雷身后。

  「死────」

  然后，当哈雷的身体失去平衡的时候，无处可闪的炽热光束朝他袭来。

  不容置疑的现实是，死神正进逼而来──

  「────鬼才要乖乖受死！！【铠龙板甲】！！」

  在被炽热光束焚烧到的前一秒，哈雷带著咆哮穿上了最强铠甲。

  下一秒，炽热光束扫到哈雷身上，打算烧穿他的身体。

  但炽热光束被铠甲挡住，在接触点上迅速散开。这身宛如超魔导合金的铠甲，在夺命炽热光束下彻底保护住了哈雷。这身铠甲果然不可能轻易被贯穿。

  「你……呜呃！」

  但就算哈雷放下担忧，下一秒，炽热光束强度提升，更强大的热量袭向哈雷。

  热能越过铠甲往内传递，即将灼烧到哈雷的身体。

  「……呜啊啊啊啊啊！」

  哈雷抵挡不住对手惊人的气势及热量，整个人被打飞。

  在炽热光束的逼迫下，哈雷撞上几十M外的墙壁，然后瘫倒在地。

  （……可恶！）

  他想站起来，但半途身体一晃，整个人跪倒在地。

  这是一记相当激烈的攻击。不知不觉间，哈雷无敌的铠甲开始明显地剥落。炽热光束的威力实在太过强大了，《人面狮身像》的实力强悍到几乎完全无视敌人的能力优劣。要是多被那道炽热光束扫到几次，铠甲应该很快就会被破坏吧。

  不对──应该说就连铠甲也无法彻底抵抗住那道炽热光束。

  要是再被扫到一次，哈雷的身体会早铠甲一步被灼烧。

  （到底该怎么……对付它？）

  敌人太过强大，几乎找不到弱点。

  似乎要加深哈雷的绝望般，《人面狮身像》施放出魔力──

  『统治精灵的三柱之王啊，遵循契约现身吧──【召唤】！！』

  在超高速咏唱下，它瞬间就完成了召唤魔法。

  随著发动句，《人面狮身像》四周开始飘散庞大的魔力，魔力迅速收缩，逐渐形成三只巨大精灵的身形。

  然后。

  出现在哈雷面前的，是和上次相同的三柱精灵们。

  一只是推测等级160的大型级魔物《炎巨神》。它的身高远超过一○M，是一只身材相当壮硕、全身笼罩红莲火焰的火之精灵。另一只是推测等级140的大型级魔物《风精灵》。它与《炎巨神》一样拥有巨大的身躯，是全身笼罩凛冽狂风的风之精灵。最后一只则是先前哈雷与伙伴们抱著必死决心而打倒的《铠龙》。

  这三只精灵睥睨著哈雷。

  虽然这已经是第二次看见它们了，但哈雷还是哑然失声。

  光是《人面狮身像》这么一只传说级的魔兽，他就已经束手无策了，现在又出现三只强大的精灵们，现在的自己根本毫无胜算。不管再怎么挣扎，他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没有。哈雷承认这一点，或者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但哈雷毫不畏惧，直直站在精灵们面前。

  他早就知道局面会变成这样。这一刻终于到来──他只是了悟了这件事。

  （对不起，无法实现约定……）

  哈雷向与自己约好将来再见的少女道歉，然后开始咏唱某个咒语。

  霎时，哈雷全身喷发出满满的魔力。他将体内先前一直保持在最低限度的魔力，分毫不剩地释放到极限。

  如果使用这股力量，他应该会死亡。

  以后再也见不到人在冒险都市的少女了。

  不只她们，包括在故乡的姊姊、莉迪亚、莉莉丝、玫里尔、萨拉丁以及阿布，还有乐团的所有人，他都永远见不到了吧。

  可是，哈雷还是没有停下咏唱。

  因为他心中有著即使死亡也要保护的某样东西──某种意念。

  『呼唤吾的，就是你吗？』

  然后，就在他咏唱完冗长咒语的一半时，听到了一道声音。

  一道不祥却又庄严的声音。

  它与《人面狮身像》的声音一样，直接在哈雷的心底与他对话，因此一开始哈雷以为那是《人面狮身像》的声音。但他错了。对方的存在感虽然确实与《人面狮身像》性质相同，但声音中却带著一丝邪恶。

  不知何时，《人面狮身像》与精灵们的动作都停住了。

  恐怕是这个新出现的强大存在让时间暂停了吧。

  （与恶魔订立契约……吗？）

  想得到力量，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萨拉丁也这么说过。

  与《仿徨骑士》交手后，哈雷也切身感受到这一点。得到力量并不容易，而想得到愈强的力量，就必须和《仿徨骑士》一样，付出巨大代价才行。

  『恶魔吗……确实也有人这样称呼吾。』

  （废话就不必多说了，快给我力量。）

  哈雷开口催促一副感慨万千地低语的恶魔。

  『哼……好吧。可是，想拜托恶魔，必须支付代价。你要献出什么？只有一、两根手指可是不够的，必须用你的眼睛……或是内脏才行。』

  （我献出全部。）

  恶魔威胁般询问，哈雷立刻回答。

  『全部……？意思是你失去那个身体也无所谓吗？』

  （如果你想要……连我的灵魂也可以拿走。）

  恶魔的心灵触手触摸哈雷的心，想探查他的真正意图。

  被太过强大的存在直接碰触，让哈雷感受到一种异常的压力及不舒服。不过他暂时忍耐住，那种感觉很快就如雾水散去般消失了。

  然后，恶魔豪迈大笑。

  『哈哈哈哈哈，原来如此！如果你是在开无聊的玩笑，吾原本想吃了你，不过看起来你是认真的。吾真是无法理解人类的想法，即使得到一时的强大力量，得到后立刻死亡不就没意义了吗？可是……这一点让我很感兴趣。』

  （你到底要借力量给我还是不借？）

  『恶魔其实比你们人类想像中更有良心喔。既然要求代价，我们就必定会完成契约。好吧，以你的身体为代价，吾把力量借给你。订立契约吧。』

  恶魔愉快地说著，然后，哈雷面前出现一张羊皮纸。

  『你想用强大的力量做什么？』

  （我想打倒挡在面前的敌人，救出伙伴们。）

  哈雷直接了当地──告诉对方自己的想法。他想打倒《人面狮身像》，打倒五月兔，救出大家。他想拯救被石化的伙伴，拯救独自承受痛苦的少女。

  在恶魔的催促下，哈雷将一滴血滴到羊皮纸上，然后他的愿望便以血文字显示出来。

  『契约成立。当你完成目标时……将会自动支付代价给吾。只不过，吾给予的力量并非万能，只会激发出你原本的力量，不保证你能打赢那边那些神明的玩具。总之，你就尽情挣扎努力吧。』

  恶魔注视著《人面狮身像》及精灵们，愉快地说道。接著，羊皮纸立刻飞上半空中，轰地一声燃烧起来。

  下一秒，四周的时间──《人面狮身像》他们动了起来。

  完成了启动技能的所有必须手续后，哈雷高声大喊。

  「至高无上的魔力啊，让被封印的魔鬼之力暂宿到这个身体────【狂战士化（巴萨卡）】！！」

  霎时，包覆哈雷全身的魔力产生爆发式的膨胀。

  不知何时，哈雷四周的空间出现了扭曲，就像水面微微震荡起了波纹。这一幕神似先前萨拉丁展现出部分力量时的场景。

  可是，萨拉丁的魔力是如同太阳的光芒。

  但包覆哈雷的魔力却是不祥的黑暗。

  如同满溢般扩散开来的魔力产生收缩，覆盖住哈雷全身。

  而哈雷感受到的，是一种异样的不舒服，感觉是从体内开始扰动不安。那种感觉愈来愈强烈，转变成彷佛内脏被强硬撕裂的剧痛。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哈雷忍受不住发出惨叫，发狂般在地上打滚。

  他的头──他的全身痛得像被切割开来似的，如果不这么做根本忍受不了。那股剧痛持续了很久，他只能在地上四处打滚挣扎，拚命忍耐。

  （要赢……我要赢！）

  只要能拯救大家，这条命死不足惜。

  没有他们的世界，根本一点意义也没有。就算要付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东西，他也想救出伙伴们。他想打赢这场战斗！

  『人类之子……尔究竟向何种魔物借用力量？』，

  看著哈雷四处打滚，《人面狮身像》担忧地低语。

  狂战士。

  人们用这个名字，来称呼透过与恶魔订立契约而得到力量的人。

  然而，用那种方式得到的力量，严格来说并非是恶魔的力量。每个人都会无意识中限制自己的能力，因为不那样做，就会承受不住力量而自我崩溃。

  魔法都市（贝瑞奇）的人类生态学者曾说过，人们平时能发挥出的力量，只有自身具备的力量的百分之3左右。没错，所以人类打从一开始便拥有等同恶魔的力量，而恶魔只不过是唤醒那股力量罢了，只是让大家彻底认识那股沉睡力量的存在。哈雷之所以会感到痛苦，是由于自身力量的限制被解除后，身体不习惯那股满溢出的力量的缘故。

  但过了一会儿后。

  他的身体开始慢慢习惯庞大的力量洪流。

  「……」

  原以为会永无止尽的剧痛消失后，哈雷站了起来。

  然后，他发现身体变得异常轻盈，彷佛重力消失不见了似的，彷佛背上长出了翅膀似的，只要稍微用点力气就能活动身体。

  凭现在的自己，不管面对怎样的敌人都不会输。

  哈雷抬起头，看著面前自己必须打倒的敌人。连打倒一只都很困难的怪物现在有四只──不对，它们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用四柱来计算比较恰当。

  「啊啊啊！」

  我不可以输。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现在正是赌上性命，彻底守护好重要之人的时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下一秒，随著划破大气的吶喊，哈雷跳了起来。

  他宛如一颗发射的炮弹般跳向敌人，然后冲到拥有比自己大上好几倍的巨大身躯的《炎巨

  神》面前，用力打上那张灼热的脸。

  ──呜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这如同烈火的拳头打中后，《炎巨神》发出低沉的呻吟声，同时巨大的身体彷佛龙卷风般旋转个不停。然后，它维持著那股力道倒下。

  哈雷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进攻，也给其他两只精灵凶狠的一击。彻底卸除力量的限制后，哈雷的攻击一击就能打倒那些巨大的敌人们。

  『真是愚蠢……你卖了自己的命吗？』

  看著身上有不祥魔力翻腾的哈雷，《人面狮身像》眯起了眼睛。只要看哈雷的魔力动向，应该就能明瞭他对自己的身体做了什么。

  然后。

  敌我之间的距离只有数十M。哈雷与四只魔兽互相对峙──

  「……！！」

  下一瞬间，漫长的激斗再次展开。

  2

  哈雷与魔物们的战斗大约在一小时后迎向终点。

  使用了【狂战士化】后，哈雷变得如鬼神般强悍。平时状态下的他，光是要躲过魔兽们的攻击就很不容易了，但现在面对魔兽们的猛攻，他完全不为所动。

  因为，一切在他眼中看来全是慢动作。他以非人的神速避开攻击，并在下一瞬间给予激烈还击。魔兽们彷佛跟不上哈雷的速度，战况与先前完全相反，一段时间内，哈雷单方面凌驾在魔兽们之上。

  一只巨兽倒在哈雷脚边。

  它毫无疑问是被叫做地之精灵王的《铠龙》。

  （真让人失望……）

  哈雷一边从上而下俯视著《铠龙》，一边露出淡笑。

  他的力量远远高于自己的预料。没想到把命卖给恶魔，可以发挥出如此强大的能力。这是足以与第一级冒险者匹敌，人类最强等级的力量。

  这场战斗已经结束，分出胜负了。

  正如哈雷内心所想，过程实在平淡得太让人失望了──

  「……」

  下一秒，哈雷的身体缓缓倾倒。

  他虚弱得宛如坏掉的人偶，像是从膝盖开始崩解般，整个人朝前面瘫倒。背部一片焦黑，被烧得皮开肉绽，上面插著无数风刃，看起来像刺猬一样。

  没错，胜负已经决定。

  在他眼前的，是依然健在的《人面狮身像》以及两柱精灵。

  虽然赌上了性命，但哈雷还是输给了《人面狮身像》。他想一只一只打倒，但敌人具有优越的智慧，使用交替轮流攻击，一路携手合作。哈雷虽然靠著突破极限的力量埋头攻击，但光是打倒《铠龙》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

  他离这些强大的魔兽们还差一步。

  最后他耗尽力量，承受了敌人集中的炮火。

  恶魔的不祥魔力现在仍然从哈雷全身溢出，为了完成目标想使哈雷的身体动起来。可是，他的身体已经动弹不得。

  哈雷的身躯再也无法承受解除限制后的全部力量了。

  他的身体已经──毁坏到无法挽救。

  （死亡这件事，还真是意外地平淡呢……）

  不知不觉间，两柱精灵以及《人面狮身像》包围住了哈雷。

  哈雷虽然想抵抗，但已经连动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如果是一对一……我就有胜算了。）

  在过去这一个小时的激斗中，他终于慢慢看到打赢《人面狮身像》的胜算。

  但剩余的两柱精灵的防线实在太过坚固了，想要付诸行动很困难。

  『……生命有限的家伙啊，再见了。』

  语中带著怜悯──但《人面狮身像》却又乾脆地说道。

  《炎巨神》在哈雷面前举起它巨大的拳头，准备挥下。而哈雷的身体已经无法动弹，根本没办法躲开这一击。

  没想到。

  到此为止了。哈雷带著这样的念头闭上眼睛──就在这时候。

  碰！！

  有东西相撞的撞击声响起。

  然后，过了许久，巨神的拳头始终没有落下来。

  哈雷睁开眼睛，眼前是巨神灼热的脸及身躯，以及它挥下的巨大拳头，和仅用一根细瘦手臂接住巨拳的男人背影。

  「团长！？」

  那个背影，是哈雷进入《千夜乐团》后，看过无数次的背影。

  毫无疑问的，那正是最强战士萨拉丁•拉西沙尔。

  「……嗨，我们来晚了。」

  萨拉丁轻松接下巨神的拳头后，转身看了过来。

  他带著和以往一样的宛如太阳的笑容，用眼神朝阿布打个暗号。

  「你可以放心啰☆」

  阿布朝哈雷冲过来，立刻开始咏唱治愈魔法。

  哈雷全身的痛楚慢慢缓和，身体也能微微动弹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哈雷爬起身，错愕地问道。

  大家应该都中了石化诅咒，被关在王宫里才对。

  「因为这些家伙来帮忙了。」

  「……？」

  哈雷站起来，顺著萨拉丁的视线看过去。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反抗军的首领马洛。大概是他用治愈技能，解除了萨拉丁他们的石化诅咒吧。

  马洛朝哈雷走过来，咏唱起上位创成语的咒语，然后，一股从未见过的耀眼光芒包覆住哈雷的身体。被那团温柔的光芒包裹住之后，他全身的伤口眨眼间就痊愈，疲劳也一扫而空。

  「好厉害……」

  「这是当然的，因为老子可是最强的治愈魔法师米凯拉的儿子马洛。」

  就在马洛充满骄傲地说著的时候，哈雷身体的外伤也几乎治愈了。

  「可是，为什么你……？」

  对方先前明明已经顽固地拒绝自己的请求，为什么又会出手帮忙呢？

  难道是马洛思考了一段时间后，改变心意了吗──

  「你可别会错意了，我只不过是和这家伙做了交易。」

  说著，马洛的视线看向一个少女。

  那是一个身穿哥德式洋装的美丽少女。那个少女既是《三贵人》之中的睡鼠，也是马洛的妹妹米勒。她似乎就是打动马洛的答案。

  「……！？」

  然而下一秒，睡鼠的身体却突然倾倒。

  哈雷连忙冲过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接住她的身体。

  「放心吧，她只是魔力使用过度而已。她不只在这里和城镇之间来回，还一口气传送了这么多人，会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哈雷让睡鼠躺在地上，萨拉丁对他说道。

  睡鼠大概在与哈雷分开之后，便迅速去找马洛了。然后借用马洛的力量救出萨拉丁一行人，再匆匆赶到这里来吧。

  （可是，他说的交易是指……）

  马洛看著睡鼠的视线依旧很冰冷。

  哈雷原以为睡鼠将一切全都告诉马洛了，但看起来似乎并非如此。

  「总之，那一大堆想说的话晚点再说。」

  「没错，首先得先想办法解决这些家伙。」

  虽然头上浮现问号，但现况不容许哈雷思考。

  哈雷驱策伤痕累累的身体，与伙伴们一同转身面对魔兽。

  「咦……我们要打吗～？」

  看著充满干劲的萨拉丁和哈雷，阿布声音中充满不安。

  这一次的战力，与上次他们从《人面狮身像》面前逃跑时几乎没两样。上次明明选择逃跑，这次却要打，未免也太前后矛盾了。可是，萨拉丁并没有下令大家逃跑。

  「别担心，因为有你们在。」

  萨拉丁看向哈雷，说了这句话以后就握紧拳头摆好架式。

  这次和那时候不一样了。哈雷不是累赘，而被萨拉丁认可为战友。因此，萨拉丁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与《人面狮身像》交战。

  既然如此。

  面对这片大陆上最高等级的英雄的期待，哈雷只能赌上性命去回应。

  （我们不会输！！）

  与最棒的伙伴们一起对战最棘手的魔兽们──战斗再次拉开序幕。

  3

  与《人面狮身像》的这场战斗壮烈至极。

  《炎巨神》及《风精灵》两只由萨拉丁和阿布解决，《人面狮身像》则由哈雷独自应付。由于哈雷已经相当疲惫了，所以萨拉丁他们阻止他，说独自对付《人面狮身像》实在太危险。

  但哈雷拒绝了。

  他不是在逞强，而是因为胸有成竹。

  在场所有人之中，与《人面狮身像》战斗时间最长的人就是哈雷。哈雷认为，在漫长的对战中只要是一对一，他就有办法打倒《人面狮身像》。和先前的独善其身不同，这次是与伙伴们思考过对策后所得到的结论。

  萨拉丁他们已经与精灵展开激烈交战了。

  在他们的勇姿推动下，哈雷站到了《人面狮身像》面前。

  『为何尔要独自战斗？难得伙伴已至，聚集众人一起战斗才是上上之策，不是吗？莫非尔认为吾比不上精灵吗？』

  「我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

  面对淡淡询问的《人面狮身像》，哈雷立即回答。

  甚至可以说是相反。与精灵比起来，《人面狮身像》的实力可说更胜一筹。它的等级推测是200，属于传说级的怪物。这些事，哈雷都很清楚。

  『既然如此，尔为何独自……』

  「我不是独自一人。」

  哈雷打断《人面狮身像》的话，继续说道。

  「我现在之所以能站在这里，全都因为有大家的帮助。多亏有睡鼠使用魔力到精神丧失的程度，将团长他们带来这里，多亏团长他们帮忙对付精灵，并从背后推我一把。所以我现在并不是独自一个人。」

  说完这些话后，哈雷全身溢出魔力。

  自从哈雷的身体能动之后，与恶魔的契约似乎又复苏了。

  『……那只是无意义的感情用事吧。尔果然是孤独一人。』

  「无意义的感情用事吗……对于被神明直接创造出来的你来说，或许真的是那样吧。可是，这种感情用事……这份心情，正是你所不知的人类的坚强！！」

  见哈雷将右手臂往后拉藉以蓄力，《人面狮身像》笑了。

  『……让就让吾见识一下吧，尔所谓的坚强！！』

  它张开嘴巴，口腔内蓄积起庞大魔力。

  没多久，那股魔力变化成超级粗的炽热光束，朝哈雷射出。由庞大魔力所构成的炽热光束直直朝哈雷射来，或许是蕴含的魔力太过强大，光束经过的空间全产生了扭曲现象。

  哈雷毫不迟疑地跳起来，躲开那道炽热光束。

  炽热光束随著他的动作紧追而来，他接二连三全都顺利闪开了。

  （三○、三十一、三十二……）

  即使《人面狮身像》的魔力很庞大，也不可能不停歇地吐出炽热光束。

  漫长的激斗中，哈雷很早以前就已经测量出《人面狮身像》的极限了。测量出它究竟可以持续吐出多久的炽热光束──然后何时会出现可趁之机。

  （四○、四十一、四十二……）

  纵使明白这些，但哈雷到目前为止还是没能打败《人面狮身像》。

  那是因为，《人面狮身像》相当清楚自己的那个弱点。先前它都会计算好自己的攻击漏洞出现的时间，让精灵同伴们务必保护好它。

  （五○、五十一、五十二……）

  不过，那些精灵们现在正与萨拉丁他们交手，所以时机终于到来。

  填补《人面狮身像》的漏洞的人──已经没了！

  （……五十七！！）

  就在哈雷数到五十七的时候，炽热光束也刚好消失。

  而在那个时候，哈雷已经冲向《人面狮身像》的怀中了。

  『……！？』

  为了下一次攻击而在口腔中蓄积魔力的魔兽，慌张地中断动作。

  然而，不管魔兽想做什么都为时已晚了。

  「唔喔喔喔喔喔喔！！」

  哈雷快如闪电的突刺直直瞄准魔兽的口腔内。

  在它的喉咙深处，可看到一颗大如人类头颅的巨大红色矿物，那正是《人面狮身像》的魔结晶（gem），也是魔兽为了不让哈雷发现而一直隐藏的要害。如果没有先前【狂战士化】后长达一小时的激斗，哈雷也不会注意到这个弱点。魔物是异世界的居民，靠著魔结晶内的魔力在这个物质界实体化。换句话说，只要破坏魔结晶，它们就无法维持实体了，他就能打倒那只魔兽！

  「…………！！」

  为了赶来这里的众人。

  先前是伙伴们救了他──这次轮到他来救大家！！

  「────我是不会输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剎那间，哈雷的剑尖刺穿了魔兽的魔结晶。

  魔结晶从被刺穿的部位断裂，化为粉尘消散在空气中。

  「………」

  哈雷顺势贯穿《人面狮身像》的身躯，静静落在魔兽背后的地面上。

  『多么……正直的剑。无法完成主人命令虽然心有不甘，但若是败在尔手中，也是无可奈何之事。沉眠于前方的，应该是尔等追求之物，不过同时也是彻底相反之物。倘若是尔等……必定能克服它。』

  下一秒──匡啷声响起，《人面狮身像》身体的一部分产生了裂痕。就在裂痕扩散至全身的瞬间，它化为闪亮耀眼的粒子然后粉碎消失。

  4

  「哈雷雷雷雷雷雷雷雷！」

  阿布匆忙赶到瘫坐在地的哈雷身边。

  不知何时，《炎巨神》与《风精灵》的身体也化为光芒彻底消散了。因为役使它们的《人面狮身像》已经死亡，所以它们回去精灵界了吧。

  「你做得很好。」

  阿布帮忙处理哈雷的伤势，萨拉丁带著太阳般的笑容对他说道。谢谢！哈雷只说了这两个字，就跟著萨拉丁笑了。

  「这是什么……？」

  注意到哈雷身上的那股邪恶魔力，阿布询问道。

  萨拉丁一看到那个，立刻沉下脸。哈雷已经将【噬魂】能力的事情告诉萨拉丁，因此他大概感觉到了。

  「那该不会……是《仿徨骑士》的技能吧？」

  哈雷陷入沉默，但一想到这件事很难找藉口敷衍过去，便坦率地点头承认。

  「……是的，我用了。」

  「是吗？」萨拉丁用手扶著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惊讶，而是「哈雷竟然用了」的神情。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干嘛把阿布丢在一边不管！！」

  在阿布的逼问下，萨拉丁开口说明一切。

  《仿徨骑士》为了达成目的，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来变强。而哈雷夺取了那个技能，并使用它与恶魔订下契约，拿性命换取了力量。

  「怎么会？那打倒了《人面狮身像》后，哈雷会……」

  阿布大大的双眼中蓄积了大颗的泪水，并用力咬住了嘴唇。

  但为了让阿布放心，哈雷带著微笑摇了摇头。

  「没事的。我得到力量时，许的愿望是打倒阻挡在前方的敌人，然后救出大家。那时候我想到的敌人不只《人面狮身像》而已，还没打倒五月兔之前，我是不会死的。证据就是这股魔力现在仍继续给我力量。」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还有延后的空间吗？」

  闻言，阿布的表情开朗了起来。

  萨拉丁则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后抬起头。

  「既然如此，我们就更必须赶紧得到《时光沙漏》不可了。有了《时光沙漏》，说不定就可以藉著倒转时光来阻止哈雷死亡。」

  「五月兔和帽客好像也朝这里过来唷！」

  他们也在迷宫里？哈雷面露疑惑。

  「是啊，据说是在我们的石化诅咒被解除之前就出发了。我们之所以来这里，除了为了帮助你……也是为了比他们早一步拿到《时光沙漏》。绝对不可以把《时光沙漏》交给他们。」

  「我记得他们好像说过……想找回以前的王国？」

  萨拉丁沉著脸点头。

  「他们所说的以前的王国……十之**是指以前由蛇人们所统治的沙尘王国吧。最近这段时间，那些家伙突然开始搜集庞大的魔力，可能是想使用那股庞大的魔力操控时间，使整个国家的时间回溯到以前。」

  「那、那么一来，已经死掉的人也会复活吗！？」

  操控整个国家的时间──这种行为让人实在无法想像。

  「所谓的国家，是由人构成的。就算地点回溯到以前，国家也无法回到过去。从他们的口吻听起来……应该是想让人复活吧，让那些蛇人们。」

  可是……萨拉丁依旧沉著脸继续说。

  「正如同变强就必须支付相应的代价一样，想让人复活也需要代价。」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样，但哈雷立刻摇摇头。

  怎么可以做那种事。做那种事是不对的。

  「而人命的代价──只能用人命来抵。五月兔他们在不久之前，还会或多或少让人民感到开心，但现在不同了。他们对待人民的方式，就像对待用完就丢的破烂抹布，一副已经利用完大家的模样。」

  萨拉丁肯定哈雷的想法，露骨地告诉他。

  「那些人……打算把沙尘王国的人民当成活祭品。」

  打算将玛塔拉法的民众当活祭品，让蛇人们复活。

  「绝对不能……让他们做那种事。」

  「是啊，老夫绝不许这种事发生。我们身上背负著沙尘王国所有人民的性命，所以要比他们早一步攻克迷宫，拿到《时光沙漏》。」

  三人面对面，用力点头。

  敌人的目的已经很清楚了──但就在这时候。

  砰一声！！上空突然落下一个巨大监牢。

  监牢瞬间笼罩住哈雷一行人，将他们关在铁栏杆里。

  这已经是哈雷第三次看到巨大监牢了。这是先前帽客用来关住哈雷等人，现在则关住了基地团员的魔导具《魔力牢笼》。

  「喔呵呵呵呵呵，诸位真是辛苦了～！」

  如哈雷所预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三贵人》中的帽客。

  「没想到诸位为了妾身，特地打倒了守护者，你们人真的是太好了！不愧是我国的人民……妾身身为皇后，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然后，站在帽客后面的，则是五月兔。

  不等哈雷这边回答，五月兔与帽客就迈步往前走。

  「盛情难却，妾身就先走一步了。攻略迷宫的事交给我们，你们就在这里咬著手指慢慢等吧。」

  「站……站住！！」

  看著五月兔他们爬上通往神殿的阶梯的背影，哈雷用力打著铁栏杆。

  但就在这时候──有人从背后抓住了他的肩膀。

  「团长……？」

  「你要是以为这种玩具能关住我们──」

  萨拉丁把哈雷从铁栏杆前推开，倾身往后。

  「────可就大错特错了！！」

  霎时，萨拉丁的铁拳打上了《魔力牢笼》。

  轰！！随著巨响，一部分的铁栏杆被打飞。回过神来时，先前哈雷无论怎么攻击都无法伤它分毫的监牢，破了一个直径3M的大洞。

  「……真、真的假的？」

  「你们快走，去阻止他们！！」

  当哈雷吓得张大嘴巴迟迟无法阖上时，萨拉丁吶喊出声。

  那声音让哈雷回过神，他试著从监牢中逃脱。

  「才不让你们得逞……！！」

  但那一瞬间，帽客伸出手，掌心朝向这边，迅速地咏唱起咒语。

  结果，严重破损的铁栏杆随著光芒再次复原，眨眼间破洞就被堵起来了。想冲出监牢的萨拉丁被复原的铁栏杆挡了回来。

  「喔呵呵呵呵，好险好险！在下从来没想过，竟然有人一拳就破坏掉这座《魔力牢笼》。你真是个恐怖的男人，萨拉丁•拉西沙尔。」

  「妾身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座监牢被人打坏呢。」

  五月兔耸耸肩，赞同冒出冷汗的帽客。

  帽客继续将手心朝向监牢，并对五月兔说。

  「五月兔，你先走吧。在下要留在这里阻止他们，你就趁这段时间攻克迷宫。为了我们的愿望……为了找回理想的王国。」

  「……妾身明白了，那就拜托你了。」

  五月兔说完后，便开始冲上通往神殿的楼梯。

  「……你们想得美！！」

  瞬间，萨拉丁使出宛如怪物般的力量，再次用力打向监牢。

  轰隆！！与方才一样的巨响响起──

  「呿……」

  但与方才不一样的是，这次的监牢毫发无伤。

  看到萨拉丁啧了一声，帽客笑了。

  「喔呵呵呵呵，怎么可能每次都被你那么简单地破坏掉呢！就请各位和我一同在这里等她拿到《时光沙漏》……」

  「真遗憾，我们没有那种闲时间。」

  打断帽客的，是哈雷。

  哈雷独自站在监牢外面，用剑抵著帽客的颈根。

  「为、为什么……你会在外面？」

  帽客嘴角勾起笑容，但脸颊上滑落冷汗。

  「我只不过在团长打出一个洞的瞬间冲出来罢了。我已经被那个《魔力牢笼》折磨过一次，才不会傻到放过那样的机会。」

  哈雷说到这里，立刻将剑压近帽客的喉咙。

  他的剑微微碰到帽客的皮肤后，红色的鲜血滑落帽客颈部。

  「那种事无所谓，快点让大家出来。」

  「我拒绝。」

  帽客立刻回应杀气外露的哈雷。

  哈雷想做出进一步的威胁时，帽客抢先开口道。

  「喔呵呵呵呵……你要是下得了手，就试著杀了我吧。当同伴们被杀、王国被抢走的时候，在下就已经死过一次。可是，当知道或许有机会找回我们的国家后，在下便一直为此而活。在下已经不惧死亡。」

  原以为帽客只是虚张声势，但他眼中透露的决心却是真的。

  「《魔力牢笼》的补强作业已经完成，即使我死了，这座监牢也绝对破坏不了。来吧，随便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话还没说到最后，帽客便当场倒地。

  判断出他不会被说服后，哈雷便用手刀劈在他的脖子上。

  「团长，情况怎样！？」

  哈雷瞥了一眼晕倒的帽客，朝监牢内呼唤。

  「……不行，打不开。那家伙说得对，监牢已经被补强了。」

  「就连团长也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打破它～……」

  即使让施术者晕倒，监牢依旧健在。

  哈雷判断不出自己该怎么做才对，只能暂时呆站在原地。

  「哈雷，你往前走吧！我们很快就会追上去！」

  「可是团长，要是哈雷和五月兔交手的话……」

  「我不要紧的。」

  哈雷背向萨拉丁他们，简短说道。

  现在只有自己能阻止她了。不管再怎么挣扎，只要战斗结束，他就会死亡，只是时间早晚的区别。因此他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

  哈雷默默往前冲，一副继续说下去也没意义的模样。五月兔已经抢先往前走，他们没时间了。现在一分一秒都不能浪费。

  于是。

  为了守护王国──不对，是为了保护重视的人们，哈雷奔上阶梯。

  5

  「……！？」

  奔上漫长的阶梯后，哈雷冲进神殿里。

  映入眼帘的，是超乎想像的场景。

  眼前是一条位于断崖上，长得看不到尽头的道路。狭长的道路底下，是咕嘟咕嘟地沸腾著的真正岩浆，宛如在火山内部。而这条宽度有几M的道路尽头，有一个看似最深处、类似祭坛的地方，而五月兔正背对哈雷面向那里。

  只要一步没踩稳，就会一头栽入岩浆里。

  哈雷毫不畏惧地冲向那条危险的道路，最后终于抵达祭坛。

  「……咦？你们已经追上来了吗？」

  听到脚步声，五月兔转过身来。

  哈雷调整著呼吸，一声不吭地走到五月兔面前。

  「而且妾身没想到，竟然还来了三个人。」

  「三个人……？」

  哈雷皱起眉毛，听不懂五月兔话中的含意。

  他转过头，发现除了自己以外，还有其他两人也跟过来了。

  「马洛……还有睡鼠。」

  跟在哈雷身后的，是马洛和睡鼠。

  仔细回想起来，由于他们两人已经脱离战线，所以才没被《魔力牢笼》关住，因而才能偷偷躲起来等待时机吧。

  「我怎么可能把《时光沙漏》给你这个臭女人！」

  「那是妾身的台词才对吧，妾身不会把《时光沙漏》交给你们。」

  听到马洛充满不屑的口吻，五月兔带著从容的微笑回答。

  然后，她的视线投向站在马洛身边的少女。

  「睡鼠……结果你要背叛妾身吗？你应该明白那代表什么意思吧？妾身不会害你的，现在还来得及，快回到妾身身边来。」

  「……我不要。」

  面对用温柔的娇声对自己说话的五月兔，睡鼠立刻拒绝。

  霎时，五月兔的表情变得如结冻般冰冷。

  「是吗……全是一群笨蛋呢。诸位真的很碍事，还是请你们消失吧。特地一路跋涉到这里来，真是辛苦你们了，接著就请各位永远沉睡吧。」

  瞬间，五月兔咏唱起咒语，瞳孔变得像蛇一样细。

  然后，一股诡异的魔力从五月兔身上溢出，袭向哈雷他们。它与哈雷先前在王宫看过的一样，是将萨拉丁与伙伴们石化的魔力。

  但哈雷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只是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臂。

  结果，反抗军的默萨给他的《防护手环》绽放光芒，将五月兔邪恶的魔力反弹回去。石化诅咒的魔力没有碰触到哈雷他们就消散在空气中。

  「唉呀……你准备了那种东西过来啊。」

  「石化诅咒已经失效，你的阴谋到此为止了。」

  哈雷往前用力踏出一步，对五月兔如此宣告。由于手环的存在，蛇人的拿手魔法对哈雷他们没用，双方似乎胜负已分。

  然而。

  在这样的状态下，五月兔却高声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因为被逼入绝境，结果发疯了吗？

  五月兔出人意表的举动，让哈雷等人露出诧异的神情。

  「就由我来……送你上路。」

  马洛用力拔出剑来，走向使一切脱离常轨的那个女人。

  然后，他瞄准五月兔纤细的脖子，高高举起手中的剑──

  「……！？」

  就在他挥剑往下砍的瞬间。

  匡锵一声！！就在马洛即将砍下五月兔头颅的前一秒，他的剑停住了。挡住他的是五月兔以及她手中拿著的金色锡杖。就在马洛震惊地瞪大眼睛的下一刻，五月兔将他的剑打回去，并且灵活地挥舞锡杖进行反击。

  马洛的动作就与身经百战的冒险者一样灵活。

  但五月兔的动作却彻底快过他。

  五月兔以快得看不清手臂动作的速度，用锡杖打向马洛，而马洛只能不停拿剑格挡，沦为防守的一方。

  紧接著，五月兔的微笑加深，并打飞他的剑。

  然后，她以流畅的动作殴打马洛的腹部，接著又打头颅侧边。

  「……呜！」

  马洛忍不住倒在地上，五月兔从容不迫地朝他走过去。

  接著，五月兔以从剑鞘里拔出剑的姿势，从锡杖里抽出了剑。看来那根锡杖里藏著锋利的剑──不对，应该说它原本就是一把剑。

  「……马洛！！」

  「你敢动，妾身就杀了他。」

  哈雷正想采取行动的时候，五月兔用剑抵住马洛的喉咙。

  她爱怜地凝视著剑，目光彷佛在追忆过去。

  「妾身啊，在旧王国时代，原本是直属蛇王陛下的暗杀部队成员。我们三人，也就是妾身、帽客以及在战争中殒命的另一个人，被称为《三蛇手》，受到众人恐惧。其中，妾身是最崇尚武力的，所以身上不带著剑就会觉得不安，因此只好像这样偷偷带在身上。现在妾身的身手可能有些退步了，当时妾身可是不输给第一级冒险者【剑神】呢。为了得到蛇王陛下的褒奖，妾身一直拚命训练自己。」

  可是啊……五月兔垂下带著悲伤神色的脸。

  「一切……都被毁了。原本以为会持续到永远的幸福生活，被一群野蛮人给夺走了。因为一我们蛇人很优秀，因为我们拥有强大的能力，所以遭到其他人们的厌恶。大家应该都很怕世上有比自己优秀的人存在吧？我们在不知不觉间中了陷阱，力量遭到封印，敌人便凭著人数上的优势凌虐，彷佛我们是恶魔似的，连女人小孩都毫不留情地被杀光。」

  「闭嘴。」

  听到五月兔用夸张的动作讲解，马洛刚毅地说。

  他虽然跪在地上，却抬起头，露出纯粹的眼神。

  「少装出一副悲剧女主角的模样。在你们的时代，我们的祖先被当成奴隶对待，据说甚至有我们的同伴被你们抓去，当那个叫做蛇神的怪物的食物。你们之所以会被灭族，全是自作自受！而你今天也会在这里──」

  霎时，五月兔的剑以惊人的速度往前刺。

  马洛想抓住挥下来的剑，手背却被剑直接刺穿。他受不了地发出可怜的惨叫声，整张脸因为剧痛而扭曲。

  「你在讲什么莫名其妙的蠢话？下等鼠人为我们蛇人献出一切是理所当然的吧？这个世界就是弱肉强食，你连这种事都不懂吗？」

  「嘿嘿嘿……所以被灭亡的你们只不过是弱者，不是吗？」

  瞬间，五月兔将剑高举，刺穿马洛的另一只手。

  马洛的惨叫再度响彻迷宫。

  「妾身已经受够臭水沟里的老鼠的蠢话了，你去死吧？」

  五月兔毫不犹豫地挥剑朝马洛做出致命一击。

  「────」

  但在那一剎那，一道人影飞扑到马洛前面。

  人影强硬插入马洛与五月兔中间，似乎想保护马洛。

  「米勒……？」

  马洛呼唤那道人影──也就是自己的妹妹，现在被称为睡鼠的少女名字。

  睡鼠在承受砍击的前一秒，转头回望马洛。

  接著，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笑容。那是纯真至极的笑容，她彷佛忘了自身的处境，单纯只为了听到兄长呼唤自己的真名而高兴。

  然后在下一瞬间，五月兔的剑抵达睡鼠的肩口，朝她的身体狠狠劈下。

  慢慢地──很缓慢地，睡鼠往地面倾倒。

  「你……你在做什么，混帐！」

  马洛一脸费解地看著动也不动的睡鼠。

  睡鼠的伤口流出大量血液，在地面聚成一滩慢慢扩散。

  「喂……你振作一点啊！你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要保护我！你不是说晚一点要把一切说清楚吗！喂，你快起来啊！」

  马洛一边拚命大喊，一边朝睡鼠施放治愈魔法。

  「哎呀……你们明明是兄妹，莫非这孩子什么都没告诉你吗？睡鼠为了诸位贫民窟的居民，一直当妾身的手下呢。」

  「这家伙是……为了我们？」

  看到马洛露出一脸空白的神情，五月兔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起来你真的完全不知情呢！真是可笑！这孩子明白自己杀不死妾身后，就与妾身做了交易。交易内容是她来当妾身的手下，相对的，王国就不对贫民窟出手。她应该很痛苦吧？像奴隶一样，被杀死父母的仇人当成牛马使唤……而且还是每天不断持续这样的生活。」

  「这些事……这些事，这家伙半句也没提过。」

  马洛开口想说五月兔肯定在说谎，但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巴。

  因为睡鼠赌命救他，正是证明五月兔所言不虚的最好证据。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她也是逼不得已。」

  马洛一边施展治愈魔法一边露出悲痛的神情，哈雷开口对他说道。

  「要是告诉你们，你们会阻止睡鼠。让她去当杀死父母的仇敌部下……你和贫民窟的同伴们应该不会同意吧。与其让睡鼠去做那种事，你们应该会选择正面与王国开战吧？所以睡鼠她才会不说，因为她说不出口。她选择不告诉任何人，为了大家，自己拚命忍耐。」

  听到哈雷的话，马洛咬紧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将之咬断。

  他的眼睛慢慢出现水汽，眼角蓄积起悲伤痛苦的泪珠。

  「小米勒真是可怜，明明为了诸位一路拚命努力，却被诸位当成叛徒冷漠以对。」

  「闭嘴。」

  「面对像这样赌命保护你的同伴，你的行为真的很残忍呢。臭水沟里的老鼠这个种族，真的是阴沉又骯脏呢。」

  「────你给我闭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霎时，马洛用力摇头，甩飞泪水，整个人朝五月兔冲过去进行攻击。

  但他狠狠刺出的剑却被五月兔轻松避开，然后五月兔动作轻盈地转过身，膝盖狠狠朝他的肚子一顶。

  「……可……恶……」

  马洛慢慢瘫软，身体往前倾倒在地。

  最后失去意识的他，眼角滑落一道泪水。

  「好了，碍事者已经消失，我们开始快乐的最终决战吧？」

  五月兔重新看向哈雷，并舔舐著沾在剑上的睡鼠鲜血。

  确定睡鼠还留著一口气并没有死亡后，哈雷转身与五月兔面对面。

  「真是受不了，竟然被迫看这种可笑的闹剧。」

  「你说这是……闹剧？」

  哈雷眉毛一颤，皱了起来。

  「嗯嗯，不是闹剧吗？不管是睡鼠还是那男人……还有这个国家的人民，真的全都是一群笨蛋，不知道自己只是妾身捏在手心的玩具，真是一场滑稽的闹剧。我们竟然被这种劣等种族们毁灭，妾身完全无法接受。」

  「……滑稽的是你，五月兔。」

  听到五月兔的嘲笑，哈雷把自己的想法直接说出来。

  「你虽然在哀叹蛇人们因为大家的歧视而被灭族，但你的所作所为却如出一辙。你自己也看不起鼠人和人民，并且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他们。你正在做与自己憎恨的家伙们一模一样的行为。」

  「用不著说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妾身要找回自己的国家，仅此而已。」

  五月兔也不反驳，举起了剑表示不想说话。

  「我不知道蛇人的事，也不清楚他们被毁灭的经纬以及他们是否应该被毁灭。可是，我明白一件事。」

  哈雷眼中充满坚强的意志，并果决地宣告。

  「──你想做的事情是错的。」

  然而，五月兔那双孔雀蓝的双眼中也充满坚毅的意志。

  「对妾身而言，你想做的事情才是错的。有句话不是说，正义的反面是另一种正义吗？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五月兔叹了一口气，剑尖指向哈雷。

  「一决胜负吧，看谁才是正义。」

  「应该是看谁才是错误的吧。」

  下一秒，哈雷毫不犹豫地冲向五月兔。

  正常情况下，没有找到攻击机会的话，哈雷不会主动出击。因为在对手的注意力变得散漫后，或是在对自己有利的时机动手，才是上上之策。可是，哈雷这一次行动的时机毫无道理可循。因为他认为，在身手老练的对手面前遵循最佳方式行动，反而是下下之策。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月兔彻底中了他的计谋，反应慢了一拍。

  她在千钧一发之际采取回避动作，但哈雷横扫过来的剑掠过了她的脸颊。鲜血飞溅在迷宫里，五月兔再度大幅拉开与哈雷的距离。

  「妾身上一次流血……不知道已经是几年前了呢？你比我想像中还要厉害，你率直过头的剑法……感觉和已故的蛇王陛下有些许相似。」

  五月兔伸舌舔掉脸颊上的血，露出恍惚的神情。

  剎那肩，哈雷再度冲向五月兔，像是在表达我和你无话可说。

  「你的剑真的很直率……因此也很好懂。」

  不过，这一次五月兔立刻回应了哈雷的攻击。

  她自称与【剑神】比肩的实力看来不是假的。她的身法与萨拉丁及莉迪亚那些第一级冒险者的动作一样机敏。

  五月兔精确地判断出哈雷挥舞的剑法，以剑格挡开来。

  但哈雷没有停下攻势，继续憨直地挥出神速的斩击。

  「你的动作已经被妾身看穿……咦！？」

  瞬间，哈雷的袈裟斩掠过五月兔的左大腿。

  他接著挥出的返击之剑，精准地命中了五月兔的腰侧。五月兔虽然勉强躲开来，但哈雷的剑还是在她的腰部深深地砍了一刀。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五月兔按著伤口，发出交织著困惑与痛苦的声音。

  「很简单啊，既然会被你预测出来，我只要动作更快就行了。」

  真的就只是这样而已。

  五月兔确实事先预测出哈雷的所有攻击，但也只是事先预测出来而已。哈雷只要在她预测出攻击并进行回避时动作比她更快，就能砍中她。

  「怎么可能……有那种事。你是……什么东西？」

  随著混杂了震惊与恐惧的声音，五月兔往后退了几步。

  她的眼神彷佛看到了异形怪物，不过这也是正常的。因为，大概到目前为止，从没人用粗暴直白的手段打赢实力媲美第一级冒险者的她。

  「是什么呢……大概是恶魔吧？」

  因为这股力量是与恶魔签订契约而得到的，这么说应该也没错。

  五月兔露出苦笑，似乎把哈雷的话当成玩笑话了。

  「……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孩子，让我想一直与你交手下去。」

  「抱歉，但我不打算拖得太久，下一招就是终结。」

  哈雷直直凝视著五月兔，再次举剑摆好架式。

  他已经大致瞭解五月兔的实力及预测的精准度。哈雷将之纳入考量，在脑内计画出打倒她之前的，三手将之逼入绝境的攻击流程。

  第一手是双方厮杀，第二手打乱对方攻势，第三手一分胜负。

  到最后一刻他都不能掉以轻心。他要使出身体与大脑的所有力量，竭尽全力打倒她。

  「────」

  然后，下个瞬间，两人几乎同时往前冲。

  他们朝著彼此直直往前冲，从相对位置挥出的剑在接触点华丽交错，擦撞出巨大火花，空间为之剧烈一震。

  哈雷使出的下一招攻击，直直瞄准五月兔的左手臂。为了能彻底接住这第二手，五月兔的身体必定不得不变换成勉强的姿势，而他就趁对方重心不稳的时候使出第三手，扎实地赢得这场决斗。

  没想到。

  五月兔没有因为第二手而身体失去平衡。

  「什么……！？」

  因为，五月兔竟然没有挡住他的第二手攻击。

  哈雷的剑刺入五月兔毫无防备的左手臂，直接将手臂砍断。五月兔虽然失去左手臂，但相对地能以完美架式朝哈雷进行反攻。

  （可恶，她舍弃了左手臂吗……！）

  五月兔以突刺攻向被她出乎意表的行动所耍弄的哈雷。

  她的剑以惊人速度刺向哈雷的心脏──

  （……糟了，不对！）

  五月兔在千钧一发之际改变攻击轨道，转向哈雷的手臂。

  她的目标，是保护哈雷免受她魔法影响的《防护手环》。下一剎那，五月兔以恐怖的精准度，将手环从哈雷手臂上打掉。

  包覆住哈雷的一层薄薄的魔力罩随之逐渐消散。

  同时，五月兔咏唱起上位创成语，全身喷涌出不祥的魔力。

  「至高无上的魔力啊，将蛇神的高贵诅咒施加在我的敌人身上──【麻痹诅咒】。」

  霎时，哈雷被一股紫色魔力包住，全身发麻无法使力。

  哈雷如同一个坏掉的提线木偶，当场瘫卧在地。

  （可恶……中招了！）

  一瞬间的心理战与灵活应变的战术，使得战况整个颠倒过来。

  或许是一直保存魔力到现在的缘故，五月兔的魔力很强大。哈雷为了挪动麻痹的身体，试著以魔力进行抵抗，但光是动动手指就已经是极限了。

  五月兔带著得意洋洋的笑容，高高在上地俯视哈雷。

  「……虽然就这么给你致命一击，为决斗画下句点也不错，不过妾身很中意你。很久没能享受到这么愉快的决斗，我有点舍不得杀你了。不如对你进行特殊石化，让你加入妾身的石像收藏品之中。你要觉得荣幸喔？」

  五月兔相当愉悦地笑著，朝哈雷走了过去。

  她大概是想让哈雷看她的眼睛，藉以将人石化吧。

  （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明明连性命都舍弃了，他却还是打不赢五月兔吗？

  他就这么变成石头，被摆在王宫里当收藏品吗？

  （我……）

  反正战斗结束后自己终究难逃一死，所以哈雷并不在意变成石像。

  可是，现在能阻止五月兔的只有自己而已。要是他变成了石头，五月兔就会得到《时光沙漏》。然后，她会把沙尘王国的人们当成活祭品献出，使蛇人们复活，找回属于蛇人的王国吧。

  所有人都会被杀死。不管是玫里尔、莉莉丝、萨拉丁、阿布、曼苏尔，在这个王国里的伙伴们全都会被当成活祭品。

  （我……不要！！）

  因此，他才会不惜赌上性命，一路战斗到这里。

  不对──现在他依旧在战斗！这一切尚未结束，大家都还活著，他也还活著，邪恶的化身就在眼前，不是吗！

  「……呵呵呵，我玩得很愉快喔。」

  下一刻，五月兔抬起倒卧在地的哈雷的脸，露出煽情的笑容。

  然后魔力聚集到她眼中，她准备施展石化诅咒。

  （眼睛……）

  没错──她的石化诅咒的启动媒介是那双眼睛。

  纵使是第一级冒险者（萨拉丁•拉西沙尔），也会被那双眼睛给石化。

  （说不定…………！）

  哈雷浮现了一个想法，拚命挪动麻痹的指尖。

  然后，指尖一路挪动到他怀中，取出了某样魔导具。

  下一刻，五月兔的双眼散发妖异的光芒，化为可将人石化的邪眼。当那双邪眼盯住哈雷的时候，哈雷举起了那个魔导具。

  「什么……！？」

  那个魔导具──正是哈雷在王宫里得到的，亚伯的《魔导镜》。

  没有注入魔力的《魔导镜》，只是普通的镜子。而就是这个普通的镜子，能对靠著视线石化目标的五月兔产生莫大功效。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惨叫的并非哈雷，而是五月兔。

  为了将哈雷石化，五月兔准备看向哈雷，但她事实上看到的，是映照在镜子里的自己。因此，她对自己施展了石化诅咒。

  「可、可恶啊啊啊啊啊啊……！！」

  五月兔用力挣扎，但身体还是开始慢慢石化。

  「这么一来，只能用《时光沙漏》……！！」

  「我才不会……让你得径。」

  哈雷趴在地上往前爬，抓住依旧不肯死心的五月兔的脚。

  他的脸上浮现神似萨拉丁那种充满淘气的微笑。

  「放、放开妾身！！妾身不能死在这种地方！！妾身要用《时光沙漏》找回所有人，找回国家！！」

  「真是遗憾……你要和我死在这里了。」

  五月兔踹哈雷，想甩开他的手臂。

  「妾身……为什么非得被这种劣等种族打败不可！！明明各个方面都是我们蛇人比较优秀，为什么！！妾身，妾身……！！」

  「或许……蛇人确实比较优秀。」

  可是啊……哈雷抬起头，直直看著五月兔。

  「你们不能因为这样，就随意践踏其他人们的幸福。这面镜子……就是被你践踏过的那些人的愿望」

  五月兔露出无法理解的神情，用力摇著头。

  然后她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已经有一半以上变成石头了。作为临死前的最后挣扎，她抓起地上的哈雷开始大闹。

  「放开，放开妾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五月兔似乎已经无法自由活动身体，她站都站不稳地抓著哈雷摇晃。

  但哈雷坚决不放开自己的手臂。即使被用尽全力踩踏，手臂被扭得变形，他还是抓紧对方。为了表示他坚定不移的意志，他紧紧抓住五月兔的脚。

  绝不放开，他绝不放开。

  拚上自己的所有一切，他不可能会放开手。

  为了洗刷父亲亚伯的污名而赌上性命的玫里尔。为了纵使被当成叛徒而饱受批评，也不惜为同伴赌上全部人生的睡鼠。为了萨拉丁、阿布、莉莉丝、曼苏尔以及公会团员们。为了这个国家的人民以及国家的未来。

  最重要的是，为了想守护以上一切的自己。

  「…………」

  为了贯彻自己的正义，两人全都拚尽全力。

  五月兔和先前不同，脸上已经看不见任何从容。为了找回同伴，她要往前走；为了守护伙伴，哈雷绊住她的步伐。

  然后。

  看不出这是决定国家未来的一场粗俗决斗，终于接近尾声。

  「啊────」

  霎时，五月兔的身体终于失去平衡，往前摔倒在地。

  由于石化部位不断扩散，五月兔已经无法重新站起来，只能直接趴伏在地。

  决定这场决斗输赢的，既是两人决心的差距，也是各自肩负多少事物的差距。一直把别人当成垫脚石的五月兔，在最后的最后放缓了力气。而另一方面，赌上自己一切的哈雷，反而在最后的最后挤尽全身力气，持续拖住五月兔的脚。因此，他赢了。

  哈雷赢了这场决斗。

  或许是了悟了这一点，五月兔死心般地停下所有动作。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妾身只不过……想和蛇王陛下及大家一起活著而已。是因为如你所说，我们没有考虑到其他人民的幸福吗？」

  五月兔在身体逐渐变成石头时，一脸悲痛地抬头仰望天花板。

  「一个人的幸福……本来就是靠著践踏其他人的幸福而成立。强者不断吞噬弱者的幸福，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再正常不过。对活在混乱时代的我们蛇人而言……那就是蛇神大神告诉我们的世界法则。」

  据说，大战发生当时，世界比现在更加混乱。

  为了能在那样的时代中活下去，具有弱肉强食的想法或许是必须的。或许无关善恶，只是不那么做就会被灭亡。哈雷并非肯定她的行动是正确的，但对于蛇人而言，她或许就是正确的。

  但无关正确与否，哈雷只是不想认同那种生存方式。

  「每个人本来就能得到幸福……用不著以践踏任何人的幸福的方式。」

  哈雷不懂过去的事，但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这不是他为了应付场面而油嘴滑舌，也不是伪善或骗人，而是确实有这样的一条路。

  「那你告诉妾身，妾身该怎么做才好？妾身是哪里做错了，要改正哪里才对？要怎么活……才能停止互相憎恨、互相践踏对方的幸福？照你所说的做，就能活得很幸福吗？」

  「那种事……我也不知道。」

  蛇人与鼠人，沙尘王国人民的问题，是个根深蒂固的难题。

  到底是哪里做错，该修正哪里，哈雷完全不懂。

  「可是……以后该怎么活下去才能中止那些状况，我倒是大概明白。」

  以后？五月兔皱起了秀丽的眉毛。

  哈雷忍著全身疼痛在地上爬行，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环，然后再爬到五月兔身边，将手环套到她身上。

  「这是……？」

  下一刻，侵蚀五月兔全身的石化诅咒慢慢停了下来。

  「那个《防护手环》，是为了抵御你的石化诅咒而向反抗军的成员借来的，它应该也能阻止石化的蔓延才对。我就稍微……借你用一下。」

  哈雷那张有点骯脏又狼狈的脸上，露出了纯真的笑容。

  五月兔察觉出哈雷这番举动的意图，但她摇了摇头，不懂对方的意思。做这种事，不就等于救了她这个最大的敌人了吗！

  「你的目的……是什么？你也被**蒙蔽了双眼吗？你在这时候卖妾身人情，是想换取地位或名誉吗？还是妾身的美貌？」

  五月兔无法理解哈雷做出这种举动的原因，因而怀疑地问。

  但哈雷只是带著微笑，缓缓摇了摇头。

  「我希望你去补偿。我希望你去向到目前为止一直受你折磨的人们、因你而造成困扰的人们道歉，然后这次换大家为了一起幸福而努力。」

  他直率的语气似乎让五月兔感到措手不及，于是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然后──呵呵呵！她露出了哈雷从未见过的纯真笑容。不是先前那种别有深意的扭曲微笑，是没有一丝伪装的微笑。

  「……如果真能做到就好了，可惜妾身是办不到了。」

  五月兔那抹纯真的微笑深处，混杂了些许寂寞。

  「蛇人与鼠人，还有围绕整个沙尘王国的问题……比你想像中还要棘手。妾身不管怎么补偿，鼠人和王国的人民都不会原谅我们。」

  「就算得不到大家的原谅，你也……！」

  哈雷想要反驳，但五月兔摇头打断他的话。

  「不只他们办不到，反过来妾身这边也无法原谅他们。就算理智上想原谅他们，情感上……心情上却不受控制。只要同伴们一日没有复活，妾身便永远无法开心起来。因此，我们两方无法共存。」

  五月兔自嘲地说著，然后瞥了一眼哈雷。

  「……不过，妾身想先跟你说句谢谢。」

  她带著些许开朗的表情，露出足以称为温柔的笑容。

  明白她与他的道路完全没有交集的一天后，哈雷抱著难过的心情看著五月兔。

  「奇怪……为什么没有停下来？」

  接著，他发现她身上的石化诅咒并没有停住，而是持续蔓延中。

  「这是当然的啊。这个手环虽然可以保护配戴者免受诅咒，但对已经施加在配戴者身上的诅咒无法产生效果，最多只能延缓诅咒的进行。」

  「怎么会……」

  五月兔用毫无一丝阴郁的表情叹了一口气。

  「……好了，你快去伙伴们那里吧。为了你的正义，请你好好加油活下去。在等待下一次轮回到来之前妾身应该会很闲，妾身会在死后的世界为你加油。」

  五月兔朝哈雷露出温柔的微笑──就在这时候。

  咳噗！哈雷吐出了鲜血。不知不觉间，哈雷全身散发出一股邪恶的魔力。恶魔按照契约，正准备啃食他的身体。

  「……真是遗憾，看来我也要在这里走向终点了。因为恶魔叫我该偿命了。」

  听到哈雷的话，五月兔露出了悟一切的神色。

  「真是的……你的行为已经超出让人惊讶的范围，只能目瞪口呆了。妾身原本以为你说恶魔什么的只是在开玩笑，没想到你真的把命卖给恶魔。这种鲁莽的个性，也跟蛇王陛下很相像。不过我终于心服口服了。面对抱著如此坚强决心的你，妾身怎么可能赢得了。」

  「嘿嘿嘿，就是说啊。在另一个世界就请多多指教啦。」

  哈雷的语气，彷佛在对一个交情很久的朋友说「未来也请多多指教」似的。

  他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完，对五月兔露出笑容。五月兔一脸复杂地凝视著哈雷一会儿之后，微笑著大大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我好像找到了必须该做的事了。」

  五月兔忽然这么说道，然后举起已经石化了一半的脚往前踏出一步。

  不知她怎么还有这种力气，拖著僵硬的身体往前进。

  「喂、喂，你等一下……！」

  哈雷连忙伸出手，但五月兔已经在那只手抓不到的地方了。

  她前进的路线尽头是祭坛──以及《时光沙漏》。

  （原来她……还没有死心吗！）

  哈雷一边咒骂著掉以轻心的自己，一边抱著必死的念头想站起来。

  但由于恶魔魔力的影响，他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双脚绊在一起整个人瘫倒在地。即使如此，他还是用爬的往前进，但这时候五月兔已经抵达祭坛。

  然后。

  五月兔终于拿到《时光沙漏》，并咏唱起发动句的上位创成语咒语。

  下一秒。

  《时光沙漏》随著咒语开始发光，耀眼的光芒笼罩住整个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