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夫人,考虑将来

  卡杰尔率领少数护卫策马疾驰。

  就在帕克斯出发的同一天晚上,发现了梅露莉丝的留言以后,宅邸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之中。

  虽然仆役们有为太晚发现留言致歉,但卡杰尔没有责怪他们。

  毕竟梅露莉丝平时由于训练,回到宅邸里都已经是日落以后了。

  而且表面上梅露莉丝不是贵族千金,只是将她视为替身而已。

  知道她是真正侯爵家千金小姐的,就只有她称为婆婆的侍女长而已。

  其他的仆役们不觉得她不在有什么奇怪,也无可奈何吧。

  虽然也有想过马上将她带回来……结果他放弃了。

  怎么说她都还在行动……要追上她很困难。

  既然她和护卫队还有**们一起行动,只要不出什么岔子应该很安全吧……那是他思考过后做出的判断。

  虽然卡杰尔之后接到快马报告,知道她直到开战为止都跟他们分开行动时,为自己过于天真的想法感到后悔。

  「……将军,久候多时。」

  当他抵达在安德森侯爵领和隔壁领地之间的**勤务所时,克洛依兹已经在等他了。

  「这次的事情,辛苦你了。」

  卡杰尔在勤务所中漫步,首先慰劳了下克洛依兹。

  勤务所本身并不广阔,一下子就到了后头的干部专用房间。

  「……所以,敌人呢?」

  一进入空无一人的房间,卡杰尔就直奔正题。

  「如同事前的情报,是佣兵。据说因为是报酬丰厚的工作就接下了。他们招供说工作内容是在安德森侯爵领的领境,无差别袭击似乎身分高贵的人。」

  听见克洛依兹的报告,卡杰尔重重叹了口气。

  「这样啊……那雇主呢?」

  「那就……」

  克洛依兹的脸色,一瞬间沉了下来。

  「说是不清楚。」

  「……他们说不清楚?」

  意想不到的答案使得卡杰尔皱起眉头。

  「是的。似乎不是直接雇用他们,而是透过中间人的契约。虽然有在调查那个中间人,可是尚未追踪到那个人……已经讯问所有的幸存者,不过所有人的答案都一样。」

  「……你继续负责搜索。」

  「是!……方便的话,可以请您告诉我是从哪里得到事前情报的吗?只要去问那个人,我想能更容易找到线索。」

  「……是阿尔梅利亚公爵家主人。」

  「……啥?公爵大人吗?」

  出乎意料的人物,让克洛依兹忍不住回答时忘记客套。

  「嗯。老夫会去问公爵。要是知道些什么,会跟你们共享情报的。」

  「遵命……不过,公爵大人为何会……」

  「因为他有顺风耳……关于情报来源可不许泄漏。」

  「是。」

  话说到此卡杰尔似乎累了,在椅子上坐下。

  因为他几乎是不眠不休从王都来到这里,也情有可原。

  跟他一起过来的护卫队队员们,一抵达就去休憩室里熟睡了。

  「……梅露她怎么样?」

  面对卡杰尔若无其事的提问,克洛依兹没有回答。

  卡杰尔觉得奇怪而看了过去,只见克洛依兹无法克制地正在发抖。

  「……她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在一瞬间的沉默后,克洛依兹严肃地说道。

  「哦……?」

  「她个人的本事自不在话下,能依状况立即做出指示的判断力。最重要的……是那股气魄。」

  还以为是由于恐惧而发抖,但并非如此。

  他是在亢奋。

  「明明没有理由听从她的指示……一回过神来,就已经听令于她了。觉得那种事根本无所谓,自然而然地追随著小自己二十多岁的她的背影。」

  证据就是,他的言语变得越来越热情。

  「跟将军不一样,但是她毫无疑问也拥有将才。」

  「跟老夫不一样的将才吗?顺便问一下,是哪里不一样?」

  「将军的背影是灯塔。只要跟在将军后头走就没问题……追逐那个背影本身就是种自豪、是路标。正因如此而毫不犹豫。相对的她的背影……就像是熊熊燃烧的业火。点燃我们体内的本能,并且强行消灭掉犹豫。这只是我个人的感受。」

  ……火热。

  梅露莉丝认清敌人的那一瞬间,包括克洛依兹在内的**弟兄所感受到的,就是那样的东西。

  和彷佛冷彻至极的语气相反,令人震撼的言行。

  看见、听见那一切……不知不觉中内在被点燃的火焰,促使他们在那一天那个地方动了起来。

  「……原来如此啊。」

  「从前将军委托贝卢历斯教授帕克斯大人战略之时,我曾在内心如此揶揄,是要创造最强的军团吗……这话不见得有错呢。」

  「竟然让你说成那样……不错。克洛依兹,老夫明天早上要离开这里前往领地。要是知道了什么关于雇主的事,就立即遣快马送消息过来。」

  「遵命。」

  克洛依兹回覆过后,行了个礼离开了房间。

  关上门,等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后,卡杰尔再次叹了口气。

  接著缓缓地闭上双眼。

  或许是放松下来了,椅子的背垫部分渐渐陷了下去。

  至今几乎不眠不休的路程,就算是卡杰尔也累了吧。

  他就这样在那里睡著了。

  ✝✝✝

  「没想到你会追上来……真的是让人没辙的妹妹。但是谢谢你救了我。」

  我跟对我苦笑的哥哥一同踏进领地后过了几天。

  终于收到父亲大人来了的消息。

  并且与此同时,父亲大人把我叫了过去。

  ……虽说已经做好觉悟了,但恐怖的事还是很恐怖。

  我带著些许惧怕,前往父亲大人的书房。

  「蠢货!」

  一如所料,他劈头第一句话就大发雷霆。

  「你以为有多少人在担心你啊!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对于擅自行动令您担心,我无可辩解。非常抱歉,父亲大人……」

  我老实地低头道歉,随后父亲大人抱紧了我。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还有,真亏你保护了帕克斯……!」

  父亲大人说话的声音在颤抖。

  听见的那一瞬间……热流也涌上我的心,我的双眼忍不住流出了眼泪。

  「真的非常抱歉……!」

  ……尽管有过那样的场面,但哥哥还是顺利处理完事情,我们大家回到了王都。

  「……梅莉,你冷静一点。」

  在返回王都的马车中,哥哥不禁向忐忑不安的我搭话。

  「可是哥哥,我好久没穿礼服,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冷静下来……而且我的手边没有剑,这实在是……」

  以梅露莉丝的身分前往王都的我的装扮,是个名副其实的贵族千金,身上穿著礼服随著马车摇晃。

  不习惯的衣服和环境,让我心神不宁。

  看见我那副模样,哥哥泛起一抹苦笑。

  「父亲大人也跟我们同行……你不用那么担心也没关系喔。你只要好好欣赏外面的风景就行了。反正去程时你也没有那种余力吧?」

  「……是。」

  虽然表示肯定,但我无法立刻习惯这种状况……结果因为这样,我回家的时候感觉比去程还要累。

  过了一晚吃完早餐后,我立即换上梅露的衣服。

  换上平时穿的衣服,终于恢复到平常心。

  接下来就跟以前在领地时一样,我过起梅露与梅露莉丝双重身分的生活。

  训练的时候是梅露,除此之外则以梅露莉丝的身分度日。

  尽管父亲大人对于继续训练的事面有难色,但却意外乾脆地应允了。

  感到放心的同时,我前往训练场。

  「……梅露。」

  我听见叫住我的声音停下脚步,婆婆就站在那里。

  「我好担心您啊……真的。您要是有什么万一,我该如何是好?根本无颜面对大小姐您,还有主人了。」

  「……抱歉让你担心了。但是我就像这样很有精神喔。」

  「……真是的,明明才稍微安顿下来。您今天才回来的吧?」

  「是的。可是因为去了安德森侯爵家,我已经休息挺久了。为了不要让身体迟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从今天开始参加训练。」

  「是吗……因为是您我想没有必要担心,可是还是请您小心。我去确认大小姐的身体状况。」

  婆婆是少数知道梅露就是梅露莉丝的仆役,是帮手。

  如果没有她在,这双重生活就无法成立了吧。

  现在她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装成宛如跟梅露莉丝一起度过的样子。

  「谢谢。那么请替我向大小姐问声好。」

  说完那句话,我就去参加训练了。

  好久没有实际感受到身体动起来了。

  在安德森侯爵领,作为我肆意妄为的惩罚,我被吩咐禁止参加训练,另外在回程的路上,我只是一直随著马车摇晃。

  多亏有流汗的缘故,我现在有种思路清晰的感觉。

  「……梅露,好久不见了呢。」

  「克洛依兹先生!先前的事多谢您了。」

  然而克洛依兹先生对我的道谢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歪了歪头的时候,克洛依兹先生忽然笑出声来。

  「不,我在想果然是往常的你呢。」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不,没什么。」

  他咬牙忍笑说出那句话,然而还是太过莫名其妙,我也只能歪歪头。

  「啊,是小梅露!」

  「好久不见了。那之后怎么样了?果然有得到将军的褒奖吗?」

  我跟克洛依兹先生说完话以后,其他**弟兄们也靠了上来。

  「好久不见了,各位。之前的事谢谢各位。那是我任性妄为的过错,因此他非常生气……吩咐我暂时闭门思过。结束以后我就自己骑马回王都,今天到达。」

  「啊~那你是跟将军一家人分头行动啊。」

  「是的。话虽如此。身为护卫不能跟大小姐离得太远……因此匆匆忙忙地回来了。」

  「是这样吗?话说,你见著大小姐了吗?」

  「喔,见了见了。虽然只有瞥到一眼。」

  「对啊~因为远远看所以看不清楚,但是我觉得果然跟梅露很像呢。」

  「没错~」

  听见那段对话,我心脏怦怦跳。

  什么像不像的,我就是本人……这种话就算撕烂我的嘴也说不出来。

  「身为替身要是不像,就无法达成任务了呢。」

  他们似乎能接受我的话点了点头。

  「说得也对。不过就因为外表相似,内在却完全不同才有趣呢。」

  「没错。一边是身体虚弱的侯爵家千金。一边是将军的秘密武器,将成熟大人一一击败的强手!……这样试著列举出来,完全相反呢。」

  尽管是自己的事,我也深表理解。

  不过,身体虚弱之类的只是设定而已。

  「哈、哈哈哈……」

  我配合周遭人笑了笑。

  一不小心就变成了乾笑也是没办法的事吧。

  「……顺带问,梅露,你训练完以后有空吗?可以陪我打模拟战吗?」

  「嗯,我很乐意。」

  果然还是这样适合我。

  没办法,我一直都是这样度过。

  并且也希望今后都能过这样的生活……我是这么想的。

  之后我参加训练,按照约定跟有意愿的人打了好几场模拟战。

  流汗果然让人觉得很舒畅。

  总觉得至今感受到的精神疲劳都消失了。

  「……梅露,你果然很厉害啊。」

  「您怎么突然说这个?」

  听见在我身旁跟我同样都在擦汗的克洛依兹先生所说的话,我歪了歪头。

  「哎呀,先前保护帕克斯大人的时候我也这么想过。你拿剑的时候真是判若两人。明明平时就像个普通的少女。」

  「……是吗?我自己没注意过所以不知道。」

  虽然我有注意到,一上战场我的用字遣词就变得粗暴。

  但那是唯独在生死交关的地方,平常训练的时候,我想我并没有那样。

  「哎呀,我想也是呢……话说,你说的新目标是什么?」

  我搞不懂他问题的含意,再次歪了歪头。

  「喏,你之前说过吧?失去了复仇的目标,但是又有了新的目标。你要为此磨练剑术。」

  听见克洛依兹先生接下去说的话,我轻轻「喔……」了一声。

  「是大家喔。」

  「……啥?」

  「我要像大家那样,变成能保护他人那样的人。像大家那样,跟在将军的后头走。然后如果在我身后也有某人跟上……如果能让某人保护他人的这个圈子延伸出去,我想最终即使是国家这么广大的地方,像我这样尝到失去的悲伤的人也会消失。为此我想加入**。」

  「……你……」

  听见我说的话,克洛依兹先生似乎欲言又止。

  「这样啊……」

  尽管在意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但在我问出口以前,克洛依兹先生就露出五味杂陈的笑容,像是表示理解那样喃喃说道,令我没办法再继续追问下去。

  ✝✝✝

  那之后过了两个月,父亲大人叫我过去,于是我前往办公室。

  「……打扰了。」

  室内除了父亲大人以外,还有克洛依兹先生和贝卢历斯先生也在。

  或许是他们三人散发出的氛围,压抑至极的气氛围绕著整个房间。

  「来了吗……梅露,老夫有事要拜托才叫你过来。」

  「究竟有什么要事呢?」

  「你可以协助**的任务吗?」

  意想不到的那句话,让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究竟是……」

  「从几个星期前开始,就发生多起身分高贵或有钱人家的千金小姐遭到绑架的事件……在王都这里。」

  怎么可能……我才要说出口就闭上了嘴。

  从父亲大人的声调和现场的氛围,就能显然明白父亲大人并没有在说谎。

  「那些家伙很狡诈,即使进行调查也完全掌握不到线索。无奈抓到的那些人也只是一堆小喽啰,虽然被要求尽快解决……」

  「……换句话说,要让我担任梅露莉丝大人的替身,假扮梅露莉丝大人当诱饵对吧?」

  「……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明白了。请告诉我具体的作战计画。」

  「……这样好吗?虽然知道你的实力……即使如此,这可是个危险的任务喔!」

  「在危险的地方,有人抓住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们喔。她们父母想必也很担心吧……更何况随著时间经过,她们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危险。最重要的是要尽快解决。如果我能为此尽一份心力,又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听我说得那么笃定,父亲大人叹了口气。

  「这样啊……那么贝卢历斯,就麻烦你说明了。」

  接下来我听了贝卢历斯先生的作战计画,依照指示行动穿上梅露莉丝的衣服。

  然后如同计画只带了几名护卫……是由**的弟兄们假扮的……我自己则坐上马车。

  傍晚这时候,贵族宅邸集中的区域人烟稀少。

  如果能一次就上钩那就好了……

  我心不在焉地想著那种事,眺望著街景。

  傍晚时分人烟稀少的风景,总会让人感到一丝的孤寂和悲伤。

  正在执行任务却有些从容,我嘲笑著还有余力思考那些事情的自己。

  ……似乎进行地不太顺利,这一天结果以落空收场。

  之后作战计画持续进行了一个星期。

  我还不定期在贵族区域或刻意去王都人少的地方散步……敌人却不曾上钩。

  难道绑架事件的犯人,已经停止活动了吗?

  那样的疑惑掠过我的脑海。

  当然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部队在调查……但却迟迟没有进展。

  但就算他们发现了敌人,也很难再深入。

  那是因为,第一要务是救出被抓的那些女孩。

  如果轻易深入敌营,最终被抓的那些女孩被当成人质对待,可就令人不忍卒睹了。

  正因如此,最理想的状况就是我被抓走,从内部保护她们……

  我在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周遭忽然变得闹哄哄的。

  难不成……我一边想一边望向马车外头,护卫们正在交战。

  看样子今天似乎中奖了。

  我的心跳大声地怦怦直跳,脑袋却有种瞬间冷静下来的感觉。

  喀的一声,马车的门开了。

  「……那么大小姐,可以请您跟我们走一趟吗?」

  和礼貌的用字遣词相反,那男人露出了卑劣的笑容。

  ……当然,那并不是护卫的人们。

  我表现出很害怕的样子往后退。

  ……我有演得像那么一回事吗?

  我脑内的一隅那样想著,并且专注地看著那男人。

  那个男人强行抓住没有抵抗的我,把我直接带出车外。

  护卫的众人正在跟其他敌人战斗。

  男人带著我,让我搭上停在角落的其他马车后就这么把我带走了。

  是要去哪里呢……我想看外面,偏偏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见。

  不过从气息之中,大致上知道了有多少人。

  这也是拜日常的训练所赐。

  然而不同于先前那些扮演护卫的**,隐藏在其他暗处的军人究竟是否有追上来……这是个谜。

  我到底还是无法揣测到那种地步。

  固然我是很信赖他们……但我做好了情况紧急时,即使就我一个人也要战斗的觉悟。

  接著过了不久,马车停下来了。

  随后有人强行抓著我的手走路。

  打从下了马车以后所走的路比我想像中还要多……换句话说,我身在相当宽敞的地方。

  这究竟是什么建筑物?

  话虽如此,建筑形式都大同小异,所以我集中精神,为了能用身体记住建筑物内部的情报。

  尽管被遮住眼睛看不见,但我记住了要往前直走多少步、爬多少层楼梯、转几次弯。

  似乎终于抵达了,我连同开门声被推进室内,并且拿下了眼罩。

  里头是个普通的房间。

  哎,房间还挺整齐的……我还以为一般来说绑架犯的据点会更骯脏更复杂,因此觉得不太对劲。

  没错,简直像是贵族宅邸里的房间。

  不过这里当然没有半件昂贵的家具或是刻有家徽的东西。

  得到的可能性,让我感觉自己似乎在颤抖。

  我环顾室内,发现在一个角落里有互相依偎的女孩子们。

  我马上就数了有多少个人。

  五个人……跟我事前从贝卢历斯先生那边听来遭到绑架的人数吻合。

  「……大家都没受伤吧?」

  我向她们搭话,粗略看了下她们的身体。

  虽然视线有所冒犯,但在场并没有人开口责备。

  「没、没事。你也是被带到这里来的吗……?」

  在谁都不敢开口,战战兢兢只会点头的人们之中,有个女孩坚强地说了话。

  「是的。我要去买东西的时候忽然就……大家也是吗?」

  听见我的问题,大家都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应该非常害怕吧……大家脸颊上还有泪痕,脸色都很差。

  即使是此时此刻,还有女孩在哭泣。

  恐怖会散播出去……更重要的是身体缩成一团发抖的那副模样很可怜,我抱紧了她。

  「……没事的。」

  我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部。

  「肯定很快会有人来救我们。而且我一定会保护你们。」

  我像是在耳语一般说道,就这样一直抱著她好一会儿。

  她的颤抖不久后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一下子似乎没了力气。

  「……你究竟是谁……?我的名字叫夏莉亚。是提鲁罗斯伯爵家的女儿喔。」

  「我是……安德森侯爵家的梅露莉丝。」

  「咦,是那位卡杰尔大人的千金?」

  「是那位大人的护卫兼替身,我叫梅露。为了解决这次的事件潜入这里。如今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各位。」

  听见我的话,空气中弥漫著暂且安心的氛围。

  虽然我跟她们年纪相仿,但那跟我明确地说出要保护她们有关吧。

  人类一旦陷入困境,就算是一根稻草也会紧抓不放。

  ……话虽如此,我当然不打算依赖稻草。

  「因此非常道歉,请在场的各位听从我的指示。首先,即使敌人来了也请不要喧哗,原地蹲下。各位聚集在一个地方,我也比较容易防守。然后地点要稍微靠近角落……请待在这里。」

  我起身提示大家地点。

  是离门最远后头的角落。

  大家慢慢站起来如同指示那般,提心吊胆地坐在提示的地点上。

  「接下来要是觉得害怕,就请闭上双眼。也许很困难,但还是拜托各位请不要发出尖叫。」

  我将边桌等等比较轻的东西接连聚集在一起堆出要塞。

  「我也来帮忙。」

  一副像是没有拿过比汤匙更重物体、自称夏莉亚的贵族,和我两人一起移动家具。

  多亏如此,才能移动沉重的家具。

  虽说是要塞,可是看起来随时都会塌,但总强过没有。

  堆完要塞以后我让夏莉亚也进去里面,我则是弄破了裙子。

  到了紧要关头,这长长的裙子会难以行动。

  然后我拿起藏在裙子里的剑。

  比我往常拿的还要轻盈短小。

  行动至此,突然之间,我听到了吵闹的声响。

  ……看样子其他人马似乎从后头追上了我。

  听著外头的嘈杂声一阵子后,看样子我这边也有了来客。

  连同胡乱开门的声音,带走我的男人出现了。

  男人慌慌张张地进入室内,但是看到我拿著剑便停下了脚步。

  「大小姐,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没怎么回事,我打算用剑。」

  「大小姐拿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喔。半吊子的本领只会受伤而已。」

  「是不是半吊子,要用你的身体来确认看看吗?」

  我在开口的同时,冲向那男人。

  那个男人反射性地挥剑。

  ……太慢了。

  我身体微微后仰躲开了那一击,直接从下方向上砍。

  男人还来不及哼声便倒了下去。

  ……死了吗?

  在确认以前,我用剑刺向倒下男人的要害。

  为了避免失败,并让他无法动弹。

  在场的除了我一个人……还有身后无法战斗的女孩们。

  我想起码减少一点风险。

  我持剑挥舞之际,鲜红的血液从自刀锋滴落。

  我随即在门的附近待命。

  然后过了一会儿,接著来的是两个男人。

  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渐渐靠近了。

  在完全进入房间以前,我率先贴近其中一人。

  在另一个男人为同伴遭砍讶异的期间,我顺著先前行动的劲头直接砍了下去。

  咚!男人们接连倒下。

  我跟一开始一样给倒下的男人们最后一击,跟著稍微移动他们。

  有复数人同时进来时,光我一个人迎击的确困难。

  不对,准确来说是由我一个人保护大家很困难。

  正因这个房间还挺大的。

  一旦分别行动,无论如何反应都会不够快。

  但是只要有门,敌人一进入房间就会静止。

  只能利用这个手段了。

  传入耳中的嘈杂声,渐渐变得越来越大。

  看样子其他人马正在接近。

  当我思考著那种事的时候,再次感到有人接近房间。

  这次也是两个人。我用跟刚才一样的要领,劈开了第一个人。

  跟著当要直接朝第二个人挥剑之际……我却脚上用力,瞬间双脚站定往后跳。

  敌人的剑尖稍微扫到了我,衣服破了。

  拿著剑的敌人一瞬间愣住……但他却笑了。

  「我还以为砍到了……小姐你的直觉似乎很不错呢。」

  「嗯,没错。」

  我流著冷汗直盯著男人。

  ……他很强。而且跟刚才那三个男人有天壤之别。

  即使我像这样观察他,也无法立刻找出可乘之机。

  那个男人先发制人。

  我咂嘴心想他的剑招迅速又准确,然后一一拆招。

  铿铿铿,刀剑相交的声音响起。

  重心有点偏移了。那一瞬间,预测到我下一步动作的男人挥舞刀剑。

  我躲开了剑,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这是为什么呢?

  明明敌人很强意味著处于劣势,我却还觉得欢喜。

  在命悬一线的这一瞬间,我甚至觉得开心。

  「喂喂喂,这是什么气魄啊……」

  那个男人似是感到傻眼的话语,没有传进我的耳中。

  ……不能错过细微的破绽。

  ……从敌人的动作中预测未来吧。

  在我心中的我,那样呢喃著。

  下一秒,我逼近那男人。

  男人对我的动作有所反应,向下挥剑。

  我躲开那招,为了发动更凌厉的攻势挥剑。

  尽管躲开了剑,男人的重心却有些不稳。

  我没有错过那一瞬间。

  向前踏一步挥下了剑。

  连同砍进肉中的手感,鲜血四溅。

  然后,男人倒下了。

  「……要是再多两个人跟你同时过来,可就危险了呢。」

  倘若是那样,我就很难保护她们到底了吧。

  我给倒下的男人最后一击之后,调整好呼吸。

  剑掠过的侧腹有轻微出血。

  虽说如此但不能休息,我为了感知气息集中精神。

  感觉到有哒哒哒的脚步声再次接近房间。

  然后他们从门进来了……那是我所熟悉的**弟兄们。

  「久等了,小梅露!你没事吧?」

  「嗯,还好……你们已经镇压了这个地方吗?」

  「嗯。多亏有梅露你,我们战斗时才能没有后顾之忧。谢谢!」

  「那真是太好了……我现在要拆掉那个,大家可以帮我吗?」

  我说著指向简易要塞,一瞬间他和身边的众人似乎很惊讶地注视著,不过不久后大家便面露苦笑,帮我一起收拾。

  同时将我亲手杀死倒在地上的那些人,移到她们看不见的角落去。

  「各位,**弟兄们来救我们了喔。大家没事吧?」

  我站到**众人的面前说道。

  考虑到遭到绑架这件事,由同性又是先前跟她们说过话的我出头,我想会比较好。

  听见我的问题……不对,是看到我身影的夏莉亚,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

  「我们没事喔。因为有你保护我们。比起这个,你的伤……」

  「这点小伤没事的。」

  什么嘛,就为了这点事……我一边想一边由于她们为我担心的事实绽开笑容。

  「真的很感谢你。因为你保护了我们……我、我们才能平安无事。实在是感激不尽。」

  她说著说著向我走近。

  「不行,会弄脏你。」

  我想起自己满身是血,制止了她的动作。

  然而她却摇摇头抱住了我。

  「……这是为了我们沾上的脏污,我怎么会厌恶呢?真的很感谢你。」

  她的所作所为,不知为何让我的双眼溢满了泪水。

  「……各位,差不多该……」

  似乎是难以启齿,有一名**弟兄对著大家说。

  夏莉亚静静地离开了我。

  ……之后我目送她们在**弟兄们的保护之下顺利地回去。

  ✝✝✝

  「……好久不见了呢。」

  当我从塔眺望外面的风景之际,路易出现了。

  好久没见到他的身影,我的内心很兴奋。

  我中意的这个地方,尽管说不上每天,但在王都的时候我经常造访这里。

  即使如此,也已经好几个月没和路易见面了。

  好久不见的路易,总觉得他长高了许多。

  「路易!」

  「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对于突如其来的问题,我歪了歪头。

  「你的脸上写著有好事发生呢。」

  「……那么容易看得出来吗?」

  路易听见我的问题面露微笑。

  我看见他的反应于是死心开口说道:

  「先前我救了个女孩子。详情省略……不过她的那份谢意,让我有种『累积到现在的东西并没有白费』、『是有意义的』。总觉得有种得到肯定的感觉……让我非常高兴。」

  在看不见未来的黑暗中行走的单行道。

  我认为人的一生就是那样的东西。

  会发生什么事、有什么在等待自己……未来的事,就算是一分一秒的未来也无法得知。

  并且对于发生过的事件,无法回溯也无法重来。

  正因如此人才会追悔「要是那样做就好了」、「这样做就好了」吧。

  每个人都是在看不见的未来中行走。

  手中握著诸如目标或是梦想那样小小的灯火。

  然而就因为这样,时常会感到不安。

  我所走的路,这样真的可以吗?

  我所做过的事,真的有意义吗……

  这不是带著半吊子的觉悟能走的路。

  即使在满是鲜血的道路上前进,我也觉得很好。

  纵然给我重新来过的机会,我所选的路肯定也不会变。

  ……就算是这样……

  有人肯定自己所走的路,竟是如此愉快的事。

  最重要的是不会感受到失去的恐怖……真的是太好了。

  我打从心底这么想。

  因为这种安心感,当时我才会流下眼泪吧……事到如今我这么想。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我对路易说的话露出了微笑。

  「嗯。」

  一瞬间,我静静地眺望著外面的风景。

  他也在我身旁,同样眺望著风景。

  我不经意凝望著他的脸庞。

  那是似乎真的放下心来那样柔和的神情。

  他以藏青色眼眸凝望的这个世界,看起来是什么模样呢?我脑中浮现出彷佛成了诗人般的词语。

  我注视著他好一阵子以后,忽然很在意他的状态开口说道:

  「路易,你累了吗?」

  「怎么突然这么说?」

  「就是觉得你的脸色有点差。」

  顾虑他的话语令他顿时语塞,坐下不动。

  「啊……嗯,或许吧。可能是因为最近我没什么睡。」

  「咦!那你是不是别来这里,睡个觉比较好啊?话说你快回去睡觉吧!对身体不好喔。」

  我慌张地说完以后,他笑嘻嘻地说:

  「怎么说呢……我总是被时间追著跑,你不用介意。」

  「……时间?什么意思?」

  「哎呀,单纯因为工作就是那么多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有一大半也是我在钻牛角尖。我一直在追逐家父的背影……为了总有一天要继承家业那时,不对,就因为我想要继承……可是我越是追逐,就越是感到和家父之间的差距。」

  他心不在焉地眺望远方,同时彷佛在喃喃自语般说道。

  「我所有的一切都不够。不管是知识、经验或是构思能力……最重要的是才能吧。正因如此,为了弭平不足之处我只能思考并且学习了。」

  我的脑中浮现出过去想在跟父亲大人的模拟战中获胜当时的事。

  我也是一样的。

  不足的「某种东西」。为了予以弭平,必须找出那是「什么」。

  「要是才能不够,为了对抗我只能学习并且充分掌握对吧?……时间是有限的。为了继承家父那时,我必须要尽力而为……那样一想,便有种时间不足,不知不觉催促著我的感觉。」

  「……也许你会觉得我自以为懂……但是我了解你的心情。我在学剑的过程中,也好几次想过要弭平不足的『某种东西』。就因为我是以女子之身学剑呢。」

  路易听见我这么说,露出浅浅的微笑。

  「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那样逼迫自己?时间确实有限,不过到你或我成人为止明明还有很多时间……这些话不该是无法继承的我,能用一副了然于心的姿态说出的话吧。」

  「不,你说的肯定没错吧。我会觉得心急,只是因为我自己也那样想。不过,是啊……这是为了让我活得像我自己所必要的。要是遇上一次挫折,说不定会就那样得过且过半途而废。这样一来,我永远都会笼罩在家父巨大的阴影之下。那样一来……我的梦想──想要成为这个国家的支柱的愿望,就算我站在能完成那些的立场上,也会想著『明明如果是父亲的话,说不定能做得更好』而无法踏出步伐。我害怕那样。唯独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说出『要是当时那样做』……『要是更认真做』那种话,我不希望自己后悔。」

  我忘不了他说自己想做的事那时。

  还有他在这座塔上说出那些话那时。

  因为那些都我都牢记在心中了。

  ……究竟他一路上做了多少抗争呢?

  阻挡在他想做之事面前的高墙。

  那对他来说就是父亲过于巨大的阴影吧。

  ……就算他父亲的意图并非如此。

  「……那是你最初的战斗呢。」

  「是啊。」

  「……就算是这样,不对,那么你更应该早睡。要是搞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吧?」

  「话是这样说没错……」

  他说著停顿了一下……随后再次望向远方。

  「每个人都有著归宿的风景。」

  听见他抽象的话,我歪了歪头。

  「这是家母说的话……比方说全家人一起吃饭的时间、跟朋友游玩度过的时光,还有玩完回家的时候看见的夕阳。这种日常而平凡的时光,长大成人后,会觉得那比什么都要来得美好可爱。」

  路易温柔的声音,融入夕阳西下的城镇的空气中逐渐消失。

  ……总觉得那既悲伤又美丽,我听著他所说的话,心不在焉地思考著那种事。

  「那些东西累积得越多,变成大人时就能够坚强。无论长大成人后看见多少骯脏的世界……不对,正因如此,怀念的回忆才会绽放光芒,即使如此世界还是很美……她说要能怀著那样的想法……总而言之简单来说,我个人解释为她想说──小孩子的时候就要像个小孩子那样,玩乐是很重要的事。」

  「……令堂说了很棒的话呢。」

  「是啊。」

  「……可是我还是要重申,你因此倒下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知道了啦。」

  他开口如是说,脸上泛起苦笑。

  「我不知怎的,觉得睡觉实在是太浪费了……虽然我不打算归咎于家母那些话……但不知为何,偏偏忙到不可开交的时候,就会想起那些话。然后就非常想来这里。这里对现在的我来说就是归宿的风景吧。」

  「呵呵呵……总觉得能懂你那句话。」

  「……而且来这里的话,还能见到你。」

  因著他猝不及防的那句话,就连我自己也知道现在脸红得像要沸腾似的。

  真是卑鄙……

  我一边那样想一边觉得很难为情,但愿他会以为那是夕阳的缘故。

  「那可真是……光荣呢。」

  我在说话的同时别开了视线,眺望外头的风景。

  「我还想再去城镇呢。想跟你累积更多只有现在才能做的事。」

  热度稍微冷却一些时,我如此对他说。

  「就是说啊。」

  他也笑著对我那样说。

  ✝✝✝

  从那之后过了几天,我自己一个人上街到夫人的店里去。

  上次来的时候也是一样,因为我跟姊姊们关系要好,因此多次在开店前的准备时间前来造访。

  要是被大家给知道了,他们会吵吵闹闹的吧……

  我的那个预测应该不会错。

  也是因为打从绑架事件之后,监视不让我擅自去城镇的视线变得宽松,我就默默地跑出来了。

  「您好,夫人。」

  一进入店里,有好几个姊姊为了开店前的准备正在梳妆打扮。

  然后夫人正盯著某种像是帐簿的纸在看。

  「哎呀,是小梅露!欢迎光临。你好久没来了呢。」

  夫人猛然抬起头,对我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

  见那美丽的笑容,我也不禁咧嘴一笑。

  「今天有何贵干啊?又要来告诉我们酸酸甜甜的故事了吗?」

  「不是的。今天是有东西要给您……」

  我面带苦笑交给她的,是安德森侯爵领的特产蜂蜜酒。

  是我追著哥哥去了安德森侯爵领的时候买的东西。

  其他像是瓷器,或是因为能采到铁矿,所以武器也很著名……我没有能给每个人各买一个瓷器的预算,武器也一样。

  说到底,就算把武器给她们又有何用。

  因此我买了蜂蜜酒。

  我姑且选了在女性之中挺受欢迎的东西。

  「哎呀……这是安德森侯爵领的蜂蜜酒吧?谢谢你特地拿来。」

  夫人带著相当温柔的笑容对我说道。

  「大家一起好好享用吧。」

  「请!」

  听见夫人的话我觉得很开心,不禁自然地笑逐颜开。

  夫人摸了摸我的头。

  「你是什么时候跑去安德森侯爵领的?」

  夫人慢悠悠地向我提问。

  「最近。公子回安德森侯爵领的时候。」

  「喔……是去了那边的家啊。那么一路上应该很安心吧。」

  「不……我是一个人去的喔。」

  「啊?」

  「嗯?」

  看见夫人难得露出愣愣的表情反问我,我不禁歪了歪头。

  「等、等一下。难不成到安德森侯爵家的路途,你是一个人去的吗?」

  「嗯,虽然最后一天有会合。」

  「只有最后一天……那的确是等同于一个人去的呢。这不是很危险吗?路上会出现野兽,也会出现盗贼喔。」

  「不要紧,夫人。我起码还能自保喔。」

  夫人听见我说的话,深深叹了口气。

  「哎呀,我知道得到那个人的认可代表相当强。但是,因为小梅露是个女生……」

  她一边说一边抱紧了我。

  「……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她的动作和话语,让我又扬起了嘴角。

  「因为要让你们大家一起好好喝掉那瓶蜂蜜酒啊。」

  「呵呵呵,我很高兴喔。」

  「讨厌啦,夫人。也让我们说声谢谢啊。」

  夫人像那样说完以后,似乎结束了梳妆打扮的姊姊们,轮流抱住了我道谢。

  之后我跟夫人、姊姊们度过了开心的聊天时光,不久后就到开店的时间。

  「那么夫人,我就先告辞了。」

  「小梅露,要再来喔。」

  就在夫人送我离开,正要出店门的时候──

  「啊?这不是梅露吗?」

  「真的!是小梅露,还真巧呢!」

  听见熟悉的声音我便慢慢转头过去,果然克洛依兹先生和其他的**弟兄都在。

  「……大家,还真是巧呢。你们要去哪里……?」

  「你问要去哪里,那当然是夫人的店了。话说,你从这里出来就代表……」

  别再继续说了……我动著身体,企图用姿势拚命传达出那件事。

  然而说到那种地步,不管是谁都会察觉。

  「小梅露,你太狡猾了!居然偷跑!」

  不出所料,大家开始吵吵闹闹了。

  不过说什么偷跑啊……我叹了口气。

  「因为小梅露跟我们感情好。这是特别招待。」

  夫人说著流露出一抹魅惑的笑意,从后方紧紧抱住了我。

  有好几个人因此而亢奋起来了。

  ……夫人,为什么要煽动他们啊。

  我也只能顺其自然露出一记乾笑。

  「好啦,冷静点。只要让夫人们看见有超越梅露实力的男人就行了吧?」

  克洛依兹先生像是在劝解的话语,让大家顿时语塞。

  「唔……!」

  「克洛依兹先生~那有点……」

  「要赢小梅露什么的……去狩猎大型肉食动物还比较好啦~」

  效果卓越,大家一下子就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那副模样让人觉得很可爱。

  话虽如此,大型肉食动物还比较好……我很想问问他们究竟是怎样评价我的。

  「……怎么啦,一群大男人还真是丢脸呢。」

  在我想著那种事的时候,夫人根本不把他们的那种哀愁当一回事。

  看样子,我觉得可爱的那副模样,似乎对夫人不管用。

  不过原本以为大家会因为那句话感到沮丧,却反倒看见大家充满斗志的眼神。

  「……没错,我们都是男人……!有不能逃避的战斗!」

  「没、没错,我不会输!我、我会获胜证明自己是个强大的男人!露露丽亚小姐!要是赢了小梅露,请一定要跟我交往!」

  「可不能永远输给梅露!我们都是男人!」

  虽然我觉得……不是我们「都是」,而是我们「是」。

  因为我是女生。

  没有人对我小声的自言自语做出反应。

  就算了吧……我呼了口气。

  而且他们还用散发著斗志的双眼望著我,但是那样一来,感觉就连我都中招变得好战了。

  「……既然都说到那份上了,在下次训练中就来弄个清楚明白吧!」

  「「「求之不得!」」」

  看见他们的反应,我忍不住咧嘴一笑。

  下次的训练真令人期待。

  和以往不同的气势,反倒让我感到雀跃。

  「好啦好啦,别闹了,进去里面吧。」

  然而像是要打断好战的气氛,克洛依兹先生一边说话一边拍手。

  「梅露,你也要来吗?」

  「……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的,难得在这里碰面。就一起玩吧。」

  「……是!」

  我接受克洛依兹先生的邀请,从后头追了上去。

  「……话虽如此,你其实只是想利用梅露,煽动他们的干劲而已吧。」

  「哎呀……实际上,他们更加热心于训练了对吧?」

  没听见他们那样的对话,我只是十分雀跃地回到了店里。

  ✝✝✝

  做完基础训练后,我喘了口气。

  看了看四周,是跟我一样在擦拭训练中汗水的**弟兄。

  然而大家的脸上却不见往常的笑容。

  相隔许久与骑士团的联合训练,一触即发的气息相当浓厚。

  「卡杰尔将军,今天就请多多指教了。」

  「嗯。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

  骑士团的团员们抵达后,由其中一名当代表向父亲大人问候。

  对比嘹亮的问候声,骑士和**士兵之间飘荡的气氛,依旧散发出紧张感。

  尤其能从站在代表后方的骑士们身上,感受到锐利的视线。

  唔……先不说已经习以为常的**弟兄,有个女孩子站在这个地方,对他们来说是无法理解且令人不快的事吧。

  一结束问候,随即展开了训练。

  首先从挥剑练习开始。

  大家都一言不发地做著挥剑练习。

  此时父亲大人穿梭行走在众人当中,不时提醒我们。

  之后一如往常进行模拟战。

  由**士兵与骑士对战,顺便作为双方之间的交流。

  我被编入**军人们那边,等待上场。

  「下一场!梅露与多纳提!」

  我静静地等待,叫到了我的名字。

  那个名字我有印象。

  在斗技场上见到他的时候一如我所料……过去击败了我的对手站在那里。

  ……有意思。

  测试自己的实力增长到什么程度的时刻终于到了,我心底如此想著,感到热血沸腾。

  「请等一下,将军!」

  然而像是给我泼冷水似的,多纳提开口大喊。

  「……怎么了,多纳提?」

  「为什么我得跟那样的孩子打!这样我无法得到训练。」

  「你是说梅露当对手,你有所不满是吗?」

  面对父亲大人用低八度声音的质问,多纳提瞬间就被气势压倒闭上了嘴。

  然而他随即恢复气势。

  「嗯。是个平民而且还是女人……不管将军您多么青眼有加,跟实力不足的人战斗,我也不会有所收获。」

  「……他这么说了。梅露,你要怎么办?」

  不过我听见他的话,内心不可思议地平静。

  这也难怪。

  我在上次的模拟比赛中惨败。

  对他来说,会觉得有所不足吧。

  无论我怎样费尽唇舌,那都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就算我说些什么,也无法颠覆他的言论。

  「……不须多言。」

  也就是说,用实力让对方闭嘴是最好的。

  听见我的话,父亲大人笑了笑。

  「她这么说了。这样吧,多纳提,你要是赢了跟梅露的战斗,下一场由老夫跟你打。」

  「……希望您能说话算话。」

  尽管一脸不服,他还是不情愿地答应了。

  接著他的视线投向与他对峙的我身上。

  对于这满是轻视的眼神,不知为何令我笑意油然而生。

  围绕在周遭的骑士们,也对我投以相似的眼神。

  身处让人想哭著逃跑那样充满敌人的空间中,可是那反倒让我开心得不得了。

  在夫人的店里,**弟兄以饱含斗志的双眼望向我那时我也曾想过……看样子,我似乎很渴望。

  如履薄冰的那种紧张感。

  以及要怎样让敌人屈服的那种类似于支配欲的斗志。

  我笑著拿起了剑。

  不过当我剑握在手中的那一瞬间,那种渴望便消失不见了。

  ……应该说是所有事情都变成小事,从我的脑中消失。

  我的脑中消除了七情六欲,一个劲儿地认准眼前的敌人,只集中精神在对手身上。

  变得清晰的视野和脑中,一心只有战斗。

  裁判宣告开始。

  那瞬间我跨出一步……但是接下来就不再移动了。

  身体就像是被风吹动树叶一样摇曳。

  为了随时能应对对手的动作。

  随著那段令人感到难受的寂静时间越来越长,我便感到自己的精神完全放在战斗上,并且意识和情感那些代表我本身存在的事物,深深地、深深地向下沉。

  先动起来的人,是多纳提。

  我挡开他的剑。

  混在前后左右不时出现的假动作之中。

  我冷静地应对,窥探机会。

  是看不起我吗?又或者原本就是那样……他的动作相当草率。

  虽然迅速又强力……不,说不定正因为如此,所以他至今都是凭著一股蛮力坚持到底。

  我脑中的一角分析著他的动作,同时一旦找到空档就发出攻势。

  当每一剑相交之际,他便会重心不稳。

  跟著在最后我挥开了他的剑,把剑放在他脖子上。

  「……赢家,梅露!」

  包含骑士团员在内,大家都愣住之时,裁判高声呼喊我的名字。

  也许是听到这个声音回过了神,多纳提猛然起身道:

  「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没错……只是我手下留情了……再打一次的话,我一定会赢。」

  骑士们看他越说越激动的样子,散发出一股像是同时安心地呼了口气那样的氛围。

  相反的,**的成员们则是带著冷笑看著他们的模样。

  「……原来如此。那么就再打一次吧。」

  父亲大人在说那句话时的声音,充满冰冷的威吓感。

  他的弦外之音是「别以为还有下次」。在此训练的每个人都察觉到父亲大人的真心话。

  因为那是父亲大人的教诲。

  别以为还有下次。

  那是因为在战斗中,就只有死亡或胜利两种可能。

  在训练中进行让人期待有下一次那样的战斗乃愚蠢至极。

  千万别抱著自己不会输那样的妄想。

  要时时恐惧死亡。

  并且时时做好面对死亡的觉悟。

  因为父亲大人经常那样说。

  多纳提却没有发现父亲大人的真心话,捡起剑得意洋洋地摆好姿势。

  为了无论何时都能随裁判的声音做出反应,我绷紧神经。

  ……然后──

  「开始!」

  在裁判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这次是我先采取行动。

  我为了攻其不备、乘虚而入,我让全身以潜意识的动作行动。

  「……咦?」

  我感觉听见了多纳提从远方传来呆呆的低喃声。

  但是我并不在意。

  更准确的形容,是不让那声音进入我的意识之中。

  简直像是盖上一层厚墙,我把意识跟外界隔离开来。

  只一心认准敌人,注视对手的动作。

  在对手发愣的期间,我用剑由下往上挑,打飞了敌人的剑。

  然后直接把剑从上往下挥,将剑放在敌人的脖子上。

  宛如事先就决定好、注定好似的……那样的战斗。

  仅仅数秒的那场战斗,不论是谁都愣住了。

  「……赢家,梅露。」

  此时响起裁判严肃的声音。

  每个人听到那声音似乎都回过了神。

  剎那之间,声音回到了世界上。

  来自**弟兄的欢呼声。

  以及骑士们不知所措的声音。

  我有种两边各自变成难分轩轾的巨大波浪向我涌来的感觉。

  身为当事人的我,并没有特别的感想。

  明明胜过了过去扬言再也不想输,下次一定要赢的对手……

  关于刚才的比赛,结果我反倒是脑中平静地浮现出「应该这样动」、「那样动应该也不错吧」等等,列举出自己动作中可反省的地方。

  「……!再来一次……」

  当我出神地思考那种事情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似乎跟周遭人一同回过神来的多纳提站了起来大喊。

  接著骑士团那边冒出似乎在附和他的气氛,**这边则散发出像在反驳的氛围。

  也就是所谓的一触即发。

  不过父亲大人开口说话,像是要盖过多纳提的话。

  「不要轻易说出什么再来一次。在战地上受伤临死之际,你会说出同样的话吗?」

  面对这句冷漠的提问,他霎时间无话可说。

  「那是……」

  「别以为自己是强者自命不凡……在战地中没有什么强者。获胜的人,那就是强者。」

  父亲大人的言语,不知不觉间让嘈杂声归于一片寂静。

  「训练并非只是训练。习惯粗心大意,由于那种粗心让同伴也身陷危机的话,可就看不下去了。说到底人的身体很脆弱。明明在训练中出意外也是无可避免之事……轻率说出还有下次那样的心态,不管做什么都学不到东西,是引发意外的源头。」

  听见父亲大人接下去说的话,多纳提垂下了头。

  「……老夫多次重申,不要轻率说出再来一次之类的话。现在的你不管打多少次都赢不了那家伙吧。去让脑子冷静下来。」

  听见父亲大人严厉而直白说出的那些话,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边喊出类似于欢呼声且带有喜悦的话语。

  然后骑士那边也说出类似对抗的话语。

  在依旧飘散的这一触即发的氛围中,不晓得是感到焦躁还是真的动怒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后者吧……父亲大人身上散发出一股像是杀气的威吓感。

  「不光是多纳提!所有人都太松懈了!」

  他大喝一声……每个人都再次闭上了嘴巴。

  「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在做训练的?……不要小看,不要觉得心满意足!要变得贪婪!要保持谦虚!忘记这些的时候,你们跟一般的流氓就没什么两样了!这跟出身还有家世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学的是杀人的方法……正因如此,会要求你们必须比任何人都要严以律己。并且除此之外,还要持续不断磨练自己的武艺。给老夫搞清楚,一旦不受人尊敬、让人觉得靠不住,前往战地就会成为孤立无援的战斗!在场的所有人做这份工作就等同于常常和死亡为邻,别忘记了!即使如此还想在这条路上前进的话……就不要逞口舌之快!自己用行动表示!……老夫话说完了,继续!」

  听见父亲大人有如雷鸣那样响亮的话语,好一会儿没有半个人敢动。

  只是一个劲儿地愣愣注视著父亲大人。

  不久后,裁判心惊胆颤地宣布了下一场比赛。

  接著,训练再次开始。

  然而气氛比起之前要来得紧张许多。

  每一个人都露出斗志旺盛的认真表情。

  不分骑士或是**。

  然后训练继续进行下去。

  训练结束后,我收好用于模拟战的剑,就算只有脸部也好,想用浸水的布擦汗而前往饮水处。

  途中运气不好,撞上两三个人一小团的骑士。

  多纳提的身影也在其中。

  ……尽管人数不多,但讨厌就是讨厌。

  有多纳提在的话,就更是那样了。

  当我觉得麻烦,想要转身折返的时候。

  「……都怪你……!」

  他用带有近似于厌恶,饱含负面情感的颤声对我说道。

  我不可能会忘记今天近距离听过的声音……我马上就知道从背后传来的,是三人之中谁发出的声音。

  「喂……」

  其中一名骑士向多纳提搭话试图阻止他,但他并没有停下。

  「都怪你……!害我颜面扫地!」

  我从他危险又凶暴的样子,感觉到自己有人身危险,于是做好随时能拔出剑的预备姿势。

  然而其他两个人用蛮力挡著试图靠近我的他。

  「多纳提,快住手!」

  「放开我!」

  或许是被其他两人压制让他怒气更盛,他的双眼瞪著我。

  「我希望你不要怪在别人头上。这结果纯粹是因为你战斗时小看我所致……不对,说到底正如将军所言,是因为你用太过懈怠的状态面对训练,自作自受罢了。」

  在跟多纳提的比赛中获胜也无法坦率地高兴,这就是原因吧,我在开口的同时想通这点。

  和过去的他战斗时是开心的。

  我并不是想将自己落败的事正当化,但他的动作确实让我获益匪浅。

  然而今天从他的身上却完全无法感觉到任何事物。

  尽管觉得随著时间经过,力量比起记忆中多少变强了些……但仅只于此。

  实在不让人觉得从那时过后有认真训练的动作,反而浇熄了我的亢奋。

  与此同时,我觉得很遗憾。

  因为我期待与变强后的他之间的一战。

  「……!」

  我所说的话让他闹得更凶了。

  那使得压制他的两人似乎用尽全力。

  「明明是个女人……你做训练有什么用!」

  尽管遭到制止,他还是继续痛骂。

  刚刚的反驳应该是火上浇油了吧,要说是自作自受倒也没错。

  「反正你是玩玩的对吧?……真是碍眼!」

  「我不是玩玩的。不久后我就会卸下替身兼护卫的工作加入**,我想为了保护大家奉献此身。因此我不可能带著半开玩笑的心态参加训练。」

  我做出那种反驳的一瞬间,多纳提哈哈大笑。

  带著像是嘲讽一般嗜虐心的笑声,令我不禁眉头紧蹙。

  再继续说下去也只会觉得不快,就在我要再次迈开步伐的那时──

  「哈哈哈……真是好笑!你要加入**?明明女儿身无法加入**,你到底在说什么不切实际的梦话啊!」

  他直言不讳的那些话,让我不由得停下脚步。

  ……女性无法加入**?

  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你啊!是在作不可能实现的梦,尽无谓的努力!明明是那样,还害我遭受那样的对待……开什么玩笑!有够碍眼!你别再参加卡杰尔大人的训练了!」

  他被那两人拖走般渐渐远去,讲出像临走撂狠话那样的言词。

  我整个人当场愣住,宛如目送他离去那样呆呆站著不动。

  ……他刚刚到底说了什么?

  骗人、骗人、骗人……!

  因为克洛依兹先生知道我的梦想还替我声援……那肯定是多纳提为了泄愤逼不得已说出的谎言。

  否则的话,就像他所说,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持续学剑……?

  明明脑子里那样想,试图说服自己,然而一旦冒出疑惑便难以消散。

  我感到内心郁闷,那似乎成了一股动力,我为了寻找克洛依兹先生大步奔跑。

  「喔,梅露。你怎么了?怎么那么慌张……」

  我向著训练场跑,很快就发现了克洛依兹先生。

  「哇!」

  一发现他的身影,我立刻扑进他的怀里。

  「怎、怎么啦?如此热烈的……」

  「骗人的吧?」

  为了要盖过他的话,我开口大喊。

  「女性不能加入**,这是骗人的吧?克洛依兹先生,您声援过我的对吧?」

  听见我的话之后,先前那种悠哉的感觉不知所踪……他那副表情,变得简直像是在忍耐些什么那样痛苦。

  「……对不起。」

  听见克洛依兹先生的道歉,不管情不情愿我都明白了。

  ……多纳提的话,绝对不是胡说八道。

  「为什么……?」

  「……想到从像是被复仇附身不惜拚命的你身上,终于听见积极的话语……我就说不出『办不到』。只要能向前看,我甚至觉得那样也可以。我明明知道早日说出真相比较好,胆小的我却没能说出口。」

  ……不对!

  我不是想问那种事!

  「为什么……为什么女性不能加入**……!」

  克洛依兹先生无法回答我的问题。

  或许该说没有答案也说不定。

  看见他像是无计可施……即使如此还是隐隐带著悔恨的表情,我如此心想。

  然而现在的我,却无法冷静下来承认那件事。

  「啊,梅露……!」

  我听见背后传来克洛依兹先生的话语,就这么冲出了宅邸。

  ✝✝✝

  因为流泪的缘故,我的视野一片模糊。

  但因为是在常走的路上奔跑,那并不会成为障碍。

  我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

  然后抵达的是常去的塔。

  回想起来,我难过的时候总是会来这里。

  当受到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折磨之际,我总会想起这里。

  我跑上楼梯,目标是塔顶。

  最高的地方……当我抵达能俯瞰城市全景的地方,我立即寻找他的身影。

  可是那里却不见他……路易的身影。

  不可能那么刚好出现啊……在我正要瘫坐在地上的时候。

  「你也来了吗,梅莉?好久不见了。」

  刹那间,我回头一看。

  「路易……」

  他看著我的脸,浮现出似乎微微讶异的表情。

  「你怎么了,梅莉?」

  那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不对,是答不上来。

  我摇摇晃晃地接近他身边,紧紧揪著他开始嚎啕大哭。

  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是默默地抱紧了我。

  ……后来我究竟哭了多久呢?

  我一个劲儿地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哭了又哭……哭得累了,眼泪也流乾了。

  痛苦和愤怒那些黑色的郁闷情绪似乎也连同眼泪一起流走了,现在的我冷静了不少。

  ……然而,现在我却在另一种层面上内心骚动不已。

  就是我任凭感情抱住路易的这个现实。

  我太过害羞,没办法抬起头。

  「……冷静下来了吗?」

  他冷静的语气,让我感到更加羞耻了。

  「对……对不起,我突然就……!」

  「……你不用放在心上。先不说这个,你没事吧?」

  「嗯、嗯……哭过以后觉得舒服多了……」

  我慌张地说,随后他温柔地拍了拍我的背后。

  「总之你冷静一点。所以,我能问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嘛……」

  见我支支吾吾,他泛起一抹苦笑。

  「如果你不想说,不用说也可以喔。」

  「……不。」

  接著我告诉了路易。

  我以加入**为目标的事。

  以及有人对我明言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时情绪化的我所说的话,时间顺序什么的都乱七八糟,想必很难听懂吧。

  但是他直到最后都没有开口打岔,只是静静地听我说。

  「……你还真是率直呢。」

  于是我把想说的话全都吐露出来,暂且闭上了嘴之后,他对我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率直?」

  「没错。在自己决定好的路上笔直前进。我很尊敬你那种专注一致的态度和拚命喔。」

  「呃……谢、谢谢你。」

  意外的夸奖,让我不禁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个人的想法……这些话离题了呢。所以是因为无法加入**……是吗?光是因为那男人的话就放弃,就表示你的愿望的重要性也不过尔尔。」

  听见刺耳的言语,我忍不住反射性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令他泛起一抹苦笑。

  「你有好几个选项。」

  「……所以你是纯粹要我放弃**?」

  「不是那样。我是要你换个角度想。比方说……这样吧。说到底你为何立志要加入**?你为何要磨练武术?是为了充分发挥武艺并在军队里获得名声,还是为了保护人民?」

  「那是……」

  听见他的问题,这次我为了思考低头看地上。

  「首先就从那里开始思考吧。从更宽广的观点来看,这也是重新审视自己的好机会不是吗?加入**是目的,还是手段呢?」

  我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是前者,那你就好好地哭一场,若是后者的话,又怎么会有哭的必要?……如果是手段的话,那就再重新想想你理想的模样吧。也许改称目标比较好吧。要怎样接近那个目标呢?」

  「……好难懂。」

  「比方说当成你认为加入**是手段,目标是活用至今累积的剑术吧。」

  「嗯。」

  「要活用剑术只能加入**吗?……不是那样吧?经人推荐加入骑士团也是一种方法,当佣兵也能使剑。」

  「……确实。」

  「不过,这充其量只是举例。然后你再一个个想就行了。首先是订下目标。接著该怎么做才能到达那里,再试著想想几个方法。如果那个结果,果然还是只有加入**的话……」

  「……的话?」

  「再转换到思考要怎么做才能加入**就好。」

  「可是我进不了**……」

  「……嗯,没错。至今没有半个女性加入**。但是为什么不行呢?」

  「那是……那是──」

  他对著说不出话的我笑了笑说:

  「对吧?不知道为什么吧?追根究柢,把问题各个击破……然后让他们认同,你成为第一个女性的**士兵不就好了吗?」

  我有种简直恍然大悟的感觉。

  然后同一时间我也确实笑了。

  现在的我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女性不能加入**。

  是因为力量太弱吗?

  抑或纯粹只是法律规定的呢?

  就因为不知道,才会单方面地觉得自己遭到否定无法接受吧。

  「嗯……是啊。我会再一次认真想想看为什么我想加入**。如果再一次仔细地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只有这条路的话,到时候我必定会……拚命挣扎。思考了那么多得到的答案,如果还是那个的话,肯定是我想要挣扎到底的东西。」

  听见我的话,路易似乎觉得很耀眼般眯细双眼笑了笑。

  ✝✝✝

  「唷,卡杰尔。」

  「好久不见了,罗玫尔。」

  就在卡杰尔开始思考,常常来安德森侯爵家的罗玫尔不见踪影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

  罗玫尔突然间出现在安德森侯爵家。

  彷佛连续来了好几天那样的随便,仍然不像个贵族的言行举止……对卡杰尔来说这样子很好,比较轻松。

  即使如此,卡杰尔还是面露苦笑。

  而且他也很久没在晚上以外的时间待在家里了。

  会在这天的这个时间定点来到这里,就代表罗玫尔彻底掌握了卡杰尔的预定行程,并且预测到他的行动吧。

  尽管经常会注意到的是他轻浮的言行举止……但卡杰尔再仔细思考,便觉得他的周到令人感到一股寒气。

  「来得正好,老夫也有事要找你。」

  卡杰尔面对坐在自己前方椅子上的罗玫尔那样说。

  「……是关于那起绑架事件和帕克斯遭袭那件事的始末对吧?」

  「没错。」

  真有一套……虽然内心这么想,不过卡杰尔没有说出口。

  事到如今没有必要。

  「关于帕克斯的事我非常抱歉。姑且是有在密切监视佣兵们的动静,偶尔逮捕举止太嚣张的家伙……因为没有正当理由,不能取缔并非罪犯的家伙们呢。」

  「不,那件事就算了。关于那件事正因为有从你那边事先得到情报,才没有出大事。况且你说的原因老夫能理解。老夫想听的不是那些……」

  「是关于两起事件的背景吧?」

  「没错。虽然是隐隐约约,但有种讨厌的预感……准确来说是有种非常怪异的感觉。虽然只是直觉。」

  「……你的直觉就像是野兽呢。」

  罗玫尔说这话时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纯粹在夸赞卡杰尔。

  「不过你的直觉很准喔……没错,如同你预料的,这两件事的源头是一样的喔。」

  「这个国家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喂喂喂,这件事不是国家层级的喔,是以安德森侯爵领为中心发生的事情。换句话说,就是你身处这漩涡的正中央呢。」

  「你在说什么……?」

  卡杰尔听见罗玫尔的一番话,愣愣地开口问。

  「连续绑架事件的受害者,都是跟你的女儿同年纪的小姐们对吧?而且还是在你的女儿来到王都之后发生的。」

  「……也就是说,他们盯上了小女吗?」

  「那就是最终目的喔。不过盯上同年纪的孩子们,是伪装兼挑衅吧?」

  说出那些话的罗玫尔,宛如在嘲笑那般嘴角扭曲。

  「在背后穿针引线的鼠辈究竟是谁?」

  「哎呀……抓到鲁梅路伯爵了不是吗。话说不就是你抓的吗?然后解决了绑架事件吧?」

  「那种货色,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准备。」

  卡杰尔乾脆地否决了罗玫尔的发言。

  罗玫尔并没有对此出言反驳,只是保持沉默。

  卡杰尔理解为他是肯定的意思。

  「在回答问题以前,可以先搞定我的事情吗?」

  在一片沉重的沉默之中,罗玫尔连忙换了个话题。

  「别紧张,我会好好回答你的问题的。在那之前我有无论如何都想知道的事。」

  「嗯,好……老夫知道了。所以,今天你有什么事……?话说,虽然现在才提,但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疲倦呢。」

  「竟然被你给看穿了……我确实可能是有点累了。先不说这个,你白天会在宅邸还真是少见。在做什么呢?」

  「一些领地的事。虽然平时都丢给人做,但偶尔也要自己来。」

  「喂喂喂……虽然当将军很忙碌,但领主可不能轻视领地吧。尤其你这里能采到优良的矿石等等。那方面不好好管理可不行。」

  卡杰尔……安德森侯爵家,是自建国以来就凭战功扶植起来的家族。

  本来在安德森侯爵家治理的领地上,就有很多能采到矿石的山峦。

  在这当中铁矿尤其著名。

  将领内采到的铁矿经炼铁制成武器……从以前开始,领内学习武术的人就比其他领地要多,这也是原因之一。

  「就算你这样讲,老夫可是原本没打算当领主的男人喔!关于经营的事,根本无法理解。」

  「你的直觉只限于战场啊……真是的,我真是来对了。我说,卡杰尔,我觉得自己至少是得到你信赖的人。」

  「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啊。居然没喝酒就说这种令人害臊的话。」

  「……别管了,听我说。所以我在让手下调查以前,故意先直接来你这边。我说卡杰尔,你能让我看看最近的矿山资料吗?」

  罗玫尔用认真的语气询问卡杰尔。

  其内容若是一般的贵族,会立刻拒绝吧。

  毕竟那就像是叫他公开自己的财产。

  而且还是身为这个国家宰相的男人。

  「好啊……拿去。」

  然而卡杰尔却轻易……乾脆地将文件交给了罗玫尔。

  反倒是罗玫尔甚至有一瞬间大吃一惊。

  「从你的话中听来,有这样做的必要对吧?哎呀,老夫相信你。不是因为是宰相什么的,而是你个人。况且老夫不擅长动脑……你要是看了,应该能看出什么东西吧。」

  「……真是的。那我就不客气了。」

  罗玫尔为了隐藏害羞用生硬的语气说话,随后接过资料开始解读。

  他的速度是卡杰尔的一倍以上。

  唰唰唰地,他用宛如在确认资料张数的速度进行阅读。

  「喂,卡杰尔。你最后去矿山视察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一个月前吧?老夫正好有事去了领地一趟。」

  「再之前呢?」

  「……天知道?不过老夫定期会过去。」

  「那么矿山的状况跟从前相比,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老夫没发现。」

  「……说得也是。唉……我讨厌的预感中了。」

  「……出什么事了吗?」

  「铁矿被偷了喔。」

  「……你为什么知道?」

  「就算你问我为什么知道……这份资料,跟你这边领地的价格变化,还有各个商会销售额的变化表,以及从事该工作人员的薪水比对之后一目了然。这下最好要去追踪铁铺。紧急向商业公会确认真实性吧?」

  「究竟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跟刚才说的事是同一个家伙喔。就是你在追的幕后黑手。」

  「……喂,罗玫尔。你也差不多该告诉老夫了吧?那个幕后黑手的真实身分。」

  卡杰尔狠狠瞪了罗玫尔。

  「嗯,我会告诉你的。不过要等追踪到这些铁矿以后……」

  「为什么……?」

  「那是为了你著想。」

  「……这话什么意思?」

  「起初我想尽快告诉你结束这件事。不如说,我其实……曾经有点怀疑过你是不是共犯。」

  磅的一声,卡杰尔把罗玫尔揍到墙上。

  「老夫是刻意将梅露莉妲逼上死路……你是那样想的吗!」

  「嗯,是啊。」

  虽然表情因疼痛而扭曲,但罗玫尔还是表示肯定。

  「你这混帐……!」

  卡杰尔紧咬嘴唇,更加用力地抓住罗玫尔的衣服前襟。

  「我说过……对吧?王宫的贵族们,在他们厚厚的脸皮之下,有很多人都隐藏著自己的阴谋……喔!就算说著最爱、最爱也只是做给人看,私底下却是在利用的也大有人在。」

  「不准你再侮辱老夫对梅露莉妲的心意……!」

  「你不是那样的人,这点事我已经知道了!」

  罗玫尔开口大叫。

  听见那句话,卡杰尔稍微放松了手上的力量。

  「……跟你相处那么久了,我马上就打消那个念头。到了现在……就像你信赖我那样,我也信赖你。」

  「那么……你告诉老夫!究竟是哪个家伙,将老夫的梅莉露妲逼上死路的!」

  他悲愤地大喊。

  打从相遇以来,罗玫尔第一次见到卡杰尔那副样子。

  「你还不懂吗?是甚至会让我一开始怀疑你是不是共犯,跟你那么亲近的人物!是我信赖你之后却无法告诉你,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家伙!然后,还是有办法暗中出售铁矿的人物……!」

  「……该不会……」

  罗玫尔的吶喊令卡杰尔错愕地低喃。

  与此同时卡杰尔整个人失去力气,罗玫尔终于得以从卡杰尔那边脱身。

  罗玫尔当场蹲了下去。

  「你不用再继续说下去了,你所想的就是正确答案。」

  卡杰尔摇摇晃晃,像在游荡似的行走,接著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然后当场像蜷缩成一团那般,用手抱住了头。

  罗玫尔心酸地看著他那副模样。

  沉重的沉默压在这个房间。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说话。

  承受这个太过沉重的事实,让卡杰尔不住颤抖。

  「……你说出口吧。如果是你的话,老夫就相信……」

  最终在沉重的沉默之中,卡杰尔做出了那样的发言。

  然后与此同时,罗玫尔叹了口气。

  「唆使山贼,设法杀害你最爱妻子的家伙。在暗地里操纵袭击你的女儿和儿子的家伙。以及暗中卖出铁矿,试图掀起叛乱的家伙。那就是……你的弟弟。」

  卡杰尔听著罗玫尔的话,流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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