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时间回到大约十五分钟前。

  神性都市楔拉芈浬偲第一区域。

  旧召唤炉耸立的铁桥上，众位黑衣骑士悠然前进。

  总计二十四名骑士。

  再加上霸都艾梅基亚精挑细选的法术士与结界士，集结成这支大部队。

  ——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

  手持十字枪的光辉巨人也跟在军团尾端。

  八个虚构精灵。

  骑士们率领霸都所有的虚构精灵前进。

  为什么？

  「这里是召唤炉啊。原来如此，真是壮观。」

  走在前头的是旅团的第二阶位卡萨丁。他是最高阶剑士之一，外道骑士的称号举世闻名。

  「以前天使就是从这些容器召唤出来的。但在屡次世代交替后，天使们也不记得自己来自哪里了……」

  卡萨丁握着已然出鞘的半单手剑，冰冷的灰色双眸逐一观察每个召唤炉。

  「真是滑稽。」

  「是吗？人类（我们）又何尝明白自己的祖父的祖父曾在哪里做过什么？天使、龙种、恶魔也都是一样的。」

  这些话出自一个弯腰驼背的老人。

  「这种现象正是求之不得。因为这样，这座都市成了空城以后，召唤炉的原形却能依然维持原状。」

  话声嘶哑的老人情不自禁的笑着。

  前第四阶位拿赋烈思。

  这个男人穷尽毕生研究失落的技术，集其研究之大成负责制造虚构精灵，可说是霸都的第一智囊。

  「真精『斐欧里亚之树』的召唤炉就在前方中枢地带。只要抵达那里，我们的虚构精灵就能完成最终进化。」

  利用真精之力而培养的人工精灵，这就是虚构精灵的真面目。

  其实虚构精灵只是嫩芽。唯有获得盘旋于真精召唤炉中的强大力量，才能算是完美。

  「宿愿啊。」

  外道骑士卡萨丁如此低语，从空无一物的召唤炉旁走过。

  「这下可以将三大种族赶尽杀绝了。」

  神性都市消灭至今，人类与三大种族的强弱关系颠倒。

  地上有龙种。

  天空有天使。

  地底则被恶魔统治。对人类而言，这是一段屈辱的历史。

  ——凭什么召唤者（我们）要被三大种族的力量迫害？

  ——人类应该导正这种强弱关系。

  虚构精灵拥有颠覆这段历史的潜能，是霸都的王牌。凭借这股力量，人类将夺回地上、天界、冥界的统治权。

  「嗯？」

  行进停止。卡萨丁视线上移，背后众位部属骑士同时惊呼。

  「哦……」

  「这是！」

  现场充斥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鼓噪声。

  强悍的骑士们仰头张望，只见召唤炉里满是蓝色雾状的光芒。

  「唉呀，真是惊人，神性都市的法力竟然仍在供应！」

  老人的声音颤抖。

  欢喜与赞叹的颤抖。

  「这召唤炉还有作用，这下省得前往中枢地带了。」

  「能用吗？」

  「值得一试。如果真精的法力还在供应，或许这个召唤炉也能使虚构精灵进化……王蛾。」

  老人面向站在他身旁的剑士。

  他的相貌白皙端正，脸上的笑容却仿佛人偶般的平淡，感觉不到任何情感。

  「就用你的虚构精灵试试吧？」

  「不。」

  第一阶位王蛾——

  这名剑士就霸都所知，可能是全世界唯一「能对虚构精灵下达命令」的剑士。

  他不像古代咏唱士，无法和精灵对话，也无法使用古代召唤术。这个人唯一的天赋，是他备受虚构精灵喜爱。

  这个男子缓缓摇头说道：

  「我的已经是完成体了。」

  他指着紧紧靠在背后的一个虚构精灵。

  外貌与其他虚构精灵无异，不过其他七个都飘在队伍最末端，这个却是如影随形的跟着王蛾。

  就好比火之始原精灵（沙罗曼达）与土之始原精灵（诺姆）对伪英勇般的亲密。

  「嗯，这样啊。你的另当别论啊。」

  「那就让其他的去试试。」

  外道骑士卡萨丁将半单手剑剑尖指向召唤炉。

  「虚构精灵们，进去容器里面。」

  光之巨人往召唤炉内降落。仿佛被光之暮霭吸收似的，身影逐渐消失。

  合计七个。

  除了王蛾身旁那个，所有虚构精灵都进入旧召唤炉——亦即充满真精法力的容器。

  「拿赋烈思，大概要花多少时间？」

  「虚构精灵的胚胎要整整两天才能成形，达到稳定状态还要经过七天。这次虽然不需要那么久，但毕竟要接收真精之力进化，至少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吧。」

  「还真久。」

  卡萨丁咂嘴。

  这时王蛾罕见的主动开口说道：

  「卡萨丁先生，状况似乎有点奇怪。」

  「……什么意思？」

  「笑了。诞生后的第一声，喜悦之声。」

  笑了。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笑的不是虚构精灵。它们的内部正在变质。」

  「王蛾，你自顾自的说些什——」

  「来了。」

  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目光集中至召唤炉。

  ——这些黑衣骑士并不知道。

  究竟真精的真面目为何。

  他们以为神性都市召唤的东西，是「一种强力的精灵」。

  毕竟这并不存在于任何纪录。

  这座都市为真精之力着迷，但因为被三大起源灭亡，直到最后一刻都不曾怀疑真精的真面目。

  末日精灵。

  连沉默机关也畏惧三分，给他取了这个名字。虚构精灵得到其灾难之力，因而觉醒变貌。

  光之召唤炉碎成千万碎片。

  「这是！」

  「容器竟然破了……发生什么事了！」

  蓝色光雾笼罩周围。

  昏暗的眼前冒出光之巨人——不对，是个从未见过的蓝紫色四足兽。

  全身透明，隐隐闪烁。

  样子像是精灵，全身上下释出的深紫色迷雾又仿佛是恶魔的障气。但那迷雾比恶魔的障气蕴藏着更令人难受的寒气。

  总共七个。

  目前能确认的数量，和进入召唤炉的虚构精灵相同。

  「拿赋烈思，这东西……这恶心的怪物就是进化后的虚构精灵吗！」

  外道骑士卡萨丁高声怒吼。

  身为骑士的本能发出强烈的警告。降落在眼前的并非虚构精灵。那是未知的怪物。

  「……咕！」

  也因此。

  外道骑士卡萨丁顺从他身为纯正剑士磨练的直觉，纵身一跃。

  『nalis。』

  蓝色闪光。

  色调异常的火焰缠住众位骑士。一瞬间，象征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甲胄连同众位骑士陷入火海。

  「这是精灵之火吗？这怎么搞的！」

  火焰感染。

  其中一名部下的甲胄被火花包围，然后又向旁边的骑士溅射出火花。相邻的人接连被波及，火势迅速扩张。

  其中有个老人全身缩成一团哀号。

  「拿赋烈思！」

  卡萨丁抽出半单手剑，呼喊被火焰笼罩的老人。

  只有少数几人免受火焰吞噬。卡萨丁之所以能躲过眼前的熊熊大火，是因为他有经年累月的经验与运气的眷顾。

  「打倒它们！全都毁了，一个也别留！」

  「可，可是这些虚构精灵是霸都的……」

  「搞不清楚状况啊！这些怪物根本不受我们控制。如果不把它们毁了，到头来灭亡的就是我们！」

  他在轰隆呼啸的火焰环绕之下嘶吼。

  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目标已然破灭，如果不消灭这些虚构精灵变化出来的怪物，旅团就要在此全灭。

  「王蛾！」

  蓝焰逼近，卡萨丁对站在背后的剑士呼喊。

  事到如今，剑士身旁的虚构精灵成了最后王牌。虽然只有这只尚未走样，但只要有它就还有胜算。

  「快让你的玩具动起来……！」

  「觉醒吧。」

  白发剑士弹了手指。

  原本在王蛾身旁一动也不动的虚构精灵爆炸。

  内部冒出一具漆黑巨躯。上半身是人类的轮廓，下半身没有双脚，龙尾般的器官从腰部向下延伸。

  ——完成体。

  一度侵入霸都的旅团「再临的英勇」的三大姬曾经与之交战。它是霸都成功制造的最后一只，而且成长状况更为完全。

  「先处理这些碍事的火焰。」

  骑士团被令人胆寒的蓝焰缠身，惨叫连连。这副惨剧常人根本不敢目睹，王蛾却若无其事的看着，举起手说道：

  「消除。」

  黑色的虚构精灵大幅拍动漆黑的翅膀。

  『Ies……orb……mihhya……lement』

  虚无的言灵。

  虚构精灵念出无法解读的语言，那些语言变化为「语言型态的波动」，在侵蚀空间的同时笼罩住蓝焰。

  ……吱的一声响。

  仿佛文字被橡皮擦抹去似的，召唤炉里熊熊燃烧的蓝焰逐渐消失，仿佛一场魔术表演。

  「……呿，失去战力啦。」

  众位部下倒在地上。

  卡萨丁俯视因灼伤而濒死的人员，懊悔万分。

  彻底失算。虚构精灵原是用来对付垫伏于这座神性都市的三大起源，想不到没对付到那些怪物，却先害了自己人。

  「王蛾，把这些怪物毁了。」

  「当然。可是这很棘手的，它们已经严重变质了。」

  王蛾如此回答，仰望前方——

  原是虚构精灵的怪物发出勇猛的咆哮与尖叫，深深刺入众位骑士的鼓膜。

  七个变异体纷纷杀向黑色虚构精灵。它们将之团团缠住封锁全身的动作，尖牙咬住其体表。

  「侵蚀？原来如此，想让它被感染吗？」

  「难道连完成体也会变样？」

  「不。最好它们全都挤在一起，这样方便一网打尽。」

  暗色系的光芒扩散开来。

  就好比黑色墨水四溅，无数的粒子向四面八方飞射，染黑了一切，遮掩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视野。

  「……同归于尽？」

  黑暗褪去时。

  虚构精灵完成体与七个变异体都失去力量不支倒地。

  停不住的痉挛，仿佛飞虫不住拍动翅膀挣扎。

  「对。但只为了击溃七个虚构精灵，我的完成体就陷入濒死。这果然不是单纯的突变，它们的力量都有异常的提升。」

  白发剑士叹息。

  「现在连完成体（这只）也动不了了，怎么办？」

  「够了。能够解决这七个叛徒，就算废了也无妨。」

  卡萨丁俯视原是虚构精灵的猛兽。

  他手持半单手剑靠近一步。这把剑是带有强**力的法器，这些怪物现在是濒死状态，以人类的能力应该有办法摧毁。

  「消失吧。」

  他举起半单手剑。

  那把剑，剑身正中央以上被斩断了。

  fel olte lef ave,Zill hiz cley,Mga van-Sez lu zely sioles effectis.（天上天下唯我持剑）

  天使的羽毛从遥远的高空飘落。

  白银色的轨迹，没有产生任何空气的乱流，也没有产生任何声音——

  没人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

  卡萨丁的剑消失了半截。

  倒在地上痉挛的虚构精灵们也早已被斩成两半。

  七个突变体。

  它们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家，全身静止不动。兽化后的外观迅速恢复为虚构精灵，显示它们已经失去原有的力量。

  「怎么搞的，这个怪物是？」

  空中飘着无数的羽毛，卡萨丁视线转移至比羽毛更高之处，高声呼吼。

  是天使吗？

  从头到脚都是闪耀的黄金铠甲，手中握着一把白银大剑，尺寸大于成年男性的身材。

  美丽雪白的翅膀在镗甲背后拍动。

  ——三大起源。

  「无限解体的恐惧」天灾阿兹拉累兹。

  天使从天降至铁桥，原先凝聚蓝光的召唤炉位于他身后，此时竟然全被斩成上下两段。

  哪时候斩的？

  一股寒冰般的凉意从背脊往上窜。光是与之照面就令人身体僵直。对卡萨丁而言，感受到这种压力就是一种奇耻大辱。

  「卡萨丁先生，真是不幸啊。」

  「……王蛾？」

  「撤退才是上策。要是我们带来的虚构精灵没有发生这种意外，现在倒还有别的选项。可是……」

  白发青年口中吐出红丝。

  当他发现那是鲜血的时候，青年已经屈膝倒向黑色完成体——那是直到最后一刻依然不离不弃的虚构精灵。

  两旁待命中的四名部下也同样一声不吭的倒下。

  现场只剩外道骑士卡萨丁一人。

  被砍了吗？

  被眼前这个天使？

  可是完全没看到类似的动作。

  「…………这种……闹剧，教我怎么接受！」

  虚构精灵的突变与背叛。

  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全灭。

  最后现身的这个天使又是什么？身穿白银铠甲手持大剑，难道是在模仿人类剑士？

  「你这天使开什么玩笑！在古代被召唤出来的外来种，凭什么模仿人类！」

  卡萨丁曾经攻打天界。

  当时虽然因为伪英勇的阻挠而撤退，但他毕竟有和天使交战的经验。不管三大起源有多么厉害，应该都能靠实战经验差距而掌握胜算。

  「大爷我————…………」

  无声。

  卡萨丁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被斩断消失，而他握在右手的半单手剑则是再度被连根斩飞。

  神速劈砍，让人无从反应。

  身为剑士而一败涂地，外道骑士在领悟到这点以前，身体便连同黑色甲胄被斩断。

  「……呼哈。」

  骑士笑了，口中喷出血沫。

  惨不忍睹。

  虚构精灵因为真精之力发狂，有人因此被烧死，其他人则是被天使之剑攻击而倒下。

  世界最大、举世闻名的旅团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竟然会如此不堪一击的灭亡。

  「哈哈……哈哈哈哈…………」

  被斩断的身体慢慢感受到痛楚。黑衣骑士倒地，嘴里仍在笑着。

  这真是。

  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龙种、天使、恶魔以强大的法术与**为傲。

  三大种族主宰地上、天空、冥界，人类虽然对其畏惧，却仍组成旅团，持续开拓这个世界。

  骑士。法术士。精灵使。武斗者。结界士。疗法士。猎人。探索士。

  「骑士」是什么？

  骑士即是剑士，总是担任开路先锋，率先上前挑战强敌。正因为他们是旅团的主力，才会被称为骑士。

  世上有龙种、天使、恶魔这种天生强大的种族。

  所以人类才会接受流血流汗的训练，不断磨练剑法，为的是让脆弱的自我能够面对这些种族。

  然而……

  这些骑士偏偏又在剑法比输了天使！

  那么骑士的尊严究竟何在？

  人类又该仰赖什么生存？

  「……难道……只有……靠精灵吗？」

  卡萨丁自然明白这点。精灵的厉害不在话下。

  少数几个人类有能力令精灵效力，没这个烦恼。

  那么其他武术家该如何是好？

  卡萨丁知道全世界都盼望英勇出现。

  然而卡萨丁等人与世界所有旅团盼望的，是纯粹依靠人类之力战斗的英雄。并不是受精灵喜爱的伪英勇雷英或圣女艾里耶斯，也不是剑圣席翁。

  即使只靠人类的力量也能对抗世界的命运。

  来人啊。

  有没有人能够证明这点？

  许多战士并没有精灵的护持，难道没人能给他们带来一点希望吗————

  『————』

  天灾阿兹拉累兹渐渐靠近。

  这个怪物手中的剑是其自身的一部分，是究极的「天之剑」。

  其剑锋斩断的并非物质，而是「定义」。

  只要被它斩断，或许连始祖兽聂匕剌的组织也无法恢复，巨梦魔欧涅忒也会丧失自身本质，失去无限转生的能力。

  只要被它斩断，即使是女神莱斯芙列洁也会死亡，无法发动女神裁决。

  无论天上天下。

  都是最强之剑，最强的骑士。这就是天灾阿兹拉累兹。

  『effectis（剑）。』

  白银轨迹。

  长剑挥落，砍向仍有气息的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

  动作停了下来。

  没有人出面阻挠。再几十公分，只要长剑再加几分劲道，众位黑衣骑士就再也走不出这里。

  然而……

  「怎么了？为何停手？」

  喀的一声……地面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听见男子低沉而略带嘲讽的声音。

  天灾阿兹拉累兹长剑翻面。

  天使系三大起源是因为察觉这脚步声正在接近，所以才停下手中长剑。他感受到令人窒息般的浓烈战意。

  「……不会吧！」

  视野朦胧，众位黑衣骑士屏息凝气。

  悠然的脚步声。绝对的强悍与洋溢自信的口吻。错不了的。

  同一时间。

  在这个瞬间，濒死的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产生了一股奇特的向心力。

  没错。

  人类的骑士还没输。

  骑士中的骑士，不论精灵或是虚构精灵，只要是剑法以外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不值一哂的不纯物。

  因此人们给了他超越「骑士」的特别称号。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

  一头灰色平头，一对冰冷闪亮的黑眼珠。

  黑色战斗服也遮掩不住他健壮的**，光是立定不动，浑身上下就散发出逼人剑气，气魄凌人。

  他在这里并不奇怪。骑士王是以霸道为目标的人，对他而言，和强者战斗才是一切。只要有得战斗，无论到天涯海角他都会现身。

  众位骑士心想：

  ——就算是骑士王杰尔布莱德。

  ——碰到这个三大起源也难免占下风吧？

  仅仅一击就将虚构精灵斩成两段。

  在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之中，没有任何人看得见他那神速剑法。

  真的会有胜算吗？

  「想不到除了地上也有『剑士』。」

  骑士王手持红铜色大剑说着。

  听他的语调，显然对周遭的恐惧无动于衷。

  「如果我能打倒你，就是天上最强吗？天下无双就能晋升为天上无双啊。」

  『————』

  「这样可就太痛快了。」

  他完全没有要为昔日的部下复仇的意思。骑士王将红铜色剑锋对准三大起源，一切只是为了自己的霸道。

  「你应该也不会因为这点程度就厌倦了剑法吧？」

  天灾阿兹拉累兹并不回答。

  他本来就不懂人类的语言。全身铠甲的天使并不说话，只是缓缓转向骑士王。

  白银大剑指天，这就是「天灾」的架势。

  感觉不像是天使的杀气。

  光是剑锋指向目标，剑气便融入大气，仿佛能因此射杀徊兽——

  『effectis（剑）。』

  「破！」

  天灾阿兹拉累兹和骑士王出招了。

  无法比较究竟是谁率先出招。几名勉强保有意识的骑士屏息观战，感觉两者是一样迅速。

  闪耀白银的天之剑。

  闪耀红铜色的双手剑。

  映入眼帘的不是剑的动向，而是剑锋闪耀的轨迹。闪光每次交叉的瞬间，竟然没有激荡出强烈的冲撞与冲撞声响。

  没有声音，也没有冲击。

  甚至连空气的紊乱与旋风都没有产生。

  「————」

  杰尔布莱德的双手剑被拦腰斩断，飞向半空。

  杰尔布莱德并不在乎，他再度做好出招的架势。他正在凝聚力量，大剑准备横劈，届时跨步挥剑的力道将足以撼动铁桥。

  『effectis（剑）。』

  「呃。」

  骑士王后退了。

  他的胸膛被天之剑扫过。黑色甲胄四散，犹如破铜烂铁，胸口到侧腹被切开的伤口狂喷鲜血。

  如果他刚才的反应不是后退，这副肉身现在早已被斩成上下两段。

  「嗯？」

  红铜色大剑被拦腰斩断。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低头看着一片血红的胸口。虽然他的脸色没变，但那伤口显然不浅。

  ——这景象。

  ——对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的众位骑士而言是史上最强的震撼。

  他们料想得到大剑会被斩断。

  即使骑士王的剑是何等厉害的名器，终究「只是钢铁」。倘若双剑正面交锋，他不可能和天灾阿兹拉累兹的天之剑战成平手。

  如果想赢，只能抢在敌人的剑出招以前率先砍倒对手。

  真正令众人震撼的，是骑士王的第二招也落后了对手。

  剑士能力的差异。这并非兵器上的差距，而是在剑法上输了对手。

  ……连骑士王都不如。

  ……难道这就是人类剑士的极限吗？

  两者体格本就不同。虽然杰尔布莱德是个比一般成年男性高一个头的巨汉，天灾阿兹拉累兹的体型却又比他大上一号。

  恐怕体重臂力都是敌人占上风。

  如果连剑法都被比下去，他根本无计可施。

  「这是第二次被砍断剑了。」

  然而骑士王还笑得出来。他和平常一样沉默寡言，表情却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没差。要换几把都有。」

  地上有双手剑。

  骑士王毫无不舍的抛弃自己的剑，然后从倒在背后的前部下身边拾起一把长剑。只见他摆出架势，仿佛那把长剑是自己的东西。

  「继续。」

  骑士王轻松一跃。这次冲剌伴随着地鸣，他欺近三大起源跟前，举起长剑。

  「——喝啊！」

  『effectis（剑）。』

  白银轨迹与杰尔布莱德挥出的剑光交会。

  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目睹的景象与先前几乎相同，杰尔布莱德的长剑被拦腰砍断。

  第二次劈砍还是比对方慢，一记由上往下的斜劈切开他的身体。

  「…………」

  位置和第一次中招时相同。

  伤口被挖得更深，鲜血不断滴落，流速愈发猛烈。这种伤势想必剧痛难当，连意识都会变得模糊。若是寻常剑士，此时已然丧失战意，或者拔腿逃跑。

  正因为如此。

  「原来如此，切入慢了半步啊。」

  听了骑士王杰尔布莱德的低喃。

  包括卡萨丁在内，众位部下都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这样的差距摆在眼前，他竟然还有意战下去？光是动一下身子伤口就会裂开，下次交锋就算命丧天之剑也不奇怪。

  「继续。」

  这是自杀行为。

  众人在心中如此呐喊，只见骑士王杰尔布莱德又从部下剑鞘抽出第二把长剑。

  「我上了。」

  化为一阵风。杰尔布莱德挥动长剑，剑势令大气嗡嗡作响，同时三大起源的天使也运剑搭上。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的剑三度断裂。

  这时天灾阿兹拉累兹挺进一步。

  『rehz effectis（二剑）。』

  第二刺出招，这次必将目标两断。

  结果却劈空了。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进击。他的剑锋早一步触及天之剑的剑镡，差距也不过一刹那。这表示骑士王杰尔布莱德的第二招超越了天灾阿兹拉累兹。

  「——哦哦？」

  惊愕声回荡。

  众部下为两件事惊讶。其一是杰尔布莱德的剑速竟然赶上天灾阿兹拉累兹这个怪物。

  第二是他的见地。

  即使剑速不落后，双方剑刃的锋利程度却是天壤之别。因此为了荡开对手的剑，骑士王杰尔布莱德的目标并非剑刃，而是剑刃根部的剑镡。

  「再怎么厉害的刀剑，终究只有刃部锋利。」

  黑衣男子欺近跟前。

  「只要荡开剑镡，你出剑的轨迹自然会偏移。」

  金刚臂力。

  纵使能赶上天灾阿兹拉累兹的剑速，若无法压制其臂力，必然无法击偏其剑。

  「喝！」

  长剑已然半断，第三招击出。

  剑刃从天灾阿兹拉累兹颈部刮过。虽未能斩断，这一击应该也足以击伤天使。

  ——打倒了？

  众骑士屏息关注，倒下的却是杰尔布莱德。

  「…………原来如此。」

  右肩喷出鲜血。

  连接骨头的韧带被砍断，右臂丧失力量，长剑脱落。

  「天使的复苏法术啊。」

  『cele（祝福）。』

  微光逐渐笼罩天灾阿兹拉累兹。骑士王杰尔布莱德挺着濒死之躯总算在其喉咙回敬一招，但那重伤不过几秒便消失殆尽。

  正因为这怪物是天使的始祖。

  就算能施展天使擅长的法术也很自然……没错，理论上是这样。

  「……可是！」

  这声呼喊出自其中一名见证全程的部下。

  「这根本就……不能算是正常的对决吧……？」

  这不算是剑士决斗。

  对手有无敌的天之剑，当者必断。

  任何伤害都能完全修复。

  这个怪物兼具最强的矛与最强的盾，碰上这种对手，无论人类怎么抵抗，结果不都是绝望？

  在场众人皆咬着嘴唇，仰望眼前男子。

  ——够了，骑士王。身为剑士你并没有输。

  ——你可以骄傲。

  即使现在选择逃跑，骑士王的名誉也不至于扫地。

  他已充分证明世界最强骑士的能力。双方虽有差距，却非基于剑士的差距，而是无可奈何的种族差距。

  正因为如此。

  「我懂了。」

  听了骑士王的话，在场众人都怀疑他是否疯了。

  「果然是不纯物。我才不需要你那种法术。」

  他重拾半断的红铜色大剑。

  惯用手动不了，他凭着依然健在的左臂紧握爱剑，浑身是伤的骑士王杰尔布莱德摆出架势。

  「准备接招，天之骑士。下一击过后你就会倒在地上。」

  好大的口气——人人都在心中这般呐喊。

  为什么到这个地步仍要拿起大剑？胸口到侧腹的撕裂伤愈发扩大，大量鲜血滴落地面。

  惯用手完全废了，疲软垂着。

  握在左手的双手剑也只剩下半截剑身。就算剑刃可及，天灾阿兹拉累兹也会立即修复伤势。

  根本无从取胜。

  「杰尔、布莱德……你，疯了吗？」

  外道骑士倒在地上，嘶哑的念着他的名字。

  「你没胜算——」

  「说什么笑话。」

  骑士王说着。

  他并未转身，对昔日的部下说道：

  「如果超越末日的是英勇，那么超越绝望的就是骑士。」

  接着他跨步上前。

  超人般的跨步，铁桥地鸣大作。大剑举起，怒涛般的加速再加上体重，左臂的力量也全凝聚于大剑。

  『effectis（剑）。』

  天灾阿兹拉累兹挥落天之剑，两者的速度几乎一致。

  双剑画出重叠的轨迹，可是杰尔布莱德的大剑以仅仅数公分的差距率先攻向天之剑。

  ——打他剑镡。

  先前天灾阿兹拉累兹的剑路曾因此偏离，然而现在也只不过是重现那一幕。

  包括天灾阿兹拉累兹在内，人人都是这么料想。

  『霸！』

  这时骑士王突然咆哮。

  肌肉奋力跃动，令他全身伤口张裂喷血，这股刚健之力将大剑剑刃强行抬升。

  天使手中的剑，以剑镡为轴心向后方一荡。

  不对。

  这是借力反杀。

  无敌的天之剑能将接触之物的一切「定义」斩断。剑刃被直往后方荡开，天灾阿兹拉累兹自身的**为之斩裂。

  『——————嘎嘎嘎嘎嘎嘎！』

  怪物惨叫。

  天之剑深深剜去天灾阿兹拉累兹的**，形成巨大伤势。

  这股伤势并不再生。

  因为天使的定义被天之剑斩断，祝福法术也就失去意义。

  「我说过的，法术（这种把戏）是不纯物。」

  骑士王单凭左手举着红铜色大剑。

  这个男子盯着天之剑切开的伤痕。

  天灾阿兹拉累兹原本是绝对不因剑击而损伤，现在这个无法再生的伤成了他唯一的要害——

  「这就是你的极限。」

  骑士王将天灾阿兹拉累兹挥出的剑荡回去。

  若是剑圣，臂力还差一截。

  至于伪英勇（雷英），恐怕连步伐都还差一步之遥。

  这个男子既不依靠法术，也不仰赖精灵，他只追求剑士的技术，求得这个答案。

  骑士王的剑斩断天灾阿兹拉累兹。

  一个三大起源倒在地上。

  自从遥远的神话时代，这个怪物就被称为绝望。人类在这个瞬间超越他了。

  手持人类刀工锻造的大剑。

  只凭自身修练的剑法挑战。

  他的条件与全世界「普通」的骑士没有两样。而且他成功超越名为三大起源的绝望了。

  「…………」

  这代表什么意思？

  黑衣骑士们终于理解了。不，是终于意识到了。

  骑士的矜持——被遗忘的技术或虚构精灵的力量都是多余的，人类根本不需要被精灵眷顾。

  即使没有这种助力，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依然能超越绝望。

  他们一直忽视本质。

  如今能从离开霸都的男子学到这点，真是痛快。

  「……哈哈…………哈哈哈哈！」

  外道骑士卡萨丁的气息紊乱，笑声难以抑制。

  是啊，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男人。

  当他对世界的结局不感兴趣时，尽管他素质优异也没资格成为英勇。但相对的，他有资格站在全世界骑士的颠峰。

  这个男人。

  他是自己选的，与其成为英勇，他更想成为「骑士王」。

  「……从头来过吧。」

  某人突然开口如此说着。

  被遗忘的技术或虚构精灵都是多余的。

  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将再度以骑士的身分迈向最强旅团。

  另一方面。

  众多黑衣骑士之中无人发觉。

  骑士王杰尔布莱德打倒了天灾阿兹拉累兹这个强敌，但他在乎的对象已经转移了。

  「终于来了。」

  伤痕累累的左臂再度举起红铜色大剑。

  骑士王对战三大起源时也不像现在笑得这么高昂，只见他目光凝视着来自远方的人物。

  「等你很久了，伪英勇。」

  2

  『终焉之岛的世界录就送给你。』

  『但是当你取得世界录的时候……』

  那天他在霸都战斗。

  意识渐渐朦胧，这些话却深深烙印在雷英的记忆，鲜明得不可思议。

  满身是血的杰尔布莱德。

  ……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被敌人喷到的血。

  ……他跟倒在后面的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发生了冲突吗？

  雷英会这么想，理由极其单纯。

  骑士王的强悍就像是超乎常理的种种体现，雷英实在无法想像他会身受重伤，在地面留下大滩血迹。

  但来到这里后，他终于明白了。

  『雷，雷英大人！』

  「嗯。」

  答案就在骑士王身后数公尺处。

  一个全身黄金铠甲的天使，而且体格之巨大前所未见，手中握着白银色的大剑。他与雷英所知的天使明显不同。

  他就倒在骑士王背后。

  「三大……起源吗？」

  「天晓得。我对他的身分没兴趣。」

  骑士王朝向雷英跨出一步。

  「是你打倒的吗……」

  「难道还有别的答案？」

  他又跨出一步。骑士王杰尔布莱德握着断折的大剑向前——也就是朝向雷英渐渐缩短距离。

  淅沥声响。

  他踩着脚下源自自身的血滩。

  这种行为超乎常人的理解，令雷英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背后的克黎榭、妃雅、艾利洁也是。

  受了这般重伤为何还能行动？

  不，应该说他怎么还能活着？

  然而——

  这种无限高昂的斗志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杰尔布莱德，你……」

  杰尔布莱德的身影就在此时从雷英的视野消失。

  他无暇说出一言一语，后方的三大姬也没机会反应。

  双剑碰撞声响大作，传向旧召唤炉。

  「……唔？」

  握着灵剑处女座的双手灌注全力，几乎要痉挛。

  与其剑刃相持不下的，是骑士王杰尔布莱德单凭左手挥落的红铜色大剑。

  「出招范围相同。」

  杰尔布莱德的声音激昂。

  「距离和在霸都交手时一样，突进的速度也相同，当时的你曾被这招击倒。」

  「……对，我还记得。我曾经吃你这一击！」

  在霸都艾梅基亚的古代城。

  当时杰尔布莱德的第一招令雷英无法反应，当场倒地。

  「你跟那时似乎不太一样。」

  「那当然。如果我没能改变……就没法前进。」

  雷英后退。

  他重整持剑架势，再度面向骑士王。

  「看来是霸都的骑士王。」

  克黎榭与艾利洁纯粹观战。大天使妃雅则是冷雷冷语的说着。

  「受了这么重的伤，斗志依然不退，虽然厉害，但继续流血的话，你会死的。」

  「————」

  「毕竟你是人类。」

  「真是滑稽。你又不是人类，天使少来多话。」

  骑士王左手挥洒自如，大剑在他手中犹如枯枝。只见他目光凌厉瞪着金发大天使。

  「少自以为是。」

  大剑高举，卷起逆风。

  剑刃毫不迟疑的挥向大天使头顶。妃雅紧急应战，灵剑处女座则是拦在中间，从旁将那大剑扫开。

  「你搞错对手了吧。」

  弹开杰尔布莱德的剑后，灵剑处女座接着刺出。

  「我来跟你打。你不就是为此而追来的吗？」

  「那么——」

  「不过我想换个地方打。」

  骑士王的目光突然锐利了几分。

  开什么玩笑。现在马上就地开战——刺痛肌肤般的强烈斗气如此诉说。

  然而……

  雷英完全没被那股斗气震慑。

  「我没在说笑。你自己也说过的。」

  「……什么？」

  「想想你说过的。你曾在霸都问过我，你问我究竟要前往何方。」

  『那么你回答我。』

  『你的身边有龙、恶魔、天使、精灵。今后你要带着他们前往何方！』

  「难道是神性都市？」

  「不。」

  雷英正面承受杰尔布莱德逼人的目光，摇头说道：

  「我要迎向艾尔莱英托付给我的新世界。神性都市虽是我的一个目的地，却不是旅程的终点。」

  像昔日的英勇一般在世界各地旅游。

  想要像昔日的英勇一般递览世界各地的景象。

  在雷英心中，促使他闯荡广大世界的理由从未改变。

  「你曾经质问我，问我要前往何方。而我也已经回答你了，所以我不可能任凭你阻挠我。」

  「…………」

  「我倒要反问你的想法。」

  「哈。」

  骑士王笑了。这代表什么意思？雷英与王立七十二阶位特务骑士团一时都无法理解，却听骑士王杰尔布莱德马上说道：

  「我对世界的结局没有兴趣。」

  叮的一声。

  杰尔布莱德手中红铜色大剑发出美妙澄澈的声音，化为千万碎片。

  是因为天灾阿兹拉累兹斩击的影响吗？

  或者是因为曾和雷英的灵剑交锋？

  「所以……」

  巨躯动了。

  骑士王握着仅剩剑柄与剑镡的大剑，转身背对雷英。

  「那就在你所谓的新世界再会吧。」

  如果挑战世界末日的人该称为英勇——

  或许这个男人是距离英勇最遥远的剑士。他天生具备英勇的才华，却自愿放弃英勇的资格。

  这个男人不选择当英勇，而是选择「骑士王」。

  这段话——

  是雷英与杰尔布莱德重逢后所说过的最后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