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三位大小姐与「骗人的蜜糖陷阱」

  ——根据夏尔·佩罗的童话所描述,住在山上的蓝胡子因为娶了一对美女姊妹而暴露身分,最后被人打败。

  「所以,这次的作战就是『骗人的蜜糖陷阱』。我们要扮成被家里逼着和不喜欢的人政略联姻,最后决定离家出走的贫穷贵族美女三姊妹。在潜入蓝胡子城堡、用美人计救回妮娜后,为了不再让蓝胡子作乱,就顺便肃清布兰吧!肃清就交给我,我会把他揍得扁扁的。」

  摩露琪意气风发地这么说道。

  因此,三人乘坐的马车如今正在前往堤亚波鲁斯山的蓝胡子,魔术师汉巴特·布兰的居城途中。

  (蜜糖陷阱……啊啊,是这个意思吗……)

  索拿一边随着马车摇晃,一边想着,他在各方面都消耗太多力气,已经没有惊讶的余力了。

  今天一大早,从魔法阵中现身的摩露琪抱着如山般各式各样的大小衣箱,连跟在她后头出现的人也推着堆有大量行李箱的手推车。虽然没人跟索拿解释作战内容,可在这个时间点他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两人的身影最初被行李阻挡,因此索拿看不真切。等摩露琪把衣箱放到地上,另一人从行李箱小山后走出,他才终于能完整目睹两人的打扮。

  「……啊?」

  索拿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张着嘴僵在原地。他用这种愚蠢的表情呆呆地张嘴吸气,然后吐气。重复几次之后,摩露琪才嘻嘻笑着说:「索拿真是的,表情太夸张了啦。」

  在索拿的视线前方,是摩露琪与另一位陌生的少女。

  (等一下,咦……?这是谁啊?)

  索拿的头脑还没追上事情发展,只能茫然地眨着眼。

  少女的银发用边缘缀着褶边的淡粉红色缎带绑成双马尾,柔亮的秀发过肩长至腰部附近。她身穿装饰着许多蕾丝及褶边的小礼服,银线般的发丝落在与发上缎带同色的布料上,对比十分鲜明,令人眩目。

  那张容颜美得像个恶劣的玩笑。

  五官在那张小脸上保持着最完美的均衡,被长睫毛围绕的橙色大眼看起来就像只眼角上吊、随心所欲的小猫,肌肤如雪花般白皙,脸颊因为激动而染上了若隐若现的樱色,小巧的嘴唇是极其漂亮的粉红色,即便看上去没有上妆,却仍异常美丽。

  小脸上显露出一股稚嫩年纪特有的蛊惑感,纯洁与妖艳并存,光看就煽动着心中的背德念头。索拿沉默不语,宛如拜倒在这股魄力之下。

  「这是我的得意杰作喔,马可堤的条件很好,所以我也很有干劲。附带一提,参考资料是莉莉,感觉就像是个魔性美少女对吧?」

  摩露琪双手插腰,得意地道。可即使她这么说,索拿仍无法相信眼前这位美少女就是马可西亚斯。由于变化实在太大,他只能提心吊胆地凝视对方。

  少女感觉到索拿的视线,先咂了下嘴才开口:「你这样盯着别人看很奇怪耶,又不是没文化的野蛮人。」

  连毒舌的威力都减弱了。

  不过凭着那几句批评的话,索拿终于开始有了「她」就是马可西亚斯的认知。仔细一看,「她」的外貌仍有着能跟马可西亚斯重叠的部分。只是到底要怎样才能把一位长相端正的少年弄得这么媚啊?索拿在此真正感受到了女性的化妆技术有多可怕。

  「呵呵,这样子不管什么样的萝莉控都能一击必杀对吧,索拿也迷恋上人家了?」

  摩露琪用手指一圈圈地卷起马可西亚斯的头发,窃笑着说道。

  「没有。」

  知道美少女真面目的索拿立刻回答,摩露琪随即感到无趣似地鼓起脸。看着她嘟起嘴的脸,索拿注意到某件事,开口:「摩露琪小姐感觉也跟平常不一样呢……?」

  「哎呀……!看得出来吗?真不愧是索拿!」

  摩露琪在索拿面前轻轻转了一圈,开心地说。

  她穿着红礼服,虽然跟之前同样都是红色,却跟平日符合十七岁年纪的可爱礼服不同。袖子既露肩又开领,胸口部分敞开了一大片,整体的设计颇为大胆。正在观察的索拿于摩露琪往后转的瞬间,心中不禁小鹿乱撞。

  礼服背后富有光泽的红布在肩胛骨到腰际之间切出了一块三角形,改放上黑色蕾丝当底。

  蕾丝薄到能够透出肤色。

  缎子作的缎带穿过被换掉的部分,让蕾丝即使单薄也不至于太过醒目。可一旦意识到,被蕾丝覆盖的肌肤看起来便更加白皙,像是会发光般。

  往坏的方向看,这比直接露出皮肤更煽情。

  (为什么她要做这种打扮啊……)

  索拿即刻红起脸转开视线,不经意看到的嫩白皮肤在脑里不断闪过,心脏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这回他把目光放在她的脚尖,等确定她转回正面后,才终于把眼光转回去。

  在暗红色与黑色蕾丝搭配下,十七岁的摩露琪看上去更加成熟。她自己似乎也知道这一点,还戴上了真珠项链与仿造凤蝶外观的黑耳环,使得自己的打扮更加成熟。头发也不再绑成侧马尾,而是细心地卷起,结成漂亮的造型。

  她的妆容也十足用心,睫毛如嫩芽般浓密,眼睛看起来特别有神,嘴唇上涂了暗红色的口红。

  (跟以往差真多)

  索拿无法冷静地凝视摩露琪,原该水汪汪的圆润双眸,今天很神奇地转为细长,这样大幅度的变身令人肃然起敬。嘴角柔柔往上翘,笑容闪闪动人,妖艳的红唇令人不禁看得入神。

  「索拿。」

  带着嫣然的笑容,摩露琪走近索拿。索拿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放在肩上,知道自己的脸正逐渐涨红。他视线游移,没办法与之对视。摩露琪笑得更深,说:「惹人怜爱的柠檬黄和清纯的天蓝色,你喜欢哪一个?」

  「……咦?」

  (这是什么的二选一啊……?)

  索拿听不懂其中的意思,疑惑地歪着头,凝视着他的摩露琪眼中闪过险恶的光芒,搭在肩上的手也微微用力。

  (……啊,我完了)

  此时索拿已完全失去抵抗的力气,他不可能反抗跃跃欲试的摩露琪,毕竟连那个马可西亚斯都违逆不了她。

  不好的预感果然成真,接下来等着他的是让人眼花撩乱的超级大改造。

  「我们的设定是怀托罗家的三姊妹,是来自不知名都城的弱小贵族喔。名字就随意吧,嗯——那么,马可堤是玛莉,索拿是苏菲亚,我的话……就叫梅贝尔吧。」

  摩露琪的心情很好。

  这种计划会顺利吗——马车不顾索拿的不安,仍急速地奔跑在前往布兰城的山路上。马可西亚斯坐在索拿对面,拿着小道具的棕色泰迪熊,像是大彻大悟般面无表情。

  彻底融入自己扮演角色的摩露琪露出妖艳微笑,用扇子遮着嘴角道:「对方会掳走美少女,所以应该会掉入我们的美人计才对。别忘记啰,这次我负责表现艳丽,索拿是清纯,马可堤是可爱。对方既然会绑架十四岁的妮娜,那应该是个萝莉控,我想应该会锁定马可堤……」

  被注视的马可西亚斯依然是一张万年不变的扫兴神情,摩露琪因此面露不快——你就不能表现得更天真无邪一点吗——她一面说,一面阖起扇子。

  「非常抱歉,我实在不擅长装成单纯的样子。」

  负责展露可爱模样的美少女哼哼鼻子回答。

  摩露琪把手搭在额上叹气。

  「嗯,算了,这也没办法,担心也没用——就尽自己所能吧,索拿,不对,苏菲亚。」

  摩露琪宛若重新振作般,紧握住拳头说。

  「咦,苏菲……?啊,错了,是,一、一起加油吧……」

  在索拿硬是压下胸中席卷而来的不安,总算点头的时候,马车到达了布兰城。

  ——这座城位于能俯瞰巴米利亚街景的堤亚波鲁斯山顶。

  布兰城最引以为傲的景色,就是无垠的青空。石造的坚固外墙给人威风凛凛的感觉,飘荡着类似城塞的风格,如展翅之鸟般左右向外突出的本馆全是用红砖所建,与围绕馆边的翠绿树木相互辉映,显得十分美丽。

  但是一想到城主是怎么样的人,再看见那过于鲜艳的红墙,感觉就像上头涂满鲜血似的,令人无法真心地称赞。

  索拿搭着车夫的手下了马车,屏气瞪视仿佛漆了血的城馆。

  (终于来到这里了……堤亚波鲁斯的蓝胡子,汉巴特·布兰的居城)

  强烈的风瞬间吹来,天蓝色的裙子轻飘飘地膨起。在胸口被束腹紧勒的痛苦中,心脏因紧张而开始激烈跳动。

  「来,要上啰。」

  摩露琪在索拿耳边低声耳语,踩着淑女般的步伐前进,拎着棕色泰迪熊的马可西亚斯跟着后头,衣服上的褶边随风飘扬。

  「骗人的蜜糖陷阱」——名字宛若玩笑般的夺回妮娜大作战就这样揭开了序幕。

  *

  天花板上挂着豪奢的吊灯,宽广的窗边装有白蕾丝窗帘,地上铺了波斯绒毯。附有垂满饰边的华盖大床,华丽的玻璃茶桌。装饰了真珠的耀眼黄金工艺化妆台。

  在装潢得美轮美奂的房间内,少女今日也坐在窗户附近的凳子上,和往常一般满脸不悦地不发一语。

  高个子男子也像以往那样悄悄靠近她身边弯下膝,舔拭般地凝视少女不屑的眼眸。眼尾细长的双眸是淡淡的冰绿色,宛如一块破碎的翡翠溶入澄澈的水中。

  「一像这样看着你,便会感觉浑身战栗。」

  男子有如叹息似地感动诉说着,并用自己细心修整过的修长手指梳理少女像是波浪般起伏的栗色长发。淡栗色发丝被吊灯照耀着,看起来带有一点金色的光泽。像是作梦般的织细色调,还有比羽毛还要柔软的触感,都令男子陶醉不已。

  「不要碰我,真恶心……!」

  面对那张神清气爽的脸,少女嫌恶地表情扭曲,果断挥开男子的手。

  秀丽的眉间痛苦地皱起,宛如花瓣的可爱嘴唇紧紧皎住,拒绝的气势恰似只毛发倒竖、威吓敌人的小猫。

  这个表情是最美的——他一边抚摸被少女挥开时抓到的手一边想着,看上去毫无空隙可乘的温文男子无意识地微笑。

  ——既清纯又高洁,这个美丽的少女非常符合圣少女之名。

  (因为太过符合理想,会让我有种错觉,以为自己是为了疼爱她才把人抓来的……)

  少女俐落地挑起眉,随之流露出的骄傲感令男子更加着迷,但他可受不了再被抓一次,于是他站起身。

  女孩看见男子充满魄力的高挑身材后仍文风不动,还越发无畏地瞪了过去。一看到这样的她,男子体内便不断地涌出颤栗感。

  (东洋的故事中的确盛赞过美人皱眉的脸啊,比起放松的笑脸,果然还是这种表情更加诱人——)

  心脏因为兴奋而剧烈跳动,温文男子的脸上现在没了笑容,完全转为陶醉。

  爱着美丽事物的男子对「少女」这种尚未成熟的存在抱有偏执的爱情,而且沉溺的程度已经远超过单纯欣赏,到达了扭曲的信仰·美学领域。

  对执着于清冽少女的他来说,「圣少女」就是无可撼动的理想。

  ——即使生杀大权、思想及精神全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尊严仍高得难以触及,任性却又清纯到让人讶异,洋溢着稀世美丽的魔性之女。

  (我把少女的一切纳入掌中,却还是想在她的脚尖一吻,好乞求原谅)

  制造出只有美丽事物存在的世界——建立一个聚集了圣少女、仅属于自己的秘密花园,成了他的宿愿。

  为了贯彻意志,必须先将世界纳入自己的手中。

  身为强大魔术师的男子打算用这份力量开路,他尝试了所有被说是禁术的魔术,越是禁忌就越要掌握。在费尽许多手段追求宿愿的现在,这副身躯也诡异到算不上是人了。

  就这样,在煞费苦心的最后,他走过遥远距离到达的终点就是巴米利亚。

  男子知道实现心愿的关键就在这里,也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对方,绑来了好几个少女却次次落空。

  (抓来的假货可真多啊)

  男子一边碰触眼镜的银框,一边叹气。想一想,自己还真是绕了不少远路。

  假货非但派不上用场,还给自己增添麻烦,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让人生气且空虚的事。幸亏还能有效活用,所以也就算了。若不是如此,自己应该会想撒手不管了吧。

  「要是早知道关键这么美的话我就不会犹豫了,为什么我没注意到呢?这个世界上唯一特别的存在不可能长着一副如路边石头般庸俗的外貌。」

  男子用带有一点热切的口吻,急促地道,并弯下身用指背轻抚少女的脸颊。

  那有如冰冷白瓷,只在呼吸间带有些许热度的脸颊触感柔软得吓人,疯狂地刺激他的背德感。

  「……我不是说过不要了吗!」

  皱着眉头的少女立刻打掉对方伸过来的手指,像是快哭似地瞬间眯起眼,却又不断摇头,马上收起感情,摆出轻蔑的模样。

  看到她这副模样,男子禁不住嘴角上扬。一旦她表现出这种惹人怜爱的样子,即使没有这方面的兴趣,也会稍稍涌起想欺负她的心思。他殷勤地眯起棕色的眼眸,薄薄的嘴唇温柔地呢喃。

  「哎呀哎呀,真是位顽强的公主。不过你应该知道,不管再怎么厌恶,在这种状况下也是没有意义的唷?只要我有那个意思,随时有办法强迫你就范——所以,在我作出这种过分

  的事之前,能不能快点把你的秘密摊开来给我看呢,我可爱的圣少女?」

  男子以柔和却强硬的动作牵起少女的手,在指甲上留下一吻。少女瞪大双眼,畏惧地缩起身子,这种感触美妙得令人无法抵挡。他想办法抑制住想继续逼迫她的冲动,凝视少女的脸庞。

  少女冰绿色的双眸蓄满泪水,悔恨地皎紧嘴唇不发一语,接着像是总算取回了冷静,瞪着男子勇敢地说:「你以为区区一介魔术师就能强迫我吗?话先说在前头,为了守护宏大的秘密,我可是有『消除系统』的,而且是半自动式……你懂我在说什么吧?」

  不知不觉间,少女浅色的冰绿双眸变成了赤色,有如闪耀的火焰般。美丽的红色光芒缓慢地摇曳着,像是在警告对方。

  本该是梦幻美少女的身姿显现出了「什么」,华丽房内的空气如同在呼应少女的愤怒般,一点一滴地转为冰冷。

  (……发挥本领了)

  看着终于展现出部分力量的少女,男子勾起了满意的笑容。他没有因为她的眼眸闪着红光而产生动摇,而是彬彬有礼地放开自己吻过的手。

  「也就是说,我强迫你的瞬间,你就会以自己的意志使用那个『消除系统』,消去慎重保护的秘密对吧?……那的确是相当可怕的机能呢。但何不换个方向想想?只要我让你有了想自己展示秘密的意愿就好。也有这种强迫的方法喔,公主殿下。」

  听到这番话,少女挑起眼角。红光像是要表示激烈的愤怒般,摇晃得更加用力。

  「我已经对大师发过誓,要守护宏大的秘密。而且,这便是我存在的理由。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退缩的!」

  白皙脸庞冷淡地显示拒绝,赤色眼眸散发出光芒。非人的少女正如她的本性所示,既出尘又美丽。

  看到这景象的男子再次确定了到手的事物有多么重要,全身感动到泛起了鸡皮疙瘩,怀抱良久的宿愿正确实地迈向成功。

  不久,少女那双深红眼眸里的感情突然从气愤转为嘲笑,说道:「——况且,即使我暴露了宏大的秘密,凭你这种人也解读不出来。」

  面对少女挑拨般的话语,男子挑起眉。

  作为魔术师,他对自己的力量有绝对的自信。

  这份自信并非没有根据,事实上在至今为止的人生当中,还没有男子办不到的事,无论是禁术还是禁忌都一样。

  飘逸的栗色长发,在吊灯光线中透出金色光芒。有如白瓷的肌肤、细长的赤色眼眸,宛若花瓣般的浅桃色嘴唇。

  男子目不转睛地凝视被关进装潢华丽的房间,身穿淡蓝色礼服的美丽圣少女。被鸟笼捕捉到的小鸟必定会落入自己手中,毕竟这是归自己统治的世界。他润湿干燥的唇,在少女挑战的眼神下伸出手。

  就在这时,传来了敲门声。

  「失礼了,主人,有客人前来,请问该如何处理?」

  门外响起有如机械般的平板声音,来人是侍奉男子的侍从,但对方的真面目不是人类,而是男子用魔术制造出来的人造人。

  「——来的是什么人?我明明没邀请客人。」

  男子停下往少女伸出的手,竟在时机正好时前来打扰,即使知道对方是没有感情的人造人,声音还是因烦躁而尖锐了起来。

  不过接下来的回应马上消除了那份焦躁。

  「来访者是三位少女。」

  (我应该没说要绑人啊,而且还是三位?)

  就算感到不可思议,男子的脑中仍然反射性描绘出三位如花少女不安地仰望自己的模样,总之去看一眼也无妨。

  「……嗯,让她们进来吧,我即刻就去。」

  男子牵起双眼还发着红光的少女之手,亲吻她的指甲,表示胜负暂缓。摇曳的赤色闪过了厌恶感,男子却只是回以一个微笑后,便离开了房间,门上传来了咖锵一声的上锁声响。

  被留下的少女在没有任何人的房内小声嘟囔:「你绝对解读不了……因为能够解读我的——可以解读我的只有一个人……只有哥哥而已。」

  女孩的双眼,从火焰般的赤红转回淡淡的冰绿色,还多添了层快要溢出的透明水雾。

  *

  ——细瘦的温文男子有着一头乱翘的明亮金色短发,戴着银框眼睛,年纪约三十后半。身穿深紫色的背心,颈部结有白色宽领带。他打扮的像个贵族,手上戴着黑色皮手套。

  浅褐色双眸微微眯起,表情乍看之下相当柔和,却无法窥见他的内心,冰冷的端正脸庞浮起毫无破绽的诡异微笑。一想起他用这张脸绑架了好几名少女,背脊便像是要冻结了似的发冷。

  能让哭泣孩子闭上嘴,堤亚波鲁斯山的蓝胡子——魔术师汉巴特·布兰的身姿就在面前,摩露琪在索拿耳边悄声低喃:「原来他的胡子不是蓝色的啊。」

  (这个嘛,要是真的长了蓝胡子的话,会吓到人的……)

  忽然听到这番天兵发言,索拿什么也说不出口,连忙慌张地绷紧自己快要无力的表情。隔着大桌子坐在他们眼前的,就是他的宿敌汉巴特。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对方必然会起疑。

  现在索拿一行人所在的地点,应该是被当作餐厅使用的大房间,桌椅是用带着琥珀色光泽的桃花心木制成的。

  这些绚烂豪华的陈设即使比魔王宫殿逊色,也还是与庶民无缘。

  想到自己正处于敌方大本营,身边又被暗示权力的奢华家具围绕,索拿的身体便不禁畏缩起来。

  但十七岁的公爵与十一岁的侯爵和身为平民的索拿不同,两人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样子。

  索拿拘束地坐在桃花心木椅上,身旁的马可西亚斯却只一心一意地大口吃着送来的冰淇淋。他的唇先是被冰得紧紧抿起,接着高声喊道:「好甜!」

  大大的橙色眼眸闪着璀璨光芒,他捏起装饰在冰淇淋顶端的樱桃,孩子气地拿着樱桃靠近自己抱着的泰迪熊鼻尖。

  马可西亚斯在走下马车的瞬间,立即变身为稀有的萝莉控杀手。桃红色的可爱嘴唇发出娇气的高音,用词也稚嫩得恰到好处,跟原本老是爱口出恶言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样的话,应该没有人会认为马可西亚斯是个少年。索拿在内心赞叹着,这种差距大到已经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转生了。同时索拿心里也有股微微的寒意,想着该不会这才是马可西亚斯的本性吧?

  而摩露琪也挺身展现出不输给马可西亚斯的演技。

  「还请您原谅我们突然无礼地前来拜访,我名为梅贝尔·怀托罗,是王都的莱昂纳多·怀托罗准男爵的女儿,因为是个小家族,您可能不太清楚。这两位是我的妹妹苏菲亚及玛莉,我们由于某些原因离开王都来到这里,却对这里一无所知,正不安的时候发现了这座壮丽的城堡,这才前来投靠。」

  摩露琪脱下蕾丝手套,以白皙的手指拿着汤匙,并由下往上看着汉巴特。她若无其事地强调准男爵,恍然眯起的目光感觉相当艳丽。

  「……这真是让人惊讶,没想到贵族的小姐们竟会光临这种偏僻乡村。你们经过长途旅行,一定都累了吧。若是不嫌弃,请尽量享用。」

  位于偏僻乡下的巴米利亚很少有王都贵族前来,汉巴特睁大眼,似乎是真的很讶异,却还彬彬有礼地招待他们冰品。他摇铃呼唤侍从,命对方取来更多冰淇淋。

  哎呀,多么温柔的大人——摩露琪立刻微笑着说。马可西亚斯像是有了空闲般,天真无邪地不断晃起脚玩。

  (明明就扮得很起劲)

  索拿不禁在心屮吐槽,一想到这就是魔神认真起来的样子,便开始害怕起来。

  「可是王都的贵族小姐怎么会不带随从就来到这称乡下地力呢?你们知道这很危险吧?」

  看着少女们享受冰淇淋的样子,汉巴特眯起眼问起理所当然的问题。那副口吻感觉完全没有怀疑,但索拿却觉得计划像是被看透般,脸色铁青。

  (要是在这里被怀疑就完了……嘶、好痛!)

  在这一瞬间,隔壁抱着泰迪熊的马可西亚斯狠狠地踩了索拿的脚。宛若要穿透脑门的疼痛令索拿小声呻吟,忍不住微微弯起背来。

  然后摩露琪就像配合好似地,从椅子探出身来。

  「唉,您愿意听我说吗?我一直想让某位温柔可靠的大人听听此事呢。因为这真的太过分了,我既后悔又不安却又没有办法。」

  一望向汉巴特,摩露琪缓慢地眨眨眼,像是在强调那双湿润的琉璃色眼眸。之后,又轻轻垂下视线,摆出羞怯的表情。

  「我也真是的,竟然如此失礼。」

  摩露琪咻地在椅子上重新坐好,再次凝视汉巴特的脸,以悲伤且颤抖的声音开始说起捏造的政略联姻骚动。

  「其实我们会离开王都,是因为快被安排要结婚了。父亲大人连一句都不跟我们商量,就决定了我们的结婚对象。请您听我说,连这么小的玛莉都被父亲大人强迫嫁人,而且对方还是大她三十岁的男性……!我怎能让妹妹遭受这种罪,可是我跟苏菲亚的对象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有还有。」摩露琪以不失温和的稳重口吻,滔滔不绝地诉说着。

  汉巴特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但吸引他的不是话中的内容,而是摩露琪忍着呜咽、微微涨红的艳丽表情。

  索拿不晓得被踩的理由,也不知道怎么处理泛着阵阵疼痛的脚,看到沉醉于摩露琪魅力的汉巴特,就觉得恶心到不行。

  他很佩服摩露琪的演技,真亏她能将这种随便编的理由说得听起来像是真的一样。那种能迷惑对方的高级话术到底是在哪里学来的啊?又或者这便是上流阶级的家传绝技?

  这时,马可西亚斯突然呼唤放下心来的索拿。

  「苏菲亚姊姊,帮我拿一下罗宾。」

  那是非常天真无邪且甜美的少女声音。索拿真心佩服他完美的萝莉扮相,可是「罗宾」是什么意思啊?

  「罗宾!帮我拿着!」

  马可西亚斯鼓起脸颊,激动又不失可爱地说,并将泰迪熊塞给困惑的索拿。到此索拿总算明白,「罗宾」指的是泰迪熊。

  (给泰迪熊取名是小女孩才做的事喔……)

  如果摩露琪的样子是「演技」,那马可西亚斯就是「天生如此」了。他真的是小女孩吧?是这样吧?索拿在这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马可西亚斯没理会索拿沉进深渊的恐惧心,而是靠过去开始替索拿拿着的泰迪熊重绑颈部的缎带。然后垂下目光,轻声低喃:「……你是想被抽去鲜血,变成炖菜的材料吗?」

  压低的声音货真价实是属于少年所有,索拿在脑袋里暗暗想着「啊啊,果然不是小女孩」。但现在不是感佩这种事的时候,他姑且先小声问道:「……呃,请问你刚刚说了什么?」

  汉巴特仍沉浸在摩露琪说的话中,似乎没注意到索拿及马可西亚斯这里。发现可以在没被发觉的情况下结束对话,索拿小小地呼了口气。

  「你知道我踩你脚的原因吗?你心里想的都表现在脸上了。请你务必克制一下,我都打扮成这样了,下次你再出了什么状况,我就马上把你做成炖菜。」

  马可西亚斯抬起眼眸愤恨地说。

  (什么炖菜啊……是说,他果然讨厌这副装扮吗?)

  仔细想想,自尊高到天边的马可西亚斯怎么可能喜欢扮女装,大概只是无可奈何地遵从主人的命令而已,真是令人佩服的忠诚心啊。

  在索拿瞬间同情起马可西亚斯的时候,对方突然投下了震撼弹。

  「总之,等等我们就离开这里。这次可别再表现在脸上了,笨萝卜。」

  结好泰迪熊的蝴蝶结后,马可西亚斯又马上重新抱起它。

  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索拿不由得慌张起来。

  「这、等等……」

  「梅贝尔姊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这样不好玩,玛莉好无聊,想在城堡里探险!」

  马可西亚斯没有听索拿说话的意思,说完后就快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跑到摩露琪身边,把头碰地靠在她膝上。

  眼看马可西亚斯在自己膝上吵闹,摩露琪以稳重的口气轻叹,并对汉巴特投以充满歉意的目光,宛如在为话题中断而道歉。

  「玛莉,姊姊现在正跟布兰大人谈非常重要的事。你是个好孩子,要乖乖的才行喔。」

  虽然语气像是在劝告马可西亚斯,她的神情却仍保持着平静,看起来不像是认真的告诫。

  「因为很无聊嘛,玛莉想看城堡的房间。呐,好嘛?」

  「哎呀,这可麻烦了。」

  摩露琪一边抚摸不停拉着自己裙子央求的马可西亚斯的头,一边温柔地说。两人之间的应对自然到会让人怀疑他们是否有先商量过,一点都不显得生硬。

  (这是即兴演出吧,他们没排演过吧……?)

  索拿从眼前事态中彻底地了解到这对主仆的可怕之处。

  「玛莉几岁了啊?」

  汉巴特眯起眼睛问道,马可西亚斯在摩露琪的膝上如小猫般转动身体,接着迎上汉巴特的视线调皮地笑了。他张开浅桃色的嘴唇,以略微不清楚的发音说:「玛莉九岁了!大哥哥。」

  马可西亚斯呼唤「大哥哥」的稚气声音巧妙地混入了诱惑之毒,橙色猫眼眨啊眨的,呼呼笑着露出可爱的得意模样,整个人身上充满着既天真又诱惑的风情。

  (……马虎眼打得真自然)

  索拿倏地绷紧脸部肌肉,全身颤栗。那个动作与声音会挑动谁都拥有的禁忌本能,就连知道对方真面目的自己,也觉得「大哥哥」这种叫法足以煽动自己的庇护欲。

  (……糟了,我已经无法相信任何事物了,连自己也不能相信)

  内心产生了想遮住脸的冲动,索拿偷偷觑着汉巴特的神色,对方果然陷入「大哥哥」的陷阱,视线死盯着趴在摩露琪膝上噘着嘴的萝莉控杀手。

  他笔直地凝视少女,用石榴般的红舌舔湿自己冰冷脸孔上的薄唇。

  (呜哇,感觉也太恶心了……!)

  舔舌的这个动作令索拿毛骨悚然。

  他是货真价实的变态,索拿脑内响起了这样的警钟。为了不要陷入恐慌,索拿拚命在脑海里隔离妮娜与汉巴特,费尽心思好让表情别显得僵硬。

  「好了,玛莉,别再乱动了。好好坐着,姊姊的膝盖开始酸了。」

  摩露琪没有看向汉巴特,仍照样用柔和的声音劝告马可西亚斯,温柔地梳理在手边散开起伏的银发。那个模样宛若真正的姊姊般优雅温和,哄劝幼妹的光景像是一幅画。

  「咦——乖乖坐好的话就可以在城堡里探险了吗?」

  「不行喔,真是让人烦恼的孩子,要乖乖的才行啊。」

  看到摩露琪眉角下垂,为难地这么说道,马可西亚斯的嘴嘟得更高了。

  即使总算起了身,他也还是噘着嘴,用淡粉红色缎带绑成的双马尾像尾巴似地又跳又晃。

  那副样子散发着无法形容的强力吸引力,橙色的大猫眼似是在诉说无趣般地闪闪发光,看起来可爱到不行,反覆无常及任性妄为仿佛是他理所当然的特权。

  这份不合常理的魅力对变态嗜好者显然拥有强大的效果,索拿就算不去看汉巴特,从刚刚的经验也能知道他会陷落。只是因为索拿不想看对方伸舌头舔嘴唇的模样,这才若如其事地转开视线。

  将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的结果,就是将对方强迫自己压抑兴奋的喘息声听得清清楚楚。

  「……要九岁的公主殿下忍耐实在太残酷了,虽然不知道合不合玛莉的喜好,但要不要在城堡里探险看看呢?」

  就这样,拥有堤亚波鲁斯山的蓝胡子别名,用魔术烧死百名士兵的魔术师很干脆地给了可爱的九岁少女玛莉·怀托罗小姐居城探索权。

  *

  汉巴特向索拿等三人介绍自己的居城。

  ——客房、书房、温室、大厅、展示室、试衣间、回廊、寝室、舞厅。

  在这广大的城馆中,房间的数目多得惊人。再加上城主是魔术师,作为家具摆设的物品中有许多怪异的珍奇之物。

  索拿想起魔导书的记述,每每看见这类物品都差点放声大叫,幸好勉强忍住了。让人受不了的是,这里到处随意地摆放着用于禁术的禁忌物品,可见这座城确实是邪恶的魔术师之馆。

  不过荣光之手、曼德拉草和泥人眼球对现在的自己来说也没用,问题是要怎么在不被对方发现目的的情况下到达妮娜的所在地。在这一路上,身为萝莉控杀手的玛莉小姐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力量。

  「好无聊,好恶心。玛莉对干巴巴的枯萎黑手、诅咒的蓝宝石和或许会飞在空中的地毯都没兴趣。玛莉想去更漂亮可爱又轻飘飘、可以让人开心起来的房间!」

  马可西亚斯翻动淡粉红色的礼服褶边,天真地抱怨。白银双马尾摇摇晃晃地舞动,纤细的手脚在舞厅里轻盈舞动的模样恰似一只小猫。

  (更漂亮可爱又轻飘飘、可以让人开心起来的房间……)

  索拿在旁听到这番话,显得忧心忡忡。光凭马可西亚斯这番模糊的指定,就能让汉巴特带他们一行人到妮娜所在的房间去吗?

  (快点,早一刻也好,得赶快把妮娜从这种地方救出去)

  ——琥珀色双眸宛如猎物就在眼前的爬虫类,再加上时不时舔着唇、湿润的红舌。

  大魔术师汉巴特·布兰是真正的变态嗜好者,冷漠端正的脸露出扭曲的**,仿佛会自己纠缠过来的感情令人不禁冒起鸡皮疙瘩。而这份情感的投射对象是妮娜,独自一人被捉到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男子身边,该有多可怕啊?

  内心逐渐着急起来,索拿悄悄转过脸去咬着唇。被马甲勒紧的胸口痛苦得不得了,漆黑的不安笼罩在眼前,看不清前方。明明都到这里了,心中却越来越空虚。

  「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所以没事的。」

  刹那间,耳边响起像是嗫嚅的声音,索拿反射性似地抬起头。

  视线前方的侧脸温柔地笑着,为了不让沉迷于马可西亚斯的汉巴特看见,摩露琪落后几步,若无其事地握紧索拿的手。

  透过蕾丝手套传来的些许体温缓缓渗入胸膛内,一点一点地消去他的不安。

  (这个人为什么总是会注意到呢?)

  索拿出神地想着。

  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十七岁的少女魔神总会非常自然地给予安慰与鼓励,就像是他的心情传达给了她似的。她的笑容有如那头红发般温暖,不分由说地化解了他的不安。

  格莫瑞强势的力量往往能让自己为之降服。

  摩露琪紧紧握住索拿的手,眯起眼轻轻地笑了。绑起来的卷发看起来漂亮又迷人,富含光泽的红唇微启:「你就看着吧,现在的玛莉一定是无敌的。」

  无敌,听到这个词,索拿望向马可西亚斯。

  可爱的萝莉控杀手正明显地强调自己的不满,一双橙色猫眼紧紧盯住汉巴特,天真的魔性能随心所欲地吸引任何一位观看者,使其成为俘虏。

  「……我知道了,那就特别带你们去我珍藏的地方吧。」

  汉巴特的**被燃起,连说话时的声音都高得隐藏不住。拥有庞大的魔术之力的温文男子已完全沦落为九岁少女的仆人了。

  (……漂亮可爱轻飘飘、可以让人开心起来的房间)

  索拿压抑激烈的心跳,追在往城馆深处前进的汉巴特身后,马可西亚斯的过人演技让那个房间即将为了他们而敞开。

  汉巴特带领一行人来到一个入口上锁的回廊前,这里离至今参观的每个房间都有段距离,如果是初次前来的人,应该无法抵达此处,索拿和摩露琪此时忍不住略略交换了个目光。马可西亚斯完美地隐藏自己的企图,在汉巴特身边如兔子般开心地不停跳上跳下。

  入口的锁被打开,他们沿着铺了深绿色绒毯的黑大理石地板前进,这里的灯光显然不太明亮,装潢气氛也与刚刚参观过的豪华房间完全不同。

  在漫长回廊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小门,汉巴特将特别设计过的黑色钥匙插入钥匙孔内。

  「——可爱的公主殿下,我给你带来了很棒的客人喔。」

  汉巴特用足以令人打起寒颤的肉麻声音说出这席话,这让索拿确定了妮娜就在这个房间里。喉咙因紧张过头而开始干渴难耐,他把拳头握到生疼,静静地看着汉巴特开锁。

  就在这时,马可西亚斯忽然像只真正的猫似地主动扑到汉巴特身上。

  「呀!」

  不知是否是打算装作跌倒的样子,马可西亚斯发出有些假的可爱悲鸣,将全身重量放在手肘,狠狠压在汉巴特的心口上,骨头之间相互挤压的不祥声音立刻响起。

  「————咦?」

  因为事情发生得突然,索拿惊讶得呆愣在原地,眼里映着汉巴特吃了记足以让内脏变形的反手拳的模样。

  (看起来好痛啦!)

  看着被马可西亚斯压在身下而倒地的汉巴特,震惊的索拿不禁皱起一张脸,此时摩露琪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走吧。」

  (咦,什么……?)

  索拿还来不及回答,摩露琪就拉着他的手,斜眼瞥过痛苦呻吟的汉巴特后便把人拽进敞开的门内。

  进入房间之后,摩露琪快速地反手关上门,索拿原先还不明所以地望着她,最后才领悟到刚刚一切都是两位魔神见机行事的结果,内心的惊讶一涌而上。

  他们成功摆脱了汉巴特侵入房内。

  光靠那样的计划就能做到这个地步,魔神的能力果然不是盖的。

  原来还搞不太清楚状况的索拿终于放下心,摩露琪瞥他一眼,然后吁了口气,像是告了个段落般地说:「总之我们通过第一道关卡了,但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实在无法战斗,等等到别的地方去订定逃跑计划吧。好了,苏菲亚——说错了,索拿,现在的话马可堤还可以压制变态先生一下子喔。」

  听到摩露琪的这番话,索拿才倏地回过神,慌张地环顾房内,心跳异常的快速。

  ——金色吊灯、蕾丝窗帘、附有淡粉红色华盖的床、以老练工艺制成的豪华化妆台。被大量华丽淑女系日常用品所围绕的妮娜,正讶异地睁大眼看着他们。

  「妮娜。」

  刹那间,这个名字从嘴中冲了出来。

  (终于……!)

  索拿激动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凝视着那道身影。嘴维持在呼唤对方名字后的样子,静静地随着呼吸颤抖。

  视线前方,如薄荷苏打般澄澈、细长漂亮的冰绿色双眼眨了好几下,像是在确认映入自己眼中的事物。

  在下一个瞬间,仿若冻结般的端正脸庞像是融化似地缓和下来,如花朵般的可爱嘴唇轻轻颤抖着。「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索拿心中的堤防就这么溃堤了。

  他像要踢开挡路家具似的,猛地冲到妮娜身边,果断抱住那副纤细的身躯。许久没接触过的体温感觉舒服得令人心痛,他紧咬着齿列,咬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内心的歉意。

  「对不起。」

  满溢而出的感情无法付诸言语,而是化为热度在喉咙中逐渐上升。索拿压抑住呜咽,只专心感受着怀里那头又轻又软的秀发及发抖的瘦小肩膀。

  真正害怕、痛苦与寂寞的都是妮娜,而不是自己。

  「……哥哥,我好害怕。」泪水自碧玉般的眼眸中簌簌滚落。

  好胜勇敢的妮娜肯定是忍着泪水在跟汉巴特对抗吧?一想到她一直独自经历这些事,索拿的胸口便像被勒紧般地难受。

  (……我不会再让她遇到这种事了)

  索拿死咬着唇,暗自发誓。

  他环着颤抖的娇小背部,双手悄悄用力。

  之后,索拿一直抚摸妮娜的头发直到她停止哭泣,摩露琪见状接着叫住他。

  「变态先生差不多要进来了,可以让我跟妮娜说明一下吗?」

  摩露琪满怀歉意地看着抱住索拿的妮娜,此时索拿才注意到她始终站在一旁观察事情经过,不由得满脸通红。一想到摩露琪也看见了自己没用的样子,就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不对,我又没哭,而且被看到也没差嘛……)

  他用手抵着额头,像在找藉口般无声地自言自语。

  摩露琪把这样的索拿先放在一边,在妮娜面前轻轻跪下,等到两人的视线对上后才说:「妮娜,初次见面,我名为摩露琪?葛雷,是所罗门七十二柱里名叫格莫瑞的魔神。我是索拿——你哥哥的同伴,所以你放心吧。还有另一个十一岁的男孩子……嗯,现在是扮成女孩子的样子啦,那个叫做马可西亚斯的孩子也马上就会进到房间里,他也是同伴,请你不要紧张。」

  面对温和微笑着的魔神,妮娜眨了眨眼,凝视摩露琪的脸庞好一阵子后,如同在确认般地小声呢喃:「……所罗门。」

  听到这个声音的索拿产生了难以形容的心情。

  他原本以为听见「魔神」这个词汇的妮娜,应该会更惊讶些才对。妮娜不晓得任何关于魔术的事,也没读过魔导书,自然不懂魔神是怎么样的存在。

  (不过在这种紧要关头,就算跟她解释,她也没办法马上理解吧)

  妮娜没有开口,只是用那双翠绿色的眼眸望着摩露琪。索拿想帮妮娜做个补充说明,于是张开嘴。

  但就在这个瞬间,敲门声高声响起。

  「变态先生要来了。」

  听到摩露琪的话,妮娜以令索拿讶异的速度整理好表情,并用水蓝色的礼服裙摆擦去泪水。

  她的表现不似平日天真烂漫的妹妹,要说的话更像是个聪慧的美少女,令索拿惊讶不已。

  明明是自己比谁都了解的妹妹,如今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直到刚刚还在自己臂弯中哭泣的少女,这让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哥哥跟摩露琪姊姊现在的称呼是什么?」

  妮娜观察穿着礼服的索拿,冷静地询问,摩露琪诧异地回道:「索拿是苏菲亚,我是梅贝尔……索拿,你妹妹真是聪明。」

  听到这句话,索拿顺势点了头,而门也在这时碰地打开了。

  「哇,好厉害——好可爱的房间!」

  与雀跃的声音一起,踩着轻快步伐的玛莉小姐和似乎已经上钩的汉巴特一同走了进来。

  站在立刻变回梅贝尔的摩露琪和紧皎着嘴唇的妮娜身旁,索拿忍不住疑惑地想,马可西亚斯到底是怎么解释刚才那记要命的心口攻击的?

  (玛莉小姐,你的表情好像有点死气沉沉的喔……)

  不过这时候多想只会让表情露馅而已,因此索拿封印了思绪,总结出「这世上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事」这个原因。

  趁着汉巴特沉醉在艳丽、可爱及清纯同处的烂漫花宴中时,蜜糖陷阱就这样以半成功的状态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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