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亨利·科安德国际机场。

  蕾蒂希雅回国之际所必须办理的所有手续,都在卡雷斯全权负责之下处理完毕。过去以贞德·达鲁克身份抵达此地的少女,将以蕾蒂希雅的身份回到法国。

  她对来到柜台,为办完巴黎直飞航班相关手续的她送行的「黑」骑兵说:

  「真的很谢谢你这么照顾我,请帮我向卡雷斯先生致谢。」

  「啊啊,你别在意、别在意啦,你完全就是被连累的立场嘛。」

  ……即使圣杯大战结束,「黑」骑兵仍能持续现界,他与齐格之间的因果线并未中断,卡雷斯甚至抛出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这般禁忌问题。

  当然,骑兵本人也不知道,看来即使在世界的背面,自己和主人的因果仍联系着。这让「黑」骑兵觉得很高兴。

  蕾蒂希雅稍稍垂肩。

  「你怎么了?」

  「不,我只是觉得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呢,真的很澈底地体会了。大家都是很出色的人——」

  只是这样想,几乎要压垮自己的劣等感就浮现而出。

  为了某种事物而赌命的战士们。

  只靠努力一词无法表现,挥洒热血的拼命程度。

  「你在说什么啊,你也很出色啊。」

  「出色的不是我,而是圣女大人——」

  「不对不对,是圣女大人很出色,你也很出色。如果你不出借身体,这段故事就不会开始了。」

  无论怎么说,出借身体应该很恐怖,也可能无法置信。

  但她相信了圣女的话,投身战场之中。

  「——喏,很有趣吧?」

  骑兵勾嘴一笑,在她耳边低语。蕾蒂希雅红着脸抗议:

  「我、我才没有想这种会遭报应又不检点的事情!」

  「嗯,我想也是啦。不过齐格还活着,你也活着,就算想一点会有报应的事情也没关系吧?」

  「这个——是啦。」

  蕾蒂希雅别过目光,「黑」骑兵直勾勾地窥探她的脸,脸上依然是不怀好意的笑。

  别过脸去的蕾蒂希雅应该是拗不过,只好微微点头。

  突然——「黑」骑兵说了句「太好了」,并紧紧、紧紧地拥住蕾蒂希雅。

  「——骑兵先生?」

  「谢谢,都是你的功劳。」

  带着哭声的低语。

  这是献给蕾蒂希雅的话语,也是给另一名少女的话语。察觉这点的蕾蒂希雅也无法忍住泪水,回了一声「好的」。

  道别就这样结束。

  上了飞机的蕾蒂希雅隔着窗户,看着被切割开来的天空思考。思考着齐格,以及圣女的事。

  两人究竟何时才能重逢呢?可能是难以想象的将来,也说不定是出乎意料的近期。

  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一天一定会到来。

  闭上双眼,与齐格之间的记忆,几乎都只有自己还是圣女时的回忆。

  然而只有一次,两人曾经交谈过。

  『齐格先生,即使你不是主人、不是使役者、不会使用魔术,但只要你是你,就是一个很棒的人。』

  只因传达了这句话,就让她完全、丝毫、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明明应该是这样,但想到听了这句话而惊讶的齐格表情,想到听了这句话点了点头的他,眼泪无论如何就是会落下。

  ……世界的变化缓慢到急于求生的人类所无法看清,即使如此,他仍判断世界是持续向前。

  觉得不会改变的自己有朝一日也会出现变化吧,希望这样的变化能往好的方向。

  过了五分钟,睡意袭来,虽然她努力转着脑筋想要想起些什么,但脑部已经开始休息。记忆被整理过后,从因为不是自己的记忆,所以被认定为多余而遭到割舍的回忆之中拾起一片。

  然后突然醒悟,绽开笑颜。

  啊啊,那个人比自己所想的更——有笑容。

  §§§

  总之,卡雷斯把所有责任推给了达尼克·普雷斯顿·千界树。因为他身为一族之长,且是族内第一、二把交椅的优秀魔术师,因此无法违抗,只能唯唯诺诺地听从优先召唤出使役者的他的指示——这就是卡雷斯的说词。千界树实际上败给了魔术协会,卡雷斯最先着手的便是战后处理工作。

  当然,事情不会这样就结束,千界树至今一点一滴累积起来的研究成果或专利一类,几乎全都转让给魔术协会作为赔偿了。

  另外唯一有利的条件,就是千界树保住了被视为魔术协会下一代王牌的一位男子吧。

  他原本满怀自信上阵,没想到竟再参战之前就败退,这样的状况实在太丢脸,希望能把战争本身当作没发生过——这似乎是那一家的提议。

  千界树没有反叛,魔术协会也没有出面讨伐,事情就是这样……当然这样想是太天真,毕竟以魔术协会的角度来看,想要独立本身就算是肃清的对象,是应该要把那一家的历史「变成不存在」才算解决,另外要确保其研究成果也是常态了。

  事情就是这样,原本互有联系的千界树强制解散。

  也就是不准他们联合,就分别回到身为弱小又逐渐衰退一族的那个时代吧。

  卡雷斯很干脆地接受了这样的处置——把千界树这一族的历史丢进黑暗之中。卡雷斯是佛尔韦奇家的魔术师,戈尔德则是穆席克家的炼金术师。两边都是接近衰退的斗败犬一族,已经不会再有联系了。

  「——哼,总比被斩首示众好吧。」

  「嗯,是啊。」

  残存的两人,戈尔德和卡雷斯异口同声叹息。

  老实说,事情严重到就算被送上断头台也没得抱怨的程度,直到最后的最后,救了那五人真的算是幸运了。

  「……话虽如此,这样我们就玩完了呢,至少已经不可能在这一代做些什么了。」

  「嗯,是啊……说来,魔术师就是这么回事吧。」

  「达尼克生前曾说过,『机会来了,光是这样就可算是过于幸运的幸运。有许多家族甚至根本无法接触根源呢』……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好好掌握到手的机会。」

  「……嗯,我们是啊。」

  卡雷斯这样低语,戈尔德讶异地看着他。卡雷斯没有告诉任何人,具体上来说大圣杯究竟去了哪里。魔术协会那边完全确认大圣杯已从这个世界消失。

  这样来看,齐格应该顺利完成了。

  这个世界会持续转动,会就这样不断画着打转、螺旋轨迹,缓缓地向前吧。

  向前——这才是人类的责任。

  「所以你要去钟塔?」

  戈尔德这么问,卡雷斯点了个头,耸了耸肩。

  「我应该是很理想的人质吧。哎,知道状况的人应该会用力挖苦我,但我在老家就已经习惯被挖苦了,无所谓。」

  幸好在年纪方面也没有问题。第一年应该会派人监视,但只要乖乖的应该就没问题吧——说起来卡雷斯原本就不想闹事。

  戈尔德露出(以他而言)相当歉疚的表情。

  「你怎么打算?」

  「回去之后重新教育小犬吧。差不多该重新认清现实了,我们家族真的尽是些无可救药的斗败犬,要当赢家什么的,真是远在天边的梦话啊。」

  首先这样澈底教训过,如果还是想当一个魔术师,就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技术传下去,传完的时候自己也死了。

  「……嗯,你不要做得太夸张啊。」

  「蠢材,他可是我儿子,要是不在这里挫挫他的锐气,只会造就第二个我啊。」

  「——这个嘛,确实是有点像恶梦呢。」

  一脸不关己事的图儿在戈尔德背后说道。戈尔德吓得回过头去,卡雷斯则忍不住笑倒在地。毕竟他也想着完全一样的事。

  戈尔德有些愤慨,双手抱胸低语:

  「哼,我要先表明,这座城堡也会被接收喔。如果你打算继续留下,就会变成新持有人的仆人。」

  图儿以冰冷的眼神瞪向戈尔德。

  「我拒绝,要物理性地从头开始说服也太麻烦了。」

  「……确实是这样,所以该怎么办?」

  卡雷斯这么问,图儿端正姿势后回答:

  「有几个人表示想要跟着残存的你们走,想想你们应该也需要人手打杂吧。」

  「我没办法给太多薪水喔。」

  「只要能保障衣、食、住以及身份就够了。当然也有人志愿想跟随菲欧蕾小姐,毕竟她治疗双腿应该会花不少时间。」

  「……嗯,这样帮助很大,姐姐就拜托你们了。」

  「交给我们吧。」

  从两人互动中感觉到不稳气息的戈尔德惊讶地问道:

  「……不,等一下,你们没有把我算进去吧?应该没有吧?」

  「你说什么傻话,你家至少要负责雇用五个人。」

  「你认为我有这个钱吗?」

  「既然是炼金术师就想办法弄点钱来啊。你有身为制造者的责任,别忘了这点。」

  沉默了一会儿后,戈尔德大叹一口气:

  「总觉得恶梦还好过这个。」

  图儿一脸不在乎的态度听了点头,卡雷斯茫然地觉得这两人应该是不错的拍档。

  我们是斗败犬、是败将残兵,不管弄错了什么,今后状况都不可能好转。

  即使如此,只有一点——只有一点毫无疑问可以算是好事。

  自己的亲姐姐开始走上了不同道路。

  没多久前,可以开始感受到双腿内部的热度,应该是大部分魔术刻印都被取走后带来的影响吧。她所学的降灵魔术大部分都是为了能极为自然地做出走路这个行为。

  而只是因为她几乎失去了这项魔术——竟然就能如此接近轻松地走路这个梦想。

  「你这样好像美人鱼喔。」

  「黑」骑兵就这样很干脆地说出自己因为太害羞而无法说出的形容。

  因为获得了双腿而失去了比什么都重要的魔术。

  ……也不能告诉家人,只能就这样背离魔术世界。

  确实后悔、确实不舍,只不过最终仍不能改变双腿能够行动的喜悦。

  怀抱小小希望的人类,就适合这样小小的结局吧。

  「菲欧蕾小姐,差不多到该出发的时间了。」

  一位说要跟随自己的人工生命体低头示意。

  「谢谢。不过,这样好吗?」

  人工生命体一脸不在乎地反驳:

  「您已经无法好好用魔术了,难道您认为自己可以做到所有事情吗?」

  「……哎,是这样没错啦。」

  菲欧蕾不服气地嘀咕。确实,目前双腿只是能感受到热度,不仔细调查无法得知究竟能不能活动。虽说魔术刻印造成的麻痹已经消失,但这样也只是看到希望。

  只是希望……而这样的希望,才是促进人类前进的原动力。也不知道卡雷斯是否掌握什么,总之他已经表现出足以担任佛尔韦奇家继承人的成长。

  「不跟令弟道别吗?」

  「不用了,昨天已经道别过了,所以我们走吧。」

  今后,在自己的人生中,应该不会再与弟弟有所关连了吧。身为魔术师的他,与身为人类的自己目标并不相同。

  即使因许多幸运而有缘再会,这除了单纯的偶然之外也什么都不是——最终交错的道路又将远离。

  魔术师就是这样的存在。探究过去与未来,分析现在。

  人类就是这样的存在。为了前往看不清的未来而回顾过去,持续向前。

  「——终有一天将抵达天。」

  这究竟是谁说的,指的又是谁呢?

  菲欧蕾甩开这朦胧的记忆,离开了千界城堡。她坐上厢型车,回顾曾生活过的这座城堡。

  看见了对她挥手的「黑」弓兵。

  「停车!」

  反射性制止正准备发车的人工生命体,并从窗户看向城堡——当然,那不是「黑」弓兵。

  站在城堡瞭望台上的是卡雷斯,失望与安心的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菲欧蕾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然而,菲欧蕾知道一件自己该做的事——她对着卡雷斯轻轻挥手,卡雷斯也点了点头,这样两人就道别完毕了。

  分别踏上分歧道路一步的少女与少年,之后将走上不同的路。

  「对不起,我们走吧。」

  菲欧蕾不再流泪,她已经哭干了泪水,剩下的只有即将冲入未知境界的喜悦——

  车再次驶出,城堡渐渐远离、弟弟渐渐远离,过去也渐渐远离。

  一切都远去、再远去,变得看不见。所有记忆都变得淡薄。

  这让菲欧蕾有些悲伤、有些不安……但,也只是这样。

  于是乎,名为菲欧蕾·佛尔韦奇·千界树的魔术师死了,她没有在历史留名,和大多数魔术师同样消失了。

  §§§

  伦敦 钟塔

  艾梅洛阁下Ⅱ世在自己的房间与罗克·贝尔芬邦、布拉姆·纳萨雷·索菲亚利一同谈话。话题不用说,自然与方才得知结果的圣杯大战有关。

  「……以结果而言,是不算太差。」

  听罗克老先生这么说,艾梅洛耸了耸肩。

  「真的算是这样吗?冬木大圣杯再次消失了,虽然我们边旁观边准备好抢夺,但东西消失了就说不上抢夺啊。」

  「不是抢夺,只是将之取回啊,Ⅱ世……哎,虽然我也觉得该积极点争取吧,但我们观测到了因为大圣杯启动而发生的魔力波动,如果把这项情报加入现正建构中的圣杯,应该会更提高重现性吧。」

  重现冬木大圣杯的尝试,据说是一部分魔术师从三十年前就开始推进的计划。统整了平常来说彼此对立的几个学科,似乎直到最近才让完成率突破了四成。看来,罗克老先生跟这个计划有深切关连。

  「不过啊,为了实现愿望而打造出能实现愿望的东西,听起来真的很奇怪呢。」

  「东方国度有句成语说得好,亡羊补牢就是这么回事。」

  艾梅洛心想意思不太对吧,但为了顾虑满脸得意的罗克老先生,决定不多嘴。

  「不过从圣杯战争的观点来看,这次魔术协会完全没好处啊……圣遗物也几乎都散失了。」

  布拉姆一脸苦涩地嘀咕。对于拼死收集圣遗物的他来说,这结果实在让人懊恼。

  「索菲亚利讲师,下回圣杯战争由你出马如何?」

  布拉姆的脸马上开始抽搐。

  「……不、不了,这就不必了,我等一族和圣杯战争的合适度似乎很差啊。」

  一旦提起这个话题,必然会与艾梅洛阁下Ⅱ世有深刻关连。见两人同时沉默,罗克老先生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他俩。

  「好了,总之先说到这里吧。圣杯大战由我们魔术协会获胜,但失去了大圣杯——哎呀呀,只是前进一步也真辛苦啊。」

  这么说完,罗克老先生与布拉姆一同退出。

  「话说完了吗?」

  艾梅洛叹了口气。虽然吃惊,但同时也傻眼。

  「所以说莱涅丝,你什么时候在那里的?」

  莱涅丝指了指堆积起来的纸箱道:

  「在你们开始谈话之前就在了呢。」

  她手指的纸箱倏地变化成了托利姆玛钨——似乎是前几天这样取名的水银女仆。她终于达到虽然只有表面上,却能轻易变化为无机物的程度了。肯定是因为费拉特吧。

  「结果好像什么也没拿到嘛,布拉姆真是活该。」

  莱涅丝咯咯咯笑着,虽然艾梅洛家与索菲亚利家表面上维持着良好关系,但也只是一有破绽就会互扯后腿的程度,尤其莱涅丝对于在艾梅洛家陷入困境时,索菲亚利家没有伸出援手一事可是恨之入骨。

  「你说话小心点,他不是什么坏人。」

  「是啊,那个实在是非常古典的魔术师,可没资格嘲笑彷徨海的阿特拉斯院。」

  「说魔术师本身古典确实是很古典,但这就像是取笑巴洛克音乐或者文艺复兴音乐那样吧。」

  「毕竟我喜欢齐柏林飞船啊。」

  莱涅丝这么嘀咕,托利姆玛钨突然开始猛烈甩着头唱起了「移民之歌」。

  「啊,糟糕,我加了只要说出乐团名她就会自动唱歌的功能。」

  「那什么鬼功能?你们的脑袋都是用意大利面还是什么构成的吗?」

  因为莱涅丝太自由不受控制了,让艾梅洛打从心底如此吐露。他很肯定费拉特·厄斯克德司一定有在设定这个功能时参一脚,于是决定多给他增加二十倍分量的课题——就在此时——

  「——喔,教授,你有包裹——!」

  正当莱涅丝辛苦地想停止托利姆玛钨的演唱会时,那位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在非常巧妙的时机登场了。

  「喔喔,吾兄啊,你想找的笨蛋自己提头上门喽。」

  「……是啊,是我想找的笨蛋。」

  莱涅丝对着前来的费拉特笑了笑,艾梅洛则用冻结般的眼神瞪着他。托利姆玛钨顺利停止演唱,歪着头看向了费拉特。

  「什、什么啦,我今天什么都还没做喔!」

  「哈哈哈哈哈,从平常表现出的信用这一点来看,某种程度上来说真的没有人相信你喔。」

  也就是说,会让艾梅洛胃痛的麻烦大多是费拉特,或者另外的双人拍档搞出来的花样。

  「咦?是这样吗?真令人高兴!」

  费拉特完全听不懂这委婉的挖苦,见他害羞地红着脸的模样,艾梅洛只觉得太阳穴又抽痛了起来。

  「……算了,包裹是吧?好像还没打开呢。」

  「哈哈哈,这是当然。啊,我分析过了,里面是一把短剑。」

  「蠢才,这就等于打开过了。真是的……不要像恶劣女神一样,说什么只要不穿帮,就可以偷看人家底牌之类的话啊。」

  艾梅洛一边唠叨,一边打开包裹。确实如他所说,里面是一把短剑。这当然不是市面上流通贩售的物品,而是亲手制造的吧。

  莱涅丝发现包裹里面的纸片。

  「里面有封信呢,我念喽……『彼此都是因自身使役者而吃尽苦头的同病相怜,让我送上一点小礼——狮子劫界离』。啊啊,然后附注写了上面有毒,要小心,这样。」

  「……那个人给的小礼啊。」

  艾梅洛理解状况似的颔首。只有一个下落不明——换句话说,应该是死了的受雇魔术师——狮子劫界离。这是他送来的礼物。

  其实艾梅洛跟他不算熟,顶多就是透过电话接受了他两三次报告罢了。

  那么,他为何送这个给艾梅洛呢……信的内容就代表一切了吧,他似乎也苦于对待使役者,但若要论辛苦,艾梅洛可完全不认为自己会输。

  「意思是要你用吗?」

  费拉特兴味盎然地打算拿起短剑——艾梅洛阻止了他,要他别碰。

  「应该是要你卖掉吧。」

  这回换成莱涅丝想拿,艾梅洛同样加以阻止。艾梅洛把短剑连同盒子一起收起来,并严密地上锁,接着回头清了清嗓子:

  「这不是要我活用,也不是要我卖掉,而是要我好好宝贝。」

  说起来对方或许是知道艾梅洛的财政状况,并且在这样的前提下,送了这个相当值钱的玩意儿。但即使如此,艾梅洛也不想变卖。

  因为费拉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牵扯上麻烦(顺便把艾梅洛也拖下水),或者她也有可能。

  到了那时候,或许——这把短剑能派上用场。无论如何,若没有太迫切的状况,就不需要拿出来用或者变卖吧。

  「公主,老师属于爱惜东西的类型呢。」

  「不对,他单纯是个小气鬼,同时有着半吊子的收集癖。他不是在任何方面都要让东西填满收集册,而是只要收集到一个程度就会满足的类型。尽管如此,他又因为擅长收拾整理,所以打造出的整体感可是相当了得。」

  费拉特和莱涅丝在艾梅洛身后偷偷摸摸地故意讲悄悄话给他听。

  「你们很吵喔,安静点。」

  艾梅洛虽然瞪了过去,但费拉特和莱涅丝早已习惯了,只是同步举手说「好——」,完全不见反省态度,而托利姆玛钨也不知为何跟着举手了。

  艾梅洛叹了口气,给费拉特指派了二十倍数量的课题,并且把莱涅丝连同托利姆玛钨一起赶了出去,才重重坐在椅子上,闭起了双眼。

  ——幻视到的是以遥远「尽头之海」为目标的征服王背影。

  无论怎样追赶,都无法胜过他的爱马布西发拉斯。即使如此仍能笑着说,反正走到尽头总有一天一定能追上。

  重要的只有一点——不要迷失,只是专心致志地持续向前奔跑。

  自己确实有奔跑吗?就算没有,但至少有往前就好了……

  正当艾梅洛茫然地想着这些时,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然后过了五分钟,托利姆玛钨和莱涅丝偷偷开了锁溜进来。莱涅丝看到呼吸平稳地睡着的他,咯咯笑了。

  托利姆玛钨指了指柜子,看样子是在问:「要不要取出短剑?」

  莱涅丝摇摇头,否定了她的想法。

  「哎,偶尔让哥哥休息一下也是当妹妹的工作,托利姆玛钨,去泡个红茶吧。」

  莱涅丝侧眼瞥见托利姆玛钨点了个头,接着看向睡得毫无防备的艾梅洛的面孔,并开始烦恼该怎么捉弄他。

  §§§

  ——时间已是深夜。

  圣杯大战的赢家走在成为最初战场的平原上,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到人工生命体的尸体和魔像碎片,一切都弄成了漂亮干净的新品。

  这是一片平坦,没有什么有趣之处可言的大地。这就是过去的战场。

  勉强能知道的只有挖开地面般的痕迹——大概就是剑兵们的劈砍造成的吧。应该没有任何人相信这里曾发生过战争吧。

  脚下踏过的土壤柔软,带着些许草香。「黑」骑兵寂寥地心想,无论经过一百年还是一千年,这股香气都不会改变呢。

  ……或许因为这里不属于市区,没有人们居住的住宅区存在,让他觉得夜晚星空是如此明亮,并且不太感觉得到寒冷——这才想到自己是使役者,当然不会觉得冷了。

  无论戈尔德、卡雷斯、菲欧蕾、人工生命体们都离开了,卡雷斯离开之前把相关身份证明塞给了「黑」骑兵。

  他说——不管你之后要去哪里,都需要这些。

  没错……接下来该去哪里呢。

  目的已经达成了。虽然很难说自己是否有完成保护好主人这项工作,但他在最后笑了,更重要的是他还活着——自己还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

  主人与使役者之间的关系,真的很不可思议。

  原本应该是被人侍奉的王、将军、英雄们,却被魔术师当成使魔使唤。主人因为令咒而获得成为主人的资格,但更重要的是没有主人,使役者将无法生存。

  就像没有人民的王算不上王那样。

  没有主人的使役者也称不上使役者。

  那么,现在的自己到底算是哪一种?「黑」骑兵踩着轻盈的脚步,巡着过去战场的遗地。

  在脑中来去的,是齐格在大圣杯前所说的话。

  他要骑兵加油。好了,是要加油什么呢?骑兵边仰望着闪耀繁星,边拼命地思考。他很清楚自己头脑并不聪明。

  所以,只要能想得比别人多十倍——应该就能找出该做的事吧。

  这时他忽然想起有一件事情应该去做比较好。

  「嗯——就去走走吧。」

  比方德国沃姆斯,就是那位齐格菲迎接人生结束的土地,也是成为尼伯龙根之歌舞台的德国都市。

  比方法国栋雷米,现在似乎改称为栋雷米·拉·皮塞勒。听说那个裁决者的住家就在那里,应该可以去拜访看看吧。

  还有印度、希腊、日本,该去的地方很多。

  然后,只要到了最后回到这里,或许就可以发现自己该做些什么。

  如果还是找不到,那就再想想。看来,自己有很充分的时间——

  「好!决定好目的了!」

  骑兵摊开双臂仰望天空,主人就在繁星那一头的另一边,只要主人没有切断因果线,就等于自己被命令了「活下去」。

  不只是单纯存在,而是要与各式各样的人相关、交流,并且向前。

  那么,就活下去吧。如同过往那样,顺从己意。

  因为自己愚蠢,所以说不定会犯错。

  因为自己弱小,所以说不定会失败。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自己就是笨,不知道一步登天的方法。

  只能抱着一张哭丧的脸爬过看不见出口的隧道。

  「主人!在天空那一边的我的主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看着,我想大概没有在看,但我要在这里发誓!我无法改变世界,也无法革新人类!但我会努力!顺从你最后的命令努力!所以你只要悠哉地等着就好!」

  阿斯托尔弗冲出去。

  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追上繁星的那一端,即使那是一千年之后的事情,阿斯托尔弗也完全不在意吧。

  即使是看不见出口的隧道,他也知道隧道的那一边有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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