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香月忐忑不安地垂着头,右手紧握着贴在胸口。

  八平将手放在她头上,轻抚似地移动,平常这样的动作就能让她静下心……今天却怎么也压抑不住紧张的情绪。

  这十几天来,她尝试过无数种搭配,反覆思量的结果就要揭晓了。

  放学后,八平和香月站在一年二班的教室前,女生们正在里面换穿和服。

  为了三天后举行的园游会,她们正在试穿香月为每一个女生挑选的和服与配饰。

  “呜……没问题吗?我的眼光会不会落伍了呢?”

  香月哭丧着脸,显得局促不安。八平拿出手机,快速地打了封简讯,递到香月面前。

  ‘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你不是尽力了吗?’

  “就是因为尽力了,所以才更害怕……”

  啊啊,的确会有这种情形。八平也了解,当辛苦打拚的成果不受众人认同……接踵而来的就是对自己的才能丧失信心,跌落绝望深渊。八平在棒球生涯中,也体会过无数次这样的痛楚。

  八平衷心祈祷香月的努力能获得回报。既然有她这样的幽灵存在,那也许这世上真的有神。

  (……拜托,看在香月那么努力的份上,请赐给她收获的喜悦……)

  教室的门打开,穿着和服的佳乃走了出来,男生们看见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同发出“噢噢”的欢呼声。

  “各位,可以进教室了。”

  男生们无不争先恐后地冲进教室。

  八平当然也跟着进去了,可以穿墙进教室的香月则是紧跟在他身边。

  教室里,女生们穿上形形色色的和服,每个人都显得既羞涩又得意。

  此时有个男生脱口说出:

  “……好厉害。”

  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平时不起眼的女孩子,在和服艳丽的图样衬托下,还频频照着镜子确认:“这真的是我吗?”

  秀发乌黑,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则穿搭黑玫瑰图样的和服,在散发神秘气息的同时,另以直纹腰带增添暖意。

  香月不只精心挑选和服的图样,还有宽腰带、细腰带、腰绳甚至发型,她反覆琢磨思索,终于成功引出每一个女生的潜藏魅力。

  佳乃则以罕见的兴奋神情在八平耳边窃窃私语。

  “萨摩同学……效果超乎想像呢。太棒了,简直无懈可击,这下一定可以赢过学生会!”

  “有、有这么好吗?”

  “对,这样的搭配不只衬托出个人特色,更加以发挥……萨摩同学,你竟然有这种特殊才能!”

  (不是我,是香月。)

  八平忍不住想大叫出声。

  他找了下香月,发现她正飘在教室中央,俯视全班同学。

  望着她的表情,八平的嘴角扬起了笑意。

  (太好了……)

  多么乐在其中的表情啊,虽然只有我看得见香月……可是透过我,她能和许多人建立关系,可以做到的事情多不胜数。

  这只是开始……接下来还要让她体会更多有趣的事情。

  (我要击败学生会。)

  香月提出的和服穿搭可说是强大的战力,若能因此优胜,成为盛大颁奖典礼上的主角……她的脸上又会绽放什么样的神情呢?

  八平再次下定决心时……

  “嗯?”

  他发现,魅剑柚姬正从教室门口窥视里面的情形。她的脸依然被浏海盖住,看不清楚脸庞,不过……那是在微笑吗?

  (魅剑学姊喜欢和服吗?)

  她和八平的眼神一交会,立刻慌忙鞠了个躬,飞奔离去。

  八平还搞不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个素未谋面的美少女就被佳乃牵着走进了教室。

  “染、染谷同学……还是别这么做吧?”

  不对……出现的是穿着短裙和服的万石浦,那双如桃子般娇嫩的美腿还穿上了白色长统袜。

  他红着脸“呜呜……好丢脸喔……”低垂着头的模样,掳获了包含八平在内,在场全体男生的心。

  “咦,不会吧,他是万石浦!?”“简直和染谷同学有得拚……我没自信了……”

  全班同学赞叹声四起,不知何时飘到八平身边的香月也说:“我恐怕制造出一个不得了的怪物了……”而颤栗不已。

  昨晚,香月这么告诉八平。

  “我的心里有股冲动,要我让万石浦换上女装。”

  他若是变身成美少女接待客人,势必能提升战力……八平暗忖,答应了香月的提议。

  (糟、糟糕!实在太可爱了……!)

  他简直差点忍不住要打开一扇崭新的门扉。此时万石浦泪眼汪汪,赖在八平身上。

  “欸,八平,我是不是不适合这种打扮?”

  不适合——这么回答是违心的谎言,更是否定香月的美感。

  “不,很适合喔,拿出自信来。”

  “对这种事情有自信不好吧!?”(吐槽:少年快去跨越那条界线吧)

  八平,你就否定一下嘛!万石浦抓住了他的肩膀,就在这个时候……他猛地脚底一滑。

  “嗄!?”

  这种不自然的滑倒方式……正是恋爱喜剧现象。

  八平压倒了万石浦。

  (为、为什么.对方是个男生还会发生这种状况……!?)(吐槽:连现象都在伪娘的威能前臣服了)

  看来恋爱喜剧的神也被万石浦娇羞的模样骗倒了。

  万石浦嘴里衔着一撮发丝,泪眼盈眶地仰头望向八平……刹那间,他全身瘫软,自暴自弃地说:

  “没关系,你就来吧……”

  “你的意志也太不坚定了!你要更珍惜自己啊!”

  教室里的学生们全因这副道德沦丧的景象而纷纷傻眼。

  “在大庭广众之下……简直是性兽……” “不只北见会长,连万石浦也难逃魔爪……”

  佳乃的背后妖气四散,“萨摩同学……!看来你需要好好管教一下了,最好是连人格也一起改掉。”说着,她拿出手机,拍起了相片。

  “我要把照片拿给雾子大姊。”

  “放过我吧……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叫雾子大姊!?”

  “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兴趣啊……最近感情还不错呢。’

  那个共同的兴趣显然是跟踪偷窥八平。

  “我向雾子大姊报告萨摩同学在学校的表现……雾子大姊则会给我一样东西当成回报。”

  “给、给你什么……”

  难道是剩下的洗澡水吗……不、不可能,那实在是太自我陶醉了……

  “那就是给从小没姊姊的我,从未体会过的亲情温暖,雾子大姊待我非常温柔。”

  “……还真是佳话一则。”

  八平松了一口气,佳乃又继续说道:

  “是的,她十分亲切,还会将剩下的洗澡水分给我。”

  “天底下才没这种姊妹!”

  先不管这个了……佳乃环视全班同学,彻底忽视抗议着“别不管啊,你也否认一下啊”的八平,说道:

  “和服非常完美,至于待客礼仪,就由我来教导。”

  “店里的摆设呢?”班上其中一个同学发问。

  “我想这方面不需要费太多心思,只要把桌椅挪开,在地上铺草席和坐垫就行了。”

  这是佳乃的建议。用心准备店里的摆设,势必会耗去庞大的时间与金钱,倒不如将这份力气集中在宣传、待客以及提升餐点品质。

  “女生负责接待客人,男生负责餐点与宣传,共分成三组轮班,我会让大家都有时间可以逛园游会。至于咖啡这项主力商品,就由萨摩同学担任负责人。”

  好几个女生摆出了厌恶的表情,看起来是铃音的支持者。

  “……我会尽最大的努力,请大家多多指教。”

  “好,我们一定要赢!我们要取得胜利,赢得夏威夷的旅券!”佳乃大声宣告着,像是要炒热有些凝结的气氛。

  胜利的气氛弥漫,而那毫无疑问地……是香月努力为每一个女生挑选的和服发挥了作用。

  (我也不能输给他们,要尽全力煮出美味的咖啡。)

  在那之后,一眨眼就过了两天。

  香月持续在和服的穿搭上进行改良,八平指导负责餐点的同学如何烹煮咖啡,佳乃则是训练女生们待客相关礼仪。

  万石浦被分配到宣传组,负责以优美的笔迹在传单写下佳乃想出来的标语,贴到校内及校外附近。虽然他一开始嫌麻烦,不过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和大家分工合作,马上就自动自发地投入工作。

  然后,到了园游会前一天……

  “很好,店里都摆设好了呢。”

  枫老师满意地打量着教室。地板铺上了草席和坐垫,入口处挂有由万石浦书写的“和服咖啡馆”看板。

  “餐饮组准备得怎样?”枫老师询问八平。

  “我们做好了一百人份的冰咖啡,冰在烹饪教室的冰箱里。”

  气象预报显示,明天会是个大热天,他们因此预先准备了较多的份量。

  冰咖啡基本上在和服咖啡馆内制作,只有在多人同时点餐,准备不及时才会动用到放在烹饪教室里的冰咖啡。

  他接受雾子指导做出的是从咖啡豆的平衡度、咖啡煎焙的方式到水质都有所坚持的冰咖啡,因此有绝对的自信。他试过,放置一个晚上不至于影响品质。西瓜则是拜托家住学校附近的同学帮忙冷藏,等明天一早再取来,放进冰水。

  枫老师“嗯”地点了下头。

  “辛苦了,今天可以住在学校里,大家就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一晚吧。”

  然后,她环顾在场同学。

  “大家明天要努力取得优胜!夏威夷的机票就由我……不,这一班收下了!”

  “老师居然在这种时候露出了龌龊的真面目!?”

  枫老师无视佳乃的吐槽,举起右手,大叫了声“噢!”全班同学也跟着大喊。

  在八平身边,香月也怯生生地微微举起右手,仰望他的眼神充满迟疑。

  “我、我帮忙挑选和服之类的东西……也算有点贡献吧……”

  “你在说什么,你的贡献可大了。”

  八平忘记要把话写在笔记上,在同学的包围下脱口所出,其中有好几个人讶异地看向他。

  香月“嗯……”地露出会心一笑。

  八平凝视着她一会儿……

  “萨摩同学?怎么了,在发什么呆呢?”

  八平被佳乃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从教室门口唤着八平,教室里现在只剩下八平和香月。

  八平说了声“抱歉”,并关掉了电灯。

  关灯后,香月愣立在教室中央,不管身处在多么漆黑的环境,香月的身影在八平眼里依然清晰可见。

  “……八平。”

  怎么了?这句话他问不出口,因为佳乃就在旁边看着他。

  香月此时垂下了头,豆大的泪珠从她的双眸滑落。

  “谢……谢谢……谢谢你……”

  八平心头一惊。她该不会发现,其实是他私下拜托佳乃,才会让他负责和服的搭配了吧?

  香月弓着背啜泣,这是八平第二次瞧见她落泪。

  八平激动地冲上前去,甚至忘了佳乃就在身边。

  “现在哭还太早啰。明天获胜之后得到的喜悦会更强烈,眼泪就先留到那时候吧。”

  “没、没办法,眼泪停不下来啊……对不起。佳乃还在呢。”

  香月说完,便潜入了地底。

  “萨摩同学,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太累了?”佳乃朝哑然失语的八平问着。

  八平点头,表示他没事。

  “如、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要不要一起去澡堂?”佳乃又问。

  恋爱喜剧现象虽然让人担心,明天毕竟要招呼客人,还是得洗澡才行。

  他在想像中演练过澡堂可能发生的状况。澡堂算是特定场所,突发状况相对容易预防。

  “好,走吧。”

  “太好了……!那么我们八点在校门口集合,我还有点事……”

  说着,佳乃雀跃地跑走了。

  香月此时像是总算平复情绪,从地底钻了出来。

  “香月,你冷静一点了吗?还好吧?”

  “嗯,抱歉让你久等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呃,我可能要和染谷同学去一下澡堂……”

  “这、这样啊……现在是夏天嘛,夏天就要畅快地流汗!八平,你就去吧!”

  香月嘴角含笑,再度消失在地底。

  不,你没办法离开我二十公尺以上,你也要一起去啊……他甚至连吐槽都来不及说出口。

  大概是刚才哭了,觉得难为情,想一个人独处吧,八平想。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收到铃音传来的简讯。

  ‘方便的话,要一起去澡堂吗?’

  竟然这么巧,又是这一件事。他接连和铃音传了好几封简讯,知道她正在体育馆练习空手道。

  那些仇视八平的女孩子们现在似乎都不在铃音身边。

  他兴起亲自前往体育馆的念头,而且他好久没和铃音讲到话了。

  此时体育馆里,只有舞台上亮着灯,铃音正在排练空手道。

  即使八平逐步走近,她也完全没注意到,可见集中力惊人。

  八平看了一会儿……铃音才惊觉他的存在。

  “什么嘛,你来啦。你从什么时候就在那里了?”

  “我刚到……明天就是园游会了,你还在练习空手道啊。”

  铃音“嗯”地点头,她严谨的行事作风深受八平尊敬。

  “你不需要排练戏剧吗?”

  “早就排练好了,绝对不会输给你们。”

  铃音爽朗笑道。八平也用同样一句话回敬,又接着说:

  “学生会这次要演仙履奇缘啊……会长是演王子对吧,很适合喔。”

  铃音像在闹别扭似地,脚趾尖轻碰着地板,抬起了眼。

  “你也跟人家说一样的话……我就那么适合演男生吗?我也想演一些更可爱的角色啊。”

  “可爱……你是说像老巫婆之类的吗?”

  “你竟然喜欢老女人!?……不是,嗳,其他还有很多可爱的角色吧。”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早就想看看会长演这类的角色了。”

  “真、真的吗……”

  铃音为了遮掩满面红晕,双手捂住了脸颊。

  “我早就想看了……会长演出拉马车的马匹。”

  “太过分了!”

  “平时总是威严十足的会长变成马拉马车,这之间的差距实在……”

  “别乱颠倒立场!”

  铃音虽然这么吐槽……接着灵光一闪,说:“……那么,你、你可以摸我的头吗?”八平于是尴尬地走到她面前。

  “我……唔,我要摸了。噢噢~就古锥呐。”

  ※就古锥是八平的家乡话,意思是好可爱。铃音的秀发轻柔,手指一路柔顺地滑过发丝,是让人舍不得放手的触感。他情不自禁地双手在她娇小的头上轻抚绕圆。(编注:原文为日本东北地区方言。)

  铃音舒服地眯起眼……

  “嘶、嘶嘶嘶……”

  “就怪欸呐(好奇怪喔),平常你不是最爱伸出舌头舔我的脸吗?”

  “嘶嘶嘶!?”

  铃音的背脊一僵,八平倏地摆出正经的神情。

  “顺带一提,因为我的设定也是匹马,所以你不需要特地学马嘶嘶叫。”

  “我们这是马在摸马头吗!?”

  她不再讲起马话了。

  “我是靠后脚站立,用前脚摸头。”

  “那不是会全身抖个不停吗!况且我想演的不是马……是灰姑娘!提到这部戏里的可爱角色不就只有灰姑娘吗!我想演灰姑娘!跟我一起演!”

  “我要演灰姑娘的爸爸。”

  “他早就死啦!和灰姑娘没有对手戏啦!”

  “那我演玻璃鞋好了,全身穿着一件白色紧身衣,面无表情地被会长踩在脚下移动。”

  “太不切实际了!不过其实我还满想看的!……别闹啦!”

  八平一再装傻,铃音扬起嘴角,轻轻一笑。

  “我知道了……你就那么不想演我的王子吗?”

  “嘶、嘶嘶!?”

  因为过度惊恐,八平变成了一匹马。

  “八平同学这个……大笨蛋!”

  铃音虽然娇嗔了一声,但劈向八平的一掌却让他瞬间陷入昏迷。这次她动用空手道倒是毫不迟疑。

  当八平“唔”地低喃一声醒过来的时候,一起身,就看见铃音打扮成灰姑娘的模样。她放下总是扎着马尾的长发,一手梳理过肩的光泽发丝说道:

  “哼哼……就让你亲眼见识一下,我打扮起来还满漂亮的吧?”

  “嘶嘶……”

  八平深深着迷于铃音的美丽,依然处在马的状态。

  “我这么精心打扮,你难道没什么话要说吗?”

  “……我、我……”

  “呵呵,说吧。”

  铃音摸起八平的头,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将话说出口。

  “姊……姊姊,我也想参加舞会……”

  “……嗯?我是欺负灰姑娘的坏姊姊吗!?八平同学才是灰姑娘!?”

  “您今天打扮得格外美艳动人呢。”

  “那跟吸引王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铃音击出正拳,正中八平下颚。她对于以空手道攻击八平这方面是愈来愈放得开了。

  八平宛如就要倒地的拳击手,颤抖着双脚,铃音又一把抓住他的双手。

  “姊姊!请原谅我!”

  “不对,我才是灰姑娘!你是王子,知道了吗!?我们要跳舞!”

  “是、是……我是王子,请允许我与您共舞一曲。”

  八平的表现完全没有王子的架势,他一边提防恋爱喜剧现象,由铃音主导舞步。

  “……讨厌……灰姑娘的姊姊怎么可能穿上这种一看就是主角的华服。”铃音气呼呼地抗议。

  “我猜也没有会一掌朝别人的脑袋劈下去,又使出正拳攻击的灰姑娘吧。”

  铃音望向八平踉跄的步履。

  “王子,您怎么了?您的脚步不太稳呢。”

  “嗯,假设喔,你要离开的时候,脚上的玻璃鞋掉了。”

  “是。”

  “与其以玻璃鞋为线索,倒不如叫全国的女孩子徒手劈瓦,还更容易找到你。”

  “我想劈瓦还没有直接揍王子一拳来得确实呢。”

  “这么一来,还没见到你,我就被打死了吧。”

  啊哈哈,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不、不对!我希望的是……更浪漫的……两人跳舞的身影缓缓重叠……那样的……”铃音大叫。

  “怎么啦,灰姑娘,美好的夜晚才正要拉开序幕呢。”

  “您、您说的是,王子……”

  这时,八平的胸口传出“超合金机械战士”那慷慨激昂的主题曲。

  “哎呀,钟响了……已经十二点啦。”

  “钟!?那是钟声吗!?”

  “灰姑娘,十二点到了,你没有想起什么事情吗?”

  “啊,对了,我还有事!王子,我得走了!”

  “等一下!灰姑娘!”

  铃音踏着小碎步跑走,脚下的玻璃鞋怎么脱也脱不掉,只好硬是用手拔了下来,让鞋子掉在原地。

  “超合金机械战士”的主题曲唱得响亮……接着恢复寂静。

  铃音表情沉重地回到八平身边。

  “……为什么八平同学老是在气氛正好的时候捣乱呢……?”

  “嗯,为什么会这样呢,应该是因为和会长聊天太开心了吧。”

  铃音听了,脸上瞬间绽放光芒。

  “真是的,真拿你这个学弟没辙。”

  她双臂交叉在胸前说道。

  八平与换好衣服的铃音一起走向校门口,前来迎接他们的佳乃脸上表现出露骨的憎恶。

  “会长怎么也来了……”

  “那是我要说的话……”

  两人之间的战火一触即发,八平被冷落在一旁。万石浦于是趁机靠了过来,跟八平要求说“也带我一起去嘛”,八平也一口气就答应了他。

  “染谷同学,我们要去的是这附近的澡堂吗?”

  佳乃听到八平的问题,点了点头。

  那里今天恐怕会挤满葛西高中的学生,其中肯定不乏铃音的支持者,他不想被撞见和铃音走在一起,遭人以白眼对待。

  佳乃像是察觉到八平心中的想法,一脸阴郁。

  铃音则是灵机一动。

  “对了……我知道这附近有一间根本没生意的澡堂。”

  最近铃音家的浴室坏了,因此光顾过那间澡堂。当时除了她的家人以外,里面一个客人也没有。

  “那间澡堂最近好像在改建,而且光是改建女子浴池就把资金用完了。”

  “还真是走一步算一步……”

  “他们为此尽了各种努力,听说还推出了像是温泉旅馆的服务……”

  铃音说着,并朝佳乃微微一笑。“这情报不错吧?我把地点告诉你们,不过……”她压低音量,凑在佳乃耳边说起悄悄话。

  佳乃的表情凝重,但还是叹气说了声“好吧”,点了下头。

  铃音立刻在笔记本上画出地图,交给八平,说声“你们先走”后,不知道为什么和佳乃回头走进了学校。

  八平搞不懂她们在盘算什么,只好和万石浦一起先走。万石浦一边仰望满天星空一边说道:

  “八平……我会努力偷窥会长和染谷同学的**。”

  “你真是太猛了……你该不会打算假装成女孩子,混进女子浴池吧?依你的外表,的确可能做到……”

  万石浦“哼”地冷笑一声。

  “别说傻话了,你以为我会再犯同样的错吗?”

  “你真的做过这种事啊!”

  “那是半年前的事,而且还当场被逮捕了。”

  那不只是不能再犯的错,而是一开始就不该做的错事。

  “八平,重要的不是‘有没有看到’,而是‘有没有去做’。”

  “毕竟从‘做了’的那刻起就是犯罪啦。”

  就刑法的角度来看,这一点确实很重要。

  他们一路聊着废话,走到了澡堂。

  万石浦因为家就在附近,决定先回家一趟拿换洗衣物。

  澡堂是木造建筑,外观老旧,走在里面仿佛穿梭时光,回到了昭和时代。

  负责柜台的婆婆在睡觉。他轻轻摇了下婆婆,婆婆还是没醒来,他于是把入浴费五百日圆搁在柜台桌上。

  澡堂里疑似没人,四下悄然寂静。

  八平朝“男”的帘子指了三次,详加确认后才进入浴池,因为恋爱喜剧漫画里常出现搞错男女浴池的场景……他不想犯下这种基本错误。

  不过他注意到一点,墙壁上贴着一张“晚上八点后男女浴池互换”的告示。有些温泉旅馆会提供这种服务,男女浴池的设施若有不同,便会按时对调两边的浴池。

  可是,在澡堂提供这样的服务,不能放心在同一个浴池里久泡,带给客人的只有不便……这里果然和一般的认知有些差距。

  不过现在是下午六点,应该不需要特别担心。

  八平脱下衣服,走进大浴池。

  “噢噢,还满豪华的嘛。”

  他洗好身体,正在将洗发乳搓揉起泡时……外头传来铃音和佳乃的声音。

  “你瞧,染谷同学,这地方还不错吧?”

  “……是啊……不过呢,会长,您的体型真是匀称……又有模特儿般的高挑身材……好羡慕喔……”

  “你别焦急,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我和会长只差一岁耶!”

  “啊,对喔……”

  抱歉抱歉,他听见铃音慌张的语气,看来铃音又发挥她傻大姐的个性了。

  (哈哈哈,那两个人也许意外合得来呢……)

  八平沉浸在和平的对话中……然后,他赫然察觉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她们的声音不会太近了吗?

  女子浴池不是在墙的另一头吗……

  两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就在他身边,他感觉到有人吓得屏住了气息。

  “八、八平同学……为、为什么……” “咦,萨摩同学!?”

  果然,铃音和佳乃进到了男子浴池。

  “为为为、为什么……这里是男子浴池耶。”八平的声音颤抖。

  铃音遮住胸部和两腿中间,转身背向八平。

  “不对,这里是女子浴池吧!?我之前进来的也是这个浴池……”

  八平因此确定,铃音不晓得这里有依时间不同调换男女浴池的服务。

  她应该是没先确认帘子,就走了进来,跟着她进来的佳乃也……

  (我竟然忘了,会长是个冒失鬼……!)

  “别说了,快出去……”

  说着,八平尽可能避开目光,让她们赶紧离开浴池,可是就在此时,两人华丽地跌了一大跤。

  她们往后倒,摔向八平。

  (出现啦啦啦啦啦啦!!恋爱喜剧现象!!而且还两个人一起来!!)

  八平敞开双臂,准备接住两人。就算是色色的突发状况,要是因此撞到头可不得了,绝不能抛下她们,自顾自地逃走。

  被卷入事件的八平以背着地,重摔在磁砖地上,不过幸好两人毫发无伤。

  他右手抱着铃音,左手抱着佳乃……就画面上来说他看起来人生非常的充实。

  “好痛……你们都没事吗?”

  “嗯、嗯。” “没事……谢谢。”

  他想尽快摆脱眼前的窘境,可是手臂里的两人却一动也不动。她们的双颊嫣红,凝视着八平。

  “……萨摩同学……把灯关了。”佳乃以细若蚊鸣的声音说着。

  “为什么!?”

  八平大声吐槽,话声响遍整间浴池。

  “这么亮,我觉得很难为情……因为我的身体跟个小孩子一样。”

  “你打算关灯做什么啊!”

  “这、这种话要女孩子怎么开口嘛……真丢脸,太过分了。”

  她致命性地搞错了该丢脸的地方。

  不过,八平又想,他要是走到柜台或哪里关灯,佳乃真会乖乖躺在男子浴池旁等他回来吗?不可能。

  “染谷同学,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八平听着铃音的声音,松了一口气。在这里的如果是雾子,肯定会跟着瞎起哄,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得先把身体洗干净才行。”

  “你也给我冷静一点!”

  八平不自觉地看向铃音。她正用着像是喝醉酒般的恍惚眼神回望着他。

  (哇、哇哇哇……会长以前会抱住我,是因为“主角导正效果”没错吧……?)

  真的是那么一回事吗……?八平还在思考时,香月就从他脚下的磁砖钻了出来。也许是因为进入男子浴池,她双手蒙住了脸。

  “八平……怎么了?吵吵闹闹的……”

  他飙出一身冷汗,赶紧以铃音和佳乃听了也不会起疑的字眼应对。

  “……不、不要紧,没什么事!快点回去!这里是男子浴池欸!”

  呼……我的语言能力还算不错吧……他有些沾沾自喜地想着。

  “嗯,我知道了。”

  铃音直截了当地做出回应。

  (惨啦啊啊啊啊!!)

  八平在心里呐喊也于事无补。“咦,铃音?”香月说着从指缝间往外窥视。

  她眼睛睁得浑圆,先是看见铃音与佳乃,接着和八平四目相交。当她的视线逐渐往下移,……

  “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嘴一张一阖,发出了只有八平听得见的凄厉惨叫。

  洗好澡的八平正试图安抚香月的怒意。他大致说明了事情经过,只是香月依旧蜷缩在自动贩卖机旁,不肯看他一眼。

  “拜托你别气了……”

  “哼,我不管,我不管!八平这个满脑子只想着充实现实生活的笨蛋※雄大!!” (编注:雄大另可作“雄伟壮大”之解,暗指香月对八平下半身的评价。)

  “听起来完全不像在骂人……而且雄大是谁……?”

  “呃,那、那是……”

  香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铃音和佳乃走出了女子浴池,刚到的万石浦则是还在泡澡。

  铃音急忙冲向八平,一个劲地低头道歉。

  “刚、刚才真是对不起!我一时慌张……还有.谢谢你在我们跌倒的时候伸出援手!”

  “别这么说……大家就忘了这一回事吧!那是一起不幸的事故啊!”

  八平高声说着。铃音笔直地凝视八平。

  “不,受人恩惠却忘得一干二净,是北见家之耻。我会牢牢记在心里……记住……!”

  铃音一边说着,眼神一边飘向八平的下腹部,看来那时候她看过了他的重要部位。

  “我、我绝对不会忘记!死前我也会想起来的!”

  “你是说像走马灯一样吗!?”

  他由衷希望铃音可以不要在人生的精华片段里用上这一幕。在会长辉煌人生的最后一程,那实在是……

  佳乃的脸蛋红通通的,一脸陶醉。

  “萨摩同学,我也不会忘记。你雄伟结实的……”

  好好,反正你也看到了对吧,雄伟的那个……八平正想着。

  “你结实的肌肉……”

  “原来你要讲的是那个啊””

  “咦?你说的那个是指……?”

  佳乃偏着头,露出心怀不轨的笑容,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呢,萨摩同学,那个是什么意思呢?告诉我嘛。”

  (可恶……竟然掉进陷阱了!)

  八平紧咬住唇,忍着耻辱在佳乃耳边低语。她听了瞬间“啊……!”羞红了脸。

  “萨、萨摩同学是大变态!竟然在女孩子耳边说这种事!”

  “咦,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铃音没理会一旁脸上写满厌恶的佳乃,修长的手指在胸前绕着说道:

  “老实说,八平同学……我们北见家有条家规,女人一旦被人看到**,就必须嫁给那个男人。”

  “怎么会有这种鼓励偷窥的奇怪家规!?”(吐槽:这是常用桥段)

  这种家规一传开,全校男生势必会争先恐后地跑去偷窥北见家的浴室。

  “嗯,我的祖先原本住在江户……就因为流言传遍整个关东地区,不得已只好逃来这里。”

  “那种家规还是早点废掉吧!”

  铃音回了一句“事情没那么简单”后垂下了眼眸。

  “北见家现在的一家之主,我的父亲,就是这样和我母亲在一起的。”

  “会长的父母是因为偷窥结缘的吗!?”

  原来在她的身世背后还有这么一段哀伤的秘密啊……

  铃音的脸上挤出一个空虚的微笑。

  “呵呵,八平同学……你愿意接受……这么污秽的我吗?”

  “污、污秽的不是会长……是你的父亲啊!”

  八平没想到自己竟会斥责别人的父亲污秽,却又不得不这么说。他拚了命地寻觅可以为铃音加油打气的话。

  “会长……唔……非常漂亮!”

  “你、你在说什么……”

  “是我这种人遥不可及,令人憧憬的对象!”

  “也……也没那么遥不可及吧?”

  “是我再怎么追也无法触及的星辰!”

  “……”

  铃音颓丧地垮下肩膀。

  “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喔……”

  “噢……嗯。没什么……”

  铃音咳了一声。

  “嗯……我决定不依赖家规,靠自己的力量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八平望着她澄澈的瞳孔,迟迟说不出话。

  咦,这么一瞧,会长身上穿的是……

  “会长……你穿了和服啊。”

  铃音转了一圈。

  “对、对啊。我刚刚告诉染谷同学,要她借我和服,我才肯说出这间澡堂的位置……你觉得怎样?”

  她显得惴惴不安,问着八平。

  “那当然是……本来就很漂亮啰。”八平应道。

  “为什么是用过去式!?……啊啊啊!你在说刚才在浴池发生的事吗!”

  “啊!糟了!”

  八平赶紧设法改变气氛。

  “会长……你看起来很成熟呢。”

  “这、这样啊……谢谢。那这样呢,你瞧我的后颈项如何?”

  “简直跟成熟大人一样!”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简直跟肮脏的成熟大人一样!”

  噢噢,铃音总算恢复平常的样子了。八平正这么想的时候,铃音又说:

  “你知道吗?我以前喜欢八平同学呢。”

  “简直跟在同学会上再见到面的成熟大人一样!……咦?”

  “不,那个……你要喝果汁吗?为了道歉,染谷同学的份也由我请客!”

  铃音慌慌张张地指向自动贩卖机,万石浦不知何时洗好澡走出了浴池,四个人就这么喝了果汁,回到学校。

  八平在教室里铺上棉被,躺了下来。女生睡在另一间教室,教室里只有男生的鼾声此起彼落。

  香月从天花板飘了下来,稍微挪开视线,说了声“晚安。”她红着脸,也许还在对刚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晚安。”

  八平呢喃着说道,并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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