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肚腩

  「兄长,我必须先向你道歉……」

  在不断上升的电梯中,周子以不好意思的模样对我说道。

  我们正位于东京湾沿岸的某栋高层公寓。

  那之后,我们抵达位在东京御茶之水的创造未来出版社,与高桥先生讨论过关于出版的事项。

  「高桥先生,回答我的问题吧。请问『〒』是什么?」

  「……OKOK,我猜猜看。是『蜻蜒』吗?」

  「答错了。是『邮递区号的标志』吧,兄长?」

  「嗯。这么简单都会猜错,高桥先生还不够用功啊。」

  「……我看你们根本是故意整我吧……」

  本来以为会议到此告一段落,但回程途中周子又表示「想跟兄长多商谈一下关于出书的事」。所以我们才会找语言创造协会的某位朋友三人一起讨论。

  事情就是这样,周子带我来到了我现在位于的这栋公寓,不过……

  「对不起。」

  进入摩登又雅致的室内后,周子对我低头致歉。

  「那位所谓的朋友……根本不在这里。」

  「咦?那……这里只有我跟周子两个人罗?」

  「是的。因为我真的很想跟兄长单独说话。」

  「是吗……那这间房子的主人哩?」

  「我拜托过屋主把房子借我一天了。」

  那位语言创造协会的朋友据说是年长的女性。听完周子的要求后只说了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加油」便大方将公寓出借了。到底要加什么油啊?

  周子的模样似乎有点紧张。

  「兄、兄长,难得来这种地方,我们去窗边欣赏一下风景吧?」

  「好啊,听起来不错。」

  这栋公寓的高度惊人,视野当然很好。

  环顾夏日晴朗的景致一周后,特别突出大楼群轮廓线的一座高塔顿时映入我的眼帘。高塔呈筒状,感觉就像一根巨大的烟囱。

  我记得那应该是……外日本与文化特区合力兴建的「文化之塔」。象征外日本与文化特区友谊的一栋建筑物。

  塔的外墙上还绘制了图画。

  低楼层的外墙是太古时代的日本——上头有旧石器时代的打制石器,中央楼层则是鎌仓时代与室町时代的武士,更上层就进入昭和与平成的文化了,代表图画有「钢弹」、「哥吉拉」、「超人力霸王」、「假面骑士」、「哆啦A梦」、「皮卡丘」、「触手」等等。

  最顶层附近的外墙则是现代日本文化——一位摆出胜利手势的露小裤裤美少女。

  塔愈高的部分所描绘的时代就愈接近现在。

  「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见识文化之塔哩。听说那座塔好像会逐年改变?」

  「是呀。为了在外墙上增加新的图画,每隔十几年就会提升一次高度。」

  「真有趣。」

  「我住在文化特区所以经常看到……并不觉得特别有趣就是了。」

  塔就矗立在一座巨大的桥梁正中央。那座桥名为「有明桥」,是外日本与文化特区唯一的交通管道。

  桥的其中一侧通往了被高墙所环绕的城镇。如果要说那是铁幕或许太夸张了些,不过确实可以清楚区隔城镇与外界的分野。

  从这里看不清楚城镇的模样,不过即使是在远处,复古的建筑物还是很醒目。

  「那就是——文化特区了吧。」

  「不管是那座塔,还是文化特区,我都非常讨厌。」

  周子的脸庞浮现阴霾。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周子很快又说了句「不必在意那个」并对我笑了笑。

  真是个表情变化迅速的女孩啊。

  「——话说回来兄长,你想先洗澡还是先吃饭呢?」

  「耶?要在这里待那么久吗……?你不是说家里有门禁时间?」

  「是呀!不过我今天事先说过要在朋友家过夜了。」

  「呃,是这样吗?你家还满通融的嘛。」

  我有点不知所措,看来是我擅自给她画上「对严格教育方针引发叛逆心」的印记了。

  「对、对了!」

  周子突然满脸通红地说。

  「这、这种场合,第三锅选项不就是……『还是要选偶噜?』应该没错吧……」

  周子好像每次紧张时说话都会咬到舌头。也因为这样,所以我听不太懂她的意思。

  「我选哪个都可以吧?」

  「请、请选择自己喜欢的。」

  「……虽然有点遗憾……不过没有回家这个选项吗?」

  先前黑羽泫然欲泣的脸孔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是抛下黑羽出门的,但果然还是很在意她的感受……

  这时,周子却摆出恳求我的表情。

  「兄长,拜托!请陪偶一直到明天早上吧!好不容易碰面的兄妹可以单独相处了,希望能更悠闲地度过……」

  ……

  周子这种八字眉的表情太犯规了吧。不知不觉我就决定答应她的请求了……

  我取出手机,打了封简讯。

  「兄长要跟谁联络呢……?」

  「我的父母亲啊。通知他们今天我要外宿,不必帮我留晚餐了。」

  虽然我也很关心黑羽。不过她目前正忙于翻译工作,现在恐怕早就把我忘了,专心一意待在桌子前埋头苦干吧。

  「太棒了!」周子听完欣喜地跳了起来。

  我们讨论了许多关于小说的事。

  周子依旧对我的小说大加赞赏,还表示要她说几遍自己的感想都没问题。

  我们还玩了书写符号文的游戏。

  「兄长的笑容带给我这么多力量——『∞』。」

  「真不好意思。周子的可爱程度也是这样——『∞』。」

  「我、我太开心了!」

  「你有看懂吗?八倒下来,代表还不到八分,意思就是七点五分(以八分为满分)。」

  「是呀!七点五分!不知为何总觉得兄长刚才说了很过分的话,但那应该是错觉吧。或者应该这么解释,只要跟我在一起就感到很『※平和』,难不成就像夫妻那样,跟对方相处比任何人都感到平静的意思……兄长……啊啊……」(译注:日文「平和」与数字「七五」的音近似。)

  真开心啊。

  天底下没有其他人能像周子那么理解我的文章了。

  跟周子在一起,我的小说便能开创未来。

  尽管是规模过于宏大,感觉无从下手的目标,但就是因为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专心一志地努力,或许才觉得自己这么做是有价值的。

  我产生了这种想法。

  愉悦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

  到了深夜——

  「兄长,我、我准备好了。」

  「啊,嗯。」

  周子换上粉红色的睡衣,站在门的另一边对我招手。

  门的另一边——就是寝室了。

  我也换好了蓝色的睡衣,做好上床睡觉的准备。

  那之后我们又享用了周子亲手烹调的料理、闲聊、看电视,以及各自去洗澡。

  看看时钟,已经换日了。

  「差不多该睡了吧。」

  「是、是呀。」

  我这么回答着,周子却颤抖了一下,露出好像痉挛的反应。

  该怎么说,她好像太敏感了,至少当时我是这么觉得——

  然而当我进入寝室,我却也立刻傻了眼。

  里头只有一张床而已!

  只有淡淡间接照明的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小号的双人床。既然是两人用的,给我跟周子睡觉空间应该是足够才对……

  「啊,周子,这是……」

  我望向周子,她正在寝室的角落做出类似收音机体操的动作。

  「呼——哈——呼——哈——」

  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

  「我、我正在做暖身运动。」

  「文化特区的人习惯在睡前运动吗……?」

  「不、不是,这是运动前的暖身运动。」???

  听不太懂她的意思……算了。我转过身,准备返回客厅。

  就在这时——

  「请、请等一下!」

  我的手掌被周子丰腴的手抓佳了。

  「请、请跟我……一起睡。」

  唔,又是那种八字眉。

  不、不过,这回我可不能轻易答应。

  「睡在同一个房间都不太好了,何况是同一张床上哩。」

  「为、为什么!?我们不是兄妹吗?」

  「以我家的规定来说,只要进了小学,兄妹就不可以睡在同一个房间了。同一张床更是没得谈。」

  「兄长真是绅士呀。尽管理所当然地热爱着兄妹情深的正统派文学,依旧在现实生活中保持界线与冷静的姿态。太帅了,我、我、我已经……」

  周子好像很难受地喘着气,当场瘫坐在地上。

  「喂、喂,你还好吧?」

  「不、不行了。可以把我抱到床上噜?」

  我点点头,以「公主抱」的姿势将周子拥起。

  「啊。」

  周子再度吐出好像快喘不过来的气息……

  我让她躺在床上,帮她盖上棉被。正当我打算离去时,睡衣下摆却被她拉住。

  「兄、兄长,请来这里。」

  周子一手抓着我的睡衣,一手拉起身旁的棉被。

  床与棉被之间的空隙,就好像正在摆出恐吓姿态的生物嘴巴一样。

  「我才不会认输。」

  我也以双手做出蛇信的模样,朝两侧大大张开。

  「兄长,请问你在做什么?」

  「模仿蛇。」

  「呃,蛇已经要冬眠了。来,请进来这里吧。」

  「哈哈哈,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哩。」

  「在正统派文学中,有一本名为『模仿蛇 暖呼呼地 冬眠』的小说。只要进来这里冬眠,就可以实际体验文学了。」

  「那我进去罗。」

  我立刻钻入周子的身旁。

  躺到床上大概已经一小时了吧?

  一开始还有交谈的我们,说话的频率也逐渐变低了。

  我在静谧的寝室里恍惚地盯着天花板,睡意愈来愈浓。

  我闭上眼,决定对睡魔投降——

  就在这时……

  「兄长,你还醒着吗?」

  周子轻声呼唤我。

  「我觉得很不可思议。」

  「什么?」

  「兄长现在打算要睡了吧。」

  「嗯。」

  「快要睡着的感觉真是不可思议。」

  「是吗?」

  「是呀。」

  我听见衣物摩擦的声响。周子的身躯好像主动朝我贴过来,她的体温也离我更近了。

  「兄长,终于跟妹妹单独相处罗……」

  她压低声音,语调听起来比平时成熟许多。

  「为什么、为什么——」

  「你都不问关于父亲与母亲的事呢?」

  ……

  原来是那件事啊……

  「该不会是在意气氛会因此变凝重吧?明明心底应该是那么想问的。兄长也太绅士了……」

  我望向周子的脸,她似乎感动到了极点,眼眶还噙着泪。

  「唔呜……不过,我觉得还是要仔细对兄长说明才行。」

  「嗯……如果可以的话,就请你告诉我吧。关于生下我的亲生父母。」

  「好滴……」

  结果大致都和老师跟博士在研究所推测的差不多。

  我的父亲原本是外日本的医师。虽然本身在经营医院,但我在出生之后没多久,父亲就因为院内发生了事故而被废除医师执照。医院当然也关门了,欠下很多债务的父亲跟家人走投无路。

  双亲为了至少能让我能在比较好的环境长大,决定把我送出去给别人收养。

  在历史尚未被惨正之前,我双亲的人生似乎就在这个阶段划下句点。

  然而,我们当初修正历史的结果,却使得我的亲生父母的命运出现了极大的改变。

  父亲说「生命的最后一天,好想看看真正的巫女」,于是便带着母亲来到文化特区。他们已经做好在那里结束生命的觉悟。

  双亲在神社远眺巫女时,附近突然有位老人昏倒了,父亲立刻对他施予急救。

  那位老人就是后来周子所称的祖父,在文化特区内似乎是很有权威的人。所拥有的资产也颇为雄厚。

  老人患有痼疾,于是便将拥有外日本医疗技术的父亲聘请为私人医师。父亲很受老人的赏识,后来又成为他的养子。

  于是父亲与母亲便在文化特区生下了周子。

  据说亲生父母一直不跟我联络,也是那位老人不允许的缘故。

  ——并不是因为他们已经忘了我这个儿子。

  我的心情比之前稍微舒坦一点了。

  不过,周子对于在意爷爷意见的双亲却生气地下了「真不讲情面,没人情味」的评语。

  那位爷爷的权威是绝对的,任何人都不敢违逆……

  「我为了与兄长见面,已经跟祖父讨价还价过几十次。不过,祖父还是坚决不肯点头。兄长明白为什么吗?」

  「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兄长是2·5次元婴儿……」

  啊,原来如此。

  「我无法理解祖父的想法。毕竟,我跟兄长不都是同样的父母生下来的吗?」

  「话是那么说没错,但我的情况与周子不同,是人工投精的产物。」

  「到底有哪里不同呢!?祖父说『2·5次元婴儿有违我的道德观』,光是以这个理由就不承认兄长的存在。被陈旧的价值观拘束到这种地步!那已经变成一种偏见了吧!」

  陈旧的价值观。偏见。

  「明明是亲兄妹,到底有哪里不一样!」

  周子此刻虽然是在跟我说话,但感觉好像正在朝爷爷发出怒吼。

  我倒觉得她爷爷的反应是可以理解的。就好比身为廿一世纪人的柚小姐也无法认同2·5次元婴儿这种制度一样,思想无法跟上现代的人,只会觉得那样很扭曲。

  「有时会我认为祖父自己也算是受害者。」

  「受害者?」

  「因为在文化特区那种古老的地方出生、居住多年,精神会变得那么不正常也是理所当然的。」

  「精神不正常……你的评语真严苛啊。」

  「是呀!祖父还希望汉字在外日本也能复活,对历史或传统什么的超级执着。他好像觉得那些事物都非常棒。不过就我来说,那些东西才是让祖父脑袋僵化的原因。」

  周子变得饶舌起来。

  「历史呀传统呀什么的,那些都只是阻碍而已。我们应该将目光对准未来。」

  「……所以,你才想创造新的语言与文化?」

  「是的!对祖父那种老人可能为时已晚,不过对还有未来的我们而言就不同了。」

  ……看来周子真的很讨厌文化特区的环境。对爷爷的反抗心也十分强烈。

  不过,她说的话我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生长环境与人格通常会有直接的关联。举例来说,实际上有姊姊的人很容易就会因讨厌姊姊而变成妹派,相反的情况也有。

  只不过,我心中还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受。

  周子对我的说服愈发热情,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就愈发强烈……

  没多久周子也噤口了。

  大概是说太多话累了吧。

  反正最要紧的事我已经听完了,剩下的等明天再聊吧。

  我对周子说了声「晚安」,这回真的闭眼打算入睡。

  结果这时——

  周子竟然——爬到了我的身体上。

  「咦?耶、耶?」

  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周子突发的行为令我大为混乱……

  她紧紧搂住我的上半身。

  双方的胸部彼此摩擦着,我只感觉到一点微微的膨起……这种奇妙的触感是……

  「呃,那个,周子?有什么事吗?请冷静一点……」

  「不可能了!偶、偶的理性已经因为跟兄长见面而彻底崩溃。以前一直压抑的情绪现在好像都决堤了。」

  吓死我了。除了她所说的内容外,那莫名诱人的语气也让我吓个半死。

  「一直压抑的情绪溃堤了……是指什么呢?」

  「有、有三项噜。」

  她再一次狠狠咬到舌头,不过现在已经没人有闲情去关心那个了。

  周子在我面前竖起三根指头。

  「首先第一项,就是对祖父的反抗心。至于第二项,则是对外日本的好奇心。」

  周子弯下两根手指。

  那最后一项哩……?

  「就是对始终想见一面的兄长心中所充满的思念。」

  在周子竖得直挺挺的食指另一侧,有一双眼角吊起的湿润眼眸。

  我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

  周子以指尖在我的胸膛上爬过。

  「偶、偶已经完全这样了……」

  ♀(♡)←

  「『少女心被击沉』……」

  「真不愧是兄长,这样就能明白我的意思。」

  虽然是站在被写的立场,不过我真的好久没玩『**书写』了。

  「兄长,那这个呢?」

  *

  「……是肚脐吗?」

  周子噗哧一笑。

  「真可惜。那不只是单纯的肚脐,而是『性感兄长的肚脐』。你刚洗完澡出来时我偷看了一下,眼睛吃了不少冰淇淋呢。」

  「是、是吗?」

  周子继续磨蹭我的身体,发出撒娇的声音。

  「呐,兄长……」

  「什、什么?」

  「有些事是我祖父那古老的道德观绝对无法接受的。我好想做一些违反他道德观的事。这么一来——就能狠狠报复他不让我跟兄长见面的事了……」

  违反伦理的事,难、难道是……

  「……把宝特瓶混在可燃性垃圾里面……之类的?」

  「是呀。做那种事真是太变态低级了……等一下兄长,不要故意装傻好吗?你是想缓和我的紧张吧……兄长真是太温柔了……」

  「不过,不是那件事。」周子接着又对我摇摇头。

  她究竟想说什么……?

  「偶、偶所期望……期、期望的是……」

  周子瞬间露出犹豫的神色,不过在用力闭上眼睛后,她终于将淤积于喉咙中的言语一吐为快。

  「近亲恋爱噜。」

  我的嘴巴保持「耶?」的形状僵住了。

  近、近、近亲恋爱……

  也就是说,她想跟我变成那、那种关系吗?

  周子竟然在这种状态下说出那个——

  「能借到公寓跟兄长单独相处,可不是随时都有机会的,因此……」

  周子不断向我迫近。一不小心两人的嘴唇就要碰在一起了……

  「等、等一下,周子。我跟你,可是有血缘关系啊……?」

  「那又如何呢?我把兄长当作异性看待,兄长就没办法把我当异性看待吗?」

  「呃……」

  她说得没错。

  尽管是亲妹妹,但却长年没有住在一起,对她丝毫没有共享生活的家人感觉。况且因为修正历史所诞生出来的周子,总觉得并不是单纯的亲妹妹。

  「况且身为亲兄妹搞不好更棒。我们不论怎么相爱彼此都无法结婚。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吧。一想到这,我的背脊到腰椎附近就有种令人想用力抓痒的奇妙刺痛感,快忍耐不住了!」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喔!

  「正因为对象是兄长,才能对祖父陈旧的道德观泼一盆冷水。其他男人可办不到这点。」

  周子的话语愈来愈强而有力。

  对陈旧的道德观泼冷水……是吗?

  「……」

  我沉默不语。

  自己的表情已经恢复严肃,这点我很清楚。

  那是由于……

  ——我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泼了一盆冷水。

  「周子,听我说。」

  大概是感觉出我的口吻稍微变冷静了,周子浮现出困惑的神色。

  「如果你真要那样……不必挑我也可以吧?」

  「你在说什么?这个世界上兄长只有一位而已。」

  「不,我是指你并不需要妹背·银这个人。你所需要的只是『亲哥哥』这个属性,至于那个人是不是我并不重要。」

  周子眼角吊起的双眸瞪得好大。

  「……怎、怎么会?」

  「我只是你用来反抗爷爷的道具吧?所谓的创造新语言,也只是为了反抗爷爷?所以,你利用了我的小说?……那样感觉就有点悲哀了……」

  周子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眼角也逐渐浮出了泪光。

  「不、不是那样的!我并没有那个意思!」

  「但……」

  「兄长!」

  周子使尽全力抱住我。

  「请你相信我。兄长最吸引我的地方就是你的才能!我阅读兄长的小说时,彷佛感觉到神的存在一样!」

  「……」

  「因为想反抗祖父——我不会为了这种理由去喜欢别人的。请明白这点!兄长!」

  「……」

  「我不会再提那个了,不会再提什么道德观的事!所以、所以,请不要讨厌偶……」

  豆大的泪珠从周子脸颊滑落。

  ……我将手轻轻放在周子的头上。

  「我明白了。总之,就当刚才那些话从来没发生过吧?」

  「好滴……」

  周子用睡衣袖口用力擦去眼泪,乖乖地封我点头。

  然而……

  「不过、不过,都苦心做了这么多准备,怎么可以毫无收获呢……因此,至少——兄长,那是什么!?」

  周子突然用手指着某个方向。

  我很自然地跟着转过头去——什么也没有啊。

  才刚感到很不可思议,我就觉得肚子附近痒痒的。

  之后没多久——

  啾。

  唔哇,怎怎怎、怎么回事啊!?有个软软的东西在碰我的肚子!

  我低下头——

  周子正掀开我的睡衣,亲吻我的肚脐。

  「你、你在做什么!?」

  「呼呼呼,我得到兄长的肚脐初吻了。其他部位等以后再说罗。」

  周子说完对我嫣然一笑。

  「我只会对兄长如此唷?其他男人我根本就不想碰。」

  真是个不屈不挠的女孩啊,我打心底这么认为。

  翌日早晨,清醒过来的我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了好一会儿。

  离开寝室时我还偷瞄了周子一眼。睡衣有点不整的她依旧在呼呼大睡。

  那么,接下来该做什么哩……

  啊,对了……手机,我得检查一下手机有没有讯息。

  昨天我一直将手机调成无声,也没有去理会它。搞不好有人试着联络过我哩。

  我拿出手机,咦?还真的在发亮呢。看来似乎是刚刚打来的。显示在萤幕上的来电者姓名是——实琉。

  「喂喂?」

  「哥吗?」

  ……是实琉的声音,而且明显很不愉快。对很少表露情绪的她来说,这种情况颇为少见。

  「是啊。」

  「你现在在哪?」

  「呃……东京。」

  「跟脑袋不正常的女生在一起?」

  「是啊。在一起。」

  「是吗。哥,听好了。」

  实琉的口气从来没有这么严肃过。

  「——姊死了。」

  耶……?

  我差点就摔了手机。

  黑羽——死了!?骗人的吧!?

  「像死了一样,跟废人差不多。」

  「……?」

  「从昨晚开始姊就不吃不喝不动,样子非常忧郁。」

  什、什么嘛。原来黑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不过,不吃不喝……为什么呢?

  「我借了一下姊的笔记本。」

  当我还在困惑时,实琉将黑羽写的文章念出来。

  哥哥被抢走了。

  我是笨蛋。

  至此我才终于明白。

  应该要早点自觉才对。

  应该要早点行动才对。

  由于我太安逸……

  所以哥哥被人抢走了!

  ……

  黑羽抱膝低头坐着不动的身影,浮现在我脑海里。

  我想像中的黑羽,以细微的声音喃喃唤着我「哥哥……」。

  我完全没想到黑羽竟然会如此在意我。

  黑羽如今是何种心情呢?

  我不明白她是怎么想的。我只能确认一点——

  我再度给黑羽带来困扰了……

  「实琉打了好几次电话,都被哥无视。」

  昨晚实琉恐怕尝试联络过我许多次吧。但因为我把手机调成无声,所以根本没有察觉。

  「哥做了什么?」

  「跟周子一起谈论小说、吃饭、看电视……」

  「……惹姊难过后哥做的就是那些吗?实琉生气了。」

  「咦?」

  「我讨厌那个脑袋不正常的女生,对哥也很生气。」

  实琉平静的语气中夹杂着愤怒。

  「实琉有个想法。」

  「想法?」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实琉似乎是离开话筒旁边了,只听见有个很远的声音喊着「……老头子,换你」。

  「啊呀,银小弟,是我。」

  「大平老师!?您跟实琉在一块儿吗?」

  「是啊。很难得她会主动找我。所以我抛下一切冲来见她了。」

  实琉自己去联络老师,这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遭吧。

  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拜托我稍微办了些事。还说关于那件事要我传讯息过去,所以我就来告知你了。」

  「讯息……?」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啊。」

  到底是什么事呢?对于感到很不可思议的我,老师只用了彷佛在说「味噌汤要加内株常住料」的轻松口气告知道:

  「银小弟的书不可能出版了。」

  ……

  ——耶?

  我无法跟上这突然转变的事态发展。

  「我再重复一遍吧。银小弟的书不会问世了。因为我对创造未来出版社施加了一点压力。」

  「……」

  以老师具备的权威,想阻止我出道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过,他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看来你好像很难相信,不过这是真的。我想你那位亲妹妹很快也会接到通知了。」

  周子也会接获通知?

  我望了周子睡觉的寝室方向一眼。

  「……兄长……」

  很巧地,她刚好从寝室走出来。

  周子无力垂下的右手也握着手机,表情一脸茫然。

  「刚才创造未来出版社的高桥社长打来说……不能出版兄长的书了……好像有人对他们施加压力……」

  我想起实琉最后对我抛下的话。

  ——实琉有个想法。

  ……是这么回事吗!

  「……老师,我打从心底尊敬您。不过,今天这件事另当别论。就算是实琉拜托您,您也不能做出施加压力这种可恶的事啊!」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怎么可能拒绝实琉的请托呢?答应她就跟脊髓反射一样自然啊。光实琉有事要拜托我这点……就让我快要**了。」

  这句话由老师来说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老师,周子知道这件事已经快哭出来了。就算不是为了我,看在周子的面子上也请收回这件事吧。」

  「你的亲妹妹已经中学二年缎了不是?那种成熟的女性已经在我的守备范围外了。」

  七十岁的老头说国二女生很成熟!这就是大平·凯!真是文学的极致啊!

  不对,现在不是为此开心的时候!

  「总之,对此我也有自己的想法。」

  「老师……您真是太过分了……」

  「银小弟,不必用这么可怜兮兮的声音说话吧。」

  「可是……」

  我无言以对后,大平老师的语调突然开朗起来。

  「呼嗯。不然,还是让当事者们来对决吧。」

  「……对决?」

  「黑羽小妹跟实琉都已经当银小弟的妹妹十年以上了。结果,现在却跑出一个新的妹妹并把你抢走,这口气她们怎么能咽得下去呢?」

  「我的妹妹们怎么想暂时不重要了。现在问题是书的出版与否。」

  「就算银小弟这么认为,你的两个妹妹大概也无法苟同吧。女孩子是很容易被感性所左右的,看我的那些妹妹们就知道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首先挑选决斗的舞台吧。你想在哪里碰头?」

  「黑羽跟实琉也会来吗?」

  「没错。」

  黑羽也要来的话……

  实琉说她变「废人」了,我也很在意黑羽目前的情况。黑羽,你应该没事吧……?

  在此就先听从老师的建议,和大家碰个面吧。

  我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对周子商谈道:

  「周子,我们得跟老师他们见一面。这附近有没有比较合适的地点?如果可以,最好是比较醒目好找的。」

  「最醒目的地标就是那个了……」

  周子指向窗外。

  她指尖对准的方向是——

  包容历代日本文化、直达天际的那座「文化之塔」。

  *

  ——廿三世纪,某日,黑羽的房间。

  「黑羽、柚小姐!今天大平老师的广播节目特别来宾依然是实琉跟春贺·遥老师喔!」

  「哎,我看实琉快变成固定来宾了。」

  「希望她不要被那两个变态影响才好……」

  ■特别刊载『大平·凯老师的专属时间』于2202年7月咒日播送的一集

  特别来宾 春贺·遥(作家)

  妹背·实琉(小学生/插画家)

  『回覆听众们的来信单元2』

  ◆听众A的来信

  我是有志成为小说家的十七岁高二学生。我有两个妹妹,大的那个是黑长发,小的那个喜欢戴猫耳贝雷帽。老实说我也是大平老师认识的人。请各位对我说几句话。

  实琉:「跟实琉结婚吧。」

  大平:「实琉跟我结婚吧。」

  春贺:「我看你们根本不懂嘛。与妹妹的真正幸福不是结婚,应该是殉情结局才对。」

  实琉:「要自杀你自己去。」

  ◆听众B的来信

  其实我会读汉字,你们不觉得「姊」跟「柿」这两个字很像吗?

  大平:「确实很像。」

  春贺:「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回答也很简短啊。」

  实琉:「真是单纯的家伙。」

  ◆听众C的来信

  前几天在国语课上学习了「贫乳」这个古语。这原本似乎是指胸部很小,不过后来却衍生为「小比较好」的意思。不过,为什么「胸部很小」就代表「比较好」呢?普通不是都希望胸部大一点吗?

  大平:「唉,真是可悲的问题啊。没办法了,我还是认真回答一下……就以日本的科技为例吧,追求小型化与轻量化向来是传统。就好比那些3C产品,日本人总是希望能更迷你精致,对吧?这种小而美的价值观从几百年前就已经建立起来了。」

  春贺:「日本的国土绝不算广阔。国家的地形自然会对上头居民带来精神层面的影响。『贫乳』算是诞生于风土的一种词汇吧。」

  大平:「好想舔贫乳。」

  春贺:「像这种绅士也是风土的赠礼。」

  实琉:「你们这种叫风土病吧。」

我的妹妹会读汉字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