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静谧

  1

  比拉克是梅菲乌斯第二大都市,也是梅菲乌斯最大的贸易据点。乍眼一看,整个都市都好像充满着战胜后的空气。

  但是,就算是刚从外地来的人,看到那些在街道的行人的表情,和那些在暗地里偷偷交谈的身影,都能轻易地看穿比拉克市民心中“这能说得上是战胜了吗”的这种复杂的心情。

  五天前,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从西南方的阿普塔率领着军队,与从帝都索隆过来的讨伐军交战。

  讨伐军尽管兵力比皇太子军要多,但他们不仅被敌人的策略玩弄,更被敌人视死如归的气势压制住,最后败走到比拉克这里。原本,讨伐军的计划是等比拉克领主费德姆·奥林把他们迎进城后,再召集都市内仅存兵力一齐防御,拖延时间,等待着帝都援军的到来。但,出乎讨伐军意料的是,比拉克的城门紧闭,将他们挡于都市外。

  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已到了要抱着宁为玉碎的觉悟的时候,讨伐军的司令官伏路卡迫不得已,选择了投降。

  结果,来到了比拉克的基尔皇太子摆出了胜利者的姿态进入都市。比拉克的市民们站在道路两旁,向基尔挥手并且大声地欢呼,全城上下一片热烈欢迎的气氛。

  其实到了战斗的前一天,市民们才收到费德姆·奥林下达的通知。这个从比拉克各处的商会联盟支部那里收到的通知,要求市民们要全力支持皇太子。再追溯到半天前,联盟的干部们都被集中到费德姆的居所里。

  理所当然地,商人们并非对这个通知毫无反对之词。

  因为真的要支持皇太子的话,那就是选择与现在的皇帝格鲁·梅菲乌斯为敌的道路。

  那就意味着,内战会进一步扩大,并且比拉克将会成为梅菲乌斯的攻击对象。

  联盟的主要成员都定睛盯着比拉克领主。

  (这人,脑袋没坏掉么)

  这种的想法写在了每个人的脸上。

  当然,市民们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说,西南方的阿普塔和陶里亚相邻,如果与西方发起战争的话,比拉克将是直接受害者。但另一方面来说,这里离帝都索隆很近。对比拉克的居民来说,比起被西方蹂躏,他们更恐惧被索隆攻打。

  即便如此,比拉克中还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看法。

  事实上,在战斗前,被称为皇太子基尔的人物出现在阿普塔,并且反对皇帝进军西方的计划。这个情报让比拉克的人们收到了很大的冲击。

  就像刚才描述的那样,比拉克是梅菲乌斯第一大的商业都市。正因如此,这里和别的地方比起来自治意识更强,在街上相遇的商人们不仅会谈论经济方面,也不忌讳谈论一些关于政治方面的事情。

  “那就是说,殿下伪造出皇太子的死讯,并以此作为向西方发动战争的借口咯。”

  “与其说是伪造,不如说他正准备亲自下令把亲生儿子杀死吧。不过基尔大人预先看出了这一点,于是演了一出让大家认为他已经死了的戏码。坊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呢。”

  “不不,阿普塔出现的皇太子是假的。一定是怀念着基尔·梅菲乌斯的英雄事迹的某个人,被无谓的侠义心驱使着,迷失了自我,才做出了这种事情吧。”

  “如果是真的,那为什么连罗格将军和奥丁将军也会跟随着他呢?”

  “归根究底,这个事件的中心,不就是这两位将军么?他们是为了让梅菲乌斯各地的诸侯都响应他们,才搬出皇太子的名字吧。”

  “无论怎么说——”

  “对,无论怎么说,不久后索隆也会派兵过来镇压吧。”

  “一战后就能分出胜负了吧。”

  (分出胜负)

  这句话的意思是,这可能仅仅是一个地方都市的谋反的结幕,或者可能是能颠覆整个梅菲乌斯的内乱的揭幕。当然,“商业都市比拉克在今后要怎么选择它的立场”的这种疑问也包含在内。

  虽然这样说,谁都不会认为阿普塔的兵力能抵挡得住梅菲乌斯正规军的攻击。所以到了伏路卡率领的讨伐军经过比拉克,最终向阿普塔进军的时候,比拉克市民看着那些英勇的盔甲团队,脸上都写着“啊,终于要结束了”的想法。

  正因为整个比拉克是这样的想法,所以被比拉克领主召集起来的商会联盟干部,听到领主说“我想支持梅菲乌斯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大人”的时候,大家都摆出了“他脑袋坏掉了么”的样子。

  紧接着,费德姆说出了在战斗之前收到了基尔皇太子的亲笔书信的事情,并且说自己是为了比拉克,正确来说是为了整个梅菲乌斯,将现在的皇帝格鲁·梅菲乌斯的所有恶行,时而激动、时而冷静地说了出来。

  (不会吧)

  在场的大半数人都这样想着。不过,就算拥有了伟大的心灵,那个皇太子也没有任何的胜算。

  但出乎了大家的意料,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支持费德姆的声音。

  扎吉·哈曼。数年前还是联盟之长,就算是下台了的现在在联盟的影响力仍然十分巨大的他,是比拉克都市里最大的豪商。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是非常现实的男人。大家都认为他会反对领主的意见。但他说道:

  “皇太子大人和西方应该有着联系吧。”

  这句话的证据是,之前被派遣到西方的属于哈曼家的船已经平安归来了。不久前,陶里亚与梅菲乌斯才在阿普塔近郊打了一仗,通常来说,在这种时期,船与货物都被没收也并非不可思议。

  “陶里亚的商人们对我们说,请我们以后继续跟他们保持生意伙伴的关系。这种事本来是不可能的,当然这是假设阿普塔和陶里亚之间没有深交的基础上。换而言之,在与皇帝殿下无关的地方,存在着一个在刚与陶里亚战斗后的现在,仍能与他们建立起信赖关系的人。“

  扎吉闭上了嘴,暂时沉默了。

  联盟的干部们也一齐沉默了。

  对他们来说,在阿普塔中出现的究竟是不是真正的基尔·梅菲乌斯,说实在,这并不重要。不,也不是说他们对今后梅菲乌斯的国情没有任何的考量和关心,只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现在最重要的是,在阿普塔出现的基尔·梅菲乌斯究竟能不能获胜,和他有没有能改变现今皇帝决定的影响力。

  (如果那个人与西方私底下关系十分密切,并且能把伏路卡军赶跑的话——)

  一个相同的想法在联盟的干部们的脑海中游走着。

  之后的展开那些了解情况的人都知道,实际上,西方并没有派援军去帮助基尔。

  但是,联盟的成员们却因为扎吉所说的关于西方的情报,所以没有轻易地否决费德姆的提案。

  当然,也由于成员们深刻地认识到这个提案并非费德姆一时头脑发热想出来的,而是他处心积虑后的想法。

  再者,现在与西方的交易差不多被扎吉垄断了,利益也是被哈曼商会独占。那么,如果公然成功地把国家交出来,也许那些利益会让比拉克全部商人共同享有吧。

  从傍晚开始聚集的他们,讨论到天亮后,才达成了共识:

  “那么,我们按这个通知行动吧。”

  基尔·梅菲乌斯确实胜利了。

  从联盟那里收到了要支持皇太子的通知的市民们,大多数都在想着“比拉克的领主大人,做了一件大蠢事了呢”。但是,当他们看见了这个奇迹般的胜利以后,都兴奋起来。

  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等到胜利的狂热冷却了下来,那种对未来的不安就像一颗看不见的大石头,沉重地压在了人们的肩膀上。

  拥有了阿普塔和比拉克的基尔皇太子,在形式上已占据了梅菲乌斯的西半部分,但兵力与皇帝方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为了与恩德和加贝拉两国对抗,梅菲乌斯把大部分的兵力都配置在了东边。就算立刻在这个港口招募士兵,但是“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被从索隆来的大军攻打”的恐惧仍在人们的心中挥散不去。

  “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那些有着豪胆的人们,指着屋檐下那些从北方买过来,现在正闪着黑光的大炮说:

  “一有什么情况,就用这几门大炮挟持奥林公和基尔·梅菲乌斯不就行了。‘市民奋起抗争把假冒的人给赶跑’,这种事情让皇帝听了以后,我想他也不再加罪比拉克的。”

  如果交易都市比拉克收到了损害,理所当然地,整个梅菲乌斯都会受到不利的影响,所以皇帝要行使武力的话也会十分慎重的吧。

  正因为从非常现实的计算中得出的结论,比拉克的商人们也变得十分的豪放与大胆起来。

  就这样,大都市比拉克中交织着各种各样的感情和思绪。

  在领主费德姆·奥林所住的房间的某个角落里,充斥着沉重与苦闷的空气。

  面对着庭院的二楼的接待室中,铺着纯白桌布的桌子上摆满了早餐。虽然早餐的量和质都十分不错,但是围在桌子旁的人却没有一个伸手来拿。

  黑铁剑团团长伏路卡·巴兰,风云弓团团长由拉伊亚·麦特,火焰枪团团长萨斯·斯德乌斯。

  换而言之,就是在先前战斗中败给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所率军队的败军之将。

  席上还有大队长沃鲁特。这个人原本是驻守在阿普塔和比拉克之间的裘斯堡垒中,在先前的战斗中,因为中了基尔的陷阱,被诱出了裘斯堡垒后,立刻被捕。不要说战果了,连亲身在战场上与敌人对战的机会也没有。

  这四个人,从一开始就一直无言地坐在长方形的桌子旁。他们都是被软禁在比拉克的人。早上,他们接到了皇太子传唤,来到了这个房间,但是当事人皇太子却一直没有露面。

  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吧。

  萨斯·斯德乌斯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沉重而苦闷的沉默。虽然,他看起来非常严厉,也像个经历了无数战斗的将士,但实际上,他是这群人里面年纪最小的一个。

  从一开始,他就十分的焦躁,并且已经干咳了好几次。最后,他把焦躁的矛头指向了沃鲁特:

  “你,是叫做沃鲁特吧。”

  在先前的战斗中,沃鲁特自荐担任本阵的防卫工作,却被基尔军队十分简单地突破了;到后来他在后方追击基尔军队的时候,又轻易地被抓。对此,萨斯提出了尖锐的指责:

  “混蛋,你还算是梅菲乌斯的武人么。为什么连阻挡敌人的脚步这种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还给您。”

  沃鲁特原本是剑奴隶,是在死地上生存下来的男人,曾在建国祭的剑斗大会上取得了漂亮的胜利。是沐浴在枪林弹雨中的后遗症吧,他的脸左右两边都十分肿大,眼神中透出强烈的反叛气势。

  “斯德乌斯将军您也失败了吧。把火焰枪团扔在一边,自己跑去跟基尔皇太子单挑。结果火焰枪团因为失去了领导而乱成一团,最后像纸片一样被皇太子军撕裂。”

  “你说什么!”

  萨斯的眼角吊起来,样貌十分的可怕,

  “你竟敢顶撞身为十二将的我,区区一个剑奴隶,看来是没有受过人类的教育了。”

  “斯德乌斯将军也是。我并没有在您身上看到作为人类应该有的礼仪做法。真希望在摆出十二将的架子之前,能先拿出符合这个称谓的威严与实绩啊。”

  两人一踢桌子,站了起来。

  确实没有武器装备,不过双方都已经是久经实战锻炼出来的战士了,虽然最后两人互相用空手抓住对方,但要发展到你死我活的地步还是不太可能。

  由拉伊亚像感到非常郁闷般把椅子挪到了远离两人的地方。他的外表和态度,看起来比他的同龄人要小很多。另一方面,元司令官、现在正抱着双手等待着皇太子的伏路卡,正想着要阻止这场毫无意义的争斗。就在他正想高喊“都停下来”的时候。

  “看来精力还是很旺盛啊。”

  随着愉快的声音,一张新面孔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从伏路卡开始,全员的脸上都被紧张的气息所笼罩。萨斯的眼神中加入了打沃鲁特时的憎恨情绪,瞪着新登场的人物。

  基尔·梅菲乌斯。

  不用说,他就是梅菲乌斯皇太子了。这个曾经被认为已逝的人,突然在阿普塔复活,并公然反对皇帝西方进军的部署,正因如此还和伏路卡他们的军队打了一仗。由于得到了这个比拉克,所以等于已经把梅菲乌斯的西半部分握在了手中。

  根据伏路卡在这段软禁生活中听到的情况,现在,阿普塔的驻留军正向比拉克移动。不过他们的行动代表着什么意思呢。伏路卡认为这肯定也是在他们眼前的这个基尔·梅菲乌斯布置的策略中的一部分吧。

  基尔在“生前”,几乎是独断地与西方建立起友好的关系。而这次战斗,也是为了守护西方而行动的。那么,他肯定是与西方的国家——主要是都市国家陶里亚——达成了什么约定了吧。

  因为不需要担心西方的进攻,所以才让阿普塔的军队向东方移动。

  “怎么大家都不吃呢。”

  基尔看着桌上那没有动过的早餐,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随后打了一个响指让侍从过来。不一会儿工夫,一顿豪华的早餐摆在了他的眼前。

  与早已冷掉的将军们的早餐不同,热气腾腾的汤被摆上了桌面后,皇太子立刻无言地吃了起来。

  虽然知道皇太子十分讨厌所谓礼节这类东西,不过对于自己叫过来的将军们,他竟然连一眼也没有看过。

  终于等到他把头抬起来,想着应该会说什么的时候,他却又打了一个响指,让侍从换上一份蛋料理。一度回到桌子旁的萨斯,他的脸上又呈现出了焦躁的表情。就在他又想向别人找茬的时候。

  “我就单刀直入地说吧。”用桌布擦一擦嘴后,基尔的口中蹦出了这句话。

  从吓呆了的萨斯开始,环视着众位将军的基尔·梅菲乌斯说道:“请把力量借给我吧。”

  2.

  “借给你?”

  最先回应的是伏路卡·巴兰。

  究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呢,还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呢,反正从他的脸上看不出来。

  基尔继续开口:

  “没错。你们带领的士兵有一部分留在这个比拉克,当然,照料他们所需的费用也不是一笔少数目。如果能成为这边的力量的话那么也可以当成是为了未来的投资,但是如果不能的话,那就只是浪费而已。希望你们能好好定下去留与否。给你们五天考虑的时间,相信是足够的了。”

  “那就是说,如果跟随你、听从你的命令的话,就会与身处索隆的皇帝殿下战斗。是这个意思么?”

  “战斗之外,能够成为卖点的能力你们有么?”

  “不是这个意思。我想问的是,你是要向皇帝殿下掀起反旗,让梅菲乌斯被名为内乱的火焰包围住么。”

  “不要开玩笑了!“

  萨斯喊道,并以使椅子向后倒下的气势重新站了起来。

  “巴兰将军,没必要与这种诈欺师之流正常地说话。简直是浪费时间。这家伙仅仅是伪装成皇太子的谋反者。到现在还说要借我们的力量?荒谬!一旦举剑交战,就应该战斗到某一方投降或者死亡为止。这就是武人的铁则。”

  指向基尔的手指的前端像能喷出火焰一样。

  于此相比,基尔却冷冷地说:“败给了区区的诈欺师,斯德乌斯家也不过如是阿。”

  萨斯以能让同席的众人都能听到般,发出了响亮的咬牙的声音。

  “你在乱说什么!我没有输。别忘了,你在和我单挑的时候逃走了。此等弱者无论说些什么,也不配进入斯德乌斯家的武人耳中。”

  “如果说你没有输,所以没有战败,那么为什么你又会在这里?为什么不与同伴高唱凯歌,把我这种诈欺师的头颅踏在脚下?不要把我卷入小屁孩中的争论中了,萨斯。”

  基尔正言厉色地否定道。或许到现在才说不是很好,萨斯虽然是十二将里面最年少的,但是也比基尔要老七到八岁。

  萨斯·斯德乌斯终于涨红了脸,现在以能轻易绞杀般的气势大叫道:

  "你~你这混蛋,你杀的是梅菲乌斯人阿。将威胁国家的外敌打到,为了国民的安定而死才是武人的荣耀。但是,你这家伙用言语操纵梅菲乌斯人,并且让他们杀死同国的人。这种人,竟然还自称是皇太子,对于我们来说,还有比此事更侮辱的事情么!”

  在图立尼亚的战斗中失去最多部下的是萨斯。也许在叫喊的同时也有所感触吧,只见他的眼中沁出了泪水。在消逝的生命中,不仅有年轻的士兵,也有一些从他父亲时代已经跟随他们出征的中队长。这些人在他小的时候经常跟他半玩耍般地挥剑练习对打,并且一直坚信着“萨斯肯定能够成为一个不输给父亲的、名声流传后世的勇将”。

  各种各样的思绪像柴薪一样使萨斯的怒火喷涌而出,但是,这些怒火却无法融化在基尔眼神中固化了的坚冰。

  “就这样放弃了的话,梅菲乌斯皇帝将会比现在杀死更多的梅菲乌斯人吧。”

  “什么!”

  “比如说”这次反过来,轮到基尔用手指指着萨斯,“不把军队和武装还给你们,只把你们三个光棍司令送回索隆,你们认为陛下会怎样处置你们呢。更何况,如果让陛下知道因为你想要与我单挑而导致部队失去了统帅,从而战败,他会怎么做呢。”

  萨斯那像火光那样染红了的脸色,突然地苍白了。

  “你想一下,那个没有大义,也没有一个让家臣信服的理由,就这样派遣大军去攻打他国的陛下啊。同理,梅菲乌斯人的人头不就更容易就砍下来了嘛。这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自己的方便。”

  “——”

  “这样的国家还想回去吗。就算我不做,我想今后肯定会有某个人用剑尖向皇帝陛下刺过去吧。谁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是你们啊。”

  早晨的阳光射了进来,使整个接待室都埋在了晨光的照耀之中。窗外还不时地传来了小鸟轻快的叫声。明明是这么好的天气,但是除了基尔以外的全部人,都像是体温被夺走了二、三度似的。

  “坐下吧,萨斯”

  说这话的是伏路卡。并非要责备他,而是让他休息一下。看来这个年轻的将军,就算内心受到了什么样的伤害,现在也不会听从这个自称皇太子的人物的命令吧。萨斯无言地坐了下来。

  伏路卡看着这样的萨斯,“这确实是正论。”接着他转向了基尔,“但是,正论并不能使国家强大起来这也是事实,这个你怎么想呢。”

  “喔~”

  “您今后到底要做什么呢。与陛下作对,这样实际上以卵击石的行为,究竟最后要变成什么样子呢。”

  “那我就回答你吧”这样说着,这次到基尔从宴席上站了起来。

  “等等一下”伏路卡不禁也想站起来。

  “我想要你们。”想要抢夺先机般基尔说道。

  叭地停止了动作的不仅是伏路卡,连萨斯和之前一直没有吭声的由拉伊亚 、沃鲁特也是如此。

  “我不会说现在立刻要你们为我效力。但是,伏路卡·巴兰,你拥有沉稳并看透战场上动向的才能。由拉伊亚·麦特总有一天会成为连加贝拉人也争相抢夺的空军将领吧。萨斯拥有者无论经历过怎样的苦境也会让敌人担惊受怕的勇猛果敢。沃鲁特,你的行动力速度十分厉害。无论什么时候,我都希望得到你们。”

  被叫到名字的四人,都露出了像突然被父亲打了一巴掌的年幼小孩一样的表情,看着皇太子。

  基尔·梅菲乌斯并没有停口:

  “像之前说的那样,给你们五天的时间。我不想得到一个头脑发热下得到的答案。请仔细地考虑吧。”

  像出现时那样的突然,有可能是身子轻松了吧,基尔把四人留在接待室,自己独自离去了。

  基尔·梅菲乌斯——也就是披着皇太子“假面” 的“原剑奴”欧鲁巴离开接待室后,立刻向本馆的最上层——费德姆·奥林的私室走去。

  (真是一针见血呢)

  一边走着,一边忍着苦笑。

  伏路卡·巴兰说的

  “你在这之后到底要做什么呢。”

  欧鲁巴在平日也会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也就是说,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所以

  (这真是点中要害阿)

  比如说,在这之后要去见的费德姆,就只是一个固执于建立新体制的梅菲乌斯,并且要获得比现在更大权力的人。他与其他为了拥立基尔而聚集起来的,换句话说就是反帝派的人们——前几天欧鲁巴在战场上见到纳巴尔也在其中——是一样的。

  但是,他对“下一个”梅菲乌斯要变成什么样子还存在这疑问。

  对,纠正皇帝的非正道的行为——就算这个想法不错,但是如果国家的体制一度被破坏的话,就要见证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不是说将暴君打倒就能平息所有的问题,不如说那时才是国家陷入混乱的开始。伏路卡的问题其实是:

  “你到底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皇帝呢。”

  (原来如此,如果不把答案明确地说出来的话,像伏路卡这种人就不会加入我们这边吧)

  欧鲁巴再次陷入了沉思。虽然并非毫无实感,但是

  (要成为什么样的皇帝,么)

  另一个意义上忍不住苦笑的,是因为这个问题并非在水源缺乏的山谷中成长,并且背负着奴隶烙印的少年所应该烦恼的问题。

  当然欧鲁巴已经有着相当的觉悟。但是这只是抱着随时战死来战斗的觉悟,和为了跟随自己的同伴们活下来的觉悟。

  在前方到底有什么要他见证的,现在的欧鲁巴还是完全不清楚。所以,从伏路卡他们面前离去的理由中有一半是想逃避这个问题吧。

  (但是,不能一直这样子啊)

  是时候,要找出明确的言语来回答这个问题了。就算只是为了让大多数人接受也好,举起大义的旗帜在今后来说也是必要的。

  欧鲁巴隐藏起自己的表情,继续往前走。

  就算欧鲁巴忘记了下令,通路的四周,都能见到全副武装的士兵。大概为了守护皇太子吧。

  费德姆的住处已有先客。

  “哦,皇太子殿下。真是辛苦您了。”

  费德姆说着,与他相对着的先客面露惊讶的表情,并立刻采取直立姿势。经过费德姆的介绍,原来这个是扎吉·哈曼 的手下。

  “看来又被扎吉帮助了。在不久后肯定要找个机会和他会面的。”

  “是…是”

  随从深深地低下了头。最近,与欧鲁巴新会面的人大都是同样的反应。因为大家都对基尔生存的消息打心底里不相信,所以到了见到真人的时候,真心地认为是亡灵的重生,于是表露出混杂着恐惧和惊叹的表情。

  与比拉克领主和皇太子两人问候后,商人就立刻离去了。

  “扎吉在之后会有一件很大的工作要做。”

  费德姆有点飘飘然的样子。

  “把檄文发往各地的时候需要他的飞空船和哈曼商会独自开拓的飞行路线。”

  “看来是彻夜赶工的呢”

  欧鲁巴,用悠闲的声音回应。只见费德姆的眼睛通红。

  “这种时期怎么能睡得着啊。要一个不留地把书信给各地的将士、诸侯啊。”

  “我不认为全员会很简单地成为我们的同伴。”

  与背靠墙壁,翘起双手的欧鲁巴不同,费德姆在室内毫无意义地走来走去,平静不下来。从舒适的衣服中伸出来的手一直做着上下摆动的动作,

  “对我而言,我并不认为能把皇族以外的所有人都变成我们的同伴。不过,如果能有一个人排除在计划之外,那么那一个人就不会在我们意想不到的时候拖我们的后腿了。所以我把檄文发给全部的人。之后,我们就坐在这里,其他的人无论怎样也会对你有着特别的期待,让他们有这个想法是很重要的。这是一种策略来的。总之交给我就是了。”

  费德姆也有费德姆自身的,在这不足一年里建立起来的反皇帝派地盘。这就是他自负的来源吧。

  欧鲁巴微笑起来。

  “啊,那就交给你了。”

  “先不说这些,总之先说摆在面前的事情。”可能是彻夜未眠的原因,费特姆比平常话更多了,“就算到处派送檄文,要他们回应的话需要一段时间。当然,皇帝也不会坐以待毙吧。”

  基尔·梅菲乌斯夺取比拉克的意义重大。

  这不仅是掌握了梅菲乌斯的西半部,而且与北方交易的也只有这个都市,所以等于把与西方的交易线也掌握在手中。就这样下去,将会看到梅菲乌斯的日渐消耗。

  皇帝格鲁·梅菲乌斯无论如何也想立刻夺回比拉克的吧。

  也许会派出比伏路卡率领的还要多的军队。但是,把武人们所崇拜的罗格·赛伊昂,和作为与加贝拉友好的的证明的碧丽娜王女放在一边。仅仅率领着单薄的队伍却把伏路卡的大军击退,现在这个皇太子的存在感大增的局面,皇帝应该不会不知道才是。

  “嗯……格鲁皇帝现在最害怕的是同伴在背后的袭击吧。”欧鲁巴继续翘着双手。“如果派大军进军的话,当然,帝都的防御就会有缝隙。格鲁应该还在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做吧。:

  格鲁也许在犹豫,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格鲁之后的行动就变得难以预测了。

  无论如何,如果时间一直拖延下去的话,不仅给予了皇帝那边编成大军的时间,也会与急于取胜的诸侯们失去了联合作战的机会。总而言之,对于双方而言,接下来的一步将是最大的转折点。

  “没问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冷静下来的费德姆说道,

  “就算诸侯们都犹豫不决,但是吉尔罗里的德尔夫·约克肯定会跟随我们的。当皇帝率领大军进军的时候,他就会率军在皇帝的背后袭击,其他人看见了自然也会一起进攻的。这样就能把索隆剥个清光了。”

  (嗯~)

  欧鲁巴发出了不成声音的回应。

  虽然十分在意那些是敌是友都不清楚的人的动向,但对于身在眼前的这个费德姆,欧鲁巴也谈不上绝对的信赖。

  主要是他还有不少的事情隐瞒着欧鲁巴。真的基尔·梅菲乌斯已死这件事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而费德姆与皇太子之死有关联也是肯定的事情,但是费德姆仍然对这件事情绝口不提。

  “知道的事我已经全部都说出来了。”

  在占领比拉克之后,面对欧鲁巴的质问,虽然目光游离着,费德姆仍然这样说着,

  (这人)

  欧鲁巴已经抱着半放弃的态度了。就算在这种时期,眼前这个男人也想着要夺取主动权。所以在最重要的事情上总是保密吧。

  (嘛,也没所谓)

  费德姆在事态出现各种变化的时势下,仍然毫不放弃,并从长计议谋反的计划。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所以,现在看样子就像是把这个计划的全部交给了欧鲁巴——这个本来应是自己傀儡的人的手上,但是,如果放松警惕,很可能会在最关键的时候背叛。看来他多少有着还要留在这个“游戏”中的意思吧。

  (之后在索隆那里调查一下就清楚了)

  要回到索隆的话,当然,不得不收拾的大事仍摆在那里。

  就这样重返皇太子的舞台上大放异彩,并且初次的军事行动也获得了一定的成果,当然,基尔·梅菲乌斯没有去拜访的人还是有很多。

  比如说比拉克各种职业商会的干部啊、商人啊、交易对象的使者啊等等。

  基尔必须要挤出会见各人的时间。

  (麻烦了)

  欧鲁巴不得不这样想着。

  但是,战争并非是仅靠士兵的数量,或者是剑和枪的使用熟练度断定胜负的。这些活动也是使战事顺利所必须的工作。

  虽然明白了这些,但是对于宅在执务室里,会见各种各样的人,又或者阅读各种各样的书籍,欧鲁巴也感到了十分的厌烦。

  “帕席尔,还在啊。”

  “这不是…”

  中午时分,欧鲁巴来到了圆型的训练场。帕席尔瞪圆了双眼。

  已经被汗包裹的半裸的年轻人们,惊讶地看着欧鲁巴。

  (那不就是)

  (铁之虎阿。打败留卡奥的,那个)

  (现在已经是皇太子的右臂了)

  因为知道接下来将会成为战场,所以有不少的市民离开了比拉克,但与此同时,从各地中集中过来的人们也很多。当然,大多数是志愿成为佣兵的年轻人。

  对于这些新来的人,基尔差不多全部无条件地雇佣了。

  对于这种情况,帕席尔隐藏不住不满的情绪。

  数日前——

  “殿下,这样真的好吗?”

  明明是快到傍晚的时间了,也对着基尔这样说道。

  最开始把帕席尔任命为近卫队步兵的队长,最终更让其兼任骑马队中挑选出来的精锐所组成的小队的队长一职。

  帕席尔像欧鲁巴般忙碌,他以让看着他的人眼花的程度工作着,没有一秒能停下来。

  原本是出身自剑奴隶。为了生存多一天而挥剑夺取对方的性命。虽然回想起来像是地狱般的生活,但在某种意义上说只是单纯地、遵循着野性的规律来行动而已。

  强者生,弱者死。

  度过了这种被当成是野兽的生活的他,现在却是在能左右国家命运的势力中担当要职。日复一日,忙得快要死了。

  由于这种不习惯的工作产生的疲劳,导致帕席尔非常少见地爆发了。

  在室内与皇太子单独相处的时候,帕席尔提出:

  “新人们的照顾,对于我一个人来说负担太大了。不如把佣兵队分散到格威队长、赛伊昂将军和罗鲁格将军的队伍中去吧。”

  欧鲁巴把比拉克聚集起来的新佣兵的训练指挥——说穿了就是麻烦事,也全权交给了帕席尔。

  “格威已经要指挥从比拉克的市民和比拉克剑斗商会中买过来的剑斗士所组成的佣兵队了。那些老人也有老人自己的工作在忙啊。”

  “归根结底,让他们无条件地加入,无警戒也要有个限度!”帕席尔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特意去选择好话了,“也有可能里面混杂着从索隆派来的密探。不,应该是确实已经潜入了吧。”

  “所以不要分散,要集中在一起啊。”欧鲁巴回应,“那样监视也容易多了。对于那些行动异常的人,更容易找出来。询问他的出身啊,或者训练时候故意大力地打他,让他知道自己被怀疑了之类。就这样让他出现破绽。”

  “我是不会这样做的!”

  “我也是”欧鲁巴呵呵地笑着说,“那种事情,是希克的专长呢。”

  说完这句话,欧鲁巴的笑容立刻消失了,之后又很快地说道:

  “对于之后也要不得不接纳许多同伴的皇子来说,也不能把自家的门关起来啊。嘛,做好它吧。”

  在那次谈话仅过了数天的现在。

  欧鲁巴戴上了虎样的铁假面,在帕席尔亲自训练的途中出现在大家的面前。

  “为什么,到这里来?”

  帕席尔沉下了声音,

  “皇太子不是让我做好训练新人这件事么。”

  无视帕席尔的问话,欧鲁巴站在了年轻人们的面前。

  “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的人有么!殿下现在正在招募有能力的人进近卫队。”

  这样大声地说。

  一介佣兵竟然能进入皇太子直属的近卫队里,当然,得到的名声还有待遇,与现在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们兴奋之情洋溢在脸上。

  欧鲁巴的手中拿着木剑,

  “你们都用铁制的武器吧,我不认为你们能够打中我。”

  这样说着。

  帕席尔也顾不上自己那已扭曲了的表情,用一只眼看着现在的情况。走出来的是一个高个男子。有着北方人的血统吧,白色的皮肤、金色的毛发上到处是汗。

  任由铁制的剑挥舞,欧鲁巴总是绕着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上啊,上啊!”

  “把英雄大人打垮!”

  同伴们的声援,以及由于身高差距的关系,使男子显得迫力十足。但是也正因如此,他“挥舞”剑的动作太大。

  欧鲁巴在对手第三次突进的时候突然弯下身子避开攻击,并且用木剑刺中对手的喉咙。高个男子眼珠一转,昏倒在地。

  “下一个。”

  呼吸毫无絮乱的欧鲁巴说完后,他的面前一条如长蛇的队伍排列起来。

  第二人、第三人接受了与最初的那个人同样的命运。

  第四人逼近了欧鲁巴的怀中。他的步法中存在着意外性。欧鲁巴挡住了近距离直击的反击之剑,并趁势用劲把距离缩短。

  之后,欧鲁巴也因前进的惯性使自己的腰碰上了对方。

  不过,根本看不见是在哪里发的力,欧鲁巴只是转动下半身,对手的姿势就崩坏了,就这样在欧鲁巴的脚旁倒了下去。

  “还不错!”

  欧鲁巴眺望着手中的木剑,只见剑中央已经出现裂痕了。于是他把剑丢下,让帕席尔的手下拿新的木剑来替换。

  五人、六人、七人倒下了。

  再怎么说,到了这个时候,欧鲁巴也是气息凌乱,刻着奴隶的烙印的背上大量的汗水反射出一片亮光。

  第八人稍微有点棘手。

  就在第九人站在欧鲁巴面前的时候,

  “到此为止了。”

  帕席尔拍了下手。欧鲁巴心中其实是想到第十人才停下来的。于是回应到:

  “不要擅自开口啊!”

  “如果真的想继续的话,就不要让对手使用真武器。不然的话,之后的打斗我不许可。”

  “你丫,知道现在到底跟谁说话啊!”

  “欧鲁巴,不要以为学皇子的口吻对我说话就有用,我是近卫队的步兵队长。你才是,不要对我的方针擅自提意见。”

  不知道为什么,欧鲁巴立刻闭上了嘴。

  之后,帕席尔把训练交给了别人,把欧鲁巴拉到了训练场的后面。

  每走一步,支配着身体的热情像逃跑一般减弱。到了汗水完全风干之时,欧鲁巴对数分钟前自己像钢铁降临般的现实,突然也变得不自信起来。

  “呿——”

  作为铁假面的近卫兵欧鲁巴,直接与新兵们训练——在决定这个计划的时候,欧鲁巴认为是一个好的方案。但是当时没有打算让对手拿着真的武器,让对手拿真武器是在现场突然想到的。

  之后,不经意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自己的想法被打乱了,被打乱的理由也不是心里没底。所以,他更加感到恐惧,顺带着些懊恼的情绪。

  正是因为这样想着,在只剩下与帕席尔二个人的时候,

  “有什么,牢骚要对我说的么?”

  欧鲁巴现在的态度就像是生着闷气的弟弟一样,不过,

  “ 对和殿下立场相近的你先说一下。”

  “什么?”

  “从今天开始要安排人员作为殿下的护卫。不分昼夜,必定要有2个人在殿下的左右。”

  “谁说的?”

  “我说的。皇子的身体已经不只属于他自己了。”

  帕席尔这样主张着。如此可见,寝室中的护卫也是他安排的吧。

  欧鲁巴感到十分意外。至今为止虽然没有违反过命令,但帕席尔自发的行动却是十分的少见。

  接着,帕席尔再加重了语气:

  “所以说,再做鲁莽的行动对我来说真的很头痛啊!身为皇太子,这样那样的想法啊、后悔啊也很多的吧。但是在这里受伤了就不值得了。这不就让之前的战斗中已经付出了的牺牲白白浪费了么。这次就让我来阻止吧。”

  “——”

  欧鲁巴沉默着,从铁假面上老虎双眸所开出的空隙中,注视着帕席尔那被阳光照耀的面庞。

  (这家伙)

  这个瞬间,欧鲁巴的胸中,各种各样的言语以复杂的形式混杂在一起。之前所说的(害怕),与帕席尔的话奇妙地一致起来。

  “那是”

  正要开口的时候。

  “终于找到了。”

  这次出现的是基里亚姆。正因基里亚姆拥有着比帕席尔更壮实的身躯,所以只是站在这两人的中间就会产生热风来袭的感觉。

  “在这里呀,不,驾临于此 ,错了,在这啊。”

  “怎么了?”

  虽然想着是危险的场面,欧鲁巴还是禁不住苦笑。立场的不同而导致语言的运用也要相应的改变,不过对于基里亚姆来说还是习惯不来吧。

  看着欧鲁巴苦笑着,于是基里亚姆咧嘴一笑来回应。仿佛在说

  (要笑也只有现在了)

  看到这样,欧鲁巴想

  (帝都终于开始行动了么)

  于是收起了表情。

  但是,基里亚姆口中说出来的却是别的通知。

  另一种意味来说,是欧鲁巴预测不了的那种的威胁。

  那就是碧莉娜王女来到了比拉克。

  3.

  碧莉娜从梅菲乌斯南西端的都市阿普塔出发的时间,是图立尼亚之战结束之后的第七天。

  当然,胜利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阿普塔。市民对于不用损伤自己的家产土地就结束了战斗而产生了安心感,加上在如此不利的状况下也能获得了胜利,于是大家都把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称颂为“军神”。

  “那位大人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失败二字啊!”

  “那位大人当上了皇帝陛下的时候,就是梅菲乌斯的土地与人民安泰的时候了。”

  这些声音在各处各地流传着,更有些人直接地把

  【梅菲乌斯皇帝基尔·梅菲乌斯大人万岁】

  这类意思的垂帘挂在了店前,最后被实在看不过去的警备兵撤走了——这样的事件也有发生过。

  阿普塔比起梅菲乌斯的其他都市要更早地,逐渐开始与西方进行着贸易。

  城市中,往来的西方商人的身影十分显眼。这种情况是在此之前谁都没想过的事情。

  与陶利亚友好地来往也就意味着,阿普塔的安稳的日子仍会继续下去,所以人们有种飘飘然的气氛也是无可厚非的。

  加贝拉王女碧莉娜在阿普塔的城馆与其他人打照面的时候,人们都会对她说

  “十分恭喜啊!”

  王女边微笑着回应,边想着

  (看来在这段时间要控制一下外出了)

  于是原本到比拉克的计划也延后了。

  当然,对于王女来说,能听到胜利的消息使她从心底里高兴。这次的战斗相关的不安要素实在太多,于是在基尔出阵时,王女一个人,吃饭也顾不上,更没有与亲近的人聊天,只是无言地、在自室中不断为皇子的胜利而祈祷着。

  就连睡眠也没有正常地进行。一晚过去后,

  “皇太子殿下,把伏路卡一行的敌将全部捕获,并且进入了比拉克。”

  原本一直僵硬着的肩膀与背脊,使身心也紧迫起来。却在这个报告传到耳中的瞬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且身体也放松了下来。

  王女想着就这样坐上飞空艇飞奔至比拉克,亲眼确认皇子和认识的人安然无恙,但最终还是压住了这种想法。

  虽然现在阿普塔是连日沸沸扬扬的节日气氛,但是伏路卡率军即将到来的时候,听说街上人们的意见分成了两派。皇太子支持派的意见是到了万一的情况下就算自己拿起武器来战斗也在所不惜;也有意见说如果让军靴踏荒田地,家宅被烧毁,还不如直接降伏。

  现在的比拉克,应该也是这种状态吧。

  所以,还是等到那边的情势稳定下来再说吧。

  虽然这样说,最多也就三、四天左右吧。

  与阿普塔的市民不同,比拉克的情势十分紧迫,这种事情王女也十分明白。因为也许到了明天索隆的大门就会打开,从里面走出一队队完全武装的士兵与军马,盔甲与武器在沐浴在阳光的照射下朝着比拉克行进也是说不准的。

  王女想着等到情势安定下来,皇太子也会让马啊、飞空艇啊之类的过来吧。

  (太天真了)

  这种想法在脑海中冒起。

  三天过去了、五天过去了,皇太子依旧音信全无。

  “反正,还在忙着各种的事情吧。”

  碧莉娜轻轻地耸了耸肩。再想到,

  “那位大人一直是这样。有什么事情开始做之后,身边的事情就完全进不了眼中。特别是,他国的公主之类的啊,肯定早已在脑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吧,啊哈哈!”

  拱起了小小的下颚笑了起来。

  还是初次在身旁侍候的莱拉脸上写满了困惑,长年跟随的特蕾吉亚则低下头表示着同意。

  很快厌倦了笑容的碧莉娜,肯定会看向特蕾吉亚,说道,

  “作出发的准备。”

  与向部下命令(作进军的准备)的武将的表情一样。

  特蕾吉亚也没有反对。

  于是碧莉娜一行人跑到了为了让部队移动至比拉克而暂时返回阿普塔的罗格·赛伊昂身边,希望乘到搬运物资的飞空艇上。

  “麻烦您了。”

  “没有。”罗格豪爽地笑着说,“从这里开始往东的土地,什么时候变成战场也毫不奇怪,还请多加留意啊。”

  作出了认真的忠告。

  本来,罗格是属于那种旧时代类型的武人。让女性进入有机会成为激战最前线的土地,他是十分反对的。

  但是

  (基尔殿下,十分孤单寂寞啊)

  罗格对会成为未来主上的男人抱有了这样的感想。

  无论在任何地点,或在谈任何事,就连被大部分的部下啊、同伴啊围住,觥筹交错之时,基尔·梅菲乌斯的头上仍然乌云密布,肯定是孤单的阴影投射出来的景象吧。

  与他在年轻时守护的对象——现皇帝格鲁·梅菲乌斯所表现的情况一模一样。

  接着,那过去的幻影,就像某种苦涩的记忆般缠绕在一起。

  所以,不如就让她们去吧,

  (对于现在的殿下来说,明亮的阳光是必要的)

  罗格这样想着。

  早早就准备好的碧莉娜一行人,乘到了飞空艇上。

  “莱拉是第一次去比拉克吗?”

  “啊,嗯。”

  望着飞空艇的窗外,莱拉的脸色十分差。

  因为莱拉从早上开始就是这种状态了,碧莉娜曾劝她,

  “身体不太舒服么?留在阿普塔也可以啊。”

  但是莱拉坚持同行。

  当然,这个时候加贝拉王女对于莱拉心中抱着的黑暗还是毫不知情。

  比拉克的领主是费德姆·奥林。

  他与莱拉的因缘不浅。再怎么说,这两人,当时就在皇太子的杀害现场。

  之后,莱拉的父亲带上家人急急忙忙地离开索隆,大概也是怕这个费德姆派遣杀人灭口的刺客吧。

  不能让他看到脸。但是,在这里也不能离开王女。

  不对,比起王女,在这个场合,应该说是不能离开皇太子基尔的身边,这样才对。

  就像先前说的,在“皇太子杀害现场”,莱拉亲眼看到皇太子基尔·梅菲乌斯殒命的情景,是她的父亲在近距离开枪射杀的。基尔曾经抽搐了一下,一会儿后就躺在血中一动不动了。那个光景莱拉仍然清楚地记得。

  应该是这样的,但是那个基尔,

  (从死后的世界里复活了吗?)

  在阿普塔之馆,看到向着市民演说的基尔的身影时,她全身发起抖来。

  这个恶鬼般的男人,肯定是为了再次给自己与自己周围爱戴的人们带来恐怖的灾难,而从死后的世界复活的。至少莱拉是这样想的。

  正因如此,莱拉才不能从基尔那里移开监视的目光。

  眼下离去的群山的起伏,还有以山崖为栖息地的鹿群,莱拉一点也没看在眼里,脸色始终铁青着。

  这种时候,要是平常的话会存在着提出一两个忠告的人物。

  但是,现在这样的人物已经不在了。

  所以,收到王女来访的通知之时,

  (没有做好啊。)

  欧鲁巴对自己的行动感到后悔。

  从进驻比拉克的时间点开始,应该要作出一些联络的。

  在与王女再会的时候,

  (请把力量借给我)

  虽然自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却又把婚约者放置在了一边。

  看来现在不得不立刻回到房间里脱下铁假面,戴上作为皇太子的新“假面”和衣装。

  从帕席尔的身边离去,欧鲁巴向着比拉克之馆走去的时候。

  “怎么了?”

  后面跟随着的基里亚姆,对着停下脚步的欧鲁巴提出了疑问。

  (对了,原来是这样啊!)

  忠告什么的,欧鲁巴不是早已得到了么。

  不是作为皇太子,而是作为近卫士兵欧鲁巴与王女见面会比较好,这样的忠告不是再三被提醒过么。

  所以,结果欧鲁巴没有更衣,反而直接跟基里亚姆一起朝着空港处走去。

  从阿普塔过来的船团中,只有一艘,停在了贵人专用的停机场上。这个停机场是设立在城馆附近的丘陵上的。

  山风,吹散着她那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秀发,王女就这样从船上走了下来。大概是因为这出乎意料的迎接吧,王女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欧鲁巴,好久不见。”

  “是”

  欧鲁巴行了一礼,之后便沉默了。

  (从阿普塔远道而来,辛苦了。)

  原本想这样说的,但总觉得这句话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会让人感到有讽刺的意味。就是因为这种不必要的顾虑,使他什么也没有说。

  碧莉娜并没有介意,她先是感谢欧鲁巴在西方之村对她的救命之恩,接着,便介绍家人被欧鲁巴救起的莱拉给欧鲁巴认识。

  “现在又是被殿下差遣工作了吗?”

  “呃……并没有,为什么这样问?”

  “因为你好像很忙的样子。”

  这次却是王女的说法带有讽刺的意味,她不经意的视线,移到了欧鲁巴身边的巨汉身上。

  这是与平时不太一样的动作。碧莉娜像是有些什么想法一样看着巨汉的脸,

  “啊、啊,基里亚姆。”

  这样小声地说着。

  “记起来了。你是叫基里亚姆吧。”

  “是,是是。”头像是要快掉下来般地基里亚姆行了一礼。“还真能、真能记起俺这种人的名字啊。”

  “怎么会忘记呢。”

  碧莉娜带着怀念的眼神眯起了眼。事实上,在西方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没有想起来的,但是对于现在来说,那只是闲话而已。

  重复看着铁假面与巨汉战士,

  “这样看着,让我想起那时的情景。就在快要被留卡奥将军夺走性命的那一刻,就是你们跑来救我的。欧鲁巴、基里亚姆、希克。对于你们三人现在仍在殿下的身边工作的这件事,我”

  就这样说着,碧莉娜的视线左右环视了一下。

  “那位希克呢?现在是和殿下一起吗?”

  就是在这种无意的询问中,欧鲁巴在这个瞬间,胸口附近感到了像被强力殴打般的冲击。

  沉默了一会儿后,

  “他,在之前的战斗中战死了。”

  “吓,你说什么?”

  “希克为殿下力竭地战斗,最终战死了。”

  “啊…”

  发出声音的是特蕾吉亚。

  碧莉娜直接失去了话语。

  嘴唇张开后,又合上。

  就这样重复几次后,

  “那么殿下呢?”

  王女突然,露出了像是梦醒般的表情。

  “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个,嗯很,很快就会叫过来的。”

  对作为主君的皇子却说是“叫过来”,这证明欧鲁巴的内心已经是十分动摇了。

  为什么从希克的话题中,突然变成与皇子相见的话题呢?欧鲁巴完全理解不能。

  结果,王女要在数分钟后自己跑到皇子的私室去见皇子。

  欧鲁巴当然急急忙忙地跑回寝室中了。

  脱下了假面,在随从丁的帮助下慌慌张张地换上衣服。

  没隔多久,就有人敲门了。

  打开门后,王女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表情阴沉。

  欧鲁巴的内心感到了一股寒意,

  “来到这里辛苦了。因为最近很忙,所以没有亲自迎接王女的到来。“

  “没关系。”

  王女说的话不多。

  丁向王女行了一礼后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下两人。

  原本想着会听到埋怨的欧鲁巴,在这之后的沉默气氛中沉痛地苦恼着。

  欧鲁巴摆弄着配在腰下的剑的剑柄,说道

  “在听到问题之前还是先回答了吧。”

  以此为开场白,把与费德姆相谈的关于今后的计划说了出来。

  “在此之后,“等待”的时间是必要的吧。父上怎么行动,还有梅菲乌斯各地诸将们是什么反应,这些还需时间去见证。”

  所以使固定不动的”时间“动起来就是成功了。之后在这一片的平静中产生的波纹究竟了传到何处,带来的影响能有多大,这些还不得不把握在手呢。欧鲁巴继续说着。

  像是费德姆所指摘的,对于皇帝来说不会让他们一直占据着梅菲乌斯第一的贸易都市的吧,但如果强行行动的话背后就会受到攻击。

  皇帝应该早就考虑到国内会组成反皇帝的联盟吧。这个事情的最终结果,说实话欧鲁巴不太想去考虑。皇帝和欧鲁巴的距离,还有时间的预测正是这场胜负的关键所在。

  “大概接下来不得不渡过一段让人焦虑的时期。不过眼前这位勇敢的公主,应该会踢我的屁股也要让我行动吧…”

  “希克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

  王女的声音就像雨滴落下一般。无意看了一眼,发现先前她脸上的阴沉表情已经崩落,目光充满了哀切。

  比起王女的话语,王女的表情更让欧鲁巴吃惊,于是欧鲁巴立刻移开了视线。

  “是么。”

  大概过了很久后,欧鲁巴才挤出了这句话。

  王女无意识地,抓住自己的裙子,小小的手颤抖着,说道:

  “我看到殿下和希克一直都在一起的。肯定,很痛苦吧……十分抱歉,在这个时期,应该说些什么样的话,我真的不大清楚。”

  “之前的战斗,有很多士兵牺牲了。”

  欧鲁巴站在了窗前。

  “不单是希克,还有很多未来能成才的年轻人也失去了性命。”

  王女像是十分踌躇地慢慢向欧鲁巴走近。

  不知道为什么,欧鲁巴对于王女的举动,感到了言语无法形容的心动。

  对于自己伸出手的这个事情,欧鲁巴竟没有感到不自然。

  (啊)

  碧莉娜虽然在一瞬间吃了一惊,但还是把自己的手放在欧鲁巴伸过来的手上。

  欧鲁巴轻轻地把王女拉到身旁,于是变成两人一起看向窗外的样子。

  “……我一定会搭建起能回应这份牺牲的未来的”

  “我会用我的力量帮助你的,虽然我的力量十分微弱。”

  欧鲁巴微微地动了一下下颚。

  在这个时候,准备好茶的侍从丁,来到门口后又立刻,识趣地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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