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破戒的合奏

  红日西沉。空气变得越来越寒冷刺骨,呼吸吐出来的气息凝结成了白雾。不过,对于已经不是人之身的银龙来说,对这寒冷的夜风并没有啥感觉。蕾切尔站在寒风凛冽的岩石边缘,她蔷薇色的头发和衣服的下摆在迎风飘荡。不过她依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寒意。而西奥博尔德也是和她一样,身体完全没有因为冷风而哆嗦过一下。

  看着在云雾里遮遮掩掩的青白色的月亮,蕾切尔口中吐出白雾,叹了口气。

  “那么,我去了。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蕾切尔从巨岩的边缘一跃而下。翻飞的衣服以及指尖开始散发出点点白银的磷光,然后蔷薇色头发的女孩就变成了一头银白色的银龙,盘旋而上,直上天际。

  她飞的方向是拉托雷亚的王都科努。在艾玛波拉和艾伦的食物和必要的生活用品用完之前,必须回去王都补充。在寒冬的森林里,靠自己想要补充这些相当困难,所以飞回王都反而会更加省工夫。

  蕾切尔为了不让艾玛波拉看到自己银龙的姿态,回来的时候会现在森林里先变回人身。这样飞回王都补充食物主要是由蕾切尔负责。因为她不仅和王家关系深厚,而且她飞翔的速度比西奥博尔德快得多。在蕾切尔一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她就马上出发了。

  身下是一片枯木的海洋。薄薄的一层月光镀在这片枯木的海洋上,仿佛如遍地无人收拾的白骨,满目凄凉。整座阴森的森林,除了偶然能听到一两声的鸟鸣,好像已经完全死了一样毫无生机。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风声。不过,犹如被风干的硬物被吹落岩石上的声音打破这死寂。

  西奥博尔德回头一看,原来是双手抱着树枝的艾伦,站在自己的身后。为了火堆拿过来的木柴不断地从她手中滑落。

  来到西奥博尔德身边的艾伦将那些干枯的树枝放在脚边,一根一根地放进火堆。看来她是感到夜里会变得寒冷于是拿了这些过来。现在西奥博尔德并不需要取暖,但是艾伦并不知道这一点。

  这些干枯的树枝,是艾伦和西奥博尔德一起下去时捡的。没等别人吩咐,她就自己去收集枯枝。以前,在那山野小屋里生活时也是这样生火取暖。当时西奥博尔德就教过艾伦。现在看来,艾伦把这个牢牢地记在心里。看到艾伦变得越来越懂事,西奥博尔德心中欣慰的同时,也涌起了一股寂寞之情。因为他深知,自己恐怕再也不能留在艾伦的身边,继续教她这样那样的事情。

  西奥博尔德接过艾伦递给他的火石,摸了摸戴着帽子的脑袋后,点起了火。艾伦坐了下来,定定地看着眼前摇曳着的火光。

  “艾玛波拉呢?”

  西奥博尔德问艾伦还在塔里昏睡的艾玛波拉的情况,艾伦只是小小地摇了摇头。看来艾玛波拉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虽然西奥博尔德很想马上就去陪在艾玛波拉的身边,但是现在艾玛波拉昏迷衰弱的原因正是他自己。现在他只能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随时可以赶到她身边的这种距离,守护着她。

  “艾伦你也去睡吧。”

  这里很寒冷。塔里虽然也是寒冷,但没有风,所以应该暖和不少。而且,里面还有刚才拿过来的被子等物。

  艾伦没有动。她只是呆呆的看着火堆,将自己的膝盖抱得更用力。

  她睡不着吧。西奥博尔德不想勉强艾伦,于是就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就在这时,“噗嗤”一声,艾伦打了个喷嚏。鼻涕垂在了鼻子边,但她又不想弄脏自己的手套去擦。左右为难之下,她只好将鼻涕再吸进鼻子里。

  西奥博尔德想找些东西帮艾伦擦鼻涕,可是现在身上什么都没带。他只好用外套的下摆帮艾伦擦去她脸上的鼻涕。他的手触到艾伦那小小的脸蛋,很冷。艾伦的鼻子,也冻得通红。

  西奥博尔德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让艾伦披上。至少,还想让艾伦能够再暖和一点。想到此,他干脆就盘膝而坐,将艾伦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他心想,艾玛波拉的话一定也会这么做的吧。

  艾伦挨在了西奥博尔德胸前,握住西奥博尔德抱着她的手。西奥博尔德认真看了下那对艾伦非常珍视的红色手套,依然像新的一样。她头上戴的那顶毛织的帽子也是同样如此。

  鲜艳夺目的红色,罂粟花的花色。

  在他拿起艾伦的手看她的手套的时候,艾伦向后仰起头,看着西奥博尔德,有点害羞地笑道。

  “波拉帮我做的。”

  “这样啊”

  因为是艾玛波拉给艾伦织的,所以她才会这么重视,一直戴在身上。艾玛波拉当真是把艾伦当作亲生女儿一样看待。而艾伦,也是将艾玛波拉看作是自己的母亲,爱着她。

  但是,这样艾伦当真会幸福么?西奥博尔德知道,亲子之间的爱,血缘并不是一切。西奥博尔德和艾玛波拉两人,就是从没得到过父亲的爱。但是他们的母亲不同。西奥博尔德的母亲是一直守护着西奥博尔德,而艾玛波拉的母亲,则是在痛苦的矛盾纠葛中生下艾玛波拉的。

  P251(图)

  西奥博尔德亲眼目睹了当时为了换食物而把女儿卖给别人的艾伦的母亲。她在离开的时候,连头都没有回过一次。不过就算是这样,艾伦能忘记她的亲生母亲么?虽然西奥博尔德不想将艾伦送回到这样冷漠的母亲身边,但是,艾伦是因为当时冷漠,浅薄的自己,才被牵涉进来。这事实怎么也不能改变。作为当事人艾伦的心情,自己一直都没有去顾及。

  “艾伦。”

  “什么啊?”

  “和我们一起来到这里,不觉得讨厌吗?你想不想回到你真正的母亲身边?”

  听到西奥博尔德这样问,艾伦不再看着西奥博尔德,而是看着面前的火堆,没有出声。就在西奥博尔德后悔不应该这样问时,艾伦平静地回答道。

  “我之前的母亲呢,很容易生气的。一直都是怒容满脸。可能艾伦很蠢,她说艾伦就是个累赘。她虽说肚子饿的话就可以去拿别人的,但是呢,过去拿了别人的东西吃的话,那个人就没得吃了。所以,艾伦做不到。于是,艾伦是什么都不会做,什么都没有拿到的孩子,所以,经常都分不到饭吃。”

  艾伦的语气没有眷恋,也没有怨恨,只是平淡地说着她的亲生母亲,就好像谈论着的这个根本就是别人的家事一样的口吻。

  说不定,她真的是希望这种事没发生在自己身上。西奥博尔德想起初遇艾伦时她那瘦骨嶙峋的样子,就已经明白到,艾伦口中所说的,不肯听话去偷东西,所以连饭都不给吃的这些经历,绝对是她的亲身经历。

  对于年幼的孩子来说,自己的亲人所教的,肯定是想都不想就认为是正确的,然后按着大人的话去做。但是艾伦却太懂事,也太过于顾虑其他人的感受。她的母亲无法理解她的这一份正直,于是她的母亲就认为她是累赘吧。不过,她始终是艾伦的母亲,绝不会因为她太过弱小就要将她抛弃,而是因为艾伦太坚强,她束手无策。

  “现在,你觉得幸福吗?”

  至少,希望艾伦现在会比和自己相遇之前幸福一点。艾伦毫不犹豫就点了点头。

  “因为现在,我的妈妈是波拉,我的爸爸是西奥。家里还有爷爷和奶奶呢。波拉她呢,在艾伦做了不准做的事之后,她会生气的阻止我。但是呢,平时她一直对我很温柔的。所以,艾伦很喜欢艾玛波拉,也很喜欢她的歌。而且,艾伦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我一次都没见过。因此,西奥就是我最初的父亲,我真正的父亲哦。保护着我和波拉的,爸爸哦。”

  和刚才不同,艾伦现在的声音很兴奋。仿佛艾伦的亲生父母和西奥博尔德,艾玛波拉两人根本没必要拿来比较。

  不过,他们和艾伦一开始并不是美丽的邂逅。西奥博尔德和艾玛波拉两人都是完全为了自己利用艾伦,而又不忍抛弃她才把她带在身边。将如此幼稚的两个人,变成艾伦的父母,毫无疑问就是艾伦的力量。会将艾伦卷进来,是西奥博尔德当时完全没有料想得到。艾伦一直就在两人之间,一步一步地引领着两人前进。

  西奥博尔德不禁将艾伦抱得更紧了,双手感受着遇到这孩子的幸福。艾伦似乎有点辛苦,她扭头过来看着西奥博尔德。

  “西奥幸福吗?”

  艾伦问了同样的问题。但是西奥博尔德的回答却堵在了胸口,似乎连点一下头都没有力气。

  “能和你跟艾玛波拉相遇,绝对是幸福的。但是,不能为你们做什么事,给你们净添寂寞的回忆的我,实在说不出是幸福。”

  自己撒谎的话艾伦肯定能看穿。所以,西奥博尔德坦率地按着自己的心情回答艾伦。艾伦听完西奥博尔德的回答后,又再看向前方,静静地挨在西奥博尔德的胸前,口中小小地嘟囔了一声。

  “湖之公主的歌”

  这是艾伦自己对《尼滕斯的水之乙女》这首歌谣的称呼。这首记叙着在湖边居住的美丽的妖精的故事歌谣,是艾玛波拉第一首唱给艾伦听的歌。也是因为这首歌,西奥博尔德将送给艾玛波拉的那块月长石叫做“水面之月”。

  “波拉她好像已经唱不出这首歌了。她很是伤心。”

  这也是她崩坏的记忆所影响么?对她来说,不能唱歌是何等的痛苦。自己,果然只是一味地去夺走她的东西,任何事都未能为她做过。想到此,西奥博尔德痛苦地咬紧了嘴唇。

  艾伦看着面前的火堆,继续说道。

  “艾伦也很喜欢听这首歌,所以,不能再听到波拉唱了,觉得有点伤心。可以和波拉再一起唱歌就好了。——西奥,你会唱这首歌么?”

  “我,这首歌我只会唱一部分。”

  在西奥博尔德听艾玛波拉唱过这首歌之前,都是他小时候睡前听母亲唱的。他的母亲就是用这首歌哄他入睡。歌的内容西奥博尔德记得并不清晰。因为每一次在歌未唱完的时候,他就已经睡着了。

  “部分也好,唱给艾伦听吧。”

  艾伦低下头,有点踌躇地说道。

  这是平时不怎么表达自己愿望的艾伦,少有的恳求。连同回忆,艾玛波拉失去了这首歌。艾伦也同样是如此。

  似乎是听到西奥博尔德说自己什么都做不到的那一番话之后,艾伦才下定决心说出这个要求。她理应说出更多心里的愿望,但她只是提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要求。虽然西奥博尔德没有怎么唱过歌,但是,现在他能为艾伦做的,也只有这个。

  他抬头仰望着夜空,搜寻着记忆中小时侯她母亲唱给他听的那首歌谣。

  西奥博尔德轻轻地吸了口气。

  “唱的是《尼滕斯的水之乙女》”——提示着故事即将开始的序词。

  周围一片黑暗。艾玛波拉心想,自己又昏睡到晚上了么。于是想坐起来,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艾玛波拉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就好像在水中漂浮着一样,完全无法分辨任何的方向。虽然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她随即一想,马上就理解到自己还在睡梦之中。

  自己的身体依然不能动。艾玛波拉心中不禁有点不耐烦,她不断地眨眼。但是,无论睁开着眼睛还是闭上,眼前都是一样的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自己的身体。自己的身体就如同已经消失了一般。艾玛波拉心中的恐惧不由自主地都涌了出来。

  讨厌的梦。能快点醒来就好了。

  艾玛波拉心中不断命令自己的身体,要昏迷中苏醒过来。她手脚用力。但是,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效果。看来只能这样等着自己自然地醒过来了。艾玛波拉不禁叹了口气。就在此时,耳边响起了一阵轻微的笑声。

  听声音是一个还很年幼的少女。虽然艾玛波拉想去看她在哪里,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就在她正要喊“有谁在么”的时候,黑暗中,一双闪闪发光的金色的瞳孔,出现在她的眼前。

  仿佛如没有月色的夜晚里隐藏在黑暗中黑猫的双眼,散发出毛骨悚然的妖异的光芒。这双眼看着艾玛波拉,就仿佛看着老鼠一般妖异地眯成一条线。

  “你看样子很是辛苦,没事吧?”

  和那双如同看着猎物般的眼睛相反,她温柔地向艾玛波拉问候道。“真是古怪的梦啊。”艾玛波拉心中想着,犹豫着在梦里该不该回答对方的问题。看到艾玛波拉沉默不语,那双金色的眼睛就在艾玛波拉周围来回飘动,观察着她,一个人继续说道。

  “得了得了,我明白了。——呆在那男人身边,很辛苦吧?”

  这突然的一句话,让艾玛波拉的心脏剧烈地跳了几下。自己不想触及的隐藏在心底的感情,被对方的话语强行挖了出来,逃不开,动不了。艾玛波拉不想再听,但连塞住自己的耳朵都做不到。

  少女笑了。因为她知道艾玛波拉动摇了。

  “……这一份的心情,我不能对任何人说。因为这只是我自己的烦恼而已。这次任务结束回到庄园后,我很奇怪,为什么自己当时会这样看着他的。不过我很快就会忘记的。我必须要忘记的。”

  梦中自己所说的话,一定就是艾玛波拉自己的话了。在这个不知名的少女的话语之下,她想确认自己的心情。所以她毅然迎上了少女的目光,回答了少女的问题。逃避不是办法,自己要振起面对。

  那双金色的双瞳,直向艾玛波的眼前拉逼近过来。

  “没错,你并没有钟情那个男人,之前是你搞错而已。这是不容置疑的。这只是你太惧怕那个男人,无法控制的心惊肉跳而已。既然无法隐瞒,也无法逃避,不如就把你心跳不已的这感觉当成是自己钟情于他就好了,这样就更轻松。是这样吧?”

  这也是自己心底之言。自己心里虽然明白,但感觉却仿佛是第一次发现这份心情一样。艾玛波拉马上就接受了这个解释。因为忽然就钟情于之前很惧怕的人这种事,自己怎么也无法相信。

  自己并不是对那个给了自己名字的人不忠。仅仅是明白到了这一点,艾玛波拉就觉得压在心头的巨石被取走了一般,不由得想要哭出来。但是,少女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了。

  “你亲眼看到的,那个男人所犯下的罪孽。那并不是你看错或者你的幻觉哦。你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艾玛波拉心底里对青年怎么也消去不了的疑虑,又被少女的话毫不留情地挖了出来。

  “你不奇怪么?他们把你带到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矿山在哪?从这里的高台往下看的话,在哪里都不会看不到。——他和那个红发女人很是亲密。为了隐瞒他的罪,他们两人要将目睹了过程的你处理掉呢。和你最重要的女儿一起。”

  “不可能的!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应该是不可能发生的。但是,后面的话艾玛波拉说不出来。因为对方所说的如此这般,艾玛波拉也曾经起疑过。

  第一次出去王都去做“歌姬”的工作,艾玛波拉什么都不懂,所以只能一切听从奥莉比娅的话。但是,她让自己在这个如同废墟一样的地方住下来,的确是很是古怪。而且,对奥莉比娅选择那个人当护卫这件事,艾玛波拉本来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是表姐弟,会不会因此而互相隐瞒罪行呢?

  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才行。少女似乎敏锐地觉察到艾玛波拉的焦虑。为了给艾玛波拉胸口内那本来烧不起来只能冒着黑烟的小火苗助上一阵风,要让其成为燃烧剧烈的火柱,她继续说道。

  “你不想面对的话也没所谓。只要任凭你的女儿,好像那个修道女一样被利剑刺穿就可以了。”

  在大市那一天目睹的悲惨光景,脑海中修道女那痛苦的表情,跟艾伦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不要!”

  “所以,不如你先出手去对付他们吧。”

  少女穷追不舍,笑着对艾玛波拉提出了建议。这正是在自己心底里涌出来的想法,所以艾玛波拉才不敢去面对。但是,少女依然是勒紧着艾玛波拉,继续在艾玛波拉的耳边低声耳语。

  “在这个高台上,稍微在背后推一下就可以了。这样你和你的女儿就可以得救了哦。不这样做的话,你们就会被杀掉的。当做完这一切之后,你抢过马匹逃走就行了。逃到异国的话,就不会再有人追着你。——之前你也不是曾经这样,逃罪逃到此地的么?”

  少女的话渗透着嘲笑。

  自己从犯下罪孽的地方逃到拉托雷亚,这的确是事实。但是,艾玛波拉根本就不想对奥莉比娅他们下手。这种之前一直没有觉察,隐藏在自己的心底里的黑暗的念头,她完全不想去相信。

  “我,不会这样做的。”

  “……为什么。”

  本来兴奋的声音忽然变得焦躁。那双金色的眼睛,也不爽地眯了起来。

  “你不逃跑也不抵抗,想就这样被他杀死么?和你的女儿一起?”

  “我会保护艾伦的。但是,我不能为了她,就要对奥莉比娅姐姐和他出手。我那天看到的事情,还没有去确定呢。”

  “去确定?你想怎么做?”

  “问他。当面问那个人。”

  一听到艾玛波拉的回答,少女马上高声笑了。

  “你是个傻子呢,比我想象中还要蠢得多。这样他就会老实回答你的话?就算他老实回答,承认了,你又打算怎么办?”

  少女似乎是笑得身子都仰起来,金色的双眼离艾玛波拉远了一点。但是艾玛波拉却依然直视着这双眼睛,坚定地说道。

  “他承认的话,那就好了。就算他犯下了罪孽,能够承认的话,就能够去赎罪了。”

  “赎罪什么的,毫无意义。就算五体投地地向神请求宽恕,神也不会饶恕的。”

  少女话中所含的感情已经变了。现在她的声音,仿佛在哭闹着一样。

  艾玛波拉越来越觉得跟自己说话的是一个小孩子。她平静地将自己的心情告诉这个自己看不见的少女。

  “赎罪,并不是为了得到神的饶恕才做的哦,是为了自己。发现自己的过错,然后正面去承认它,那么人就可以因此而得到改变。”

  仅仅发现是不够的。不承认的话就毫无意义。就算自己不是有意地去逃避罪孽,也无法前进一步。

  让艾玛波拉明白到这一点的,是艾伦和……那个位于自己缺失的记忆中心的人。

  只会自顾自怜不断哭泣的自己,也能作为艾伦的母亲活下去。那个青年就算犯下了不可挽回的过错,只要他认识到这一点,去承认,他就可以去偿还。

  默默地聆听着艾伦说话的他,帮了自己好几次的他,一定能够做到的。当然,大市那天的事是艾玛波拉的幻觉的话,那就最好不过了。

  少女没有再出声了,好像闹别扭一样陷入了沉默。在黑暗中漂浮着的那双金色的眼睛,也消失不见了。

  手,能动了。

  艾玛波拉缓缓地抬起手,放到自己的眼前。黑暗之中,她依然可以看到自己那双比之前更加纤细的手掌那白腻的轮廓。

  脸上感觉到从外面钻进来的寒风的冰冷,但是身体上盖有棉被,依然觉得很暖和。

  周围很昏暗,让艾玛波拉一瞬之间无法区别出自己是身处现实还是依然还在梦中。但是,寒风的冰冷刺痛她的脸的感觉,让她知道自己是终于醒了过来。艾玛波拉不禁松了一口气。

  自己之前跑进来塔内的时候外面天色尚未变暗,之后自己发生的事自己就不知道了。想到自己肯定是又这样晕倒了,艾玛波拉叹息了一声。自己身上的棉被,恐怕也是奥莉比娅或者那个青年从马车上拿过来的吧。

  刚才那个,真是一个古怪的梦。一般的梦,在醒来之后都会变得模糊不清,但是,现在艾玛波拉仍然清楚地记得刚才那个拥有一双金色双瞳的少女对自己说的话,以及自己的回答。

  艾玛波拉坐起来,看了看周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外面已经是入夜,艾伦却不见踪影。艾玛波拉不禁开始不安起来,掀开棉被向塔外走去。

  她沿着塔的外墙壁一路向前走。走到离入口处大概半个圆远的时候,艾玛波拉见到在石塔的土台上最突出的一块岩石处闪着火光。坐在火堆前的,正是那个青年。艾伦则坐在他的腿上,让他抱着。

  他们在干什么呢?艾玛波拉正在心里疑惑的时候,那个青年抬起头仰望着夜空。

  来欣赏这首歌吧

  青翠的湖畔,水之少女的故事

  碧波耀金发,眼波似碧渊

  尼滕斯湖的水之妖精哦,谁见到她都忍不住深深地着迷

  随着不熟练的歌声,流淌着的旋律。

  这正是那首艾玛波拉再也唱不出来的,继续妖精和旅行者之间的故事的《尼滕斯的水之乙女》中开始的序词。

  艾伦挨在年轻人的胸前,专心地听着他唱歌。青年的歌声很生硬,但艾玛波拉从他的歌声里,却感到一阵暖意。他的歌声,仿佛能将冰雪的寒冷融化。

  艾玛波拉躲在石塔的阴影处,继续专心地听着。但是,他的歌在中途就停了下来。貌似是之后的记不住了,只见那青年侧着头,苦苦思索。

  好想继续听下去,好想继续听着他唱歌。

  艾玛波拉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渴望。她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往他走了过去。口中接着青年刚才的歌唱道。

  是谁,让不谙世事的少女,懂得了悲欢离合——

  之前无论如何都唱不出来的旋律,现在终于从自己的唇间喷薄而出。

  青年吃惊地把头转了过来,艾伦也从他的腿上一下站了起来。艾玛波拉边继续走近他,边继续唱着歌。她向他伸出了手,看着青年的眼光仿佛在说,“我想一起和你,唱这同一首歌。”

  他和她的距离,已经近到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对方。他的外套,已经披在了艾伦的身上,长长地拖着地面。于是,他的容貌,就清晰地映照在月色之下。但是,艾玛波拉根本没感到丝毫的惧怕。她的心在高鸣着,但并不是因为惧怕他。

  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艾玛波拉的他,一脸疑惑的神色。但是,他没有和之前一样避开艾玛波拉的目光。他深绿色的双瞳正面迎合着艾玛波拉的目光。就好像眼前出现的是美好的幻觉一样,他的神色也变得温柔。

  艾玛波拉伸出去的手,被他握住了。他的动作,自然到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

  然后,两个人一起,歌声奔腾而出。

  水之少女哦 歌唱吧 以歌声为倾心的他引路

  旅行者哦 过来吧 到醉心于你的人等待之地

  在遥远的过去 水之少女的故事

  这一段是歌的序词。西奥博尔德小时候一直听的歌。接上半路忘记了的旋律的,是艾玛波拉的歌声。

  和那些写在乐谱上的祈祷之歌不同。《尼滕斯的水之乙女》这首歌谣,是要从心底里唱出来。因为,这并不是一首可以单纯凭练习就可以唱得好的歌,而是一首可以俘虏听众的心,以旋律的细线抓住听众的感情,让听众产生共鸣的歌谣。

  艾玛波拉的歌声,犹如发出了和他一起共唱的邀请。西奥博尔德就好像被她的声音牵引着一样,继续唱了下去。他自己不熟练的歌声,和她那清脆的歌声重合在一起。本应有差距的两人的歌声,却不可思议地,非常自然地融为一体,随着夜风流淌。

  歌唱完了。艾玛波拉默默地看着西奥博尔德。到现在,西奥博尔德才发现自己已经握着了她的手。艾玛波拉自己踏过了她自己所树立的那一道看不见的境界线。但是,艾玛波拉依然没有觉察到这一点。她紫丁香的双瞳,凝望着西奥博尔德。

  自己不能再碰到她!现在才想到如此重要的这一点的西奥博尔德正要后退时,艾玛波拉说话了。

  “你为什么会唱这首歌的。”

  她脸上没有吃惊,没有疑惑。虽然是在问西奥博尔德,但是,她心中,似乎已经确定了什么了。

  “这一首异国的歌谣,在艺术之都科努,连王家的王女都不会哦。”

  在艾玛波拉的祖国,上至国王下至一般百姓都对这首歌谣耳熟能详。

  不过这里是远离艾玛波拉祖国的那小岛的大陆上,而这里还是拉托雷亚,容纳了各种各样的歌,异国文化与技术的国度。

  在这个国家中,连受到最优秀的教育的王家的子女也不知道这首歌的话,那么就可以得知,这首歌并没有越过重洋传了过来。

  西奥博尔德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才对自己说一次都没出过拉托雷亚。但是自己会唱这首歌这件事,已经暴露了他。西奥博尔德心里一阵焦急,但却想不出什么好的解释,握着艾玛波拉的手也连忙放开。

  但是,艾玛波拉却拉住了转过脸想要离开的西奥博尔德的手腕,不让他离开。她似乎在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目光西奥博尔德的脸上移开。然后,落在了一个地方。

  艾玛波拉看着西奥博尔德的左手手腕处的旧衣服。现在西奥博尔德并没有穿着外套,所以,艾玛波拉看到了那里被利箭射穿后针线缝补的痕迹。

  “这里,是我”

  “不是的,是我自己!”

  西奥博尔德立刻否定道。他手腕衣服那里的,是被箭射穿过的痕迹。被箭射穿沾满鲜血的衣服,是艾玛波拉帮他洗干净,然后再用针线补好。那时所发生的事艾玛波拉应该都已经忘记了,但是,现在艾玛波拉眼中确信之色越来越浓。

  “不会错的。虽然谁做的看起来都没有什么差别,但是和人的字迹一样,自己缝补东西时也一定有自己独特的痕迹。就算那些特征怎么不显眼,我也不会看不出自己亲手缝的东西。”

  艾玛波拉非常平静地打断了西奥博尔德的解释。但是,西奥博尔德感觉到握着他手腕处的手指在颤抖。艾玛波拉心中拼命压制着的动摇,似乎传到了她的手指尖。

  “是你么?”

  艾玛波拉静静地问西奥博尔德。她依然紧紧握着西奥博尔德手腕。她的目光,从西奥博尔德手腕处的线痕慢慢地上移,然后,再一次看着西奥博尔德的眼睛。

  “是你吧。将我是你救了我和艾伦的。因为,我不记得有帮你缝过衣服,但是,那里却留有我缝衣服的痕迹。所以,我是见过你的,在很久以前就我没说错吧。”

  西奥博尔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只能转过脸,避开艾玛波拉的目光。“没错,那就是我。”他很想说出这一句话,但是,他却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但是,西奥博尔德这副既不肯定又不否定的样子,也已经给了艾玛波拉答案。正因为他知道,所以才说不出来。如果不是他的话,他肯定不会就这样听到艾玛波拉说出这样奇怪的话而依然默不做声。

  艾玛波拉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了,她又低下头,一脸的悲伤。

  “奥莉比娅姐姐在哪里呢?你们两人是串通一起骗我的吧?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低着头质问西奥博尔德。接着,她就望向西奥博尔德旁边,身上披着西奥博尔德外套,一直都好像在忍受着什么似的,现在在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的艾伦。

  “艾伦也是知道的么?”

  “西奥说,不能跟你说的”

  艾伦的声音跟蚊子一样。听到艾伦的话之后,艾玛波拉放开了西奥博尔德袖子。她实在不忍再看着自己年幼的女儿将满腹之言都压在自己心底的样子。西奥博尔德也应该是如此。他的心,要比自己痛苦得多。

  艾玛波拉双目含泪,看着艾伦。她心里似乎在责备着自己,低着头,闭着眼睛,紧紧地握着那对小拳头。

  “我,并没有资格责怪你哦我连你的名字都记不起来。就算现在跟你这样说着话,我在我的记忆中还是找不到你在我那被烧焦的记忆地图之中的那些空洞,只有你的事我是完全忘记了。虽然想在再见到你之前,无论如何都要记起来的”

  艾玛波拉不禁痛苦地又用手掩着双眼。因为她又触及了已经奉献出去的记忆,现正忍受着神的鞭惩。

  西奥博尔德连忙扶着几乎要倒下的艾玛波拉。他终于忍不住了,嘶哑地说道。

  “够了,你不要再去想了!想不起来,完全没所谓的!就这样,一直忘记了就可以了!”

  西奥博尔德不忍心再看到艾玛波拉被痛苦煎熬的样子。因为无论她怎么地去忍受,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反而会缩短她的生命。

  在西奥博尔德怀里的纤细,瘦弱的艾玛波拉,奋力地保持着意识,她叹了一口气。

  “我之所以忘记了你,是有什么原因的吧?艾伦和奥莉比娅姐姐是知道的,只是隐瞒着我而已是这样的呢。”

  艾玛波拉应该已经察觉到了。自己越触及那段记忆,自己的身体就会越来越衰弱。就连年幼的艾伦也隐瞒着她,其原因也是她自己。于是艾玛波拉离开了西奥博尔德的手,双手捧起胸前的那块石头,寂寞地笑了笑,对西奥博尔德说道。

  “你送给我的这个,我记得哦。我之所以能知道有人曾经救过我,全靠这块石头。只要摸着这块石头,我就觉得可以记起来更多的东西。虽然你要我把那些都去忘记,但我还是想记起来,那段你,我,还有艾伦一起度过的日子。每次要想起来的时候,我都会非常痛苦,但是,我想我会经受得住的”

  艾玛波拉心中坚信,总有一天会取回自己的记忆。但这个可能么?

  自己能够忍受得住,就没问题了,因为,自己实在无法忍受无法回忆的痛苦。在西奥博尔德心中,艾玛波拉是这样想的吧。如此地一直去忍受着,直到她记忆的积木崩塌,心灵崩溃的那一天。

  不要!不想让她再这样做,白白缩短自己的生命。西奥博尔德心中已经溢满了这个念头,他一下抓住了艾玛波拉手中捆着“水面之月”的麻绳,将“水中之月”从惊愕得连抵抗都没有抵抗一下的艾玛波拉的脖子上扯了下来。

  还没有明白怎么回事的艾玛波拉,视线追着西奥博尔德手中散发着青白色光芒的“水面之月”。

  “等等,你要做什么?”

  她伸手想把“水面之月”拿回来,但是西奥博尔德却避开她的手,将“水面之月”高高地举在空中。

  只要“水面之月”还在的话,每次摸着它,就会刺激到艾玛波拉的记忆。

  “把它还给我~”艾玛波拉恳求道,但西奥博尔德却拦住了她。他的目光投向下面的树海。夜晚漆黑的森林,把万物都吸进去的,漆黑的世界。

  这原本是西奥博尔德母亲的遗物。但是,当它成为了毒杀艾玛波拉生命的慢性毒药的话,那么就不能踌躇。

  “都忘记吧。”

  说完,他将“水面之月”扔向树海。

  “水面之月”在空中划出一道青白的光弧。艾玛波拉看在眼里,连话也说不出来,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西奥博尔德深知这对艾玛波拉来说非常残酷。但是,为了她的生命能延长些许,他也只有这样做。之后,就任由她骂自己吧。就算她哭,自己也可以劝她,告诉她这样做是为了她好——本来靠在西奥博尔德身边的艾玛波拉,忽然往半空中“水中之月”那飘动的绳尾追了过去。她眼中似乎只剩下那道青白色的光芒,她冲到岩石的边缘,奋不顾身地将手伸了出去。

  艾玛波拉纤细的手指抓住了麻绳的绳尾。她连忙想把“水面之月”扯回来,但是就在此时,她脚下一滑,她苗条的身体就直向下面那昏暗的林海直掉下去!

  “波拉!”

  艾伦一声惨叫。同时,西奥博尔德一蹬地面,也往树海直跳下去。他在半空中抓住了艾玛波拉的手腕,将她扯进怀里,然后抬头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

  肌肤绽放出银鳞之光,一双银翼展开,西奥博尔德回复了银龙的姿态。他小心地抱着艾玛波拉,不让自己锋利的爪子伤到她。然后滑过半空,徐徐降落在地面。

  人类身体的她,比起银龙来显得那么的弱小。西奥博尔德将她轻轻放在地面之上。似乎是因为刚才高空堕落时吓着了,艾玛波拉双膝乏力,只能就这样坐在地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西奥博尔德。

  “银龙”

  这句话脱口而出之后,她就合起双手祈祷。捆着“水面之月”麻绳的一端,牢牢地缠在她的手指上。

  “你并不是人?是月神的使者?”

  艾玛波拉倒身下拜。看来,银龙原本是人的真相,她也忘记了。对于在信仰着月神和月神的下仆银龙的国家长大的艾玛波拉来说,现在的西奥博尔德成了祈祷的对象。但是,自己并没有让她低头下拜的资格。于是西奥博尔德忍着痛苦,又变回人形。身上的鳞片破碎四散,乘着冰冷的夜风飘向了远方。

  “你不需要这样做的。有没受伤了?”

  西奥博尔德伸出手想拉艾玛波拉起来,但是艾玛波拉却不肯。她只是双手紧紧地握着“水面之月”,挡在胸前,不让“水面之月”再被西奥博尔德抢走。

  “把它扔了吧。你拿着这块石头,会很痛苦的。比现在,更痛苦。你也应该发现了吧。每次要将那忘却的记忆想起来的时候,你就会变得虚弱,所以——”

  “我不要。”

  艾玛波拉打断了西奥博尔德的话。她抬起头,坚决地拒绝了。她纤弱的身体里,不知从哪里涌出了活力,全身似乎都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她的那一双紫丁香的瞳孔更是绽放着光辉。

  “引起我回忆的东西,并不止这个哦。艾伦也是。她在我身边的话,我也会老是想记起以前的回忆。——这么说的话,难道你也要将艾伦从我身边抢走么?将我所有的一切都夺走,然后囚禁起来?就像把我带到这里一样?”

  西奥博尔德完全语塞了。艾玛波拉说得没错,她和西奥博尔德的羁绊并不只是“水面之月”。艾伦,才是将两人连结在一起的最有力的羁绊之锁。切不断,也毁不掉的锁。为了延长艾玛波拉的生命而将艾伦从她身边带走的话,这对艾玛波拉来说才是最大的不幸。不可以,从她身边夺走艾伦。

  然后,艾玛波拉自己也发觉了。她自己被带到这里,并不是因为要去做“歌姬”的工作。不过,她没有再责怪西奥博尔德。她坚强的双眼,温柔地注视着西奥博尔德,微笑道。

  “花之种,在冰冷沉重的冰雪下,等待着春天的来临。我也是一样。就算身上积了多厚重的雪,我也能够挺住。因为深知,当光照到身上的时候,就能够再次绽放。因为我是——”

  “——罂粟花(艾玛波拉)。”

  听到西奥博尔德口中叫出自己的名字,艾玛波拉热泪盈眶,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给我起的这个名字,我非常自豪。”

  她又再将“水面之月”捧在胸前祈祷。这块“水面之月”,是西奥博尔德为了让她活下去而送给她的。单纯的,护身符。但是,西奥博尔德没想到她会将这块“水面之月”当作自己的生命之石一样看待,带在身边。西奥博尔德没法原谅自己给她送的这个护身符,会让艾玛波拉越来越虚弱。他真的是很想将这个扔掉。

  “我,我只会不断地伤害你。”

  “啊,是这样的么?但是我都忘记了哦。”

  艾玛波拉失去了记忆。她开玩笑道。她的语气,就好像为了取回失去的记忆时,那咬紧牙关,忍受的痛苦只是假象而已。

  “你无论是不是人,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就算在旁人看来,你的行为是怎么的不合理,但是因为我心中明白你的温柔,以及你的笨拙,所以我一点都不害怕你哦。伤害了我什么的,不用担心呢。无论被怎么样践踏,一到时候罂粟花还是会将山丘染成一片红色的。”

  P277(图)

  说完,她将自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中的“水面之月”上。

  “我无法记起我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心里还是感到很寂寞。因为,不能和你一起拥有这份回忆。心中残留下来的,只是不知在牵挂着谁的情感。有时,连自己都控制不住自己。但是,我现在已经放心了。因为我已经知道,我的这份思念,是牵挂在谁的身上了。无论忘记了多少次,但现在,我是深深地爱着你,不是么?”

  艾玛波拉仿佛害羞了,雪白的脸上染上了晚霞一样的羞红之色。但是,她脸上依然挂着自豪的笑容,注视着西奥博尔德。

  赢不了。自己绝对赢不了她。

  “你变得如此坚强了。如果我说,我想去守护如此坚强的人,你会取笑我么?”

  “不,我会非常高兴的。”

  艾玛波拉一说完,西奥博尔德就动手了。好像猎鹰捕捉猎物一样,双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将她强行抱在自己怀里。

  不想遥远地守护着她,想这样,想这样将她抱在怀里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她。西奥博尔德心底里一直都希望着自己能够这样,但是,因为害怕她的心会崩溃,不敢这样做。但是,她说了。她能忍受得住。西奥博尔德决定去相信她,相信她的坚强。就算必须分别的那一天总会来临,那么至少现在

  艾玛波拉没有抵抗,任由西奥博尔德将自己揽在怀中。她将自己的脸埋在西奥博尔德胸口,轻轻地说道。

  “我刚才乱来了,对不起呢。将艾伦置之不理,自己一个人几乎就去了月之御园了。真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呢。”

  不是的。因为如果自己没有将“水面之月”扔出去的话,自己就不能这样拥抱着艾玛波拉了。

  西奥博尔德正想这样说道,忽然一阵发糙的感觉涌上胸口,讨厌的感觉漫溢到整个身体。

  是康蒂。高台上,散发着她的气息。

  因为距离并不近,所以到现在才发现她。西奥博尔德马上想带着艾玛波拉逃走,但是忽然想起,艾伦还在上面的高台上。

  他不想带着艾玛波拉去康蒂所在的地方,但是他也无法舍弃艾伦,或者让艾玛波拉一个人留在这里。

  艾玛波拉也察觉了西奥博尔德的变化,她不安地抬起了头。

  不逃跑,去迎战吧。为了守护自己最重要的人。

  西奥博尔德抱着艾玛波拉,变回银龙的姿态,双脚一蹬,飞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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