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1日(二)深夜

  结束与诗音的通话后,我在学校的通讯簿中寻找着梨花的电话。

  ……有了!我急得手指发抖,光是要按五个数字就失败了好几次。

  「圭一……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打电话啊,这样对人家很失礼,别打了……」

  「现、现在不是在意那种事情的时候!」

  这么对母亲大吼后,我将传来拨接声的听筒凑向耳边……快接……快接啊……!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这个时间点确实已经不早了,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深夜了。

  ……梨花会不会已经睡了呢……?不过电话都响那么久了……梨花也该起来了吧,

  可是梨花她……并没有接电话。

  ……没接。…………还是没接!

  或许梨花只是刚好没听到电话的响铃声也说不定……因为床铺离电话太远了……这种事情有可能吗……?……人睡得越熟,电话的呼唤声应该会听得更清楚才对啊……还是说……梨花去厕所了呢……?……对了,她一定是去洗澡了!因为梨花正在洗澡,所以就算听见电话在响,也没有办法出来接……

  ……虽然这时间洗澡有点太晚了……不过梨花也有可能是习惯在睡前洗澡的…………?………等个三十分钟左右再打一次吧……

  在这么想的这段期间,我依然不断地打电话到梨花家。我打了又打,一次又一次地拨出同样的电话号码。

  ……可是梨花还是没接!

  我大概已经连续打了三十分钟左右了……不过梨花却依旧没接电话。

  难道是因为我太执拗地狂打电话,让梨花怕得不敢拿起话筒吗?……不,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

  继续打下去也没用……直接去梨花家确认才是最可靠又绝对的方法。

  不过梨花家在哪里呢……?可恶……我从来没有问过她……!

  ……虽然通讯簿里也有记载住处,不过因为住址是以门牌号码的方式表示,所以看了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地图还是什么东西上面会不会记载呢,古手梨花……梨花姓古手,这是个很特别的姓氏,或许能轻易地找到也说不定……!

  这么想的我在电话簿的抽屉里东翻西找,不过找到的却净是外送的菜单或公家机关的电话号码……!

  可恶,可恶……可恶……!虽然抽屉里的东西接二连三地被我翻出来了……但我却完全找不到能够得知梨花住在哪里的线索。

  冷静下来,前原圭一……!如果不知道的话……问知道的人不就好了吗,

  「……对了……怜奈她一定知道!」

  我要从通讯簿里找出怜奈的电话……龙宫怜奈……找到了。

  时间已经是深夜了。不用母亲提醒,我也知道这时候打电话给人家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不过……不好意思,我现在还是非得这么做不可……!

  「……喂喂,我是龙宫。」

  接电话的是个大叔,他的声音听起来很不高兴……大概是怜奈的父亲吧,毕竟是我在这种深夜时分打电话叨扰人家,我必须把态度放低一点才行……

  「这……这么晚了还打扰您真是抱歉。我姓前原,请问怜奈在家吗……?」

  「礼奈去洗澡了……啊,洗好了吗?……礼奈,你朋友打来的电话。」

  对了,龙宫礼奈才是本名……因为我已经完全习惯怜奈这个绰号了,所以听到本名的礼奈反而会觉得不太对劲。

  「喂喂,电话换人接听了。」

  「啊……是、是我啦,圭一。这么晚打电话给你真是不好意思……!」

  「哎呀,圭一?这种时间找我有什么事吗?」

  「……那个啊…………你可以告诉我梨花家在哪里吗?」

  怜奈似乎以为我在这个时间打电话给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有点惊讶的样子。不过这样倒是让她感受到事情的紧迫性,她的语气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

  「嗯、嗯,可以啊,古手神社境内有个集会所对吧?你知道集会所后方有栋两层楼高的仓库小屋吗?梨花就住在那里喔。」

  ……虽然一时之间我想不起那个场所长什么样子,不过只要知道梨花住在神社腹地内,之后应该就有办法找到了。

  「我、我知道了!谢谢你。这么晚了还打扰你真的很对不起,请代我向你父亲致歉。」

  「没关系啦,圭一。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圭一想知道梨花家在哪里呢?」

  在我挂掉电话之前,怜奈抢先以平常没表现出来的敏锐直觉提出了质问。

  ……一瞬间,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怜奈。

  因为说出去了才会被杀死。

  「……圭一?你听得到的话就回答我啊。为什么你会在这种时间间我梨花家在哪里呢,」

  虽然怜亲装出跟平常一样的语气……但言词的背后却蕴藏着敏感地察觉出情况紧急的紧迫感。

  ……怎么办,圭一。如果是怜奈的话……告诉她也无妨吧……?

  因为知道了才会被杀死。

  因为坦承了一切……才会被杀死。

  「……圭一?怜奈可是很认真地在问喔。你快回答我啊!」

  怜奈用平时无法想象的强硬语气再度询问……她的气势让我吓了一跳。

  ……怜奈也是梨花的朋友……她也有权……担心梨花的失踪。

  不过要是说出口的话,怜奈她也会…………这种可怕的想象……现在就暂时抛开吧!

  「……怜奈……那个………你问我理由,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过……………」

  「嗯。」

  怜奈的声音很严肃……不管圭一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彷佛听到怜奈这么说……这么一丁点的鼓励给了我坦白的勇气……

  「我觉得梨花她……………好像会有什么危险。」

  「……那是单纯的直觉吗?……还是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梨花正面临危机呢……?」

  其实我连花时间像这样和怜奈议论都嫌浪费……不过听着怜奈冷静的声音时,无请的焦躁彷佛也逐渐在消退,

  「……虽然……我没有证据,但是………………」

  即使如此,我还是结巴了起来……我对梨花坦承了我们偷偷潜入祭具殿的事情。先知道这件事的村长先生昨晚失踪了,所以……接下来可能就轮到梨花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怜奈说明这些事情才好……就在我像这样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时候,怜奈开口说了。

  「对不起,问了你这么奇怪的问题。仔细一想,证据那种东西根本就没有必要嘛。」

  怜奈若无其事地轻声笑了……因为现在正处于笑不出来的心境,所以我反而有点惊讶。怜奈用开朗却又稳重的声音接着说:

  「因为担心朋友而想确认朋友的安危,我想这么做是不需要理由的。假使梨花在睡梦中因此而被吵醒,我想我们也不会有谁生气的。」

  ……怜奈……谢谢你……

  「那我先跟圭一确认一下喔……你打过电话去梨花家对吧?然后因为怎么样也打不通,所以才打来问我她家的位置对吧?」

  「啊……嗯!我想电话持续响了三十分钟以上吧……梨花或许只是因为睡着了才没听见也说不定……」

  「梨花家很小喔。所以只要电话一响,就算睡着了也不可能会没注意到才对。而且沙都子也在,不可能她们两个人都没察觉到才对。」

  「……咦?沙都子和梨花住在一起吗……?」

  「嗯,你不知道吗?……现在先别说这个了!……总之,电话响了那么久却又没人接,这一定有什么问题。」

  怜奈远比我想象中更迅速地理解到事态的异常。

  虽然我觉得这样的怜奈很可靠……不过既然连怜奈都认为事态异常的话,那就表示一切只不过是自己在杞人忧天这种最好的可能性也同时被否定了。

  「我现在也立刻过去梨花她家。圭一要一起去吗,那我过去接你喔。」

  「我知道了。那我们在平常会合的地点碰面吧!我等你!」

  「嗯!圭一,我会去你家接你,所以你在家等就行了。然后记得跟家人说你要跟我一起去梨花家喔!」

  「……在家等就行了吗?这样不是很浪费时间吗……?」

  「还有,你打过电话给小魅了吗,小魅在这种时候特别可靠喔!如果你还没打的话,那就由我来打吧!」

  我的思考一瞬间冻结了……那是因为诗音不久前才在电话里叮咛我最好小心魅音的缘故。

  ……如果每年发生的连续离奇死亡事件背后……都有园崎本家在暗中搞鬼的话……那么身为当家继承人的魅音绝不可能脱离得了关系……

  这么说来……今年鹰野小姐两人的离奇死亡事件与村长的失踪事件,和魅音也不是毫无关系啰……?

  「那就先这样了!我马上过去!你等我一下喔!」

  怜奈只说了这些话,便慌慌张张地挂断电话。

  ……现在该做的事情并不是怀疑魅音,而是确认梨花平安无事。

  我换好衣服,并准备好脚踏车的钥匙。

  直接在上学的集合地点会合不是比较快吗?我这么想……果然还是不该让怜奈到我家来的。而且在玄关一味地等待怜奈又很叫人心烦。

  要是告诉父母亲自己要外出的话,感觉他们好像会很啰唆,所以我悄悄地走出了家门。

  室外充满了讨厌的湿气,不若平常凉爽……这是个感觉有点奇妙的夜晚。

  可是……我对怜奈说的一些事情也感到很在意。

  ……梨花和沙都子住在一起……?那也就是说……不光是梨花而已……就连沙都子也不在家吗?

  两人同居一事的意义一口气转化成最糟糕的想象。

  怎么会……沙都子……沙都子她完全是个局外人啊!就算梨花有失踪的理由好了……但沙都子应该完全没有才对啊……!

  「圭……圭一——!」

  怜奈真的很快。她用非常惊人的速度骑着脚踏车赶来了……紊乱的气息如实地反映出怜奈有多么着急。

  「怜奈,你来了啊!好,我们走吧!」

  「……圭一,我应该跟你说过在家等我就好了吧?」

  怜奈带着严肃的表情这么说……她在生气吗?从未见过的反应让我一瞬间困惑起来……

  「哎、哎呀……我只是想说在这边会合可以比较早出发……」

  「……圭一……你真的明白吗?」

  怜奈毫不掩饰愤怒地大叫……这样的怜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明……明白什么啊……?」

  怜奈似乎发现自己吓到我的样子,只见她大大地做了一、两次深呼吸后,便像是告诫似的说……不过她的脸上却完全没有笑容。

  「圭一……昨天整个村子不是因为村长先生失踪而闹得沸沸扬扬的吗?」

  「嗯………」

  「在这种情况下,圭一还说出了梨花和沙都子不见了这种话。」

  「……嗯……如……如果你要说的是这件事情的话……」

  「那你应该要更小心一点啊!这么晚了居然还一个人大刺刺地站在这种地方,再怎么粗心大意也该有个限度吧!」

  ……我逐渐明白了怜亲生气的意义……

  「你有确实地告诉家人要跟我一起去梨花家的事情吧?……这样一来……万一我和圭一同时失踪的话……至少还有人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失踪的。」

  ……面对这种紧急事态……怜奈却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地步。

  自从绵流祭那晚之后……每天晚上都有谁死去或消失。

  绵流祭当天晚上,鹰野小姐他们死于异常的死法。

  隔天晚上则是村长先生消失。

  下一个晚上换梨花和沙都子消失……

  ……虽然我净想着自己的事情……但如今的雏见泽正处于「极限的异常状态」,甚至连异常这个形容词是否适用都还有待商榷……

  就是因为连自己的失踪都事先设想到了,怜奈才会叫我跟家人交代自己的去向……我为自己的粗心感到羞耻……我不得不感到羞耻。我突然害怕起这个夜晚。

  「……?对不起……我还没说。」

  「嗯。那我们一起去说吧!」

  我和怜奈立刻回到我家。

  月亮异常遥远。

  天空无谓的宽敞空荡……仿佛正残酷地揭示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是幻梦一场一般。

  在这种狂乱的夜晚里,怜奈显得特别坚定可靠,让人完全联想不到平常的那个她………雏见泽的转变甚至让怜奈气得责骂我的粗心,同时也让我感到无比地恐惧……

  月亮异常遥远。

  半路上会合的魅音当然也对梨花她们的失踪半信半疑。

  「……小圭,你说这话是认真的吗?如果你在开玩笑的话,我真的会生气喔。」

  魅音看起来显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原因恐怕不只是在这种时间突然被叫出来,而是因为叫她出来的理由就算是开玩笑,也让人笑不太出来的缘故。

  ……我很清楚自己确实说了一些很轻率的话。

  自从前天的绵流祭以来,每晚都有人死亡或消失……接着就连梨花和沙都子也消失了,这种话就算是开玩笑也绝不能说出口。

  「小魅,如果那真的是开玩笑的话,那么你应该要笑,而不是生气啊。毕竟那只是开玩笑嘛……我们得去确认那是不是在开玩笑才行。」

  「……说得也是……抱歉,我说了让人觉得不舒服的话。」

  无论是多么轻率的玩笑,只要确定伙伴平安无事,那终究也只不过是笑话罢了……怜奈如此谆谆告诫后,魅音稍微放松下来,并露出了苦笑。

  魅音也跨上了脚踏车。

  几乎没有路灯的道路上一片漆黑,我们三人的脚踏车车灯逐渐划开夜路上的黑暗。

  「可是小圭,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在这种时问打电话到梨花家呢?」

  ……魅音再度问起我对怜奈也无法仔细说明的问题。虽然怜奈并没有多加追究,但一般人会对这点抱持疑问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如果我说是因为直觉……会很奇怪吗?」

  虽然暗得看不清楚,不过魅音似乎露出非常暧昧的表情笑了……就算身在这片黑暗之中,我也很清楚魅音无法完全接受我的理由……

  「自从打瞌睡时作了恶梦,我就在意得不得了。」

  「圭一……你作了梨花被诱拐的梦吗……?」

  「……不,那个……那是一种更模糊的感觉……就像预感一样……如果梨花有接电话的话,接下来我还打算继续打给怜奈和魅音。」

  我流畅地说出一堆临时编造出来的谎言。

  因为我总觉得说出和诗音之间的关系……就等于是间接承认那晚的确和她一起偷偷潜入了祭具殿……

  魅音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或许她认为与其在这边逼问我,倒不如直接确认梨花和沙都子的安全还比较快也说不定。

  为此感到放心的自己让我觉得有点心虚……

  ……明明这几天魅音的态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试图和魅音保持距离。

  明明诗音和大石先生只不过是告诉了我……魅音是什么显赫世家的继承人而已……

  ……不………会不会只是我硬逼自己忘记而已呢?

  回想起来吧,前原圭一……最先跑来问你绵流祭那晚的事情的……不就是魅音吗?……而且她还是用非常严肃的口吻问的,你已经忘记那时自己被吓得缩成一团的事了吗?

  ……那时的魅音……看起来确实和我平常知道的魅音不同……如果光就那个魅音来说…………诗音和大石先生所描述的魅音也不是完全不吻合……

  没错……要是没有那天的魅音……我也不会对魅音抱持这种情感。

  ……那天的魅音到底是什么呢?……会不会只是因为之后发生的各种事情刚好塞满了我的脑袋……我才会将目光从最早发生却又最不该忽视的事情上移动开呢……?

  在我前方踩着脚踏车的魅音头发随风摇曳……就算再怎么凝视她的背影,我的心底还是没有浮现出那些疑问的答案。

  我们来到了通往神社境内的石阶前。

  大家似乎都无意扛着脚踏车上去的样子,只见大家有志一同地将脚踏车停放在石阶旁。

  「……古手神社吗?」

  「虽然大家都把这里当成公园随意进出,但其实这里全是古手家的私有土地喔。」

  「是吗……?」

  整个神社都是私有土地啊……这座神社看起来很有年代呢……感觉不只十年或二十年的历史,好像从很久以前就存在的样子。

  「……这样一来……古手家不就是代代相传的名门世家了吗?」

  「………………嗯,没有,好奇怪啊。」

  怜奈显然说了什么令人感到不安的话。仔细一看,她似乎正慌慌张张地寻找着什么的样子,

  「怎么了,怜奈。」

  「……梨花和沙都子平常应该都把脚踏车停在这里才对……可是你看,到处都找不到她们的脚踏车。」

  我转动脖子环顾起周围……的确,除了我们自己骑来的脚踏车以外,现场就没有其它脚踏车了。虽然一种令人战栗的东西窜上了我的背脊,但魅音却还是游刃有余地说:

  「有没有可能是停到其它地方去了?」

  「……对、对啊,比方说背着脚踏车爬上石阶之类的。」

  「那种事情对女生来说太勉强了啦,圭一。」

  梨花和沙都子的确不可能扛着脚踏车爬上这条长长的石阶。

  ……在敲梨花家的家门前,我已经被迫面对挑动现实、令人嫌恶的想象了。

  她们说不定只是把脚踏车停在我们没注意到的树荫处而已啊。要是如今现场找不到脚踏车这点真的成为失踪的证据,那还得了啊……

  「我们走吧……!直接去家里查看不是要来得准确多了吗?」

  我们三人互相点头示意后,便冲上了石阶。

  我们穿过鸟居进入了平整地铺满砂砾的神社境内……曾经举办过绵流祭的这个地方就像骗局一场似的已然恢复平静。我怎么样都无法把那天热闹非凡的光景和现在受寂静支配的神社境内重迭起来……

  「……梨花她们所住的家在哪里?」

  「这边。跟我来!」

  怜奈一马当先地拔腿跑了起来……我们来到神社境内旁的集会所,并绕到建筑物后方。

  一片漆黑中有栋像是原物料仓库的两层楼组合式小屋。

  「……灯没开呢……她们会不会睡着了。」

  「去敲门看看吧。」

  怜奈和魅音一步步接近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人居住的组合式小屋。

  ……因为梨花拥有这么富丽堂皇的神社……所以我原本还以为她会住在更漂亮的地方……我感到相当意外。

  「梨花——!沙都子————你们在家吗——?」

  怜奈朝二楼呼唤两人的名字。一开始怜奈还很客气,但后来声音就越来越大了,

  ……………梨花和沙都子并没有回答……不仅如此,屋内甚至没有人的气息。

  「……她们或许已经睡了,把她们叫起来吧。」

  魅音用双手砰砰砰地敲起铁卷门,刺耳的声音顿时响彻周遭。

  ……梨花和沙都子绝不可能没察觉到这么吵闹的声音……她们一定会打开房间的灯,砰咚一声地推开窗户……然后大骂「你们以为现在几点了——!」才对,

  ……可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屋内还是没有传来任何反应。

  当魅音不再敲打铁卷门时,寂静突然剧烈地涌了上来。

  ……这片寂静……进一步地激起了最糟糕的想象……就连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刷一声地变得一片惨白……

  「不行。门锁住了……不知道能不能从什么地方进去……」

  不过怜奈并不气馁。直到进去里面亲眼确认过两人不在家为止,怜奈似乎都不打算放弃的样子。不断奋斗的怜奈让我鼓起了勇气。

  「二楼的窗户会不会忘了上锁呢?……我去试试看!」

  「小圭,梯子。」

  魅音把靠在一旁的梯子拿了过来。虽然这个地方不好立起梯子,不过魅音却用力地按住梯子,好让它固定不动。

  我不常爬梯子这种东西……我毫不掩饰自己的生疏,摇摇晃晃地爬上一阶又一阶的梯子……然后试着一一开启二楼的窗户。

  「小魅,慎重起见,我也去本邸那边看看喔!我马上回来!」

  这么说完后,怜奈就跑掉了……本邸是什么啊?

  「就是古手家真正的家啊。自从梨花的双亲亡故以来,那边好像就一直闲置不用了。」

  「……啊……是吗?……。梨花的双亲……已经去世了啊。」

  这时我又回想起来了……话说回来,沙都子也住在一起对吧?

  「是啊。沙都子也没有父母亲喔…………她的双亲都因为御社神大人的作祟而坠崖身亡了……她的哥哥悟史也……下落不明……」

  「……悟史……我之前听过这个名字。」

  我想起来了……因为去年的作祟而失踪的家伙就是叫这个名字。

  「在那之后,沙都子和梨花就一起住了。因为彼此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所以她们就互相扶持地过活了。」

  「……刚才不是提到本邸吗?在那边生活应该比较轻松吧……何必在这种寒酸的仓库小屋受苦呢,」

  因为窗帘全都拉上了,所以我无法窥探房间里的情况……但两个小女孩住在这种房子里……感觉好像有点吃力。

  「一开始好像是那样子没错……可是她们说住在那边很难受,因为会一直想起双亲。」

  「…………………………………………」

  我不知道……她们的身世是这么的可怜……从她们平常在学校里精神抖擞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任何迹象……

  「……不管是梨花…………还是沙都子……都很辛苦呢。」

  「因为被诅咒了啊。」

  「……咦?」

  魅音这句话真的来得相当突然,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就某种程度而言,所谓的对话是能从前后文的脉络想象出下一句话而事先做好准备的东西。那也有点像是丢接球游戏……虽然正在玩丢接球游戏,但对方却突然丢来什么莫名其炒的东西……刚才诗音说的话给了我这样的感觉。

  「……魅音……你……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因为被诅咒了。」

  我希望是自己听错了,可是魅音却再度重复那句话,轻易地撕裂了我那宛如求救般的微薄希望。

  ……原本低头压紧梯子的魅音像是故意要和我视线交会似的抬起头来……和她对上眼的那一瞬间,我的全身窜过一股绝对零度的电流。

  魅音的眼睛……非常混浊。她的眼里……有一锅名为混沌的炖菜正咕嘟咕嘟地烧得沸腾,然后锅里缓缓地卷起漩涡……并且噗噜噗噜地起泡……

  ……当我回过神来……我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自己已经被逼进名为梯子的死胡同里了。

  「……魅……魅音,你………干嘛露出那种表情啊……?」

  你玩笑开过头啰……我原本是打算苦笑着这么轻松带过的。

  ……可是……站在不安定的立足点上……为了不被涌上心头的情感吞噬而拚命挣扎的我,嘴里却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北条沙都子……她是集御社神大人的作祟于一身的不祥之女。」

  明明我什么也没间……魅音却这么回答,彷佛她响应的足除了我以外的某人提出的问题一般。

  「从公园的瞭望台坠落身亡的只有沙都子的双亲而己。唯独那孩子一个人获救,把那孩子当废物对待的无情双亲却死了。收养了那孩子却不断虐待她的叔母,则是在绵流祭那天晚上被精神异常者乱棒打死,打到脑浆乱七八糟地四处飞散,头都几乎不留原形……总是护着那孩子的悟史……也在那孩子的生日当天突然消失了。他明明没有虐待那孩子,却还是消失了……虽然警方认定是离家出走,但悟史才不是那种会逃走的人。他总是全力以赴,那个人总是一个人拚命努力,从不依靠他人的力量。他明明可以为了自己唯一的妹妹努力到不惜粉身碎骨的地步,却还是消失了;他明明只为那孩子而活,却还是消失了。悟史真可怜。悟史是多么地白费心力,而那孩子又是多么地不知感恩……那孩子被诅咒了。只要接近那孩子,无论是谁都会面临相同的下场。不是因为作祟而死,就是因为作祟而消失。那孩子怎么能过得这么心安理得呢,那孩子怎么能过得这么心安理得呢?……梨花会消失一定也是沙都子害的,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是这样没错,绝对绝对绝对……」

  魅音就像呓语似的不断重复早巳听不清楚的话语……她的肩膀直打颤,那颤抖直接透过梯子传到我身上。

  当脚下晃动起来时……我才注意到地面距离自己有多遥远……!

  「冷……冷静一点,魅音……!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啦!」

  我很怀疑自己的声音是否真的传到了魅音的耳里……因为魅音的颤抖以及脚下的晃动都变得更剧烈了……

  救……救救我……梯子……要倒了……。快来人………快来人救救我啊……!

  当我认真地做好会摔下去的觉悟时,大批人马赶来的脚步声逐渐传来。

  仔细一看,在怜奈的带领下,四、五个大人正拿着手电筒跑向这里。看到这幅光景时,我打从心底觉得自己得救了。

  「圭一,小魅,抱歉我来晚了!我借到钥匙了!」

  「喔,怜奈真是帮了大忙啊。每扇窗户好像都仔细锁上了的样子,我们正觉得伤脑筋呢。」

  ……听到魅音若无其事地这么说……我又再度兴起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如今在那里压着梯子的确实是魅音。是园崎魅音本人。

  ……那么……刚才……像呓语似的说出那些话的……到底是谁呢……?什么被诅咒了啦……不断嘀咕着这些吓人的话的……究竟是谁呢……?

  在魅音再度变成不是魅音的魅音之前,我逃也似的从梯子上跳下去……

  在小屋前,可以看到大人们为了打开一楼的大铁卷门而拿着一串钥匙一支试过一支。

  「梨花家原本是村议会的防灾仓库喔,所以现在村长先生家还保留着铁卷门的钥匙呢。」

  「虽然现在已经变成梨花和沙都子的私人住宅了……不过这里本来就在梨花家的土地内,所以也不会有人多说些什么。」

  魅音这么说完后,便对我露出微笑……不过我只能回以惨白的表情……魅音再平常不过的模样……反而让我清楚地回想起刚才那个不是魅音的魅音给人的可怕感觉。

  喀铿……喀锵、喀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喀锵!

  大人们试了好久都没有打开的铁卷门终于开了。怜奈摸到灯的开关后,便一边呼喊着两个人的名字,一边冲进屋内。我跟在怜奈后头进了屋子。

  「梨花——!沙都子——!在家的话就应一声吧——!」

  我爬上狭窄的阶梯……虽然从外面看时只觉得这栋建筑物像座仓库,不过像这样来到屋内后,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这里洋溢着住家的生活感。

  ……总觉得这里充满了能让人联想到两人的气味。没错,这里的确是梨花和沙都子的家。

  虽然一楼还兼作村议会的仓库,但二楼却完全是用来居住的空间。

  就像单身宿舍一样,穿过厨房后可以看到一个约四坪大的起居室。

  起居室里摆满了衣橱和柜子,看起来还没洗过的衣服在角落堆积如山。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折迭式矮桌,桌上有酱油和色拉酱的小瓶子……整体散发出一种朴素的生活感。

  这样的深夜里两人居然不在家,这未免太奇怪了……接连爬上楼梯的大人们也开始喧嚷起来了。

  「……怎么样?果然不在家吗?」

  「嗯………不在。这真是太奇怪了。」

  昨天整个村子才因为村长先生失踪而闹得鸡飞狗跳……今天就连梨花和沙都子也……

  ……她们两人是一起去夜游了吗,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可是脚踏车又不在,她们在这样的深夜会上哪儿去呢,

  她们出门后就没有回来过了吗?她们到底去哪里了?

  大人们议论著各式各样的可能性,现场一口气变得混乱起来……不久,魅音开口制止了这场越演越烈的讨论。

  「……虽然我也不想相信……不过公由家的村长先生不到一天前才刚失踪……我想两件事情不能说完全无关。」

  魅音的断言让大人们的脸色变得一片惨白……我和怜奈也一样。

  「当然……两人也有可能是到附近邻居家吃便饭,然后就在那里睡着了,怎么叫也叫不起来……先朝这个可能性下手吧。牧野先生,请你去巡视神社后方到沼泽一带的人家;庆太郎先生,请你去御蛇池那边找找看;冈村先生,请你……」

  魅音干净利落地对村民们下指示……大人们毫不犹豫地遵从年纪比自己小的魅音做出的指示。

  「我留在这里一一打电话到她们可能会去的地方。那么各位,就先这样吧!」

  听到魅音啪地将手一拍,大人们「喔!」地回呼一声后,便咚咚咚地走下楼梯离开了。魅音熟练地掌握现场的模样让我吓了一大跳。

  「……不愧是小魅,不光只有在学校里,小魅还像是整个雏见泽的班长呢。」

  「别闹了别闹了!让一让吧,大叔我要用电话了。」

  魅音露出得意的笑容后,便拿起话筒开始拨打电话。

  怜奈好像觉得这样的魅音很可靠似的直盯着她瞧。不过魅音展现出来的领导能力……反而像是在肯定诗音和大石先生说过的那个作为园崎家继承人的魅音,让我的心情变得相当复杂……

  ……喂喂,前原圭一,现在这种事情根本就无关紧要吧,梨花和沙都子的安危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或许……这个房间里有什么线索可以知道两人去了哪里啊!

  「……话虽如此………那种事情怎么可能知道嘛。」

  如果这房间被人翻得乱七八糟,或是有什么部分极端地不同以往的话,或许还能进行各式各样的推理……不过在这没有任何异常之处的室内根本看不到特别醒目的线索。

  再说……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房问……既然不知道房间的正常状态为何,那么我自然也不可能从中明白些什么……

  喂喂,别放弃啊,前原圭一!快!快找出点什么!

  为了寻找那个什么,我试着打开衣柜推开窗户……不过却找不到特别在意的东西。

  不知道怜奈是不是也感到很坐立不安,只见她也跟我一样像是在寻找什么线索似的,在室内东张西望。

  「……不过怜奈啊,就算你打开冰箱或流理台下面的柜子,我想也找不到梨花喔。」

  「我想说她们搞不好会躲在这种地方嘛……哈……哈呜~~……」

  就在我们这样东摸摸西摸摸的时候,外头变得越来越吵闹……听到风声的村民们正逐渐聚集过来。当然,其中也有许多人是魅音打电话叫来的。

  「我去跟大家谈谈……晚点警察大概也会过来吧,到时候也得跟大石那家伙说明事情的经过才行。」

  魅音开始走下楼梯,于是我们也跟着她下楼来到了室外。

  外头已经聚集了大约十名左右的大人……大家看起来都很不安的样子。

  当我注意到时,神社那边已经聚集了一堆老人。他们正一边搓着念珠,一边祈求梨花能平安无事。

  ……这下事情严重了……这已经不是我们朋友之间的问题了。

  「魅音,听说梨花和沙都子失踪了,这事是真的吗,」

  村民们在魅音身边团成一圈。魅音仿佛在诉说冷静一点似的高举右手制止群众的骚动。

  「我们先按照村议会划分的联络网调查所有住户,看看她们有没有在谁家打扰吧……毕竟她们本人也有可能不知道我们在为她们担心,现在正在某人家里呼呼大睡呢。」

  ……要吵醒吃饱饭后像只熟睡的猫一样睡得香甜的梨花,确实叫人于心不忍……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虽然我也不愿意这么想,不过她们当然也有可能遭遇了什么不测。」

  魅音露出格外严肃的表情这么说完后,大人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我们也分头去找吧,昨晚找村长时去过的地方也再巡一次。」

  「……我们去水坝工地仔细找找吧,你们到学校附近找找看。」

  「喔!那我们快点出发吧!走吧走吧!」

  「……毕竟大家昨晚也是通宵寻找村长先生,我想各位一定都还是处于睡眠不足的状态吧。虽然很辛苦,但还是有劳各位帮忙了。」

  「「「喔喔!」」」

  以这呼喊声为信号,大人们朝四面八方散去。

  自己也该去哪边找找吧……这么想的我朝没有人走过的方向摇摇晃晃地迈开步伐。

  虽然没有人命令我该去哪边搜索,但我无法干坐在这儿枯等。就像大家都分散到各个地方去一样,我也想往某个方向散去。

  话虽如此,就算去神社后方也不可能找得到梨花啊。

  周围的人烟越来越稀少了。

  因为刚好碰上梨花的失踪事件,所以我一时之间完全忘了……但此时此刻或许也有什么人正想杀害我呢……独自一人在这种昏暗的地方漫无目的地到处乱走,这种行为不是等同于自杀吗……?

  不过我并不觉得害怕。

  ……要死也是我或诗音先死,所以我应该要更恐惧黑暗才对……然而我却不觉得害怕……为什么?

  因为……今晚已经有人消失了。

  ……所以今晚不会再有其它人消失了……

  对于如今因焦躁而精疲力竭的我来说……要为这种自私的安心理由感到愧疚还需要一点时间…………

  ……视野突然开阔起来,冰冷的晚风抚过全身。这里是……能够俯瞰整个村子的高地……

  过去我曾在伙伴的带领下来到这里,并且愉快地眺望白天的美妙风景。

  我低头一看,只见村子里到处都亮着灯……整个村子显然正逐渐从睡眠中惊醒。

  紧接在鹰野小姐他们、紧接在村长先生之后,这回连梨花和沙都子都牺牲了……这件事情显然正逐渐在村子里传开……

  我的膝盖突然失去力气……事情……已经不是一句开玩笑就能解决了。

  我多么希望能轻易地找到梨花和沙都子两人,然后魅音苦笑着说「小圭太杞人忧天了」,而怜奈则笑着说「不过真是太好了」………然而我最期望的结果却逐渐冷却、消失……眼前的光景逼迫我体认到这个事实。

  ……不光只有膝盖而已,我向前屈身,双手也紧贴着地面……同时指甲用力地抓挠起来……我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感到悲伤还是悔恨了……

  「……………呜……呜……是……是我害的吗……?」

  ……都是因为我承受不了自己的罪过而告诉了梨花的缘故………!没有任何关系的梨花……还有沙都子……才会牺牲……!

  ……在我和诗音各自消失之前……这件事情将是我们不得不一直背负下去的沉重十字架。

  ……不……这么说来,问题应该发生在更早之前。最原始的罪过,应该是我们打破禁忌……踩着着鞋子闯进了祭具殿才对。

  那时我不是早就知道不能随便进去祭具殿了吗?……然而……我却输给了廉价的好奇心……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一瞬间感到后悔……

  背俊传来啪沙的声音。

  ……但意志消沉的我却提不起兴趣去了解背后的人是谁。

  「……圭一?………圭一!你没事吧?」

  是怜奈……乱抓地面的我看起来大概很像是肚子痛吧……怜奈冲了过来,并像个看护似的抚摸着我的背。

  「……………都是……都是我不好……是我害的……是我害的……」

  「……圭一吗?圭一什么错也没有喔,所以请你千万别责怪自己。」

  我很清楚怜奈因为顾虑我而拚命地挑选适当的用词……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厩觉得出怜奈话语背后的意义,

  也就是……圭一知道梨花和沙都子失踪的原因吧,

  虽然在紧要关头时,怜奈刻意忽略我「突然想确认梨花是否平安的理由」………不过在梨花她们事实上已经确定失踪的现在,怜奈会对那个理由产生兴趣也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是……在事态演变成这种地步的现在,我已经无法对怜奈说出口了……

  虽然我不愿承认梨花和沙都子消失的事实,但我绝对无法容许……连怜奈也跟着失踪。

  「……圭一,一直待在这种通风良好的地方会感冒喔……」

  「…………………………………………」

  为了和我的视线处于同样的高度,怜奈也在地上坐下来。

  「……孩子们都已经解散回家睡觉啰。」

  这么说完后,怜奈把手表凑到我的眼前……时问早已过了凌晨一点。

  ……时间过得好快…………我已经在这里跪了那么久了吗……?

  「再不睡的话……明天上学会没精神喔。大人们也因为昨天找村长先生找了一整晚而累瘫了……所以说今天要早点解散呢。」

  ……大人们腾出来找梨花她们的时间居然比昨天找村长先生时还少,虽然这点让我感到有点生气……?不过身为元凶的我完全没有谴责他们的资格……

  「没问题的。刚才警方的人也来了,支援的巡逻车现在正逐渐从镇上驶来喔。」

  听怜奈这么说完,我往下一看。的确,在山另一头的黑暗中,可以看到好几台车正朝这里开过来,数量多得突兀。不过红色的回转警灯并没有亮,当然,警笛也没有响。

  ……没错……在绵流祭刚结束的这段时间里,被认定是御社神大人作祟的事件……全都会被秘密地处理掉。

  梨花和沙都子……也会像过去的连续事件一样,在悬而未决……又谜团重重的情况下……悄悄结束……然后消散。

  梨花那张宛如洋娃娃般可爱的脸庞……正逐渐消失。

  沙都子那张朝气十足……跟虎牙很匹配的笑脸……正逐渐消失。

  ……越是努力回想,我越是记不清楚两人的容颜……自己就算连骂七次笨蛋也不足以形容的愚蠢脑袋,让我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虽然我不知道圭一是为了什么而责怪自己……不过已经够了吧?」

  我无法否定,但也无法肯定……我不想让怜奈也一起被卷进来……因为一旦知道了……就会被卷入其中。

  「……拜托你,怜奈………可以不要管我吗?……就算回到家里……我一定也睡不着的。」

  既然都睡不着的话……那么我至少希望能在倒下去之前一直寻找梨花她们。

  ……就算全村的人都出动了还是找不到她们两个人……事到如今,我想光靠我一个人找………也不可能找得到她们,但是……我却不得不找……

  「……是我……是我害她们失踪的,我怎么可以……我怎么可以比其它去找的人早睡呢……」

  虽然我只不过是自嘲地自言自语罢了……但怜奈却沉默地摸索着这些话的葸义……我马上就发现自己失言了。

  「……是圭一害的吗?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没这种事,圭一一点错也没有。虽然怜奈这么说让我感到很开心……不过那是因为她不知道真相……如果知道一切都是因为我在绵流祭那晚触犯了禁忌才发生的,那么恐怕连怜奈都会臭骂我一顿吧……

  ……可是……我不能让怜奈骂我……因为那就表示我必须对怜奈表白自己的罪过。

  只要我用一句话坦承了绵流祭那天晚上偷偷潜入祭具殿的事实,那么说不定连怜奈……也会在隔天晚上消失。虽然既温柔又活泼的怜奈……平常总爱乱开玩笑,还会哈呜哈呜地喘气……但在这种时候却又显得可靠无比。这样的怜奈……说不定也会跟着消失。

  我不要让这种事情发生……绝对不要!

  这次……我得自己一个人背负十字架才行。就我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圭一很为朋友着想,也很能体会圭一想伤害自己的心情……不过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圭一书的。我知道圭一一点错也没有。」

  「你……你说你知道……?」

  血液的震颤……倏地窜上背脊……并且把心中的悲伤涂抹成战栗。

  我……什么话也没说吧?还是说……我说错太多话让怜奈发现了吗,糟了……糟了……!这下子……怜奈也会消失,怜奈也会消失,怜奈也会消失啊……!

  ……这时,怜奈像我平时常做的那样一把抓住了我的头,并且胡乱地搓揉起来。

  「…………圭一,你以为……怜奈说不定也会消失吗?………因为御社神大人的作祟。」

  怜奈依旧温柔又有力地抚摸着我的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尽管放心。怜奈绝对不会消失的。」

  「……为……为什么……你能说得那么有自信呢……?」

  每天晚上都有谁像这样子牺牲吧?哪有人能保证明天晚上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更没有人能保证……怜奈不会成为下一个牺牲者……!

  ……犯人是谁都无所谓……拜托,要杀我就快杀。就像村长之于诗音,而梨花和沙都子之于我一样,不要再做出从我们身边的熟人开始杀害的残酷行为了……!

  ……诗音歇斯底里地大吼的那些话在脑海里复苏。

  把人一定是打算最后再杀死我们……犯人决定不先杀死我们……等到依序杀光了和我们亲近的人……让我们鲍尝痛苦与悲伤之后,再一口气杀死我们……犯人的目的一定是这样没错。

  「………………怜……怜奈……」

  求求你……不要消失。在我……消失之前,请你……千万不要消失……

  我无法掩饰突然涌出来的呜咽声。

  「……别哭了,圭一不适合流泪喔。我们到大家的身边去吧,妇女会的人煮了味噌汤呢,喝点汤暖暖身子,让心情冷静一下吧。」

  怜奈像是在催我站起来似的这么说着……无力抗拒的我就这样在怜奈的催促下站起身子。

  当怜奈陪着我回到神社境内时,妇女会的人已经摆出好几台瓦斯炉,并且正用大锅子烹煮着味噌汤。虽然嗅觉能理解味噌汤的香气,但我还是提不起任何食欲。为了寻找梨花她们而东奔西走的村民们站在瓦斯炉周围,同时像是死了似的默默啜饮着免费的味噌汤。

  村民们都是一脸精疲力竭的表情……我从他们的模样看出还没有好消息传来的事实。

  「小圭,你去哪儿了,我可是很担心会不会连小圭你都不见了呢。」

  「……………对不起……」

  魅音将味噌汤递过来,但我因为没有食欲而拒绝了她的好意。

  「……小魅,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魅音露出淡然的表情……然后喝了一口味噌汤。

  「……完全没有。放学回家后,她们两人似乎又骑着脚踏车到其它地方去了的样子。而且没有任何人目击到骑着脚踏车的两人……」

  只要天色一暗下来,整个雏见泽马上就会变得渺无人烟。除了从镇上回来的大人们会开车或骑脚踏车急忙赶回家以外,外头通常看不到任何走动的人影……所以就算没有人看到梨花和沙都子骑着脚踏车奔驰的模样,也没有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跟昨天村长失踪时一样……一点办法也没有。」

  虽然魅音那事不关己的语气让我感到很火大……但这股怒气马上就消退了。

  在这之前,魅音为了寻找梨花而做出了各式各样的努力。而且听说魅音昨天还通宵寻找村长……她应该比我要来得更疲惫不堪才对。

  ……相较之下我又做了什么?……我只是蹲在地上磨蹭而已……我没有责备魅音的资格。

  「……小圭或许会觉得很难受,不过今晚就先休息吧……其实刚刚我才宣布了解散呢。喝完这个就结束吧。」

  「………………已经……结束了吗……?」

  「啊,当然不是真的结束啦。等到天亮以后,警方也会派出增援彻底地进行搜索,毕竟她们两人也有可能是跑到兴宫那边去了嘛。包含村长那件事情在内,警方说要在鹿骨市进行全面性的调查,确认是否有目击情报出现。」

  「别管这个了!小圭,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你不知不觉地消失,害我担心得要命呢!」

  虽然话锋突然转到我身上,但我却没有回嘴的力气。

  「……………抱歉………我会小心的……」

  「你真的没事吗?……有没有可疑的人在监视你,或是试图加害你呢……?」

  魅音以带着认真的眼神继续追问……彷佛正在责怪我的粗心一般。

  ……都已经这么心痛了,却又进一步地遭人责难,这的确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不过这是我的罪过……这是我不得不独自背负的罪过。

  「……都没有。不过我会小心的…………对不起。」

  知道我没事后,魅音稍微放松了表情,并且流露出安心的神色。

  「……哎呀哎呀哎呀……!我就想说空气中怎么会飘散着这么香的味道嘛,请务必也让我尝尝。」

  一阵粗犷鄙俗的声音传来。

  那是带着好几位警官的大石先生……他那精神抖擞的言行举止与现场格格不入。

  不管是谁都对梨花她们的失踪感到痛心。在这种情况下,大石先生笑得仿佛事不关己的表情不知道会让大家受到多大的伤害……魅音大概也察觉到这点了吧,只见她冷言冷语地回答:

  「……已经没剩多少了。如果这样也可以的话,那您请自便。」

  ……对了,魅音和大石先生两人好像合不来。不过就算魅音摆出一副冷淡的态度,大石先生还是完全不为所动,有如对牛弹琴一般。

  「哎呀哎呀……吃剩的味噌汤盐分有点太高了……真伤脑筋,啊哈哈哈……!你们要吃吗?」

  虽然大石先生招呼部下警官们喝味噌汤,但大家都苦笑着谢绝了。

  「……怎么样,警方掌握到什么线索了吗?」

  怜奈以温暖的笑容代替味噌汤迎接大石先生。

  警察也不是傻愣愣地什么事都没做。直到刚才为止,他们应该也和村民们一起到各个地方进行搜索才对。

  「没问题啦,小姐。我们会仔细搜查的,所以你尽管放心吧!呜呼呼呼!」

  虽然乍听之下大石先生好像说得很可靠,但其实他一句话都没有提到警方找到了新线索。也就是说,事情毫无进展……这种兜圈子的说法真是讨厌。

  「话说回来,现在已经很晚了……各位年轻人请赶快回家休息吧,不然对身体不好喔。」

  「……是啊。小圭、怜奈,你们今天就先回家休息吧,接下来交给靠税金吃饭的大叔们就好。」

  「我们也是有缴税的喔……这种感觉就像自己喝自己的尿一样呢。啊哈哈哈……!」

  大石先生大概是想逗我们笑吧,但现在的我们根本不可能会有那种心情,所以回荡在神社境内的只有大石先生愚蠢的笑声。

  「那就请您多多帮忙了……回去吧,圭一,要不然明天会很累喔。」

  怜奈像是催促着我似的轻轻拍打我的背,我很清楚她是在担心焦急不已的我。

  「是啊是啊,要不然我们送你们一程好了。小熊,可以请你把车开过来吗?」

  「啊……不用了。我们是骑脚踏车过来的……」

  「请你放心。我们是开休旅车过来的,所以脚踏车也载得下喔。」

  虽然说我已经很想睡了,但只是要骑脚踏车回家还不打紧……我可不想欠警察人情……不过怜奈却点了点头。

  「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们就请警察帮忙吧……这样一定比我们自己回家要安全多了。」

  仔细一想,怜奈的意见真是再合理也不过了……。我不想看到任何人的脸,所以别管我。如果我轻率地这么说出口的话,肯定又会招来一顿臭骂吧……

  「既然这么决定了,那我们就走吧。小熊,请把休旅车的钥匙给我,我去送他们一下喔!」

  「拜拜,怜奈,小圭……晚安啰。J

  「嗯,小魅也早点休息吧……晚安。」

  我也形式性地挥手道别。

  ……梨花和沙都子都还没有找到。不过那股不安……却逐渐被潮涌而来的睡意给冲走。

  怜奈指出我们停放脚踏车的位置后,大石先生便轻松地将脚踏车搬上警方的休旅车,接着催促我们坐上后座。

  虽然座椅的弹簧咯吱作响,椅面也硬得让屁股隐隐作痛……但现在我却觉得那非常柔软,同时也舒服得诱人入睡。

  「那么基于女士优先的原则,我们先到小姐家吧。你住在哪里呢?」

  「谢、谢谢您,那个……我家是在……」

  ……怜奈的声音慢慢远去……我感觉到自己正逐渐被吸进睡眠的世界里。

  坠入睡眠的世界后,我一定会在那里看到什么不吉利的恶梦吧………不过无论是再怎么不吉利的恶梦,都不可能比现实里梨花两人的失踪要来得不吉利。

  现在这一瞬间的现实反而才是最不吉利的恶梦吧。

  ……我想醒过来。我想藉由闭上眼睛睡觉来迎接清爽的星期天早晨。

  我想无所事事地睡懒觉睡到中午,然后被魅音叫我到兴宫和大家一起玩社团游戏的电话吵醒。为了到约定的场所相大家碰面,我骑着脚踏车一边划开新鲜的空气,一边溜下长长的坡道……而梨花和沙都子都已经在玩具店前面等着了…………

  ……对了,那天的社团活动……刚好在所有成员正要进行最终决战时中断了……………我得找出梨花和沙都子……然后重新举办比赛才行…………………………………………

  我好想……回到那个星期天……

  「……喂喂……前原同学,你睡死了吗——?」

  ……嗯……

  当我醒过来时,四周万籁俱寂,身旁不见怜奈的身影,车子也熄火了。

  大石先生正啪嚏啪嚏地拍打若我的脸颊……因为很痛,所以我马上就醒过来了。

  「……啊…………嗯嗯,对不超……我彻底睡着了……」

  大石先生突然把什么东西凑到我的鼻头前……铁块?………不,是罐装咖啡。

  「虽然已经变冷了,不过如果是甜的咖啡欧蕾的话,就算是常温也还满好喝的喔。」

  「……啊………谢谢……」

  我机械式地接下咖啡,然后打开易拉罐拉环。咖啡饮料甜美微温的口感……让睡迷糊的脑袋逐渐清醒过来……

  ……赶走睡意后……我开始想知道大石先生为什么要把车停在这里……而且还递了罐咖啡给我。

  原本坐在驾驶座的大石先生在不知不觉中换到了后座………我突然有种讨厌的预感。

  我回想起前几天大石先生在图书馆逼问我的情形……现在才惊觉大事不妙已经太迟了。看来我好像逃不出名为今天的今天了……在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前,大石先生似乎不可能会放过我的样子……

  「哈哈哈……你那么提防我,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放心,我不会吃了你的啦。」

  一口喝干咖啡后,大石先生故作轻松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不过我的紧张情绪却还是不断高涨。

  「……你……你找我干嘛?」

  「干嘛?……不不,我没有要干嘛啊。」

  事到如今还打算顾左右面言他吗……?完全看不出这男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虽然我没有什么事情要找前原同学……但我想前原同学可能有事要找我吧。」

  「……不……我哪有什么事情?」

  「哎呀哎呀……真的没有吗?呜呼呼呼……!」

  这辆休旅车的后座只有一边车门。也就是说,只有大石先生挡住的那边有门……我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我只能无力地低下头……并且一直保持沉默而已。

  大石先生悠哉悠哉地抽起了香烟,完全不把我的沉默当一回事……

  虫子的叫声让人觉得时间过得比无限还要漫长。

  「……我还以为前原同学一定有事要找我谈呢。」

  大石先生「呼」的一声吐出了烟雾。

  就算打开了车窗,香烟的雾气还是在车内萦绕不散。

  大石先生他……到底知道多少呢?……?他知道什么,又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呢,

  ……如果知道了就会被杀死的话,那在我说出口以后,大石先生也会跟着消失吗……?……我总觉得唯独大石先生不用担那个心。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呢?」

  大石先生自言自语似的对我说。

  为什么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哪知道啊……我才是想知道的那个人呢……

  「……你认识富竹次郎先生和鹰野三四小姐吧。包含园崎诗音小姐在内,你们四个人在祭典那时曾经走在一起吧……这可是我亲眼看到的喔。」

  「你知道……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现在怎么样了吗?」

  「………………………………」

  「其实啊……他们已经过世了,而且死状非常可怜。」

  大石先生大概把这件事情当成动摇我的王牌吧……不过已经知道这件事情的我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反应。

  「哎呀?莫非你已经知道了?」

  ……唯有在面对这个问题时,保持沉默才会变成肯定的答案。

  「那么……这件事情你也知道吗?……我说的是富竹先生和鹰野小姐遭到『作祟』的理由………听说好像是因为他们闯进了什么不该进入的建筑物里喔。」

  ……禁忌的祭具殴。

  将雏见泽血淋淋的过去封印起来的仓库……开始一切错误的场所。

  「你知道吗?……听说村长先生和古手梨花小姐也是因为这个缘故而遭到了作祟,」

  ……………他说的这个缘故……指的是我和诗音的缘故吗……?……的确如此,因为我和诗音才刚坦承了一切……他们就……

  「那里叫做祭具殿是吗?……听说两人之所以会遭遇不幸,好像是因为他们将那边的锁改得比较简单,让小偷轻易地闯进去的关系。」

  …………………咦?

  第一次听到的话题触动了我的耳朵。

  「直到去年为止,祭具殿的大门好像都还是用好几根大门闩跟大锁封起来的样子喔。不过啊,在神主夫妇去世后,现在那里不是由古手梨花小姐负责管理吗?因为门闩很重,要移开很费劲,所以梨花小姐好像就跑去找村长先生商量,想把锁改得更轻便筒单的样子呢。」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大门闩……不过祭具殿的门锁确实是个简单的锁头……那是个和重要的祭具殿不匹配的便宜锁头。我回想起富竹先生轻而易举地打开门锁的情景。

  「……毕竟梨花小姐是个身材那么娇小的女孩子嘛。她一个人要打开因为生锈而变重的门闩应该会很辛苦吧……所以村长先生好像就请师父过来换成简单的锁头了。」

  「……那种事情……为什么会让他们两人遭遇不幸呢……?」

  「也就是说啊……之前封锁得很严密时,小偷无法偷偷潜入祭具殿里……因为村长先生和梨花小姐擅自换成了简单的锁头,小偷才会破门而入……理由好像是这个样子喔。」

  「……那种事情……」

  「……部分村民仗着这种理由惩罚了潜入祭具殿的小偷,以及将门镇换成了小偷能轻易破坏的简单锁头的村长和梨花小姐……事情好像就是这么一回事喔。前原同学……你怎么想呢?」

  「……我、我不知道,我也不太明白你所谓的都分村民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御三家吗?各家的代表曾在绵流祭的开幕典礼上轮流致词喔,你没看到吗?」

  「……因为我在祭典举行到一半时才到,所以不是很清楚……」

  「所谓御三家是雏见泽的三个地方望族。具体上来说就是公由家、园崎家,以及古手家这三个家族……这三家的家世好像直的很悠久喔。据说打从上古时期开始,村里重要的事情似乎就是由御三家合议决定的样子。」

  公由家……应该是公由老爷爷……也就是村长一家吧。,园崎家……是魅音家……而古手家……是梨花家吗,

  「圆畸家在战后一口气扩展了势力。事实上在那场水坝斗争里带头抗争以后,园崎家便一举跃升雏见泽的领导地位。不过啊,村里重要的方针到现在似乎都还是照惯例由御三家合议决定的样子。所以绵流祭的开幕式致词才会分别由御三家的当家们担任……也就是村长、园崎家现任的当家婆婆,以及古手家幸存的最后一个人,梨花小姐。」

  「…………?我是有听说过园崎家的家世非常渊博啦,不过梨花她家……也是这么了不起的世家吗?」

  「……就如同你所知道的一样,梨花小姐已经没有任何亲人了。所以古手家实际上可说是完全没有势力可言。不过在个人向心力的吸引下,听说村里有不少老人盲目地追随梨花小姐呢。」

  对老人家来说,梨花确实拥有不可思议的魅力。大概是在祭典前一天进行准备的时候吧,有好多老人家一边搓着念珠,一边膜拜梨花。我回想起当时的光景。

  「……那么……你说的那个御三家又怎么了?」

  这时,大石先生装腔作势地停顿了一下,并且在新的香烟上点火。

  「我都说明到这种地步了还不够吗……?」

  「……就是因为不明白,我才会问你啊。」

  大石先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苦笑后,便呼——地吐出一大口烟。

  「……我是说御三家的人会不会相继消失呢?……虽然我认为原因可能是雏见泽内都的陈旧陋习或什么的,但除此之外的事情就完全不知道了。」

  「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说啦……既然公由家和古手家的当家都消失了,那么接下来会不会是园崎家的当家消失呢?……在我像这样想东想西的此时此刻,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呢?……哈哈哈哈!开玩笑的啦……」

  「你……你说园崎家的当家……是是是谁……?」

  「虽然现任当家是园崎本家的婆婆,但实质上的当家权限一看就知道已经转移到孙女魅音小姐身上了。」

  魅音刚才利落地指示大人们寻找梨花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魅……魅音她……她会消失?」

  ……出乎意料的发展……让我全身的寒毛都倒竖起来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

  「你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吧?」

  「当、当然啊……!我……我怎么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大石先生用双手牢牢地抓住我的肩膀。

  「那就协助我吧,前原同学,」

  「……关于园崎魅音小姐,如果你最近有什么发现的话,不管是什么都好,请务必告诉我。」

  我上当了……?当我想到时已经太迟了。大石先生把脸凑近到鼻子几乎快撞上的距离……并且等待着我的回答……我被这男人的气势压倒,无法将目光……从他的眼睛栘开……

  ……就在这个时候……驾驶座传来哔哔叫的声音。

  虽然大石先生一开始置若罔间,不过因为那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响个不停,所以大石先生终究还是放开了我,并且朝驾驶座挺出身子。

  「……喂喂。是是,讯号良好。」

  得救了……不过我也没办法趁这机会逃走就是了……

  「……这样啊。是是……那我这就回去。是是,是是。」

  ……看来电话的内容似乎是要大石先生回去的样子……一知道自己终于获得了解放,我顿时全身脱力。

  「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嗯——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部分说……真是还憾啊。」

  大石先生先喀嚓地打开车门走出车外,然后再绕回驾驶座。

  车门就这样阖着没关……这是要离开也行的意思吗……?

  「像前原同学这样为朋友设想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很少见了。要是把朋友的事情告诉警察,总觉得好像背叛了朋友,这种心情我很能体会喔。」

  「前原同学,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请你趁休息的时候慢慢考虑吧……前原同学微薄的勇气最后或许能拯救许多朋友也说不定呢。」

  ……大石先生想说的是牺牲不会仅止于梨花和沙都子吗,

  「我想你也知道,绵流祭结束以来每晚都会发生事情……之前每年只有一次的作祟,今年却连日发生。今年的景气还真是不错呢。」

  「……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说是景气不错吧。」

  

  园崎家于战后急速扩展了本身的势力,而那个时候的当家是时至今日依然在位的园崎阿魉。

  虽然现在已经找不到关于当时的蛛丝马迹,但据说园崎阿魉被誉为历代当家中最优秀的名当家。

  由于年事已高的关系,园崎阿魉每周只为才艺课出门几次,其余时间皆在自家中静静地度过,至于公开场合则多半委由继承人魅音出席。(为什么当家的继承人不是女儿,而是孙女魅音呢?关于这点众说纷纭,孰是孰非难以断定,不过有谣言说这是因为女儿夫妇和本家断绝关系的缘故。)

  而且在园崎魅音这样一个个性豪放的女孩身上,也还不见身为下任当家的威严。

  不过既然被允许冠上继承园崎家之血的鬼之名,那么园崎魅音恐怕只是巧妙地藏起尖爪和利牙(就跟过去的当家一样)实际上必然是个不容轻忽的人物。

  取自于记事本Ⅸ

  「前天、昨天,还有今天都有事件发生。没有任何人能保证明晚不会出事。虽然防范这种情况于未然是我们的工作,但前原同学的协助也是不可或缺的。」

  我从敞开的车门往外一看……眼前居然就是自己家的正前方。虽然被这男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住处感觉不是很舒服……但我现在很困……这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我想你也累了吧,毕竟现在都已经三点了。请你好好休息吧。」

  「……是。那么……我告辞了……」

  在我正准备走出休旅车时,大石先生追击似的加重语气说:

  「在前原同学有和我谈的意思之前,我每天都会过来喔……我想现在已经不是在侦讯室里逼供的时代了。」

  虽然我什么话也没说,但我啪嚏地用力关上车门,仿佛把这当成一个回答一般。

  轻轻地按了几次喇叭后,大石先生便开着车离去了……

  我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连看都没看离去的车子一眼……虽然大门的门锁锁上了,但门链却没有挂起来。

  我开门走进玄关……然后爬上阶梯……………意识就在这里中断了。

  ■圆崎家的老当家呢?

  随着车子逐渐接近兴宫,路灯的数量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慢慢增加。

  就连这点程度的小事都能让现在的大石感受到微薄的安心感。仔细一看,驾驶座上的熊谷似乎也抱持着同样的心情。

  「是,邮局职员好像也没看到……听说园崎本家把印章挂在信箱上,所以无论是挂号或宅配便都能自行盖章投递的样子。」

  「啊哈哈,那还真是粗心大意啊……那么最后有人看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在绵流祭的开幕仪式上致词就是最后了。致词结束后好像就直接回家了。」

  「毕竟她年事已高嘛……听说她每个礼拜不是会为了什么练习而外出好几次吗?那方面情况怎样?」

  「虽然老当家每个礼拜一都会到集会所学习大正琴,但这礼拜似乎请假的样子。」

  「请假的电话呢?有谁接到吗?」

  「不,没有任何人接到请假的电话。老当家平常好像偶尔会请假,所以谁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明天十点左右装成乡公所的人打电话过去看看好了。请你确认老当家是否在家。」

  「十点是吗?了解。」

  打从事件越来越有可能和雏见泽的陈旧陋习扯上关系起,警方就一直偷偷地监视着御三家。

  到今天为止,御三家中已经有两家的当家消失了,也就是公由家的当家和古手家的当家。

  剩下的当家只有一位,即园崎家的园崎阿魉。她似乎是一位年事已高的老婆婆。虽然老当家依旧不减威严,但因为鲜少在人前出现的缘故,警方迟迟无法确认她的安危。

  ……而最后有人目击到这位最后的当家是在绵流祭那天,在那之后就没有人见过她了。

  她现在还好端端地活在园崎家里吗?……还是说……已经不在了呢?

  「根据园崎魅音的说法,老当家似乎因为身体不适而一直卧病在床的样子。」

  「她真的是卧病在床吗?真想亲眼看看呢……」

  「………………您说得是。」

  大石不快地吐出香烟的烟雾。

  「……开于园崎本家和古手神社的搜索令,您认为申请会通过吗?」

  大石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再度吐出烟雾湮没了这个问题……

  

  在居民中深信自己身上流着鬼之血的雏见泽中,「鬼」这个字被视为极度神圣的象征。

  比方说在名字里使用「鬼」字是唯有公由家与园崎家的当家才被容许的特权。

  以园崎家的现任当家·园崎阿魉为例,名字的「魉」字中也可以看出加了个「鬼」字。这正是身为园崎家正统当家的证据。

  这点俩你身为继承人的园崎魅音也不例外。她的「魅」字里同样看得到「鬼」字。

  阿魉那个没有继承家业的亲生女儿,同时也是魅音的亲生母亲·园崎茜,据说在断绝亲子关系前也是取名为「搜」。

  顺带一提,虽然村长的名字是「喜一郎」,但这个「喜(キ)」原本应该是「鬼(キ)」的意思。

  另外,在名字中使用「鬼」的并不只限于园崎家的继承人而已。

  御三家的姓氏也看得出有「鬼」字蕴含其中。

  比方说公由家的「公由」就是由「鬼」这个字拆解而成的。如果把「公由」依由·公的顺序写出来的话,一个「鬼」字就漂亮的完成了。

  接着是代代位居神职的古手家。古手家的姓氏原本应该是源于占卜吉凶的「占卜师」(占ぃ手),也就是「占手」。不过加上了鬼角以后,「占」就变成了「古」,才有了后来的「古手」。

  不知道是不是名字里已经有了个「鬼」字的关系,园崎家的姓氏里找不到鬼这个字的踪影。

  不过园崎家是一手包办绵流仪式的家族,所以有可能直接把仪式的内容融入姓氏当中了。

  「崎」可以念成「裂き」,而「园」字的形状则暗示着四角形包覆了复杂内容物(内脏)的人体。也就是说,「开膛剖腹之人」→「园崎」。

  取自于记事本

  ■申请驳回

  「您、您辛苦了!」

  天空开始泛白。对通宵熬夜的人来说,这个时间最是难受。不过看到大石回来时,同事们还是用精神抖擞的招呼声迎接他。

  「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

  ……警员们遗憾地摇了摇头。大家脸上都透出了浓浓的疲倦之色,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自从绵流祭那天以来,大家几乎都没有阖过眼。

  「课长,请你让年轻人轮流小歇一下吧,毕竟接下来会是一场长期抗战呢。我们就一边休息,一边慢慢地进行调查吧。」

  「虽然我也有交代大家轮流休息,可是大家都太客气了,怎么样也不肯去休息……大石先生能帮我跟大家说说吗?」

  「哎呀哎呀,大家别客气嘛。小宫山,请你交代下去,从年轻人开始依序轮流休息吧。」

  「小宫山先生,就请你这么做吧。」

  听到课长也这么说后,小宫山便起身离开了座位。

  「课长,搜索令的申请还是不行吗?」

  「……毕竟那只不过是村民之间的谣言吧?如果没拿到更具体的证据,申请要通过是很困难的。」

  「证据说不定就藏在那里啊。」

  「我们就是需要证据藏在那里的证据啊……!」

  「课长~~我们可不是在玩绕口令啊。绵流祭那天晚上,有人亲眼看见包含两位死者在内的四个人擅自闯进了名为祭具殿的禁忌仓库!到这里为止都是可靠的情报啊。」

  「虽然美其名说是情报,但终究这是谣言啊,那根本就不能构成证据。」

  「这个嘛,我们的确是没有那四个人正准备偷偷潜入祭具殿里的证据照片啦。不过不管怎么说,那四个人一定在祭具殿里看到了某些东西!足以让他们遭到杀害的某些东西!」

  「足以让他们遭到杀害的某些东西?那是什么?」

  「所以说啦~~我不就是为了调查这个才申请搜索令的吗……!和园崎家有关的暴力集团是嫌疑最大的嫌犯。会找到堆积如山的枪械吗?还是制造兴奋剂的秘密工厂呢?也有可能是园崎家私藏的金山银山呢。」

  「……大石先生!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位于古手神社里的那个祭具殿是非常神圣的建筑物,所以必须特别顾虑到当地居民的感受啊。」

  「我听说园崎议员和署长讲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话……课长,莫非署长被警告了什么吗?」

  「总之!只要没有相当的证据,我们就不可能拿到祭具殿的搜索令。园崎本家的搜索令也一样!特别是园崎家的搜索还牵涉到四课和县警的暴力应对小组,所以这得仔细地进行事前协调才行啊!」

  「……既然要协调的话,那我们直接跟他们一起行动就好了吧?四课课长是小重对吧?暴力应对小组的组长是山海先生。在隔壁的雀庄谈应该很快就能搞定了吧。」

  「打扰了!有、有课长的客人……!那个……呜哇!」

  一个老头子撞开负责带路的警员闯了进来,他像个黑道大哥似的穿着绣有家徽的和服裤裙……只是打电话这觉得不够吗?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园崎议员啊,叫负责人出来!快点!」

  「您、您好……!我是课长高杉!」

  「谁要你的名片啊!你这混蛋,我要把你踢去当万年窗边族!只有你这不够!把那个叫大石的男人也找来!胆敢对神圣的古手神社提出搜索令的申请,这种人一定会遭天谴的!」

  「真、真是非常抱歉……!大、大石才刚出去调查一时之间很难联络得上……所以请容我代为转告……!请、请您多多包涵!」

  课长用眼神叫我趁现在赶快离开……现在就先接受他的好意吧……我去休息室躺一下好了。

  「听好了!古手神社拥有仅次于皇历两干六百年的两千五百年历史,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地啊!这个尊贵的神社供奉着八百万神明、御社神大人,以及诸多先祖的灵魂,同时从太阳东升到西沉、月亮探头到隐没,都持续不断地守护着雏见泽。然而居然有愚蠢之徒试图践踏这个神圣之地!宪法不是规定信仰自由是国民最崇高的权利吗!居然为了替自己怠忽搜查找借口而试图玷污古手神社,这安的是什么好心眼啊!我绝不能容许这种事情发生!这种蠢事怎能让它通过!你们最好别以为惹恼了我还能轻易了事!」

暮蝉悲鸣之时(寒蝉鸣泣之时)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