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结婚仪式非常忙碌。

  因为是在乡下,有很多远道而来的亲戚,所以宅邸中的人全都动员起来接待客人了。

  可即使如此,人手也不够,不得不拜托附近宅邸的人来帮忙。男仆们数着银质餐具,从地下仓库中取来预备的餐具,在厨房负责人的指挥下,女人们努力制作着宴会的料理,盛到盘子上送到大客厅中。

  新娘似乎很高兴。

  这是一位还很年轻,只有十七八岁的新娘。她身穿豪华的服装,头发上装饰着花朵,手上拿着散发着芳香的花束。

  跟一般的新娘一样,这位新娘也洋溢着幸福开心的魅力。面对接连来访的客人,她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比她更高兴的就是新娘的父亲了。

  “啊,真是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奇妙呀……正如你们所知,我只有这么一个独生女儿。能够成为麦克马伦家的女婿,继承家督之位的人,必须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老实说,我曾经还担心,能够得到我的认同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存在呢。唉。我的女儿还曾经怨恨的指责我说,父亲难道想让我当一辈子处女呆在家里吗。这真是,唉,让人搞不懂啊。能够得到这位求之不得的女婿,我应该比我的女儿还要幸运。就在不到两个月之前吧,出远门的女儿被那些粗鄙之徒袭击的时候,一想到如果女婿没有刚巧经过的话,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就一阵胆寒。女儿差点受到无法挽回的伤害。啊,女婿立刻制服了那五个坏人,小心的把女儿给送了回来,看到他英勇的身姿,我立刻就迷上他了。”

  “父亲。不要再重复一样的话了。”

  新娘温柔的提醒道。但是,她的脸上满是微笑。

  “不过,父亲说的很对。对亏了这件事,我才能和那个人相识。现在,我甚至想感谢那些暴徒呢。”

  身穿华丽服装的新娘,幸福的将头枕在身旁新郎的手臂上。

  “真是的,不要在必须放开独生女儿的父亲面前,表现的这么亲近。”

  “啊……父亲嫉妒了。”

  大客厅中的人们一起笑了起来。

  但是,女性们却没有笑。

  看她们的样子根本顾不上笑。

  想要献上贺词的新娘的亲戚们,特别是女性们,看到新郎的样子都表现出了同样的反应。她们不论是什么年龄,都被吸引了视线,出神的望着他。

  一般情况下,在这种场合新郎都是陪衬。人们的视线和兴趣都会集中到新娘身上。但是,这场婚礼却是例外。就连男人们都感叹新郎的容貌,吃惊的互相交谈着。

  “哎呀,真是非常般配的俊男美女呀。我都看入迷了。”

  “啊。说到麦克马伦家可是普罗提亚屈指可数的名家。继承人只有一个女人,之前真是让人头疼啊……”

  “但是,新郎是哪里出身?看起来不像是普罗提亚人……”

  “这个呀,听说是在帕莱斯德也是颇有名望的富裕贵族……对了对了,是卡特米亚卿的三男。听说想趁着年轻增长些见闻,因为不用继承家业,所以挺无忧无虑的,他家出了很多费用,让他随心所欲的在各国游玩。”

  “哦……”

  “那么,麦克马伦家要和帕莱斯德的贵族结亲了吗?”

  “公爵这样也安心了吧。”

  大量客人谈笑着离开大客厅,旁边是用作休息室的客厅,再往前便是玄关。

  庄严的大门为了络绎不绝的客人们一直敞开着。

  这样的话,没有被邀请的客人也会不小心走进来,现在就有一个卖东西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一身朴素的打扮,背着陈旧的货物,看起来跟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一位女仆注意到他,慌忙想要请他离开。

  “老爷爷。这样可不行。到后面来。”

  “不,请不要说这种话……”

  老人用嘶哑的声音说完,还是想要进去。

  “不可以这样的……”

  女仆慌忙制止住他。可不能让他在这里卖起东西来。

  看到这种情况的一位亲戚走出大客厅。大概是想要快点把老人赶走吧。

  他将一些零钱递给老人。

  “啊,算了吧。毕竟是这么喜庆的时候。来,老爷爷,拿这些钱去买些好吃的吧。”

  “这真是太感谢了。”

  老人小心的接下零钱,抬起头。看到他的脸,这名亲戚顿时脸色苍白。

  买东西的老人瞅准这个空隙钻进了大客厅。他低着头不停前进,慢慢接近新郎新娘。

  客人们注意到他都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有的人瞪大了眼睛,有的人皱起了眉头,有的人歪着头大概以为是什么助兴的节目。

  但是,新娘和他的父亲却没有被骗。

  “爷爷!”

  新娘高兴的喊了起来,第一个跳了出去,抱住卖东西的老人的脖子,亲了他的脸颊。

  老人的语气也变了,他郑重的笑了笑。

  “不要抱这么脏的老人啦。难得的新娘礼服都糟蹋了。”

  “都怪爷爷。也不告诉我们您在哪里。根本没办法请您来……我还以为您不会来了呢。”

  看到这个光景的客人们都大吃一惊。

  而并非亲人的那些客人们,还能互相聊一聊。

  “那就是,麦克马伦家隐居的……”

  “居然化妆成卖东西的老人,哎呀,真是想到什么做什么。”

  “说到老麦克马伦,曾经可是能随心所欲的管理整个普罗提亚的豪杰。”

  “嗯。听说现在已经隐居,不太出现在人前,毕竟是唯一的孙女的结婚仪式。不愿意也会来吧。”

  仆人们也陷入了慌乱。

  “大老爷。总、总之先换个衣服……”

  老资格的侍女脸色铁青的说完,新娘的父亲也瞪圆了眼睛,擦了擦额头的汗。

  “父亲。您也太异想天开了。我差点就命人把亲生父亲赶出去了呢。”

  “笨蛋。这怎么是异想天开。我这是小心谨慎。这个国家中,还有很多不想让我活下去的人。不这样做的话,就没法出席我可爱孙女的结婚仪式了。”

  他看起来是个慈祥的老爷爷,白色眉毛下面的眼睛炯炯有神。但是,现在这双眼睛却眯了起来,看着自己孙女身着盛装的样子。

  “来……得到你和这个麦克马伦家的幸运儿在哪?”

  那个幸运儿微笑着走了过来。

  修长的身材,引人注目的美貌。因为是在都城里长大的,所以举止也非常优雅高贵,但是却没有丝毫高傲的样子。

  面对妻子的祖父,而且是曾经担任一国中枢的大人物,也非常自然的行了礼。

  “我对您的高名早就有所耳闻。能亲眼见到,真是无比光荣。”

  这是非常简单的寒暄。虽然很郑重,但却不谦卑。非常堂堂正正。

  老麦克马伦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跟外表不一样,是个很有骨气的女婿呀。我听说要把刚刚认识的男人当成女婿,还觉得很愚蠢呢……看起来你们的眼神,也没有那么大的问题。”

  “讨厌,爷爷。这可是我选中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有错的。”

  新娘有些得意,仿佛是在表达一分一秒也不想和新郎分开一样,她撒娇一般的挽住新郎的手臂,陶醉的说道。

  “对吧?班特亚。”

  新郎没有回答。

  端正秀丽的脸和深蓝色的眼眸中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微笑,他轻轻的吻了自己的新娘。

  热闹的祝宴持续了下去。

  而另一方面,仆人们忙碌的整理着客人们要居住的房间。当然,也包括突然回来的《大老爷》的房间。

  因为也找了附近的人帮忙,终于在祝宴结束之前,将全部房间都准备好了。

  新郎新娘的房间在南栋,当主的公爵和老麦克马伦的房间是正房。客人们都回到自己的房间,华丽的宴会也宣告终结。

  老麦克马伦回到自己的房间中,跟成为家督的儿子面对面。

  他换上有着豪华刺绣的居家服,缓缓举起价格高昂的彩色玻璃酒杯。这份威严,是刚刚卖东西的老人完全没有的。

  “对了……虽然事到如今说了也没什么用了,但是那个男人的身份都调查清楚了吧?”

  “您在说什么呢?”

  现任公爵吃惊的说道。

  “那可是重要的独生女儿的女婿,将要继承麦克马伦家的人,我怎么会胡乱选人呢?”

  虽然他已经继承爵位,但是公爵面对仍然在自己之上的父亲,有些生气的反驳道。

  “女儿完全迷上了他,如果要说着急确实有些急了,但是他给他的父亲卡特米亚卿写了信说明了情况,家宰巴恩斯亲自把这封信送到了帕莱斯德。卡特米亚卿在信中得知儿子要跟我们结婚的事情,非常高兴。——身为父亲,是不可能看错儿子的笔记的吧?我也收到了卡特米亚卿的来信,说最近要过来问候一下。”

  “嗯……那么,巴恩斯见到的毫无疑问是卡特米亚卿本人了?”

  面对考虑到这些的父亲,公爵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有些吃惊。

  “父亲……您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老麦克马伦苦笑着喝了一口酒。

  “没什么,大概是我想多了。毕竟是无可挑剔的男人出现后立刻便有了这份婚事,我只不过是觉得有些遗憾。”

  “还有,父亲。这种故意不让我们知道行踪的举动,以后不要再做了。您不只要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和立场,而且如果有了什么万一该怎么办?”

  “说什么呢。行踪不明是最安全的。而且我也有护卫。不需要担心。”

  “护卫,吗?”

  “是啊。现在就在这个宅邸中。”

  “开什么玩笑……”

  “这毕竟是在祝宴的骚动中,正面玄关和后门都敞开着的宅邸啊?一点都不费事。而且装扮成卖货老人的我不也从正门进来了吗?”

  “啊,确实……”

  “其他人,我让他们报出我的名字,从后面进来了。现在正在谨慎的检查门窗吧。虽然是自己家,也不能马虎大意。”

  “……不好意思。”

  在这种寒冷的季节,公爵还是擦着汗从父亲面前退下了,老麦克马伦让照顾自己起居的仆人也退下了。

  整个宅邸一片寂静。

  跟有彻夜亮着灯的酒馆、妓院、赌场的潘达斯和寇拉尔那种都会不同,普罗提亚这种地方,天黑之后周围便是一片黑暗。

  也没有人想要出门。

  远处能听到狼吠。

  老麦克马伦公带来的护卫们漂亮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实际上这种工作需要极大的劳力和毅力。

  麦克马伦宅邸单是客房就超过二十间。所有的地方都通过长长的走廊连接在一起,除了南栋以外还有两栋。除了后门以外还有其他无数的出入口。

  护卫们将宅邸中的所有出入口一个不留的全部确认过,轮流在宅邸中负责警备。这是他们和雇主的契约,只有做到了这些,老麦克马伦才能安心的躺在自己房间的羽毛枕头上。

  但是,老麦克马伦却没能逃过黑色的异变。

  在彻骨的寒冷中,一个人影悄无声息的接近了正房,轻轻跳到空中。仿佛一只悄无声息在夜空中飞舞的猫头鹰。

  他停在很小的立足点上,修长的手脚灵活的活动着,在正房的外墙上移动。虽然身材高大,但是感觉他似乎完全没有体重。

  来到老麦克马伦房间外面后,他解下腰间的工具,着手打开窗户。

  窗户的窗栓都是铁质的,很有分量,但他并没有撬开或打破窗户。他将细小的金属道具从窗户缝里伸了进去,想从外侧打开了窗栓。

  他小心操作着专用的道具,一点一点移动着窗栓。

  他趴在墙壁上,单手进行着这项工作。这样不但需要技巧,也需要很大的力量。

  打开窗栓之后,这个人影轻轻进入房间。

  老麦克马伦睡在豪华的床上。

  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来自外面的入侵者。

  班特亚用毫无感情的眼神低头望着老人。

  室内一片黑暗,但是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这次的工作已经花费了很多时间。

  因为有人开玩笑似的跟他说,不要总是放不下那个逃掉的孩子,现在中央也是一片大骚动,所以现在做做别的工作,所以他便开始了这项工作。

  他要杀的对象三年前便行踪不明,而且肯定不会自己暴露行踪。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也不知道父亲平时在什么地方。就算收到了报平安的来信,也无法确定是从哪里寄出来的。

  确实是很难办的对象。如果呆在警备森严的宅邸中闭门不出,那反而好下手。

  这个计划是班特亚自己制定的。根据他的指示,法罗德的人完美的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安排人袭击他的孙女,因为救了孙女所以跟宅邸的人亲近起来。哄不谙世事的女孩子高兴,让她爱上自己。

  为了完成这个计划,他还在平常卡特米亚卿不太使用的别墅中准备了假的卡特米亚卿。

  漫长夸张的表演如今也要落下帷幕了。

  老人在豪华的被子下,微微歪着头睡着。

  班特亚突然用自己的手堵上了他的嘴。

  “……!!”

  突然醒过来的老麦克马伦挣扎着想要跳起来。班特亚在他脖子后面,深深刺入了一个又尖又细的利刃。

  这个工具贯穿了老麦克马伦的延髓。

  一切都结束了。

  他把失去力气的身体放在床上,从窗户离开,将窗栓也恢复原位。

  接着他若无其事的回到南栋,脱掉一身黑衣,换上了睡衣。

  新娘一无所知的沉睡着。

  班特亚微微笑了笑,轻轻躺在新娘身旁。

  转天早上,麦克马伦家一片骚动。

  人们发现大老爷躺在床上死掉了。

  因为他树敌众多,所以人们慌忙叫来医师,进行了验尸,但是据说遗体身上并没有外伤。

  窗户门户都紧闭着,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毕竟也上了年纪了,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的。”

  医生下了最有可能的结论。

  结婚仪式的转天就要准备葬礼。新娘悲伤的趴在自己丈夫膝盖上痛哭。

  但是,一切并没有这样结束。

  一匹快马来到陷入悲伤的麦克马伦家。

  帕莱斯德的卡特米亚卿写给儿子的信寄到了。内容是卡特米亚卿的妹夫,去世了。

  得知这一消息,麦克马伦公和他刚刚嫁为人妻的女儿都大吃一惊。

  “我家刚刚遭遇这种变故,女婿家居然也出了这种不幸……”

  女婿的表情很严肃。

  “父亲。这种请求非常抱歉,但是我必须马上回去。”

  “这怎么行!”

  新娘惨叫了起来,但是她的父亲却很冷静。

  “嗯。你确实要出席葬礼。”

  “可是,父亲!这个人已经是麦克马伦家的人了呀!如果说卡特米亚卿本人死了的话就算了,但是只是为了法理上的伯父,用不着路途迢迢前往帕莱斯德……”

  “你说的太过分了。就算跟你结婚了,女婿跟自己家的关系也并不是完全断了。”

  事情变成这样,公爵反而有些为难。

  “你也嫁为人妻了,不能总是这么任性。身为妻子就要服从丈夫的判断。”

  “是……”

  听了父亲的训诫,新娘低下了头,但是身为名家受尽宠爱的独生女儿似乎还有所不满。

  她的丈夫温柔的说道,保证会尽早回来,她终于开心了起来。

  “班特亚。我觉得,我家跟你家同时发生这种灾难,也许并不是偶然。果然,不,我们一定是被看不见的命运联系在一起的。”

  “哎呀……你这种说法有些对不起去世的爷爷和伯父呀。”

  “你不要故意说这种话,快点回来。”

  “我知道了,夫人。”

  班特亚轻轻吻了自己的妻子,便骑上了骏马。

  新郎到最后都非常温柔。走了很远之后还回过头,跟目送自己离开的新欢妻子挥了挥手。

  接着他再次驱马前行离开了。

  班特亚驱马疾驰在广阔的田野上,他艳丽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这个笑容,跟面对新娘和他的父亲以及宅邸中客人时,那种努力表现的笑容完全不同。

  那是经过漫长精心的准备,完成一份工作之后,满足的笑容。

  冬天的斯克尼亚是一片荒凉的世界。

  放眼望去都是灰色的天空和褐色的大地。

  看着这种风景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

  也许正因为如此,这个国家的特权阶层才喜欢华丽的东西,才在这篇荒凉的大地上建起了以色彩斑斓的宫殿为中心的城市。

  和其他建筑物比起来,法罗德伯爵的宅邸非常朴素,而班特亚就在其中的一间房间中。

  他疲惫的坐在长椅上,他的表情比窗外的风景还要阴沉几分。

  宅邸的主人法罗德伯爵微笑着跟他说道。

  “辛苦了。”

  面对这句慰劳的话,班特亚也没什么反应。

  因为他往常也是这样,伯爵并不怎么在意。

  “这次的工作没意思吗?”

  班特亚终于缓缓的开口,懒散的说道。

  “太花时间了……”

  “不,你干得很好。从孙女下手,等待目标出现。”

  班特亚并没有回答。他有些烦躁的望着伯爵。他的视线仿佛是在说,你要是说这么无聊的事情,我可就走了。

  对于已经结束的工作,他没有任何兴趣。

  伯爵对于对方傲慢的态度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生气的样子。他开心的笑了笑。

  “对了,你的夫人……睡过了吗?”

  他那比女性还要美丽的脸庞,露出了厌烦的表情。

  “那可是新婚之夜呀?”

  他大概是想说,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新娘是不会接受的。

  “那说不定会有孩子。”

  班特亚沉默的耸了耸肩。

  仿佛是在说,那种事情根本就无所谓,很不负责的样子。

  麦克马伦加的人们早晚也会意识到自己被骗了吧。无论是当主还是女儿,如果知道自己不是真正的卡特米亚卿的孩子,就算怀孕了,也肯定不会让这个孩子出生的。

  “……要流掉的话有很多方法吧。”

  “说的很对,可是,如果夫人怀孕了,还一心想要生下来的话,那个孩子就交给我们收养吧。”

  “随你便吧。”

  虽然他说要收养这个孩子,不过肯定不会使用普通的手段。

  他的意思是把孩子拐过来。

  然后,把孩子放到合适的村子里,让他学习暗杀的技术。

  他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补充》孩子的。

  就像这次班特亚所作的一样。对于法罗德一族来说,想要达成暗杀的目的,跟外部的人私通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

  结果,也会因此有孩子出生。

  班特亚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

  “我可以把孩子带过来,但是那个女人是母亲的话……那个孩子的资质没什么可期待的。”

  “父亲是你的话就很有希望。”

  “是吗?无论是狗还是马,都非常优秀的只有异父兄弟。只要母亲足够优秀,就算种子的质量一般,也会生下杰出的孩子。”

  伯爵也开心的笑了起来。

  “确实如此。不过这种时候,母亲的素质也不一定都非常高。相反,人们认为不怎么样的母亲,反而会接连生下优秀的孩子。”

  坐在长椅上的班特亚微微苦笑了一下。

  他脸上仿佛写着,真是自寻烦恼。

  “但是,如果人类来做这种事的话太花费时间了。等到能确定这个母亲肯定能生下优秀的孩子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已经过了适合生产的年纪了。——虽然非常遗憾,但是现在也只能优先看种子了。这样做比较有效率。”

  “如果资质不好的话,处理掉就好了。”

  班特亚也平淡的说道。

  他蓝色的眼睛中没有任何感情。

  自己的孩子是会出生,还是会被处理掉,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对了,有一个有趣的依赖。”

  听了伯爵的话,班特亚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什么事?”

  “帕莱斯德的国王说要暗杀德尔菲尼亚的王妃。”

  班特亚直起了身姿。他脸上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情?”

  德尔菲尼亚对于他们来说是鬼门。

  曾经,被**冲昏了头脑的贵族们因为自己各自的想法,委托他们干掉自己的《竞争对手》,各地的村子便开始自己行动,结果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引发了王位继承者接连死去的异常事态。

  那段时间被称为魔之五年,人们也陷入了混乱,从那之后就有了命令要谨慎接受王室的委托。

  因此,就算接到了要暗杀王妃的依赖,各地的《村子》也会根据自己的判断拒绝掉。

  伯爵平淡的说道。

  “我通知了各地的村子,如果有了这种依赖就通知我。”

  “你明明说过要避开王族?”

  “这是帕莱斯德国王直接的依赖。不能直接拒绝掉。听听对方的要求是基本的礼仪。奥隆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想让那个王妃活着。我作为试探提出了一万谢尔法金币的要求,对方居然说没问题。很不错吧?”

  “说这些真是庸俗。”

  跟班特亚苦涩的表情比起来,伯爵非常高兴。

  但是伯爵的表情又突然严峻了起来。

  “让奥隆这种国王如此惧怕,那位王妃应该是普通的行者应付不了的。不成熟的人更是如此。反而会被对方驯服,向她摇起尾巴。”

  “……”

  “所以,我提出如果有这种依赖的话,我会直接派人过去。没想到这么快。”

  班特亚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他探出身子问道。

  “……你接下了吗?”

  “我已经把莱蒂齐娅派过去了。”

  班特亚低声沉吟了一下。

  也就是说,那名王妃和那个侍女,都将被执行死刑。

  他沉默的站了起来,没有跟伯爵打招呼,便离开了房间。

  而伯爵冲着他的背影高声说道。

  “等等。”

  “……”

  “你想去寇拉尔吗?”

  “……”

  “我不允许你出手。这是莱蒂齐娅的工作。”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为什么要告诉我?”

  “……”

  “你应该早就料到我会去了。我还在你的操纵下。你就默默的看着吧。”

  班特亚用低沉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平淡的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伯爵的房间。

  虽然心情很激动,但是他也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他的身材比一般人还要高挑,但是却感觉不出什么重量,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这是行者的规则,同时也是班特亚自己的特点。

  即便有着伯爵这样敏锐的感官,也很难感知到他的离开。

  班特亚离开之后,一个人影出现了。

  他并不是从门走进来的。而是从墙上的暗门进来的。

  是阿托斯老头。

  在数十名仆人中,他的身份最为低微,看到主人的身影,就要立刻跪下来,但是他现在堂堂正正的走了进来,坐在了伯爵的对面。

  “他好像走了。”

  “嗯。脸色大变的离开了。”

  伯爵微微笑了笑。他平时说话方式高傲,现在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语气非常郑重。

  “他去了想做什么呢?莱蒂齐娅如果想杀王妃的话,那个银色的孩子一定会成为盾,守护她的。莱蒂齐娅可不是看到有人妨碍自己会犹豫不决的人。也就是说,那个孩子也会被莱蒂齐娅杀掉。他不能接受自己的猎物被别人夺走。就算明白这些……难道他想跟莱蒂齐娅战斗吗?”

  “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

  老头责备了主人。

  “看起来,最近的伯爵你有些太异想天开了。圣灵应该也警告过,不要接近那个王妃了……”

  “我就是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圣灵对那个王妃区别对待这件事吗?”

  “嗯。还有别的。那些人说,那个王妃《并非这世间之人》,这可不是寻常的事。而让我更觉得不可思议的,是那个银色的孩子。”

  “……他没有回来啊。”

  “是的。没有回来。”

  两个人的语气都非常沉重。

  他们并不是单纯的为逃跑一事感到遗憾或者不甘。而是一种类似于紧迫感或者恐惧的感觉。

  “班特亚回来了。虽然非常违反常规,但是他还在我手上。但是,那个孩子却没回来。”

  阿托斯说道。

  “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那是一种朗诵古诗一般的语气。

  伯爵也重重的点了点头。

  “行者是不能违背上面的命令的。他们接受了教育,要绝对,无条件的服从命令,如果要背叛的话,还不如去死。”

  对上级的服从,对于他们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他们不会感到任何疑惑,身体便会自己行动起来,他们已经被深深的染上了这种本能。

  “但是,那个孩子却抛弃了我,选择了王妃。虽然他有些苦恼,但是在得知中央动乱之后,便向着南方跑走了。——他为什么,能做到这种事情?”

  阿托斯老人陷入了沉思。

  “那个孩子才刚刚见到伯爵。应该是时间还不够吧……”

  伯爵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样的话,我今天就不得不让出统帅的位置了。我就连失去双亲感到不安的一只幼犬,都不能立刻驯服……”

  “伯爵……”

  阿托斯老人吃惊的望着伯爵,法罗德一族的统帅苦笑了一下。

  “我是开玩笑的。我的支配力并没有减弱。问题是那个孩子,和那个王妃。”

  “圣灵的意见呢?”

  “那些人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

  “是的。只是不断重复说不要接近。——真是狡猾。到了关键的地方就闭口不提。”

  老人耸了耸肩。

  超次元的存在应该也有自己的规则吧。

  这样的话,只能由生活在现世的人们自己根据现世的价值观进行判断了。

  他深思着说道。

  “实际上,如果班特亚和莱蒂齐娅两败俱伤的话,该怎么办?”

  这两个人都是非常优秀的人才。虽然身为刺客的类型不同,但是两个人都有着最高级的技术。

  “没关系。莱蒂齐娅会活下来的。”

  伯爵平静的说完,微微笑了笑。

  “——德尔菲尼亚的王妃并非这个世界的人。你不觉得有意思吗?无论如何,莱蒂齐娅也不能被称为是这个世界的生物。”

  阿托斯吃惊的望着伯爵。

  “果然,你太疯狂了……”

  面对昔日教师的训诫和感叹,伯爵也高兴的笑了笑。

  “对了……”

  他突然改变语气问道。

  “王宫那边发生了一些麻烦的事。”

  “什么事?”

  “坦加提出了建立同盟的提案。考琉斯陛下非常兴奋,说来年春天就要向中央出击。”

  阿托斯老人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坦加为什么要到这种偏僻之地?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们看中的是这个国家的兵力。让人吃惊的是,坦加要再次和帕莱斯德联盟,还要把看起来不怎么样的斯克尼亚也卷进来,准备好万全的姿态,想要击败德尔菲尼亚。”

  “然后,考琉斯陛下面对坦加的提案很高兴?”

  “非常高兴。他差点都要手舞足蹈起来了。这样,斯克尼亚也能和中央的列强比肩了,如果成功的话,说不定还能分割德尔菲尼亚的领土,建立殖民地,唉,不止如此,他甚至还做梦,觉得如果能成功压制寇拉尔的话,斯克尼亚能取代德尔菲尼亚,成为大华三国之一。”

  人们管这叫还没抓到狐狸就开始算计怎么用狐狸皮了。

  阿托斯的意见更加辛辣。

  “他难道不明白,我们只不过是被利用了,将来会被抛弃?”

  “粗俗的坦加人中也意外的有能言善辩之徒……”

  伯爵苦笑了一下。

  坦加提出的作战确实很有效果,斯克尼亚负责最为危险的地方。

  虽然麻烦的工作全都推给了外人,但是考琉斯二世却不这么看。

  既然花费了金钱和劳力,协助了他国的战斗,肯定会期待并要求得到相应的报酬。

  阿托斯非常吃惊的说道。

  “你不去谏言吗?”

  “如果是陛下一个人这么想的话,还好说,但让人为难的是,重臣们全部都被煽动了……他们都兴致勃勃的认为,现在是攻入中央的最好时机。”

  在这种氛围中,如果随意提出相反意见的话,很容易会被逼入四面楚歌的境地。

  阿托斯依然是一脸不太能接受的样子。

  “但是,就算斯克尼亚加入了坦加-帕莱斯德同盟,就算斯克尼亚成功压制了寇拉尔,就算结果幸运的打败了德尔菲尼亚。接下来要怎么样?坦加和帕莱斯德肯定会转过来逼迫斯克尼亚退场的。”

  阿托斯说的很对。

  伯爵也表情严肃的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的话,让人吃惊的是,他们打算和坦加帕莱斯德交战。”

  “陛下和重臣们都是这么想的吗?”

  “是的。”

  阿托斯重重的叹了口气,其中既有苦涩,也有些愤恨。

  他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可怕眼神望着伯爵。

  “无论如何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话,就趁现在换一位陛下吧。”

  伯爵摇了摇头。

  “就算换了也是一样的。”

  被嘲笑为乡下人的斯克尼亚人给了坦加绝好的借口和机会。

  伯爵认为,这样的话还不如索性让他们去做做看,不然是停不下来的。

  “唉,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如果三方同时发起进攻的话,确实很有胜算。前提是,坦加和帕莱斯德不会背叛我们。”

  “虽然这件事也让我很在意,不过考琉斯陛下真的知道坦加和帕莱斯德真正想要得到什么吗?”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早晚都会知道的吧。”

  德尔菲尼亚使用泰巴河运送金子,这个传闻不可能没有流传出去。

  “这样的话,考琉斯陛下就不只想要得到寇拉尔和德尔菲尼亚的土地,也会提出想要分得那些金块吧。”

  听了伯爵的话,阿托斯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探出了身子。

  “伯爵。这件事,当然也要跟大家商量,但是趁现在放弃斯克尼亚比较好吧?很明显,斯克尼亚现在抽中了下下签,将要深陷泥沼。”

  伯爵缓缓的摇了摇头。

  “要放弃的话,到了那个时候也不晚。”

  “但是……”

  “坦加、帕莱斯德还有斯克尼亚。——我有点想知道,圣灵敬畏的那位王妃会怎么应对联合军,怎么战斗。啊,失礼了……”

  伯爵笑了笑。

  阿托斯也点了点头。

  “是啊,伯爵。到了那个时候王妃就不在这个世上了。”

  “是的。莱蒂齐娅的工作。就算有些棘手,也不会花费一年的时间。”

  “进攻中央是来年春天吗?”

  “是这么打算的。——只要能准备好船。”

  王宫方面也没有决定什么详细的计划。

  他们暂时中断了对话,阿托斯再次从进来的那个墙上的暗门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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