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傍晚时候开始下的雨,到了夜里突然变大,成了倾盆大雨。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大雨,拜访恩德华夫人家的纳西亚斯非常为难。

  一开始他只是想看看院子。

  接着两人聊得起劲,一起喝了下午茶,开始下雨的时候已经很难离开了。

  夫人也说,雨不大过一会应该就会停,让纳西亚斯暂时在这里避雨,所以就一起吃了晚餐,不过到了不得不回去的时候,纳西亚斯起身却发现,大雨倾盆而下,仿佛天漏了个洞一样。

  即便紧闭门户,也能感到雨势很大,仿佛要把门窗都打坏。

  恩德华夫人不安的望着纳西亚斯摇了摇头。

  “——勉强回去太危险了。今天晚上就住在这里吧。我马上去准备客房。”

  虽然纳西亚斯有些犹豫,但是在这种大雨中外出实在是太鲁莽了。如果是在行军中,拉蒙纳骑士团长绝对不会畏惧这种恶劣天气,但是他今天也没有带兵。是一个人来的。

  如果指挥官一个人在暴风雨中前行,结果中途遇难的话,那对于拉蒙纳骑士团实在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因此他便听从了夫人的好意。

  不久之后,他被带领到二楼的客房中,这里非常漂亮,从走廊进来之后是不大的内厅,里面才是卧室。

  “现在休息还有点早吧。”

  夫人准备好酒菜,在内厅中坐下。只不过,通往走廊的门是开着的。

  这个人绝对不会跟男人单独呆在房间中。

  虽然纳西亚斯对于她淑女的举止充满敬意,但同时也觉得有些寂寞。

  纳西亚斯慌忙收起自己的这种感情。

  这是对待朋友理所当然的礼仪,想到这里纳西亚斯也笑着举起酒杯。

  这个内厅很舒服。虽然不是接代客人的地方,不过与其说是华丽,不如说是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氛围。

  壁纸上是白色野菊花的纹样,壁炉上面装饰着蜡做的花篮。

  “真是舒服的房间。”

  纳西亚斯毫不恭维的说道,夫人却微笑着摇了摇头。

  “实在比不上你家的客厅。”

  从嘉佩尔卿夫人的手艺和技术,纳西亚斯的故乡彭斯-宾的生活,到不久之后自己家也能制作葡萄酒等等,两人的话题没有尽头。虽然两人的对话很安静,似乎断断续续的,但绝不是真的中断了。

  时而,有风从紧闭的窗户中吹进来,烛火也摇晃起来。

  每到这个时候,恩德华夫人就微微抖一下,然后确认身边的人。明明已经不是害怕暴风雨的小姑娘了,但她总是觉得有些不安。

  “能给我讲讲你夫人的事情吗?”

  “我的妻子?”

  纳西亚斯稍微吃了一惊。

  拉蒂娜也是,虽然对于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她自己也有些吃惊,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纳西亚斯似乎完全不想成家安定下来,这让奥兰娜非常担心。

  虽然拉蒂娜自己并不觉得自己是候选人,但她想听听纳西亚斯对于自己的夫人抱有什么样的印象。

  纳西亚斯将视线落在远方,静静喝着酒,断断续续地说道。

  她是个美丽的少女。

  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脸颊通红,不怎么说话。以及,每天都会往骑士团写信。

  纳西亚斯觉得她一心爱慕着自己的样子非常可爱。

  她病倒之后自己很伤心,曾答应她一定会治好她的病。

  等回过神来,夜已经深了。

  纳西亚斯喝了很多杯。而一直陪着他的拉蒂娜也多喝了几杯。她知道自己脸上有些发热。可能是有些醉了。

  纳西亚斯大概也醉了。

  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两人之间弥漫的气氛。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解释。他双手握紧了酒杯,说出了自己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

  “……”

  “……我们举行了形式上的结婚仪式,妻子很幸福。但是,随着两人一同生活——大概是因为病情越来越严重吧,她总是露出很痛苦的样子。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什么也不肯说,但是,那天晚上……最后那天晚上她终于说……如果要死的话——反正最后都要死的话,她想和我成为真正的夫妻再死去——……”

  拉蒂娜吃了一惊。纳西亚斯用一只手捂住脸,说不出话来。

  拉蒂娜尽量温和地宽慰道。

  “……你为什么要责备自己呢。这是你妻子的心愿吧?”

  “我知道。妻子最后的愿望就是想得到我,而我也回应了她。她应该很满足吧。但是,我是个……很过分的男人。虽然抱紧了她消瘦的身体,虽然肌肤相亲,可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爱她。强烈的汤药味道,枯叶一样腐朽的皮肤,只剩下一把骨头的手腕,我满脑子都是这些……觉得很讨厌……是的,我甚至觉得有些厌恶。对我的妻子!”

  拉蒂娜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她一瞬间觉得非常动摇和狼狈。

  这不是你的错。谁都没办法责备你。对于身患不治之症,即将死亡的妻子感觉不到爱情,这绝对不是罪恶。而且本来你们之间就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怜悯才结婚的呀。

  “转天早晨,妻子的身体已经冷掉了。维持着紧紧抱着我的姿势。”

  面对这个一脸忧郁说出这些话的人,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什么都说不出来。不可能说出来。拉蒂娜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酒,忍住呛咳问道。

  “我这么问可能有些失礼,但是难道说——对于你来说你的妻子是……”

  “我在那之前没有碰过女人。”

  拉蒂娜再次屏住了呼吸,按住了胸口。

  这是最可怕的情况。

  “可是……但是,难道说那之后也……”

  纳西亚斯的嘴角终于浮现出一丝微笑,他摇了摇头。

  “不。我有一个难得的损友。虽然他什么都没说,但是他应该隐约察觉到我跟妻子之间发生了什么吧。他非常热情的邀请我去他经常去的花街柳巷,给我介绍了很多妓女。”

  说到这里,纳西亚斯似乎终于也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跟女性聊起**的经历,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变得有些狼狈。

  “不,那个……失礼了……我没打算……”

  “没关系的。请给我讲讲吧。那些漂亮的女人中,有能让你忘记妻子的人吗?”

  纳西亚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当时确实觉得,原来健康的女性皮肤是这么美,这么香。刚刚遇到妻子的时候她是名美得耀眼的少女。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只记得那个时候的妻子——……但是,记忆却总是回到那个晚上。”

  拉蒂娜越来越痛苦地按住胸口,深吸了口气。

  正如王妃所说的。

  艾莲诺现在还抓着纳西亚斯。

  只是一个晚上的回忆,但是这个人却一直被束缚着,痛苦着。

  她知道该怎么做。至少她的大脑是知道的。她应该为让纳西亚斯说出这么痛苦的回忆而道歉,然后让他好好休息便离开房间。现在马上就这么做。

  请不要在意。你已经尽力了,你的妻子一定很幸福。接下来请寻找属于你自己的幸福吧。

  她能想象到自己说出这番话的样子,同时脑海中也完美的浮现出自己合乎礼节的举止。

  拉蒂娜轻轻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到通往走廊的门前——……关了门上了锁。

  她回过头,表情因为痛苦的感情而扭曲着。

  纳西亚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拉蒂娜走到纳西亚斯身边,静静的低头望着他的脸。

  她的嘴唇在颤抖。如果说出口的话就无法回头了。但是,她也只是犹豫了一瞬间。

  她能感觉到自己胸中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接着她坚定地说出了这句话。

  “反正都要记得的话,那就记一个更好的夜晚吧。”

  迪雷顿骑士团长骑在马上,抬头仰望着万里晴空,昨夜的暴风雨仿佛从未发生过一般,他来到了拉蒙纳骑士团的宿舍。

  虽然同在城内,但是巴鲁的宅邸在第一城郭,骑士团的宿舍在第三城郭内,如果徒步前往的话会有些辛苦。

  他是去看自己骑士团的情况顺便来此的,不过这里似乎也是一样,数名随从和年轻的骑士都来到外面忙碌着。

  嘉兰斯抱着木工工具和木板,看到巴鲁之后说道。

  “啊,巴鲁大人。如您所见就是这副样子。你们那边怎么样?”

  “唉,真是服了。幸亏房顶没有被打穿。有石头飞过来,把窗户都砸坏了。”

  巴鲁安顿好马,看着周围询问道。

  “纳希亚斯呢?”

  在这种灾难后。本应监督修补工作的友人却不在,巴鲁有些疑惑的询问道,但是嘉兰斯却耸了耸他宽阔的肩膀,笑着说道。

  “昨天出去之后就没回来。毕竟暴风雨那么大,应该是住在什么地方了吧。”

  副团长刚说完,骑着爱马的拉蒙纳骑士团长便出现了。

  “早上好,纳西亚斯大人!怎么样,看这精彩的惨状!差不多也得要重建宿舍了。”

  嘉兰斯豪爽地笑着,但是纳西亚斯看到巴鲁,却有些慌张。

  他吩咐说之后跟自己汇报受灾情况,便匆忙走进了建筑物中。巴鲁也追了过去,进入团长个人的房间之后,巴鲁半开玩笑地说道。

  “暴风雨之后早晨回来真是风流呀。你还有这种情趣。真是不错。”

  如果是平时的纳西亚斯,肯定当场就反驳他了,但是今天却错开了眼神,而且脸还有点红。

  巴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接着笑了出来。

  “什么呀。你真的去玩了?真是少见。”

  纳西亚斯的脸更红了,在友人蹬鼻子上脸之前,他说道。

  “我要告诉你,我不是去玩了。”

  听到纳西亚斯的这句话,看到他那副难以形容的表情,巴鲁大概就明白了。他非常吃惊,接着露出满脸笑容,探出身子说道。

  “恩德华夫人吗?你,去了夫人家,然后早晨才出来!?”

  “不要说这么大声……”

  “那就好。——然后,什么时候举行结婚仪式?”

  巴鲁理所当然地问道,但是纳西亚斯却不知所措的错开了眼神。

  “不,还没说到,这种事……”

  “还没定下来吗?”

  巴鲁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

  “不过,还是快一点比较好。毕竟有我这种先例。当然,我来做媒人。哎呀,没想到你居然有这种胆量。真是太好了。奥兰娜和你父母一定都非常高兴吧。要快点准备典礼的会场……”

  “不,所以说!还没决定要结婚呢……”

  纳西亚斯慌忙否定道,但是巴鲁却有些茫然。

  “等等。你是早晨才出来的吧?”

  “嗯……是啊。”

  “姑且不说我,这可是你呀?没说要结婚就跟夫人过了一夜?”

  “所以不要这么大声说这种事情……”

  纳西亚斯非常为难。另一方面,巴鲁的表情有些僵硬。

  “到底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的。你仔细给我说说。”

  纳西亚斯虽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但还是简单的讲述了整个经过,听完之后巴鲁忍不住抱住了头。

  “然后你就这么腆着脸回来了?为什么出来之前不跟她求婚?”

  “别说得这么简单。我醒过来的时候,夫人已经不在我旁边了,问了侍女,侍女说她还在休息让我先回去。这样的话实在是……”

  “等等!侍女是这么说的吗!?”

  巴鲁突然大声喊了起来,纳西亚斯吓了一跳。

  “是啊,然后呢?”

  “你是什么时候从夫人宅邸出来的?”

  “天刚亮的时候。”

  巴鲁低吼了一声用力挠着头发。

  “到现在这么长时间你干什么去了!?”

  “那个……在路上想了很多……也就是,要不要求婚……”

  看到纳西亚斯非常认真为难的这么说道,迪雷顿骑士团长差点当场给他跪下。

  他尽了极大的努力终于勉强站住了。

  “是啊。我也想问问你。你想跟夫人结婚吗?”

  “当然了!只是,总觉得,想不出什么好的语言。该怎么说呢?”

  “感谢我吧,纳西亚斯。你应该有的就是友情。这样的话我会帮你的。首先要在夫人逃走之前抓住她。”

  “——逃走?”

  “是啊。”

  纳西亚斯并不明白巴鲁在说些什么。他瞪大了眼睛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真是个彻底的白痴!!”

  这声怒吼实际上一直传到了宿舍外面。

  “快点!夫人的宅邸——不对,是王宫!!”

  巴鲁雷鸣般的怒吼道,接着便转过身,纳西亚斯非常吃惊,慌忙追了过去。

  巴鲁跑到玄关,冲着随从大吼牵马过来。然后严肃地望着追过来的纳西亚斯,飞快地说道。

  “夫人的宅邸是表兄赏赐的。如果要出国的话也需要通行证。如果顺利的话,能在表兄那里抓到她。”

  “等等。巴鲁。我还觉得……”

  “跟自己喜欢的男人睡过之后,转天早晨为什么不见你,要让侍女传话。而且那位夫人不是会使用花招手段的人。不管怎么想都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尽快把你赶走,然后自己做逃跑的准备。”

  “为什么她要逃走呀?”

  “因为她跟你感情太深了。还有别的原因吗?”

  纳西亚斯露出有些受伤的表情,垂下眼睛。

  “那就是说……她并不想跟我结婚吧。”

  巴鲁露出绝望的表情仰天长叹。

  他的心情简直就像是一位老父亲忧心忡忡的看着不谙情事的儿子一样。

  他不断按着有些疼痛的前额,尽量温柔地说道。

  “喂,纳西亚斯。我有个请求。接下来你能不能发誓按我说的做?”

  纳西亚斯立刻摆出架势。明显在警惕巴鲁接下来要说的话。

  “那就是《我纳西亚斯再见到恩德华夫人之后,马上就跟她求婚,她不接受我绝不放弃》,怎么样。能发誓吗?”

  纳西亚斯立刻举起一只手,庄严地宣誓道。

  “我用白百合纹章和自己的生命起誓。”

  “好。”

  马被牵了过来。

  两位骑士团长开始往本宫全力疾驰。

  国王有些为难的望着露出沉稳笑容的恩德华夫人。

  “……你想给双亲扫墓?”

  “是的。已经很久没去了。您能不能给我发行通行证呢。”

  “当然是没问题,可今天之内就要——这应该也不是那么紧急的事情……”

  “非常抱歉。我下定决心之后,就觉得急不可耐……”

  国王歪着头望向坐在旁边的王妃。

  王妃也耸了耸肩。

  “去扫墓当然没问题,随从慌忙赶到西离宫去找我,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因为随从说有急事要见,所以两个人没吃完早饭就赶了下来。

  “非常抱歉。我说了我会等的。大概是随从太为我着想了吧。”

  夫人微笑着说道,国王叹了口气。

  “我会发行通行证的。不过,今天不行。你过两天来拿吧。”

  “不,陛下……”

  夫人的样子终于有些改变。

  “无论如何我都想拜托您。我今天一定要拿到。因为一直照顾我的人也回国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的话,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

  国王露出有些为难的表情。

  “这样的话请你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

  “……理由的话,我刚刚已经说了。”

  国王叹了口气,在桌子上双手交叉。

  “拉蒂娜。我是众人公认的迟钝的男人。特别是我觉得女人心就仿佛漂浮在天上的云朵一样无法把握。但是,幸好,我多少还是对你有些了解的。你现在的样子,就跟当初你从我身边消失的时候一样。——你这次是为什么要逃?”

  拉蒂娜一直低着头,但这个时候她向国王投去了哀求的眼神。

  “求您了不要阻止我。让我走吧。这样是最好不过的了。不快一点的话——就太迟了。”

  国王和王妃互相看了一样,就在他们想要问出详情的时候,外面骚动了起来。

  在房间内就能听到。那是纳西亚斯的声音。

  随从说国王正在跟别人见面,不让人进去,而一直温文尔雅的拉蒙纳骑士团长,居然大声跟随从吵了起来。

  拉蒂娜顿时脸色大变,坐立不安站了起来,国王苦笑着望着走廊的方向说道。

  “看起来太迟的人来了。”

  这个时候,伊文被德拉将军叫了出去。

  因为德拉将军说,有话要说让他来一趟,所以伊文有些紧张地走进了伯爵家的大门,但是将军见到伊文之后,却省略掉了所有的开场白,直接说道。

  “你能不能娶我的女儿为妻,继承这个家?”

  伊文顿时哑口无言。蓝色的眼睛中露出一丝探寻的敏锐光芒。

  “……陛下跟您说什么了吗?”

  将军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陛下怎么了?”

  “不……不过,不要开玩笑了。我配不上小姐的。”

  “不,我相信你才这样请求你的。你能不能答应呢?”

  德拉将军认真得有些可怕。

  伊文苦笑着摇了摇头。

  “所以说不要开玩笑了。您知道吗,我在不久之前还是山贼,在那之前是海盗。虽然现在在陛下身边多少显得有些礼仪了。可是我一点都不想向自以为是的官员低头,也不想奉承权贵。我跟数不清的女人发生过关系,在大陆的各个角落都做过坏事。在某些国家,还在悬赏捉拿我呢。我这个性格是改不了了。没办法成为贵族的。”

  但是,满脸胡子的将军却不为所动。

  “你说服了塔乌的同伴归顺陛下。这绝不是向国家献媚,而是为了塔乌的将来,为了确保同伴们的自由和独立。对吗?”

  “…………”

  “这就是罗亚的历史。曾经的罗亚也是远离中央政权,坚守自由独立的土地。对于国家来说罗亚就是眼中钉。虽然国家想用武力让罗亚屈服,但是领民都是擅长骑马弓箭的人,是发自内心热爱自由的游牧民。不可能乖乖服从想用权力让他们屈服的官员。他们勇敢的反抗了国家。而他们的首领便是德拉家。在战争之后,他们和国家和解,他们并没有向权力献媚,而是选择了和权力共存的路,在立下赫赫战功之后,成为了名门,但是这一切都是用剑和马,凭借不屈于专横的心打下来的。而这种血液,现在也流淌在我们体内。我觉得这应该不是跟自称是自由民的塔乌之魂不相容的,你觉得呢?”

  面对将军如此推心置腹,充满诚意的态度,伊文非常吃惊。但他还是没有点头。

  “我觉得非常难得。您能如此评价塔乌……我代表自由民向您道谢。但是,我也有自己的规矩。那个……”

  该怎么说才好呢,伊文少见的犹豫了,为了寻找合适的话语,他不停地舔着嘴唇。

  “我那个,只想要能凭借自己的力量抓住的东西。如果想要同伴的话,就会和那个人搞好关系,如果想要钱的话,就会从有钱人那里抢。如果想要女人的话,我会自己主动去追求的。这种做法比较符合我的性格。不过……不过,不过呀。这位小姐是伯爵家的独生女。我并不是说这不好,小姐有土地和财产——而且还很多。不过,那不是我的东西。我……并不想要小姐所拥有的财产。可是,如果结婚的话……只是结婚的话,这些巨额的金钱就会自动成为我的东西。这种事情我实在是没法忍受。这样都不知道,到底是爱上了那个女人才结婚,还是看中了财产才结婚的。特别是爵位什么的太夸张了。绝对无法接受。”

  德拉将军有些为难,又有些吃惊的望着伊文。

  “……这就是理由吗,就这些?”

  “我自己也觉得,这种逞强很无聊。可是,这一点我实在是无法让步。”

  将军轻声笑了起来。

  “新娘都有陪嫁和嫁妆。一般的新郎——还有他的双亲——如果新娘什么都没有的话会生气。认为结婚是增加财产的有效手段的男人也很多……”

  “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自信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做什么吧。不过我也不会说这样不对。我之前的朋友,长年在商人家工作,得到了主人的认可,成了那家的入赘女婿继承了家业,成为一国一城之主确实是非常高兴的事。我也发自内心的替他高兴。不过,我是做不到同样的事情的。也不想要去做。”

  伊文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将军直直的望着他。

  “我没有儿子。”

  “…………”

  “所以,我希望女儿的结婚对象,是一个我能像儿子一样爱的人。威罗比家来提亲的时候,我觉得如果是那个次男的话应该可以……但是,女儿似乎不太高兴。”

  “…………”

  “女儿似乎,爱慕着你。你怎么想?”

  身为斗将在整个中央都赫赫有名的人,老实地说出这番话,这让伊文无法反驳。

  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如果您的女儿不是您的女儿的话,我早就追求她了。可是——您还是饶了我吧。”

  伊文行了一礼转过身。

  在他走出房间的同时,端着茶点的夏米昂走了进来。夏米昂的表情非常僵硬。

  “父亲……”

  “偷听可不好。”

  “父亲才是,您什么都没跟我说。”

  夏米昂有些动摇地说完,将茶具放在父亲面前。

  将军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石头脑袋的朋友果然也是石头脑袋。真是没办法。居然不能忍受得到贵族的称号和财产,哎呀……真是让人为难。”

  夏米昂端着茶具站在原地。

  人无法对自己的内心撒谎。

  她想起詹姆士说出这句话时的表情,可是自己是德拉将军的独生女儿。没有办法抛弃这个家。

  但那个人说不会追求贵族女儿。

  夏米昂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将军也陷入了沉思,然后为了询问国王的建议前往了本宫,夏米昂也一起去了,可是到了本宫之后,发现国王、王妃和迪雷顿骑士团长,都趴在会客厅的门上竖起耳朵偷听。

  而会客厅前面的走廊,之前便已经禁止通行了,侍从和女官们也都被赶走,并且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谁都不能接近。

  德拉父女非常吃惊,不过他们的身份毕竟不同。

  他们战战兢兢地走了过去,三个人都将手指放在嘴唇上,然后指了指门里面。

  门是微微打开的,能听到里面传出了恩德华夫人的声音。

  “你的工作毕竟是骑士团长。你也一定会丢下我离去的。我绝对没有讨厌你……可是,我已经不想再经历那种事情了。”

  纳西亚斯有些犹豫地说道。

  “确实,我的工作,如果说不危险的话是骗人的。”

  蹲在门前的巴鲁忍不住咬牙切齿起来。

  “……那个笨蛋。他就不会说,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死掉的,这种话吗。”

  王妃叹了口气。

  “……纳西亚斯要是会说这种话,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国王也点了点头。

  “因为,如果保证说绝对不会死,那就是骗人了。人都是会死的。”

  国王在奇怪的地方认同了纳西亚斯的意见。

  看到这些人在偷听这可怕的修罗场,德拉将军实在是非常吃惊,可如果大声喊出来又觉得对不起纳西亚斯。

  就在他催促着女儿想离开的时候,夏米昂却一动都不动。

  她偷偷看了一眼,纳西亚斯虽然有些为难,但是表情却很认真。脸上都渗出了汗水。

  “也不一定就是我先死。说不定,你会比我先死。”

  “怎么会……我的优点就是身体结实。”

  “这样的话,我的优点就是运气好。”

  不知什么时候,对话中断了。

  接着夫人有些问难的说道。

  “第一个丈夫和第二个丈夫,都是很结实的人。可他们还是丢下我先离开了。”

  “我明白。我很清楚,可是你就不能相信我吗?”

  贴在门上的巴鲁慢慢滑倒,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轻声说道。

  “……再听下去的话我就疯了。”

  王妃也露出难以形容的神色点了点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这对话听着真是让人着急。

  虽然说不听就可以了,可还是在意。

  国王歪着头总结道。

  “不过呀,这样的话应该还是有办法的吧。毕竟两个人对对方都有感觉。”

  “嗯,是啊。”

  巴鲁说完站了起来,然后他们陆续离开了会客厅前面。

  离开一段距离之后,他们终于可以用正常的音量说话了。巴鲁面对朋友如此不争气,非常愤慨,而国王开心地笑着,王妃有些吃惊,德拉将军则露出仿佛吃了虫子一般的表情。

  而夏米昂难以掩饰心中的意外。

  “纳西亚斯大人居然会那么拼命……”

  在她印象中,纳西亚斯是一位非常端然安静的人。

  国王耸了耸肩说道。

  “那肯定是要拼命呀。如果不是拉蒂娜的话,他应该是不愿意的吧。”

  夏米昂觉得自己被雷劈中了。

  她仿佛被冻在原地一般一动不动,而王妃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道。

  “发生什么了吗?”

  “不,那个……”

  国王继续若无其事地说道。

  “如果拉蒂娜有那种送上门的老婆的气势的话,他们两个早就成了吧。”

  “……送上门?”

  夏米昂的意识被这些陌生的语言吸引了。

  王妃和巴鲁接连给夏米昂解释了,但是听完之后她还是非常吃惊。

  “……要勉强把自己硬送到不愿意的人那里吗?”

  “这个嘛,如果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对话,男人也会拒绝吧。”

  王妃说完,巴鲁饶有深意地笑了。

  “男人这种生物——当然女人也是如此——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并不总是一样的。”

  “不过,今天这种情况,让拉蒂娜主动送上门是不可能的吧。”

  “是啊。毕竟那个人经历过两次不幸的婚姻,变得非常胆小。不过……纳西亚斯也差不多吧。”

  德拉将军咳嗽了一声说道。

  “陛下,虽然有些唐突,但是我有话……”

  就在德拉将军想跟国王商量的时候,夏米昂突然开口说道。

  “父亲。——我要继承德拉伯爵家。”

  “什、什么……?”

  “我要继承爵位,然后嫁给山贼。”

  夏米昂有些害羞却又坚定地说完,行了一礼。

  接着她将还在吃惊的一行人留在原地,脸颊绯红的勇敢转身离开了。

  她的目的地是第二城郭,塔乌自由民的宿舍。

  伊文回到宿舍之后,刚好赶上母女会议正在进行中。

  “无论如何年龄差距都太大了!你才十八岁,对方已经四十了!”

  “四十也好六十也好,都没有关系!”

  罗姆的头目凡妮莎只要高声训斥,她的女儿艾比就会坚决地反驳。

  这是因为贝诺亚的头目突然发表了结婚的消息,三天前便是一片骚动。

  勇猛果断的塔乌男人们看到事已至此,也都闭上了嘴。

  胆战心惊的看着事情的发展,而当事人吉尔却非常悠闲。今天他从早上开始便在处理暴风雨后的修整工作,护理马匹。

  听到这个结婚的消息,伊文也大吃一惊,他认为罗姆的头目会这么反对非常正常,他吃惊地询问吉尔。

  “你到底打算怎么收场?”

  “还能怎样,我要和艾比结婚。”

  “所以,为什么突然这么着急……而且,你突然决定要结婚的理由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就是想这样。”

  “喂……”

  “你也是尽问些蠢事。说什么太快了,理由什么的——这种事情一直都是突然就决定的。就是想要和这个女人在一起了。所以就这么说了。哪里有问题?”

  “你真能说。”

  伊文甩手不管了,不过他知道,吉尔并不是在开玩笑。

  并不是说,必须疯狂的求爱,说那些让人牙酸的话,才有诚意。

  证据就是,吉尔对凡妮莎很讲情义。

  一开始,艾比因为母亲的反对太过强硬,所以使出了那个必杀技《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但最后却事与愿违。

  凡妮莎并不是一位普通的母亲。她过于愤怒,提着砍树的刀冲到吉尔面前。

  “你居然擅自睡了我的女儿!”

  吉尔慌忙安抚了凡妮莎,同时训斥了艾比。

  “不要说胡话了。你知道的,这不是别人。是你的女儿。我不会做这种不讲道义的事情。——艾比。你也是。居然想用这种乱七八糟的手段尽快说服你的母亲,这是不可能的呀。”

  “可是,就算这么说……”

  “是真的吗,真的什么都没做呢吗!?”

  “只是牵了一下手是不可能有孩子的吧。”

  吉尔苦笑着,望着像是混身的毛都立起来的狂怒的大山猫一样的凡妮莎。

  “在得到你的许可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碰艾比的。我发誓。不过……我希望你能尽快答应……”

  “你有什么脸这么说!!你这老色狼!!”

  “太过分了吧……”

  吉尔实在是狼狈不堪,而其他男人在一旁听着这对母女的叫喊声,泰然不动。

  伊文躲开地面上暴风雨留下的残骸,去马厩里见了吉尔。

  “你想想办法呀。她们的尖叫还是那么刺耳啊。罗姆的那些家伙太可怜了吧。”

  “算了。让她们把想说的话说完比较好。”

  吉尔坐在树桩做成的椅子上,修理着马具。塔乌的人都会做这种事。

  “不过,希望她回到塔乌之后会安静一些。”

  “——什么时候回去?”

  “典礼已经结束了吧。什么时候回去都可以。差不多也有些想念村里了。”

  “啊,是啊。”

  伊文摸了摸亲近自己把脸凑过来的马,点了点头。

  “——特别想看看山。”

  “这座城就是山吧?”

  “所以,不是这种山。海也好山也好,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在城里就行。”

  吉尔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望着自己选中的继承人高挑的身姿。

  伊文将手肘放在胸前的小桌子上,单手摸了摸金色的短发。看起来很是疲惫。

  吉尔等着他开口,他突然转过身说道。

  “喂,你……”

  伊文说到一般又闭上了嘴。

  “怎么了?”

  伊文罕见的犹豫了,最后他下定决心一般说道。

  “……打个比方。贵族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嗯?”

  吉尔黑色的眼睛中闪耀着恶作剧一般的光芒。

  “真是有深意呀。被德拉将军叫走之后,突然说出这种话。”

  “别取笑我了。”

  “你是继承将军家的候选人吗?”

  伊文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个呀……”

  “我开玩笑的。你是不可能的。老实呆在漂亮的家宅中,陪伴那些高雅的人,为了守住体面每天劳心费神。不过,考虑到公平,这种生活也不差。至少,不会挨饿受冻。”

  “…………”

  “让觉得这种东西无所谓的人,全身**的饿三天试试——而相应的,不会有危险。绝对不可能凭借自己的意志行动。说得夸张一些,就算想骑马远行,也要骑规定好的马,走规定好的路,带着规定好的随从,绝对不可能从这个圈子里跳出来。吃的食物也好,穿的衣服也好,随身携带的东西也好,平日交往的朋友也好。这一天的计划在早晨就定下来了,必须按照计划行动。而要打破计划非常可怕。大量人会慌忙奔走,而其中有几个人,还会因为没能让少爷按照计划行动而被解雇。——唉,就好像是被饲养一样。就像是为了让家族延续下去的种马一样。”

  大海一样的眼眸,直直地望着满脸胡子的头目。

  吉尔的语气中感觉不到任何愤慨。反而有一些愉悦。

  “这是——……你的经历吗?”

  “别说蠢话了。这是在山贼眼中贵族的样子。”

  吉尔故意瞪圆了眼睛。

  “不过,我最近会这么想,贵族和山贼,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现在我的身体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行动。你想想看。你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没有她母亲的允许就不能对她做什么。如果稀里糊涂地做了的话,就会引发战争呀。”

  “你说什么呢。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

  “是啊。不管再怎么不自由,不管再怎么烦躁,这都是我自己选的。所以我能够不在意。”

  “…………”

  “我觉得那位国王大人非常伟大,就是因为这一点。实在是没办法模仿。不知道他是愚蠢还是胆子大,居然能够那么泰然自若地成为国王。那明明是别人硬放到他头上的王冠。”

  “他从以前就是这样的。不过……”

  伊文深深叹了口气,挠了挠头。

  “不过,我不想成为偷爵位的小偷。”

  吉尔高声笑了起来。

  “笨蛋的朋友果然是大笨蛋。你就因为这个原因甩了那位小姐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呀。如果我答应了的话,那家宅、土地、财产还有伯爵的头衔就都成我的了!?我不需要呀。”

  “那如果没有财产只有小姐呢?”

  “这个……”

  就在伊文支支吾吾想要回答的时候,夏米昂的身影出现在马厩的入口处。

  她像往常一样是女骑士的打扮。看到吉尔夏米昂行了一礼。

  “抱歉在工作中打扰您。那个……”

  榛子色的眼睛直直地望着伊文。贝诺亚的头目可不是那么不知好歹的人,他知道不能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他苦笑着站了起来。

  “我就先走了。你们有话要说吧?”

  吉尔留下两个人离开了马厩。

  走到外面之后,吉尔顿时呆住了。国王、王妃还有德拉将军都小跑着跟了过来,然后像壁虎一样紧紧贴在马厩的墙上。

  而王妃飞快的抓住呆立在当场的吉尔,将他拽到小窗户的下面。

  另外,如果说为什么巴鲁没有跟过来,那是因为他更在意自己长年来的朋友。只不过,王妃已经跟他保证之后会详细报告全部情况。

  夏米昂并不知道这群人就在外面围观。

  不过她现在非常认真,就算知道应该也不放在眼里吧。

  伊文轻轻咳嗽了一声,问道《有什么事吗》。夏米昂点了点头,说道。

  “我来当送上门的老婆了。”

  在小窗户下面参观的人顿时吓得坐在了地上。

  特别是德拉将军根本就呆不住了,差点冲出去。但是国王却拽住了德拉将军,双手束缚住将军强壮的身体,继续偷听。

  当然,伊文比任何人都吃惊。

  他瞪大了眼睛,呆立在原地,疑惑地歪着头。死死的盯着夏米昂的脸,好像想盯出一个洞来。

  “——那个,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吗?”

  “是的。刚刚有人告诉我了。”

  夏米昂非常认真。她的脸颊有些绯红,心脏激烈的跳动着。

  “刚刚我听说你跟父亲的谈话了。你说因为我是伯爵家的女儿所以不能接受。所以,我会继承爵位。”

  伊文没办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茫然地站在原地。

  “詹姆士大人——威罗比卿的儿子爱的人是身份低微贫穷的人。詹姆士大人为了那个人,放弃了自己拥有的一切。可是,我是德拉伯爵家的独生女。不可能抛弃家庭。所以相应的,我绝对不会将伯爵的称号强加给你。土地和财产也都会由我来管理。”

  “那个……稍微……稍微等一下!你无视我的意见就这样……”

  “是的。我就是来询问你的意见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如果你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话,不用介意,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不过……”

  夏米昂拼命安抚着快要爆炸的心脏,飞快地说出了这些,但是她突然觉得舌头开始不听使唤了。接着她用嘶哑颤抖的声音说道。

  “我觉得,如果不是你的话,也不太愿意……如果可以的话,我能不能追求你呢?”

  后面的话,夏米昂就说不出来了。

  她的脸好像能喷出火来一样,她低着头,眼看着脖子都红了。

  伊文简直是走投无路,他有生以来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让人无可奈何的危机。

  夏米昂一副快要消失的样子,站在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回答。

  小窗户下面,被捂住嘴的德拉将军,拍打着国王的手臂,想得到说话的机会。

  国王屏住呼吸望着马厩里面的情况,注意到将军的暗号之后,轻轻放松了一些手臂。接着,德拉将军像狰狞的猎犬一样,双眼闪闪发光地说道。

  “……如果女儿说到这一步,那个年轻人还是要拒绝的话,我可以把他掐死吗?”

  王妃拍了拍手。

  国王也笑了起来。

  两人满脸笑意的点了点头。

  “渥尔。这个时候国王的头衔就派上用场了。”

  “同意。”

  说完,国王猛地站了起来。

  他堂堂正正的走进了马厩,出现在两人面前,接着他完全不顾惊慌失措的两个人,滔滔不绝地说道。

  “夏米昂。我代替这个朋友回答吧。你跟这个男人在此刻正式结成婚约了。我身为国王同意了。”

  伊文顿时脸色苍白,接着又瞬间满脸通红跳了起来。

  “笨!笨蛋!说什么呢!等一下!!”

  “闭嘴!我可没有那种在这种情况下还犹豫不决没出息的朋友!你敢拒绝试试。我判你一百次死刑!”

  “渥尔!!”

  “烦死了!夏米昂如此为你着想。你还有什么不满!”

  王妃和贝诺亚的头目都站了起来开始鼓掌。

  国王继续说道。

  “——你差不多也该放弃了。不履行婚约是重罪。如果这样的话,你的岳父等着施展拳脚呢。”

  德拉将军嘎吱嘎吱的掰了掰手指,向国王问道。

  “如果他逃跑的话,我可以把他关起来吗?”

  “嗯,当然了。你可以随意处置。”

  将军又跟贝诺亚的头目确认了一下。

  “如果他逃到你那里去的话,能把他交给我吗?”

  “当然了。”

  罗亚的领主心怀感激的低下了头,跟塔乌的领主用力握了握手。

  在离寇拉尔城非常遥远的北方海岸上——有一个即将出航的船队。

  虽说是船队也只有五艘船。

  虽说是船,也只是仅能乘坐十个人的小船。

  船员都是高大强壮得让人吃惊的男人。木桶一样的胸膛,圆木一样的手臂。头发和胡须都是亮色。非常茂密。

  “目标是什么?”

  “是泰巴河。这片海对面的海岸,翻过山就到了那条河的上游。”

  这片海并不是连接着特雷尼亚湾的外海。

  是斯克尼亚最西面的死之海。

  “确认下落,确认位置,然后哪怕只有一艘船也没关系,在冬天之前回来。”

  “嗯。好运。”

  “大海的庇护。”

  在简短的对话之后,他们仿佛滑行一般进入了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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