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间「佣兵乃自由之身Ⅱ」

  ──「你呀、你呀,仔细听好,同胞之子。」

  ──「你们应该摧毁的,是打算从我们身边夺走某样事物的人们。」

  每当西格玛想要回忆过去的时候,脑海里一定会浮现那些「养育之亲」的话语。

  即使如今已经明白那些话语毫无意义,只是为洗脑所用,西格玛仍然无法忘掉那些话。

  西格玛对那些话并未心怀憎恨,也毫无悲伤的感觉。

  只是记忆里仍然残留著「曾经被重复灌输过这些话语」的事实。

  不过,想到那是自己最古老的记忆时,西格玛总是会有个想法──

  那些话语,是不是仍然影响著自己的生存方式呢?

  每当想起这件事,西格玛就会思考。

  如今的自己除了性命之外,究竟还有没有能遭到剥夺的事物?

  会让自己想诛杀掠夺者的某些重要事物。

  一直无法找到那样事物的西格玛──只是以被动者的身分持续活著。

  不曾亲自站上舞台,只是在世界的幕后不断蠢动而已。

  即使身处于圣杯战争的漩涡之中也毫无改变。

  ╳ ╳

  被封闭的城市 缲丘宅邸

  时间稍微回溯。

  「捷斯塔!捷斯塔!你怎么了?」

  看到少年捷斯塔突然倒地,椿急急忙忙跑到他身边。

  目睹此景的西格玛,随即观察捷斯塔的身体。

  ──这是……遭到魔术攻击了?

  ──应该是展开攻击的人,正在以异质的魔力扰乱他体内的魔术回路。

  明明没有咒弹之类的袭击过来的徵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呃……啊……」

  看到捷斯塔痛苦呻吟的样子,椿哭丧著脸不知如何是好。

  ──……要趁现在给他最后一击吗?

  但若要这么做,得先将椿带离这里比较好。

  比起不想让小孩子见到凄惨的现场,西格玛更担心万一椿将自己认知为杀人魔,疑似她使役者的「黑漆漆先生」很有可能会将自己视为攻击对象。

  「椿,你去叫爸爸妈妈过来。」

  听到西格玛这么交代,椿颤抖地回应「呃,好!」,快步跑上阶梯。

  「……」

  看到椿已离去,西格玛从腰间取出一件魔术道具。

  那是以吸血种或是特殊召唤兽为对手时所使用的针筒,里面已经装满具特定用途的药水。

  具备与圣水同等效果的药水,以平常状况而言,对捷斯塔这种等级的吸血种大概毫无效果。

  不过,如果是现在这种状态就值得一试。

  如此判断的西格玛,假装要为少年捷斯塔诊断状况,手贴上他的后颈。

  「……咕……咯、咯咯咯,小哥,没用的。就算对我使用那个,死的也只是这个小孩的概念核而已啊。」

  「或许的确如此,但是值得一试。」

  「慢著慢著,要搞到一副全新的儿童外表很麻烦耶。因为不是用逼迫……没有得到完全的同意就无法进行装填呀……」

  捷斯塔在痛苦的同时仍解释自己的魔术,但西格玛不觉得这是魔术师在暴露绝活的表现,认为他的解释不是胡说八道,就是毫无价值的情报。

  西格玛判断捷斯塔只是在争取时间,正要冷酷地将针筒刺入他的皮下时──

  「────────────」

  年幼儿童的惨叫从阶梯上响彻传来。

  「!」

  趁著这一瞬间的破绽,少年捷斯塔在呻吟的同时往西格玛的肚子一踹将他踢开。

  「……!」

  西格玛因此和捷斯塔拉开了一段距离,但惨叫仍然回荡著。

  看到似乎很痛苦,但已站起的少年捷斯塔,西格玛判断现阶段已经无法彻底收拾他。

  于是西格玛立刻改变行动,抓起摆在桌上的弩弓后直接跳上阶梯。

  ──紧要关头时能派上用场吗?

  弩弓看起来经过细心的保养,但是不知道是否能立刻射击。

  即使如此,西格玛认为既然是那名奇怪的红衣丽人特地托付自己的,那应该能当作某种判断的依据才对,于是决定直接带走这把弩弓。

  ──虽然也有可能是陷阱……但是情报越多越好。

  有一半是赌注,但由于过去承接法兰契丝卡的委托时,大多时候她都会追加,告知「要是发现有意思的东西,你就带回来」。所以在带走弩弓的这件事上,西格玛并不怎么避讳。

  ──看起来没有施加会咒杀拥有者的术式。

  ──……不过,这礼装加得真多呢……

  对弩弓怀抱这种感想的同时,西格玛一口气冲上阶梯。

  然后他发现椿正看向窗外,腿软坐在地上。

  「你怎么了?……!」

  西格玛立刻明白发生异变。

  窗外可见的世界,已经与刚才为止完全不同。

  蓝天被黑云遮蔽,好几具宛如巨大怪兽一般的骸骨在城市中阔步行走。

  原本绿油油的草皮与庭园中的树已经枯萎凋零,土地上到处冒著不祥的黑色蒸气。

  「这是……怎么回事?」

  「怪兽……怪兽……」

  丝毫不害怕「黑漆漆先生」的椿,惧怕著那群巨大骸骨。

  ──这个现象与她无关吗?

  下一瞬间,「黑漆漆先生」从庭园浮现形体,拥抱似的包覆少女的身体。

  「黑漆漆先生……?」

  听到椿放心似的喊道这个名字,像是英灵的黑影毫无回答,只是不断地摇荡形体遮挡椿的视野,让她看不到眼前的「恐怖的世界」。

  「……这个……果然是……」

  我想成为魔法师。

  西格玛想起椿说过的话语。

  根据缲丘夕鹤的发言,使役者似乎成为了椿的守护者般的存在。

  那么,万一它对椿「想成为魔法师」的祈求产生了反应,会怎么样?

  当捷斯塔彷佛如此诱导般地询问椿有何愿望的时候,自己就有种讨厌的预感。

  西格玛为预感命中一事咬牙切齿,同时向椿问道:

  「椿,我问你,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咦?没、没有。虽然很可怕,但我没事。」

  「这样啊……」

  看来果然与魔力乾涸之类的事无关。

  接著──椿的父亲缲丘夕鹤出现在庭园前。

  「嗨,椿。你怎么了?」

  「啊!爸、爸爸!外面有好多妖怪……啊,不是,对了!捷斯塔!捷斯塔他……!」

  椿淌著泪水跑到父亲身边。

  然后,从身后接著出现的母亲和蔼地笑道:

  「椿,你放心。那些好巨大好巨大的骸骨先生们,都是你的同伴喔。」

  「……咦?」

  椿眼神惊讶地仰望母亲。

  父亲也回以反应地说道:

  「椿,妈妈说得没错喔。那些骸骨先生和黑漆漆先生一样喔。」

  「可、可是,黑漆漆先生不一样喔!黑漆漆先生不会做那么可怕的事……」

  在椿的视线前方──有著巨大骷髅一边摧毁大楼,一边与「某种事物」战斗的模样。从偶尔可见如同光之斩击般的光带来推测,很有可能是剑兵的英灵。

  「是真的,黑漆漆先生和那些是一样的喔。黑漆漆先生负责保护你,但是那些骸骨先生是武器啊。所以椿会怕它们也没办法吧。」

  「咦?……咦?」

  「喂……」

  看到椿流露困惑的神色,西格玛试图阻止她的双亲继续发言。

  但是,他才说到一半便停住了。

  因为有个猛烈回转的影子从天而降。

  是身上带伤的刺客。

  「刺客!」

  西格玛才开口,刺客就不管自己伤势地喊道:

  「少女平安吗!那个吸血种在这里吗!」

  「是啊。不过,他突然很痛苦的样子……」

  「那些魔术师的诅咒成功了吗……他在哪里?」

  对于气势宛如想立刻前去给吸血种最后一击的刺客,椿问道:

  「『刺客』……姊姊?」

  将刺客认定为名字的椿担心地接近她。

  「没事吧?你受伤……流血了……」

  看到椿泫然欲泣的表情,刺客一边用自己的衣服遮掩伤口,一边要让她放心似的温柔说道:

  「放心,我没──」

  瞬间,她的身体被从旁出现的黑色异形撞开。

  「咕……」

  刺客从衣服的缝隙间伸出影子应战,但是异形接二连三地涌现,意图以数量压制刺客。

  若敌人的本体有类似核心一样的弱点,想必刺客就能配合使用宝具,一口气颠覆战况吧。

  但是刺客早已明白。

  这个结界世界本身已经与本体融合了。

  换句话说,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称为核心的──果然除了缲丘椿别无其他。

  「大姊姊!」

  正当椿慌张地想跑到刺客身边时,双亲的手拉住了她。

  「椿,这样很危险喔。」

  「没错,要是你被卷进去就糟糕了。」

  虽然双亲的表情温柔,但是明显与周围的状况有所龃龉。

  那样的不协调感化为木楔,深深打入了身为孩童的椿的心中。

  内心的不安膨胀起来,椿快哭出来似的喊道:

  「为什么!它们不是黑漆漆先生的朋友吗?为什么那些妖怪要欺负『刺客』姊姊……」

  「因为……那个大姊姊想要杀你啊。」

  「!」

  从众人身后响起少年的声音。

  是走出地下工房的捷斯塔。

  外表仍然是少年模样的他,受到费拉特的术式所苦,即使如此仍硬是摆出笑脸向椿说道:

  「因为只要你还活著,那个大姊姊就会困扰喔。」

  「咦……?」

  「住口。」

  西格玛平静地出声制止。

  但是全身因疼痛颤抖的捷斯塔,又继续说下去:

  「对了!那边的西格玛大哥哥也一样……他们都是为了自己好,打算杀死你的坏蛋喔。」

  「……不对。」

  「杀死我……为什么?」

  「你不用在意喔。你是这个世界的女王,随自己高兴去做就好喽。你不是想成为魔法师,让爸爸妈妈赞美你吗?放心,你一定办得到,因为我是你的同伴喔。」

  杰斯塔不时强调「同伴」这个字眼。

  恐怕是藉由让椿强烈认知到这件事,来将自己从攻击对象中屏除。

  刺客现在是经由剑兵让绫香这名主人的魔力流入体内来维持行动,而不是使用捷斯塔提供的魔力,反过来说,「黑漆漆先生」也因此难以认定捷斯塔是刺客的主人。

  「我是……女王?」

  「对,没错。一直羡慕那样的你的那些人,打算要欺负你。所以黑漆漆先生为了不让你被那些家伙欺负,才会一直保护著你呀。」

  彷佛在宠溺少女一样,捷斯塔打算刺激孩童心理层面的万能感。

  然而,他误算了一件事。

  或者说,要是没有受到费拉特攻击,并且没有因为位居自己上位的死徒舍弃自己而遭到打击的话,或许捷斯塔就能更冷静地理解椿的感情,并且操控自如吧。

  捷斯塔并不明白。

  他一直将「椿」这名少女认定为是个受到疾病侵害、与年龄相符的天真少女。

  实际上,的确可以用天真无邪来形容椿。

  身处这个世界里的她,正是与年龄相符的少女。

  但是捷斯塔并不知道,她天真的本质──是熬过无数痛苦后所造就的结果。

  正因为是那样的本质,不明白大家为何生气的少女尽管害怕、尽管想哭、尽管祈求获得幸福──终究还是察觉到了。

  「这样啊……」

  从出生以来不断经历、累积的「经验」中寻找的少女,抵达了一项答案。

  「原来,我又『失败』了……」

  难过地低下头后,椿又慢慢地抬起头来。

  接著,她拚命地忍耐不哭出来,对周围的所有人说道:

  「对不起,对不起……爸爸、妈妈……」

  「不用道歉喔。椿,你什么都不用做,放心吧。」

  不用道歉。

  连年幼的椿都能凭感觉理解到。

  那不是「椿没有失败,没有错」的意思,而是「椿虽然失败了,但我们不会生气」。

  换句话说,自己真的害西格玛等人一直苦恼著──更重要的是,那群黑色的骸骨在作乱,也是自己造成的。

  城镇遭到破坏的声音此刻仍不断传入椿的耳内,她呜咽般地继续说道:

  「可、可是……要是大楼里有人,镇上的大家会……」

  「城里的人死多少都无所谓喔。他们就像电池一样,『不过是消耗品喔』。」

  「没错,椿。所有对你生气的人,『那些骸骨先生都会为你杀光光喔』。」

  「就是啊。而且既然这里是椿的世界,不管死再多人,神秘的隐蔽都会庇护你。」

  「太好了呢。剩下的就是必须思考,对表面世界造成的影响该如何蒙混过去了。」

  ──……怎么回事?

  ──这两人到底在胡说八道什么?

  一边击杀异形,一边聆听对话的刺客不禁皱眉。

  他们应该是为了保护椿而受到洗脑才对。

  看起来也不像是捷斯塔在操控他们。

  既然如此,那他们就是──正在以平常最自然的样貌,对自己女儿如此述说。

  听完双亲发言的椿,好像想依赖什么般望向西格玛与刺客。

  但是两人都不知道如何回答才是正确答案,只能沉默以对。

  于是──椿领悟到自己的想法没有错。

  不禁领悟到了。

  「没……关系。」

  即使浑身颤抖,椿仍然向周围的「大人们」露出笑容──

  「我会……继续努力。」

  彷佛要就这么将其吸入体内一样,椿紧紧抱住「黑漆漆先生」烟雾般的身体。

  「咦?」

  就连捷斯塔也显露困惑,无法判断椿这项行动的意图。

  然而──首先是刺客,随即是西格玛,察觉到她意图的两人放声大喊,想要阻止椿。

  「住手!」

  「等等,你没有任何……」

  但是那些话没能传达给椿,打算冲上去的两人遭到自「黑漆漆先生」身上涌出的异形阻断去路。

  以结果而言,椿成功地让自己任性了。

  「黑漆漆先生,求求你──」

  少女的令咒绽放出淡淡的光芒。

  「请将一切、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什么……」

  无视少年捷斯塔的惊愕表情,椿再次让令咒闪起光辉。

  「请让我永远永远地,孤伶伶一人。」

  只在那一瞬间,「黑漆漆先生」彷佛流露了惊讶的表现。

  「别冲动!」「快住手!」

  刺客与捷斯塔同时吶喊。

  至于西格玛,只能眼睁睁地看著那副光景发生。

  最后,「黑漆漆先生」彷佛发出悲鸣,身体产生激烈摇荡────

  下一瞬间,世界再次翻转。

  ╳ ╳

  史诺菲尔德 缲丘宅邸

  「嗯……」

  西格玛清醒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与失去意识前一模一样的地方。

  与缲丘夕鹤宅邸中的庭园相连著的其中一角。

  然而天空晴朗无比,草地也是绿油油地显得生意盎然。

  原先遭到摧毁的林立大楼,也已回归到原本的模样。西格玛理解到此处不是结界的世界,已经回到现实世界了。

  作为证据的是──只有缲丘椿的身影已从自家内消失无踪。

  西格玛一看,发现刺客与自己一样已经苏醒过来,她紧握著拳头大声喊道:

  「在此的……这样的发展,是那名幼童自己选择『如此』的吗!」

  跄踉不稳地站起身的刺客,眼里蕴含明确的愤怒,向同样想站起来的缲丘夫妻吼道:

  「那样的幼童,到底要过何种生活……度过被强迫些什么的生活,才会亲自选择那种结果!你们……你们至今是如何对待那幼童──你们到底对自己的女儿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还有闲功夫管我们吗?」

  被按著头的缲丘夕鹤咯咯笑道,看向位于刺客等人身后的存在。

  「兴致都没啦……真没想到她的心灵会崩溃到那种程度。本来一直很期待能看到刺客姊姊一边哭著,一边割开大喊不想死的纯真小椿脖子的光景呢……」

  面露焦躁的少年敞开自己的前襟,露出烙于心脏一带、模样看似转轮手枪弹仓的刺青。

  捷斯塔以手指滑过位于上方的图纹──应该是平面烙印的刺青竟然旋转起来,并由别的图纹装填到最上方。

  紧接著,少年捷斯塔的身体瞬间膨胀,变成身高超过两公尺的红发人狼,当场用力跃起。

  「再见啦,刺客!下次有机会再用我的爱彻底凌辱你吧!」

  语气变得粗鲁的那名存在直接登上屋顶后,又翻身跃上空中,企图逃离刺客。

  「……!休想逃走!」

  丝毫不管自身伤势的刺客蹬向地面,直接追著捷斯塔消失无踪。

  于是,现场只剩下西格玛与缲丘夫妻。

  「唉……真惨呀。没想到令咒会选择女儿栖宿,而不是我们。」

  「就是说啊。不过,这也算是一个证明。该视为椿的魔术回路素质,在这个年纪就已经高过我们了,所以才会获得令咒选上。」

  西格玛从这对淡然交谈的夫妻身上,感觉到某种不协调。

  ──?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

  难道他们仍然受到椿的使役者控制吗?

  不对,西格玛认为自己感觉到的不协调感并非如此。

  「对了,你叫做……西格玛吧?我知道你是法迪乌斯的部下,你能与他取得联系吗?」

  「老公,比起联络那个人,我们必须先去医院才对。」

  「……说得也是。切断右手的工具,到了那里再准备吧。」

  「就这样吧。」

  听到两人的对话,西格玛不禁询问:

  「切断……右手?」

  「对,没错。椿那丫头虽然好像已经用掉两道令咒了,但只要还有一道,就有可能与那个英灵再次缔结契约。只要拥有如此强大的英灵与其力量,再取得法迪乌斯的合作后,就能让一切更有利地进展下去。」

  西格玛明白了。

  遭受操控的这段期间发生的事情,这对夫妻全都记得。

  尽管如此,他们首先提到的却不是任何担心椿之类的话语,而是策划要砍掉她的右手,夺取令咒。

  ──啊啊,说得也是。这就是魔术师嘛。

  ──就连魔术刻印也是双亲之一的吧。就算椿会丧命,他们应该也不会想得那么悲观吧。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只有血脉相连,能继承自己魔术的个体而已。

  ──血脉……相连。

  「……你们真的要切断令千金的手?」

  「对,放心吧。反正她也没有意识,不用担心会发出尖叫。不过,万一连为将来留下子孙的机能都失去就伤脑筋了,所以必须极为注意心脏与神经的运作。麻烦你转达法迪乌斯与利夫局长,要他们安排处理那段期间内的医院相关人士。虽然不想拜托法兰契丝卡,但只要有她的魔术,就算是没了脑袋这种最糟的状况,也能仅留下生殖机能。」

  不是刻意装坏人或挖苦,夕鹤的发言应该只是淡然地陈述事实。

  于是西格玛察觉到了。

  诡异的感觉并非来自外在的事物。

  而是出于自己体内,一种涌现而出的「感情」。

  ──「你呀、你呀,仔细听好,同胞之子。」

  西格玛的脑海里响起声音。

  ──「你们应该摧毁的,是打算从我们身边夺走某样事物的人们。」

  令人怀念的声音,已然无意义的话语。

  但是,那道声音却在此刻动摇了西格玛的心。

  ──啊啊。

  ──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啊。

  ──我……一直认为缲丘椿与我是活在不同世界的人。

  ──以为她尽管是魔术师,但拥有父母、拥有血脉相连的亲人。

  ──原来毫无关系啊……那种事物。

  脑海里冒出椿的笑容,又接连浮现自己与同胞们遭受过的各种对待,以及自己亲手杀死的同胞的表情。

  ──啊啊……怎么回事?这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西格玛忽地注意到,自己手上拿著某件物品。

  应该是从梦境中的地下工房带出来的武器──那把弩弓。

  「唔……为什么弩弓会在你的手上?那要当作武器使用相当费力,英灵全体到齐的现在,这次的战争已经用不到它了,还给我吧。」

  西格玛听著夕鹤的说明,不经意地思考。

  「我亲口说过呢……说要保护椿。」

  而且那名红衣裳的奇妙存在,很乾脆地相信了那样的西格玛。

  「他好像一直在嘀嘀咕咕什么耶……老公,这个佣兵没问题吧?」

  「别担心,在我们家的范围内,他办不到任何事情。」

  似乎是对自家的防御措施相当有自信,椿的父亲丝毫不畏惧西格玛。

  话虽如此,缲丘夕鹤没有骄傲大意,西格玛明白他早已做好防范动作,随时都能挥动手指发动术式收拾掉自己。

  西格玛微微地吸一口气,重新摆出一名毫无感情起伏的使用魔术的佣兵该有的表情,开口说道:

  「恕我失礼了,缲丘夕鹤阁下。我会详细向法迪乌斯阁下报告您的嘱咐。」

  「嗯,麻烦你了。至于我们这边的英灵情报……算了,你把理解范围内的资讯都告诉他也无妨。」

  「好的。还有另一件事情要告诉您。」

  「告诉我?」

  西格玛向面露怀疑的夕鹤淡然说道:

  「这场圣杯战争,我本人也以参与者的身分隶属其中。」

  「然后?刚才的刺客就是你的英灵吧?」

  夕鹤怀疑地直接说道,完全没察觉自己产生了「致命性的误会」。

  也就是,他认为现在的西格玛不过只是一名水准低劣,而且远离英灵的会使用魔术的家伙。

  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赶在西格玛用令咒召回刺客前收拾他即可。

  「我的直属上司并非法迪乌斯,而是法兰契丝卡……也已获得能自由裁决,投身战争的许可。」

  「喂……你别有奇怪的想法喔。」

  夕鹤感觉到气氛不对,在他挥动手指之前,西格玛快一步将最后的发言道出。

  就连刻意传达这些事,都是为了诱导对方有所动作的盘算。

  「这是我对你们的……『开战宣言』。」

  「了不起。虽然我们已告诉你所有术式的分布位置,但是没想到你能毫无差错地全部迎击掉呢。」

  几分钟后──

  站在旁边的「影子」之一──年迈的船长贼贼一笑。

  「拜你们的情报正确所赐。要不然倒下的人就是我了……感谢你们。」

  「不要轻易感谢使役者,我们不过是互相帮助而已。」

  船长咯咯笑道,看向倒在地上的两具物体。

  「啊呜……呜咕……嘎……」「为……什么……」

  翻著白眼,只能持续发出不明所以呻吟的人型肉块。

  「该怎么处理他们?要是放著不管,会用魔术刻印再生喔。」

  「已经阻碍再生的通路了。依他们魔术刻印的素质,这个状态应该会维持半个月才对。」

  那两具物体是全身肢体遭到麻痹,而且大半魔术回路皆已遭到特殊礼装焚毁的缲丘夫妻。

  看著眼前沦落到仅能勉强呼吸的两人,西格玛说道:

  「我一直在迷惘。」

  对倒在眼前的夫妻毫无任何感情,西格玛面无表情地继续述说:

  「若有指令要我杀人,我会毫不犹豫地杀死目标,反之要我别杀我就不杀。但是这次并没有指令,甚至没有长期的目标存在。」

  「可是你是以自己的意志决定目标的,没错吧?」

  身上穿戴人工翅膀的「影子」说道,西格玛仍然淡然地回应:

  「我说过要保护椿了,但是当她醒过来后,要是知道双亲都死掉了,我想她会难过……应该说,这样她可能会因自责而自杀。不过,放任这两人不管,又会反覆重演一样的事情。」

  「所以你才既不放生也不杀死,就是这样吧?哎呀,老实说真的很有一套,那能让魔术回路与全身神经都不遂运作的技术。与其说是魔术师,这确实是会使用魔术者的做法。」

  「因为这类的手段,法兰契丝卡教过我很多啊。」

  然后,看著缲丘椿母亲的同时,西格玛又对「影子」说道:

  「我的母亲已经不在了。法兰契丝卡告诉过我,她死于在日本举行的圣杯战争中。」

  西格玛的脑海里,正不断地反覆播放那些「已然无意义的话语」。

  ──「外来者亦夺走了你的双亲。」

  ──「外头满是污秽的侵略者们杀害了你的父亲『们』。」

  ──「外来的恐怖恶魔亦拐骗了你的母亲。」

  ──「因此,请你摧毁打算掠夺我们的人。」

  ──「因此,请你迎战,为了总有一天能靠『我们的』双手抢回你的母亲。」

  就在那些声音转小的时候,影子彷佛算好了时机一样,出声说道:

  「哦,你之前也这么说过呢。」

  半张脸石化的持蛇杖少年看著西格玛的脸,稍微更进一步地问道:

  「……你对『亲人』有什么想法吗?」

  「只曾经想过……我的母亲不是这样的家伙就好了。」

  尽管清楚事到如今说这些都毫无意义,但是西格玛仍然如此期盼。

  「然后呢?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呈现飞行员模样的女性「影子」问道,西格玛仰望天空回答:

  「他们吩咐过我可以自由行动,我只是照办而已。法迪乌斯或许会想杀死我,不过法兰契丝卡应该会很高兴吧。」

  「不管你想做什么,她都只会『高兴』而已喔。毕竟那个魔物感觉就不会出手帮你呢。」

  听到船长的发言,西格玛面无表情地点头。

  「我很清楚。不过,既然她会高兴,也算是报答她至今对我的诸多关照了吧。」

  手里握著受到托付的弩弓,西格玛向自己,同时也向使役者「看守」宣言。

  宣言自己从现在开始,也要跃上舞台的内部。

  「我要……摧毁这个圣杯战争【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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