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

  未知的恐怖和已知的危险。

  峰雪的话,昨晚在我脑中转个不停。

  我的思考逐渐溶解了,变成了毫无逻辑的梦,直到第二天早晨。

  结果我接触了未知恐怖的冰山一角……

  我感觉很难受,于是醒了。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让鞋底踩瘪的蚂蚁。

  我从浅梦中觉醒的一瞬间,支配着我头脑的就是这种感觉。

  我想呕吐。痛的是肚子。

  有什么又大又沉的东西在碾压我的肠子。

  无法呼吸……

  我的鼻子和喉咙都像被纯棉的东西卷住了,眼睛也无法睁开。

  远处似乎有尖锐的金属声。

  铁和铁摩擦一般,尖锐的让神经难受的声音。

  这个声音代表的意义,我似乎能够想起来,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理性逐渐伴随着意识清醒起来,被压瘪和窒息的恐怖,逐渐变成了对这毫无条理的状况的困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为什么我要承受如此的痛苦--

  理由。我在这里,在这里受苦的理由。

  我似乎马上就能想到了……但那理由却从我指缝间溜走了。

  世界背叛了理性--

  理性无法到达世界--

  这时,我大概是感到了恐怖吧。

  并不是我的身体感受到的痛苦。

  在这白色的黑暗中站立这件事本身。

  --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了。

  恐怖麻痹了理性,令我的手脚猛地动起来。

  我稍微举起了覆盖着我的白色黑暗。

  同时刺耳的金属声也开始带着明确的意义响了起来。

  我理解了它的来源之后,一切就明朗起来了。

  作响的是闹钟。

  这里是我的房间。

  和平时醒来不同的原因,和平时不同的要素。

  我扭动身体挣脱开来。

  胸口和肚子上面压着的是峰雪的脚。

  ‘呃啊啊嗯?’

  峰雪发出难以理解的声音。

  我敲敲他的脑袋。

  “醒醒峰雪。”

  他连被子一起掉下来,睡相太差了。

  这种人要是睡上铺的话肯定是摔断脖子死掉的那种人。

  --不让他睡床,也是父母的关怀吧?

  ‘啊啊嗯,克绮啊……’

  峰雪发出毫无紧张感的声音,醒了过来。

  “赶快换衣服,要吃早饭了。”

  ‘哦!’

  峰雪拍拍脸颊打起了精神。

  他这时恢复了平常自信的表情。

  “我以为寺里的孩子应该早上起的很早。”

  峰雪在洗脸,我对他说。

  ‘是啊。今天天刚亮就醒了。不过想想吵醒你不好,就又睡了第二觉。’

  “原来如此。”

  ‘克绮君,峰雪君,醒了吗?’

  敲门的是房东小姐。

  ‘早饭做好了,愿不愿意来吃呢?’

  ‘这就来!’

  峰雪的话带着一个硕大的感叹号。

  “这就去。”

  ‘好的,那我在楼下等着。’

  传来了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峰雪叹了口气。

  “怎么了?”

  ‘没什么啦。’

  ‘哥哥早安。’

  惠在房东小姐的房间等着呢。

  “早安,惠。”

  ‘小惠,早啊~’

  ‘峰雪,早安……’

  惠回答的样子好像才刚刚想起峰雪也在。

  ‘饭好了哦。’

  房东小姐双手端着托盘出现了。

  早饭冒着热气,散发着香味。

  ‘峰雪君,肚子饿了吧?’

  ‘是的!肚子很饿!’

  ‘太好了。稍微做多了些,看来正好。’

  “房东小姐虽然这么说,但其实那是客气话,并不是真的搞错了分量。房东小姐是有意地想为峰雪提供早饭,这一点不要搞错。”

  我附加了解说,峰雪呆了一阵,然后敲了我的头。

  “好痛!”

  ‘这些我都知道……’

  “知道就好。”

  房东小姐苦笑着。

  ‘克绮君,峰雪君都不要客气。吃饭的时候,人多比较美味。’

  ‘是呀是呀!’

  峰雪高兴地赞成。

  “不,这并不是一定的。”

  我插了嘴。

  峰雪经常和寺里的和尚们一起吃早饭。

  如果饭菜的美味和参加人数成比例的话,峰雪应该是在家里吃早饭比较美味。

  但是峰雪明显地和房东小姐一起吃早饭比较美味。

  这也就是人数和美味并不是单纯比例关系的证据。

  ‘行了行了哥哥,之后再说吧。来,开始吃吧。’

  我的异议一瞬间就被无视了。

  ‘“我开始吃了。”’

  大家异口同声。

  ……

  “我吃饱了。”

  房东小姐的饭菜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好吃。

  尤其是披萨烤面包简直是绝顶美味。

  ‘那我们走了。’

  “我们走了。”

  ‘请慢走。’

  ‘哥哥,今天什么时候回来?’

  “嗯没什么特别的预定。”

  ‘那早点回来哦,我做晚饭。’

  我对惠点点头,出了公寓。

  然后……

  ‘唔唔唔!’

  不知为什么,峰雪大发感慨。

  “怎么了峰雪?”

  ‘你这个家伙太让人羡慕了!’

  “羡慕什么?”

  ‘能吃到房东小姐的亲手饭菜,家里还有可爱的妹妹,’

  “嗯。”

  ‘嗯什么嗯啊。干脆我也搬来算了……’

  “行不行呢。”

  公寓的房租很便宜,并且像峰雪说的那样条件很好。

  但即使如此空房还是很多,房客更换也很频繁。

  原因是房东小姐的面试。

  并不是谁都能住进来的,看来过不了房东小姐这一关是无法住进来的。

  条件并不是有足够的钱,或是有明确的身份。

  恰恰相反,据我看来,这里更容易接受无家可归的人。

  正是因此,没有双亲的我便住进来了。

  这么考虑的话……

  “峰雪大概是不行的。房东小姐不会让你住进来。”

  我简要地做了说明。

  ‘……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峰雪点点头。

  “不过住进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可以吗!?’

  “比如说峰雪被父亲剥夺了父子关系,结果沦落天涯的状况。或者是整个寺庙没落了的状况……”

  ‘我居然会对你抱希望,我真是个傻瓜。’

  “另外,关于惠成为你妹妹的可能性……”

  ‘住口。我不想听。’

  无论什么事,都随时存在着可能。这是我的观点。

  当然也有想继续问下去的可能,不过事实貌似并非如此。

  我为了回避迟到的可能性,开始向前跑去。

  无聊的课上完了,我收拾收拾回家。

  很匆忙的一天。

  鉴于连续杀人事件现在还在持续,所有的课外活动都中止了。

  结果全校学生,放学之后都要立即回家。

  家近的学生,尽量一起回家。这样的嘱咐似乎是没什么效果。总之还是一起离校吧。

  混杂的楼梯和换鞋大厅就像满员电车那么拥挤。我出了校门,总算松了口气。

  我掏出了手机,开了电源。

  新信息。

  是惠发来的。

  内容是……购物清单。

  从量和种类来看,不是惠做饭。也就是说,是房东小姐。

  我好久不来商店街,这次感到有些奇怪的杀气。

  晚上是家庭主妇购物的时间吧。不过也不仅如此。

  大家都大量地拿着熟食和冷冻食品。

  其他还有食用油和日用品。到处都是销售一空的标牌。

  然后还有缠着店员的人们。

  那简直就是围城一般的气魄。

  从心理上来讲,二者大概十分相似。

  晚上尽量不要外出……不知什么时候会连白天都变得危险。

  虽然我买的东西也很多,但不像他们那么多。

  而且其中有很多少见的材料。

  主要是肉和青菜,其他还有没听说过的香草和青菜的名字,也占了一些篇幅。

  我闲散地走在路上,收集着香草。

  然后我去了肉店和米店。房东小姐似乎嘱咐过他们,我只是说了名字,他们就把东西拿出来了。

  ‘你回来啦。’

  进门的时候,我必然会听到这句话。

  我买了东西回来,迎接我的是房东小姐。

  “……很沉。”

  ‘对男孩子来说这些很轻很轻~’

  “我虽然是男的,还是觉得沉。”

  实际上这些东西确实很沉。

  我两手拎着20Kg的米,怀里抱着山一样的青菜,背上背着整整一头的猪肉。

  我从超市回来的路途,十分艰难。

  “今天要举办宴会吗?”

  ‘是啊!有新人进来。还有一起庆祝小惠住进来。’

  房东小姐一边说着,一边接走了米袋。

  我进了房间……

  ‘哟!’

  峰雪在迎接我。

  他一边哼着歌,一边在往入口处挂彩带。

  “为什么,你在这里?”

  ‘这算什么招呼。’

  ‘啊,克绮不愿意吗?我以为多个人帮忙比较好。’

  房东小姐歪着脑袋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个男的眼光很敏锐。”

  ‘你说什么!’

  ‘哥哥你回来啦~’

  惠从房里探出头来。手上握着菜刀。

  “我回来了。这个,放在这里可以吗?”

  ‘啊,嗯,可以。’

  我放下了巨大的肉块,喘了口气。

  桌子上面放着许多购物单之外的东西,本来很宽敞的厨房现在显得很拥挤。

  “新人来了多少?”

  ‘哎?只有一个啊。’

  “也就是说,是饭量很大的大食汉?”

  即使算上峰雪,对于这几个人来说也算是太多了。

  我想像着豪快地咬着烤全猪的巨人。

  圆滚滚的双脚,要撑裂了一般的T恤。

  ‘我听说好像是女孩子。’

  “也就是说大食汉是个女孩子。”

  我把穿T恤的人换成女性。

  后背的肌肉把上衣撑起来,上面是个巨大的脑袋,巨大的下巴可以把各种东西咬碎。

  ‘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

  房东小姐进来了。

  是吗。可爱啊。

  再改变一下。

  身高两米,体格强壮的少女。

  能镇压群山,撕裂大地一般地强壮。嘴角翘起,脸颊隆起,带棱角的下巴张开着。

  肌肉编织而成的山脉,上面隐约可见的酒窝。

  头上再戴一个黄色的蝴蝶结。

  “是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吧。”

  ‘是啊,是个好女孩。’

  “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到时候就拜托了。’

  “我明白了。”

  我回到房间,休息片刻。

  我仔细想了想,这确实有些奇怪。

  这种时候,要是从这里搬走倒是不奇怪,可却有人往这里搬。

  也许会是为搬家做准备的时候在这里寄宿几天?

  不过要是身高两米的女性伟丈夫,可能也不怕杀人犯。

  我检查了一下电子邮件,这时门响了。

  ‘克绮君,吃晚饭了。’

  “好的,我现在就去。”

  我一脚踏进房东小姐的房间,香味便扑面而来。

  碗和盘子已经摆满了桌子。

  桌子上放不下的盘子,放在了地板上。如果走路时不注意,会很容易踩翻。

  ‘啊,克绮君!’

  房东小姐一边操作着平底锅,一边对我摆手。

  ……要是让我走到那里,估计会很困难。

  ‘能不能帮我把那里的盘子逐个拿走?’

  “这些吗?”

  ‘先是绿盘子。拿到院子里。’

  “明白了。”

  绿色的大盘子有四个。我一下全都拿走,感觉自己有些像侍者。

  盘子上面是酱沙丁鱼。

  烧得香气四溢的沙丁鱼,放上橄榄油和罗勒,染上了鲜艳的绿色。

  公寓的院子里摆了一张桌子。

  如果增加了居住者,就要开一个欢迎会。这是这个公寓的习惯。

  平时都是一张桌子就够了,今天却是几张桌子摆在一起。

  我把盘子放在其中一张桌子上。

  ‘没想到你手上的功夫不错么。’

  峰雪端着两个盘子出现了。上面是烤全猪。

  “你说没想到,也就是说,我看起来应该是手脚不利索?”

  ‘因为你手脚以外的地方不利索。’

  手脚以外。

  ‘你听说了吗?住进来的好像是可爱的女孩子。’

  “听说了。”

  ‘你这个幸福的家伙!’

  峰雪放下了盘子,就冲我来了。

  “住进来的人,是年轻的女性,和我的幸福有关系吗?”

  ‘这就叫作鱼若有心水也有心。有个漂亮的女孩子在,自然会保养眼睛。’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峰雪想看看身高两米,下巴如铁的女孩子。”

  ‘……是这样吗?’

  峰雪眼瞧着失望了。

  “是我的预测。”

  ‘预测就别说这么奇怪的话!’

  峰雪边说着,边环顾四周。

  “我没时间跟你浪费。去拿其他菜吧。”

  ‘知道了啦。……身高两米啊……’

  ……

  峰雪还是想不通的样子。我们一起往返在厨房和院子之间。

  我的手臂一直伸着。到了我开始感觉疼的时候,总算搬完了。

  ‘好,谢谢你们俩。’

  我们听着房东小姐的安慰,坐到了桌旁。

  惠也一起。

  ‘这种程度没什么,都是我该做的~’

  “确实。又不是住这里的人,却要吃这么美味的饭,做一些体力劳动是义务。”

  ‘……克绮君,这种时候不要分析这些细节。’

  “这种时候的具体定义……”

  我正说着,小腿前面突然猛地一疼。

  惠看着这边笑着。

  ‘那稍等一下,我现在去叫她。’

  房东小姐这么说着,回到公寓里面去了。

  我们三个留在了冒着热气的盘子前。

  适度的劳动勾起了食欲。

  房东小姐做的饭菜,有着魔法般的美味香气。

  我们被饭菜吸引住了,直勾勾地盯着。

  最先行动的是峰雪。

  他的右手直着朝盘子伸去。

  “住手,峰雪。”

  ‘哦。’

  结果这次左手伸出去了。

  惠一言不发,拿起叉子,朝峰雪的手背插了下去。

  峰雪紧咬牙关忍住了惨叫。

  ‘峰雪,这可不对哦。’

  惠这么说着,也盯着饭菜,像是着了魔。

  ‘哦哦,好痛。’

  “我跟你说了住手。”

  ‘可是啊~’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现在还是应该等。”

  ‘烤全猪好香啊。’

  “蒜烤面包也是。”

  ‘我想吃那个番茄蛋卷。’

  ‘那个白披萨也不错啊。’

  “那个叫做玛格丽塔。”

  ‘我说,克绮。有句话叫做夜半美食。’

  “还有机不可失。”

  ‘这么多美味的东西,放凉了的话……简直就是罪恶啊。’

  “和尚与恶魔的诱惑。”

  ‘也许……确实是……’

  惠似乎也被诱惑了。

  “稍微……尝一下应该没事吧。”

  我……

  (听从了恶魔的诱惑。)(忍耐到底。)

  (忍耐到底。)

  “确实,美味的饭菜应该在最美味的时候品尝。把饭菜放凉了,是对饭菜的亵渎。”

  ‘是吧~’

  ‘是呀~’

  “不过。”

  ‘不过什么,哥哥?’

  惠的声音十分的平静,但其中又透出一股不平稳的气息。

  举个例子来说,这就好像是暴风雨之前,作为预兆出现的那股湿润的空气。或者说,就像是在雪山上,招致雪崩的一块小石头。

  我张开嘴,却发现喉咙里面有些哽咽。

  我舔舔嘴唇,做了个深呼吸。

  “房东小姐马上就会过来了吧。等这么一会儿,饭菜的质量是不会下降的。”

  ‘哼~’

  这声‘哼~’仿佛是用来扎我的。

  ‘不过啊……我们刚才就一直等着,这是不是太慢啦?’

  “主观上的时间,是会因状况和感觉而变化的。在现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会感到时间过得很慢,就是这个道理。”

  ‘等到什么时候?’

  惠问的声音很冷。

  “应该还有一分钟。”

  ‘那么,过了一分钟的话,哥哥会偷吃是吧?’

  她这口气简直不容许我说不。我不加思索地点点头。

  ‘好勒。还有六十秒~’

  峰雪傻实在地开始用手表倒计时。

  ‘五十秒。’

  惠瞪着我。我能从她的视线里感到压力。

  烤全猪的香味飘过来,我感到难以忍耐。

  ‘四十秒。’

  烤猪身上不时地滴落油脂,发出湫湫的声音。

  ‘三十秒。’

  ‘哥哥,给你。’

  惠递来的是刀叉。

  我慢慢地接过来。

  ‘二十秒。’

  皮上涂满了油,烤得香喷喷的,在月色的照耀下,闪着明亮的棕色光芒。

  我嘴里的唾液不断涌出,我不由得咽了两次。

  ‘十秒。’

  惠对我点点头。

  然后我的胳膊……刀叉像是自己有着意识一般,开始接近烤全猪。

  惠自己也拿起了刀叉。

  她在等我。等我尝了之后,再跟着吃。

  这样的话,就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因为我是第一个偷吃的。

  这个陷阱太巧妙了!

  ‘八,七,六……’

  我失去的心脏中包含的些许血亲的感情,被极其狡猾地利用了。这简直就是恶鬼的行为。

  我求助地看着峰雪。

  完全没用。

  那家伙死死地盯着手上表里的秒针。

  ‘四,三,二,一……’

  时间停止了。

  烤全猪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

  我的鼻子淹没在了香味之中,我双手的刀叉不停地抖动着。

  ‘零!’

  ‘久等了。’

  “哇!”

  房东小姐拍了我的肩膀,我不由得惊叫一声。

  ‘克绮君,拿起刀叉是不是有些早呀?’

  “呃……”

  我承受着惠冰冷的视线,把刀叉放回到桌子上。

  ……我不这样的话还能怎么样呢?

  ‘那我就来介绍一下新住户吧。’

  ‘大家好!’

  出现的并不是身高两米的女性伟丈夫。

  她没有带棱角的下巴,也并不算高。

  ‘我们又见面了,克绮!’

  而且还是我见过的人。

  ‘啊,你们认识吗?那真是太好了。’

  房东小姐嫣然一笑。

  峰雪却皱了眉。他紧咬着下唇,看他的样子,似乎要说‘太让人羡慕了’。

  ‘哥哥,这位是哪位?’

  惠说话的语气简直就是礼貌待人的典范。

  她的声音一丝破绽都没有,从头到尾都十分顺滑。

  这是她平常很少使用的美丽声线。

  但是她一点都没有去隐藏其中的讥讽和敌意。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少女就握住了惠的手。

  ‘我叫做追风者。你呢?’

  少女如此友好的动作,让惠呆了一下。

  ‘我叫……九门惠。’

  ‘惠呀。哎,是克绮的妹妹吗?’

  ‘是的。你和哥哥是哪里认识的……’

  ‘我和克绮啊,一起吃了拉面。’

  ‘拉面?’

  ‘说到吃饭,惠不饿吗?我肚子都饿啦~’

  ‘不,我……’

  如果世界上有‘时间刚刚好’这种情况发生,那一定是指这时的惠。

  惠的肚子就像是瞄准了这一时刻,这一瞬间。惠的肚子背叛了惠,发出了‘咕~’的一声。

  ‘自我介绍还是之后再说吧。’

  房东小姐笑了。

  ‘是呀是呀。这么美味的饭菜都要凉啦~’

  峰雪不住地赞同。

  ‘好的,那么就……’

  ‘“我开始吃了~”’

  大家异口同声。

  ……

  声音消失了。

  房东小姐之外的四个人。

  四个人以各自不同的姿势,将叉子伸入嘴中,然后就完全静止了。

  从时间上来说应该是过了几秒钟。

  这一点我不是很确定。

  四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四个人的眼角向下舒展,脸颊也自然地放松了。

  并且都从嘴里漏出了‘啊~~’或是‘哦~~’的声音。

  大家回过神来才继续动着叉子。渐渐的,盘子上面开始吵闹起来。

  ‘真好吃啊~’

  少女……追风者一边笑着一边说。

  ‘啊,真是太好吃了。’

  峰雪深深地赞同。

  惠……她一边吃着蛋卷,一边用出生后第一次看到下雪一般的表情,仰望着天空。

  我张大了嘴,咬着烤全猪。

  “是啊。”

  我知道自己的嘴已经放松了下来。

  我听说,除我以外的人……有心脏的人,理性和**是有着不同的方向性的。

  确实,很多故事的起源就是在这里。

  单纯的误解。如果是排除感情进行沟通就可以解决的误解,却一直持续到最后,达到了极大值,就会产生悲剧,或是达到大团圆。

  我自己并没有多少这种体验,所以我对这些故事没有感觉。

  但是正是今天,我体会到了理性和**相矛盾的滋味。

  因为我已经……逃不掉了。

  那时少女说的话,我现在也能清楚地回忆起来。

  --我们不吃人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少女旺盛的食欲,也指向了我自己。

  我都清楚。

  我虽然都清楚……

  但是我眼前的烤全猪,烤得刚刚好的皮散发出香味,混着搀入的香草,溢出的肉汁的香味,放一块到嘴里,肉感流露出来,同时还有在嘴中扩散开来的浓郁肉味,仅仅用牙齿一碰就会裂开,咬一口,嘴里就仿佛盛开了美味的鲜花,咬第二口,我全身都开始颤抖,最后咽下去,一股无法言谕的温暖从喉咙滑落到了胸口。

  我的理性在让我尽快逃跑。

  但是我的**却不允许。

  我的脚根本就不会动。

  我的手握着叉子朝前插去。

  我的胸口在等待更多的美味。

  这都比不过我的舌头。贪欲的舌头。

  它在嘴里狰狞着,要我尝遍眼前所有的美味。

  意志并不能超越**。

  **的意志成为了我心中的全部。

  虽然盘子上的菜仿佛取之不尽,但是随着每一筷子,都在逐渐地逐渐地减少,慢慢地露出了白色的底部。

  我稍稍冷静的大脑,从边角处蹦出了‘最后的晚餐’这个词。

  即使是无法避免的结尾,至少也要让它晚些到来。这个念头就如电光石火般转瞬即逝,想阻止我运送饭菜的右手是不可能的。

  叮的一声,我的叉子停住了。

  叉子尖咬住的,并不是柔软的沙丁鱼,而是另外一把叉子。

  美味发生了间断,我的舌头无法忍受干涸,促使我继续行动起来。

  我的双眼带着怒气,瞪着的方向直指峰雪。

  剩下的沙丁鱼只有一条了。叉子却有两把。

  已经不能犹豫了。

  我的右手用上了力气。

  同时峰雪也一样。

  攥紧的手指逐渐变红,手腕露出了青筋。

  ‘两个人都不够礼貌哦。’

  房东小姐说完后,峰雪不自然地笑笑。

  ‘呐,克绮,把叉子挪开吧。’

  “峰雪才应该小点儿劲。”

  我们两个人把手上的力量加倍了。

  叉子的钢尖逐渐扭曲了。

  “住手吧。这样的行动不合乎逻辑。”

  ‘嗯~。住~手~吧~’

  叉子尖慢慢地弯了。互不相让的力量,把餐具逐渐变成了三次元前卫艺术品。

  ‘沙丁鱼我收下啦~’

  惠小声说着,把叉子直伸向沙丁鱼。

  一闪。

  惠的叉子,被两把叉子防守住了。

  两把叉子对抗的力量一丝都没有缓解,只是位置进行了水平的移动。

  我和峰雪之间华丽的配合。

  “峰雪,这种行为应该叫什么呢?”

  ‘吴越同舟吧?’

  “是同床异梦吧。”

  ‘Miserylovescompany。’

  惠低声说道。

  直译就是,不幸需要同伴。

  大概是想说‘别人的不幸甜美如蜜’?

  ‘哥哥闪开啊~’

  惠这么说着,她自己也不让步。

  惠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把体重都压在了叉子上。

  ……前卫艺术,又增加了一部分。

  ‘哎,大家都不吃吗?’

  追风者天真无邪地问。

  我们三人用眼神互相沟通。

  三把叉子是会战胜一把叉子的。

  无论多么强力的一击,也无法贯穿我们三人所组成的防壁。

  我把精力全都集中在了少女的右臂上。但是事情完全出乎了意料。

  少女没有拿着叉子。

  用手?

  我们不会因为她是用手就手下留情。

  若是那右手伸到半空,叉子(或者曾经是个叉子的艺术品),就会在那手上刻下血的烙印。

  但是。

  她的手,低空行进着。

  我发现她的目的,这时已经晚了。

  正所谓‘射将先射马’,少女没有直接拿鱼,而是抓住了盘子。

  叉下去的三把叉子,钉在了桌布上。

  这次少女拿起了叉子,扎在了沙丁鱼上。

  罗勒酱闪着光辉。少女‘啊~’地张开嘴,把沙丁鱼放入了嘴中。

  我们都同时张开嘴,然后闭上。

  ‘嗯嗯,真好吃啊~’

  她的喉咙‘咕噜’地响了一下。

  ‘啊,大家吃得真干净啊。’

  房东小姐的话,让我们回过神来。

  ‘吃饱啦!’

  峰雪很快重新振作起来,发出了很有精神的声音。

  ‘我吃饱了~’

  ‘我吃饱了。’

  “我吃饱了。”

  ‘粗茶淡饭而已。我去沏茶吧。该做自我介绍了吧?’

  ‘好~’

  峰雪对什么都这么有精神。

  ……

  ‘呃……我叫追风者。啊刚才说过了哈。你们,呃,克绮,惠,……’

  ‘我叫峰雪绫。跟克绮是同班同学。’

  ‘绫啊。’

  ‘呃……风什么……’

  ‘是追风者。’

  ‘追风者小姐和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

  ‘克绮请我吃了好吃的拉面。’

  少女仿佛这么说明就完事了,微笑着默不做声。

  惠看着我。

  “之前在拉面馆见过面。我替她付过拉面钱。”

  之后我们一起被杀人狂的女性袭击,再见面的时候我差点被吃掉。

  ‘哎,这样啊。’

  惠说着,盯着少女看。

  少女却完全不介意。

  ‘克绮,来我的房间一下可以吗?’

  少女微微一笑。她的洁白牙齿真是耀眼。

  “好的,走吧。”

  我为什么这么回答呢?

  大概我是觉得,即使逃也逃不掉了吧。

  比起在没有人的地方被袭击,还不如在公寓里面了结。

  ……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了结。

  我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惠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踢了我一下。

  “很快回来。”

  惠‘哼’的一下把脸扭开。我在想,我还能再看见这张脸吗?

  ‘这个家真舒服。像草原一样,软软的,吹着凉风。’

  少女的房间并没有进行装饰,而只是带着原先的家具。

  也就是说,和我的房间几乎一样。

  “为什么,来这里?”

  ‘嗯?那个人叫我来的。她说无家可归的话就来住吧。’

  房东小姐……她难道是在街边寻找房客的吗?

  虽然谜没有解开,但重点并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不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啊?我来了之后看见克绮也在,吓了一跳呢。’

  “那么,接下来怎么打算的?”

  ‘吃得好饱啊,应该睡觉了吧。’

  追风者这么说着,用手拍着床。

  ‘克绮,每天晚上都睡在这种东西上面吗?’

  “是啊怎么了?”

  ‘这么软的床,我第一次睡。比阳光照耀下的秋天落叶还要软啊。就像是妈妈的肚子。’

  “看来你跟峰雪谈得来。”

  ‘绫?哎~’

  少女往床上一躺。

  她用脸颊摩挲着,闻着气味。

  她转来转去的眼珠,逐渐地停下来了。

  她的眼皮随时都要闭上似的。

  “在你睡前,我有事想问。”

  我提醒她。

  ‘嗯,问什么?’

  少女伸了个大懒腰,端坐起来。

  “无论过程如何,你还是找到我了。”

  ‘嗯,说找到的话……我记得克绮的味道,无论在这个小城的哪里,我都能马上赶到。’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我无处可逃。

  “你打算,吃我吗?”

  少女的耳朵轻轻地跳了一下。

  ‘嗯,确实,这个话题不说不行啊。不过……’

  “不过,什么?”

  ‘你在做什么啊,惠?’

  少女的声音朝着门的另一边。

  门慢慢地发出声音,打开了。

  ‘对,对不起!’

  惠满脸通红,站在那里。

  ‘嗯?我倒是不介意。’

  少女笑着。

  真的是纯真无邪的笑容。

  惠朝走廊跑去,我追了过去。

  “在这里做什么呢?”

  这有些不可思议。

  这间公寓通风过于良好,这有些问题。

  这种时候,站在走廊里,都能感到穿堂风。

  ‘因为我……担心哥哥……’

  惠的声音小得快要消失了。

  “我知道惠担心我,我希望惠进行说明。”

  ‘我在……偷听。’

  “偷听?”

  惠点点头。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为了确保我的安全,想要了解对话的内容。为了不对对话产生影响,所以隐藏了起来。”

  我总算明白了。

  “惠直接问就好了。”

  ‘我很在意啊……什么味道啊,吃掉啊什么的……’

  “这样啊,我明白惠的感觉了。惠是在担心我啊。”

  我冷静地分析着事实。

  “关于这一点,担心是正确的,但是没有什么是惠能插手的。所以还是不要管比较好。”

  我这么一说,惠的脸色变得苍白。

  ‘对不起……’

  惠说完就回了房间。

  眼角涌出的是……眼泪?

  看来她又搞错了什么。

  没办法,我回到了少女的房间。

  ‘克绮真是过分啊~’

  少女无奈地说。

  看来她都听见了。

  “经常有人这么说。”

  ‘为什么要那么说话啊?’

  “都是简单的事实啊?”

  惠无论如何努力,也无法阻止人狼少女的。

  所以,担心也没有意义。

  ‘什么事实?说惠没办法为克绮做什么事,那是不对的。她一定能帮上忙的。’

  “以惠的力量,什么都做不到。”

  ‘不是的。一定有惠能做到的事。惠想着克绮的时候,发出了很好的气味啊?克绮都不知道吗?’

  “不知道。”

  ‘真过分,克绮什么都不知道!到底克绮的担心都是些什么啊?’

  少女脸涨得通红,对我发了脾气。

  我立刻展开抵抗。

  “担心被你吃掉。”

  少女的脸马上不红了。

  而是变得目光炯炯。

  ‘稍微走走吧?’

  少女伸出手,我只能将其握住。

  少女的手背软软的,稍微还有些毛皮的感觉。

  因为有着变幻无常的云彩,月亮被遮住了。

  “真黑啊。”

  ‘是吗?很亮啊?’

  大概是因为在高台上的缘故,公寓周围能看到很多漂亮的星星。

  具有穿透力的银光,刺入了深蓝色的天空。

  星光是孤高的。

  除自己以外不照亮任何事物,令黑夜更显黑暗。

  但是她却不一样。

  她是把星光当作朋友,然后在夜空下狩猎吧。

  猎人和猎物。那就是我们的关系。

  “是不是该告诉我了?”

  猎物向猎人发问。

  ‘嗯。呃……从哪里说起呢?’

  “请你从头说起。”

  ‘这样啊。从头说啊。’

  少女脸有些红,她稍稍低下了头。

  ‘克绮?’

  ‘我不太会讲故事……不要笑我啊。’

  然后少女迈出一只脚。

  她‘嗒、嗒、嗒、’地踏着地面。舞动的右脚在地面上弹跳着。

  她‘啪、啪、啪、’地拍着手。拍手的声音宛如悦耳的铃声。

  她晃动的头部就像流水。她挺起的胸膛就像弓箭。

  她在这星光照耀的大地上,开始跳起我从未见过的舞蹈。

  Luuuuuuu

  召唤的声音。

  Laaaaaaa

  声音听起来很甜美。

  风携着歌,歌勾起了风。

  逐渐卷起了旋风,在少女周围摆开了阵势。

  不停回转的旋风,把我也包裹在其中了。

  我在风中漂浮着,少女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

  天鹅绒一般柔软的手。

  我们手指和手指交叉在一起。互相缠绕着的手指指向了天空。

  冰冷的东西滴落在手掌中。

  那是流星滴落的淡绿色光粒。

  在两人结合的手掌上,光粒像细纱般越积越多。

  我们到底这样维持了多久呢。

  星星的颗粒也有重量。

  虽然并不是重得让胳膊疼痛。

  但却能感觉到十足的重量,我从心底感到它所包含的力量。

  少女张开了嘴。她从喉咙中发出的声音太清澈了,我的耳朵已经无法听到。

  所以我把脑袋凑近。

  凑近嘴唇。

  她樱色的嘴唇间,有着犬齿。我把嘴唇凑上去。

  我能够感觉到少女的呼吸。耳朵听不到的精妙声音,顺着我的喉咙长驱直下,充满了我的胸口。

  --就是现在。

  手掌和手掌握紧了,星粒被压出了闪光。

  晶莹剔透的光亮,似乎能溶化一切。

  手臂溶化了,肩膀溶化了,这无法忍受的感觉,让我身体产生了颤抖。

  胸口溶化了,脚也消失了,最后我只剩下了头颅,在我消失的瞬间之前,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

  这个故事,是我曾祖母的曾祖母,听她的曾祖母讲的。

  最开始的,是人的故事。

  悲伤的人,和寂寞的大神之间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

  统治天地的邪恶之神,被人类中的坏人打败了之后。

  邪恶的神不在了,人和野兽都很高兴。

  ‘干得真好。这样夜间也能安心睡觉了。孩子们也可以茁壮成长了。’

  但是人类很快又伤心了。

  虽然邪恶的神已经没有了,但是孩子还是没办法成长。

  夜里人们睡着的时候,野兽就把孩子拖走了。

  人类的孩子没有毛皮,全身柔软,没有撕裂喉咙的利爪,所以野兽都喜欢吃人类的孩子。

  这时有一个男人。男人痛哭不止。

  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

  他娶了七个妻子,七个妻子都生了孩子,七个孩子都被野兽拖走了,七个妻子也都死了。

  男人抱着最后一个孩子,向森林出发了。

  --少女讲故事宛如歌唱。我就像风中飞舞的树叶,在其中飘荡着。

  以辞藻为源泉,我眼前出现了一座海市蜃楼。

  森林中男人遇到了大神。

  那是一只特别巨大的母狼,而且还十分饥饿。

  ……

  “……稍微等一下。”

  ‘怎么?’

  “这是什么故事?”

  ‘我说过了啊?从头讲的故事。我祖先的故事。’

  “我没有问你们种族的起源。”

  ‘哎?可是克绮说了要从头讲啊?’

  “……是吗。那是我搞错了。在加一些限定,我是想听,你为什么要吃我,这部分从头讲起。”

  ‘嗯……我知道了……’

  风‘咝~’地吹起来。

  风吹散了我眼前覆盖着的雾。

  我眨了两三次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公寓前了。

  ‘讲故事的时候半途而止,其实是不行的。’

  少女有些不高兴。

  她脸鼓鼓的。

  “对这件事,我道歉。”

  ‘算了没事。嗯,是讲我和克绮的事呢。’

  “可以的话,普通地说话来说明,可以吗?”

  ‘嗯,我试试吧。’

  少女仔细想了想,歪着脑袋,用手指在数些什么。

  ‘……我不擅长说明……’

  “很简单。在发生了的事情之中,只抽出有关联的事情,理清因果关系,按照时间顺序说出来就行了。”

  ‘唔-’

  追风者的表情,就好像是面对着菠菜的小孩子。

  “……那,我问些问题,你来回答吧。这样可以吗?”

  ‘大概……’

  “那最先的问题。追风者……打算吃我吗?”

  ‘嗯。我是来吃克绮的。’

  少女天真无邪地点头。

  “嗯。我不想被吃掉。”

  我确实这么想。

  “我是不是应该跑呢?”

  虽然似乎是问错了人,但至少眼前的这个少女总是说实话。

  ‘用赛跑的方法吗?我倒是没意见。’

  这可不是开玩笑。

  如果人狼认真起来,我不可能跑过她。

  “赛跑?”

  ‘很久很久以前的规则。狼和兔子的故事,我来讲吗?’

  “不用。请只说要点。”

  我马上插嘴,少女有些失望。

  ‘嗯就是,兔子不想被吃掉,但是如果不吃兔子的话我们就会饿死。所以这种时候就用大家都不会有怨言的赛跑来决定。就是这样的故事。克绮要赛跑吗?’

  这就是关于狩猎起源的神话啊。

  “不了,赛跑还是算了吧。”

  ‘是吗?’

  “然后,为什么是我?”

  ‘嗯,克绮是特别的。’

  “请对特别做定义。”

  ‘嗯……这个故事是关于第七个礼物的……’

  “故事以后再讲吧。”

  少女咋了一下舌头。

  ‘我们大神,在胸中有个门。’

  “门?”

  ‘嗯。’

  少女握住了我的手。她握着我的手挨近了她自己的胸前。

  我的手还没有碰到她,我就已经感觉到了。

  我既没有碰到她小巧的胸部,也没有碰到她的衣服,在这之前我就已经感觉到了一团很热的东西。

  我的手背喷出了汗液。

  ‘就是这里。’

  我的手心碰到了她的左胸,我感觉到了少女的脉动。

  ‘这里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平时入口是关着的。所以叫门。我请求风做事的时候,门就会打开。’

  少女轻轻呼气的同时,吹过了一股风。

  我的手掌差点就被吹开了。

  如果少女没有握着我的手掌,肯定是会被吹走的。

  ‘这样做的话,力量就会充满全身。’

  力量……是说魔力吧。

  ‘不只是我们。非人的住民,大家都有门。门越大,力量就越强。’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人类没有这样的门。’

  “是吧。”

  ‘但是……偶尔,会诞生有着特别大的门的人。’

  “是我?”

  ‘嗯。’

  少女点点头。

  ‘拥有特别大的门的人一诞生,强烈的风就会吹遍这星球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我知道你在。我是来找门的主人的。

  我发现的时候,是上次见面的时候。’

  “我出生以来并没有使用过非人的力量。”

  ‘克绮用不了这力量是当然的。如果克绮把门打开了,克绮的身体就会被炸飞的。’

  少女面带笑容说着吓人的事情。

  “那么,即使有门也没有意义了。”

  ‘嗯。克绮带着也没有意义。所以就交给我吧。’

  “交给你?”

  ‘很好吃的。’

  最后还是这样啊。

  ‘不管是克绮的血还是肉,只要吃上一点,我们的门就会变大。’

  “没有搞错人吗?”

  ‘没有。我确认过了。’

  “确认?”

  ‘昨天晚上。我稍微尝了些克绮的血。’

  我想起来了。

  少女像是舔着糖果一般吮吸着我的手指。

  那时贯穿脊背的快感。

  “那样就增强力量了吗?”

  ‘嗯。之后马上就战斗了。’

  “啊,那个人偶。”

  她的手臂被卷成抹布一样,然后又再生了。

  ‘嗯。那时真是很危险。如果没有克绮的血,现在会很麻烦的。’

  “不是随时都能那么恢复的吗?”

  ‘当然不行。即使是我,整条胳膊都碎了,也是很危险的啊。’

  少女抖了抖右手。

  ‘就是这么回事,克绮,让我吃掉怎么样?’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当然有啦?’

  少女的回答让我感到意外。

  ‘克绮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替我付了拉面钱,昨天晚上要是没有克绮,我也就死了。’

  我这才喘了口气。

  我两腿有些摇晃,我有点站不稳。

  ‘克绮,没事吧?’

  追风者扶着我。

  “没事。太紧张了。我作为救命恩人拜托你,别吃我。”

  ‘唔--’

  少女思考着,脸色很为难。

  我的胃疼起来了。

  ‘因为是克绮的请求,我也很想听,可是我也有难处啊。我不会弄疼你的,让我吃了吧?’

  “我拒绝。”

  我们对视着,同时叹了口气。

  ‘嗯那么,克绮现在是不想死吧?’

  “是的。”

  ‘但是不一定会一直这么下去。’

  “逻辑上是这样的。但是我没打算自杀。”

  ‘怎么能自杀呢!’

  少女睁圆了眼睛,好像受到了惊吓。

  ‘我想说的是,克绮是在为什么而生。’

  “这是个哲学上的问题。”

  ‘是吗?’

  “我的生存目的,和你进食,有什么关系?”

  ‘嗯,如果有这么一件事,对克绮来说,啊如果做到了人生就没有悔恨了,只要达成了这个目的,即使让我吃掉也没有问题啦。’

  我仔细品味着这句话。

  “确实,如果达成了生存目的,理论上来说,即使死掉也没有关系了。你说的对。”

  --朝闻道,夕死可矣。

  如果是峰雪的话大概会这么说。

  ‘那么那么,克绮有这样的目的吗?’

  “……现在还没有。”

  ‘这样啊。可惜了。’

  少女稍微失望了一下,但她马上又抬起头。

  ‘那那,我一直跟克绮在一起,直到克绮找到这个目的。我也来帮克绮寻找吧。’

  “我要是拒绝呢?”

  ‘那我会很困扰。不过克绮大概也会很困扰。’

  “为什么?”

  ‘想吃克绮的并不是只有我一个。

  其他人不会像我这么有所顾忌,在路上遇见了的话就会把克绮一口吃掉哦。

  这样的话我会很困扰啊,克绮也会是吧?

  同样是吃掉,如果是我的话,在吃之前会咬住脖子上的血管,一下就完事了,如果不是我的话会疼哦?而且,而且……’

  “--确实是这样啊。”

  ‘那么,克绮,之后就请多关照了。我们直到死,都在一起哦~’

  “嗯。请多关照。”

  我带着复杂的心情,握住了少女的手。

  如果达成了的话,死而无憾。

  这种感觉,我会有吗?

  如果达到了某种目的,会产生更加强烈的贪欲,这就是人类的本性。

  即使是没有心脏的我,也会有一些这种**的。

  临死的时候,让少女吃掉也可以……但是她能等那么久吗?

  “我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

  我刚要问,但是想象了一下结果,我就住嘴了。

  我想到了‘打草惊蛇’这个词。

  于是作为替代,我换了个问题。

  “对于你来说……对于追风者来说,有没有即使死也没有怨言的目的呢?”

  ‘当然有啦。’

  “是什么?”

  ‘把克绮吃掉~’

  少女留下了惹人喜爱的笑容,向房子那边走去。

  她身后的发束在星光的照耀下,闪着平静的光。

  睡觉前,我调查了几件事。

  主要是关于狼的生态的。

  虽然我不知道这和人狼的状况能有多少符合,但这至少应该能作为参考吧。

  狼会对着月亮嚎叫,那是民间的传说。基本上,嚎叫其实是群落伙伴间的通信和警报。

  狼的鼻子可以闻到几十公里以外猎物的气味。

  狼狩猎的时候,是悄悄地接近,然后一瞬间扑过去将对方杀死。但是狼也有很强的持久力,即使跑上几公里也能维持一个很快的速度。

  狼基本上是夜间出没,狩猎大多是在夜间快结束,天要亮的时候进行的。

  我调查了这么多,就躺到床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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