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 4

  -  153:59:42

  「……不妙啊,这下真的不妙。」

  在冬木大桥钢骨桥拱上眺望仓库街之战的Rider站起身子,低声喃喃说道。

  「什、什么事情不妙?」

  韦伯第一次看到巨汉从灵露出焦躁的表情,心中七上八下。他维持攀附着钢骨的姿势问道。

  「Lancer那家伙使出绝招了,他想要速战速决。」

  「不,这样不是很好吗……」

  「笨蛋,你在胡说什么。」

  锵地一声。Rider踏得脚下的钢骨铿锵作响。全身紧贴住钢骨的韦伯被这股摇晃给震到骨子里去,差点又惨叫出声。

  「朕本来想在多几个人到齐之前先看看情况。可是再这样下去,Saber有可能会被淘汰。等到事情发生就来不及了。」

  「来、来,来不及……?你不是计划等那些人杀得两败俱伤之后再攻击吗?」

  「……你这小子,朕不知道你是哪里搞错了。」

  Rider皱起双眉,好像看到一场不好笑的小丑表演,大感扫兴地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召主。

  「朕确实是希望其他从灵出面接受Lancer的挑战。这还用说吗?与其一个一个找,一次对付全部的人不是比较省时省力吗?」

  「……」

  韦伯忘了应该要回话。自己与这位胆大包天的英灵之间认知落差之大,让他哑口无言。

  「一次……对付全部?」

  「当然。这种能与不同时代的英雄豪杰交手的机会可是干载难逢。而且还有六个人之多,当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

  自Rider的喉咙中发出凶猛又危险的低啸,仿佛雄狮的低鸣一般,可是嘴角吊起的表情看起来又像是在笑。韦伯已经知道这种表情是他特有的低笑方式。

  「现在Saber还有Lancer就在眼前,他们两人已经是让人如此热血沸腾的伟丈夫。朕很中意他们,让他们丧命太可惜了。」

  「你不让他们丧命那怎么行!?圣杯战争就是互相残杀呀哇哇!」

  韦伯半歇斯底里地训斥Rider,可怜他的声音因为一记弹额头而被打断。

  「胜利而不亡之;支配而不辱之。这才是真正的『征服』!」

  Rider挺起胸膛大声说完,拔出腰际的配剑对着半空中虚劈一剑,斩开空间。

  翻腾的魔力随即奔流而出,一具灿然生辉的大型宝具随着魔力的奔流现世。韦伯几乎被四周卷起的狂风吹走,忍着不发出惨叫声,死命抱住钢骨。

  「表演就看到这里了。我们也出发吧,小子。」

  话声刚落,Rider翻起斗篷,纵身跃上那件宝具。

  「笨蛋笨蛋笨蛋!你的行为简直是莫名其妙!」

  「嗯?你不高兴的话,要留在这里看吗?」

  「我要去!你这笨蛋,带我一起去!」

  「很好,这样才配当朕的召主。」

  Rider豪爽地放声大笑,轻轻地拎起韦伯的衣领,让他坐在自己身边。

  「就是现在。奔驰吧,神威的车轮!」

  征服王的宝具发出震耳雷鸣,回应他的呼唤。

  逆卷的狂风、生与死的交错。

  身形交错的剑士与枪兵之间绽放出一朵鲜艳无比的大红色血花——然后在一瞬间凋零。

  Saber奔驰而过后静止不动。在同一时间,两人转身。

  双方都还屹立不摇,与敌人战斗的意志也仍未稍减。两位英灵都还健在。

  胜负尚未分晓的原因是因为Saber在最后的最后即时对情势做出判断,勉强让她还来得及使冲刺轨道产生分毫的偏移。

  结果原本等着要刺穿Saber的黄色短枪没有刺进她的胸口,只戳破她的左手腕。Saber手中举起的黄金宝剑同样也稍微一滑,没有伤到Lancer的要害。斩击的剑尖砍到的是Lancer的左腕……两人很巧合地都伤在同样的部位。

  但是他们为了这道伤痕所付出的代价是否也相等呢?

  「你还真是难缠,不肯痛痛快快地落败啊……那份顽强不屈真的非常了不起。」

  Lancer面露凄怆的笑容看着Saber,对手臂内侧被割下一块肉的伤势似乎毫不以为意。果不其然,Lancer的伤势仿佛像影片倒带一般,自动愈合复原,完全没有留下一点痕迹。以从灵本身的治愈能力来说,这样的回复速度实在太快。应该是目前尚藏身于暗处观看战况的Lancer之主施展了治愈魔术吧。

  反观Saber,她端正的美貌难掩痛苦以及焦急的神色。

  Lancer的枪只是浮在半空中,与Saber两手紧握着剑柄的长剑力道当然不同。Saber下臂被短枪刺穿的伤势比Lancer还要轻。至少从伤口外表看起来是这样。

  「……爱莉斯菲尔,请你也为我治疗。」

  「我已经施过魔术了!都已经用了,可是为什么……」

  比起受伤的Saber本人,在后方支援的爱莉斯菲尔更显得仓皇失措。

  爱莉斯菲尔的确是最优秀的魔术师。先不论她经历过漫长且高难度的锻练,她的身体本来就是针对强化魔道而「设计出来的创造物」,使用治愈魔术这等小事不可能会出错。就算万一真的失败了,爱莉斯菲尔自己也会知道。

  但是——

  「治愈魔术的确有产生效用。Saber,你现在应该已经是完全复原的状态才对。」

  「……」

  Saher一边谨慎注意Lancer的一举一动,一边凝视左手腕的伤势。伤口的出血不多,看起来应该是很浅的小伤。麻烦的是手腕肌腱被切断,五指当中最重要的拇指无法活动。这样一来她就没办法用足够的握力持剑。

  Saber自己也知道爱莉斯菲尔的处理并没有问题,但是手腕上的伤口却没有愈合。左手的拇指就好像是她天生的残疾一般,完全无法动弹。

  Lancer见Saber不攻过来,以从容不迫的姿势弯腰用左手舍起掉落在地上的黄色短枪。

  「你很聪明,能够发现铠甲抵挡不了我的『破魔红蔷薇〈Gae Dearg〉』。」

  Lancer毫不在意地说出自己宝具的真名。大概是认为已经让Saber知道了宝具的效能,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吧。

  「可是,舍去铠甲却是你的判断疏忽。如果没有脱去铠甲的话,你就能够挡下『必灭黄蔷薇〈Gae Buidhe〉』了。」

  Lancer一边说道,一边将右手的红色长枪以及左手的黄色短枪各自像是展翅般高高举起,和战斗刚开始时的姿势一模一样。那副架势并不是欺骗敌人,而是这位战士在历经苛刻的锻练之后所练就的独门战法。

  「原来如此……一旦被刺中,伤口就绝对不会愈合的诅咒之枪。我应该更早发觉的……」

  斩断魔力的红色长枪以及带有诅咒的黄色短枪,再加上右眼下能够迷惑女性的一点哭痣——有了这些条件就能轻易看出Lancer的身分。他的威名列于塞尔特的英雄传说中,以传承的区分来说,与亚瑟王传说还有几分渊源。奇怪的是Saber本人在此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

  「飞亚纳骑士团当中最顶尖的战士……『灿烂的美貌』迪尔穆德(Diarmid O'Dyna)。没想到我竟然有幸与你交手。」

  「这就是圣杯战争的奇妙之处吧……可是觉得荣耀万分的应该是我才对。只要是超越时空,被选召到『英灵之座』的人,任谁都不可能认错那柄黄金之剑。」

  第四次圣杯战争中参战的Lancer从灵……塞尔特的英灵迪尔穆德·奥·德利暗。

  Lancer的真实身分终于被识破,但是他反而露出爽朗的表情,眼神斜瞥着Saber说道:

  「与那位名满天下的骑士王交战还能抢下一城。呵呵,看来我也还不赖嘛。」

  一旦成为英灵,他们就会隔离在时间的流动之外,不会受到历史发生前后的拘束。只要该传说比他们受召唤的时代更早,就算是出生时间比自己更晚的英雄,他们也会拥有相关的知识。迪尔穆德也认识往后将他的故乡带向光荣之路的亚瑟王传说。

  「好了,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名号,终于能以骑士的身分进行正式的比斗……还是说一只手被废之后再战让你觉得不满吗?Sabor。」

  「别说笑了。只受了这种程度的手伤就得接受敌人的同情,这才是奇耻大辱。」

  Saber毅然放声说道,可是在她心中却不禁咬牙痛悔。

  「只是一刺,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Saber再次编织魔力,以白银铠甲罩身。面对Lancer的『破魔红蔷薇』,穿上铠甲依然只是浪费魔力而已,可是却能够用来防御更致命的『必灭黄蔷薇』。『风王结界』也再次吸聚周围的大气,将黄金宝剑收入无形的剑鞘当中。

  任何方式都无法治愈黄枪的诅咒,恐怕只有破坏那柄黄枪,或是打倒持有者迪尔穆德才能够解咒。Saber必须用剩下的右手打倒Lancer的双枪才行。只要有『魔力释出』技能的辅助,单用右手持剑并非难事。可是如果不能运用双手以浑身力道使出斩击的话,就无法施展她的必杀绝技『应许胜利之剑』。

  但是——至此Saber的斗志非但不见稍减,反而更加旺盛。

  将两件宝具的其中一件用来牵制敌人,让敌人完全疏于防备另一件宝具。如此缜密的谋略,让Saber心中对Lancer的赞许之意更甚于遭到算计的愤怒。

  眼前的敌人确实是强敌。

  在圣杯战争的第一场战斗就过上这样无可挑剔的绝佳敌手。身为一生为剑而活的武者,Saber岂能不为这种邂逅感到激昂?今天她与迪尔穆德·奥·德利暗之间的对峙不只是比拼武艺,而且还将会是一场必须考验智谋战略的极限战斗。

  Saber心中的振奋昂扬虽然没有以语言表达,但是Lancer也已经戚受到了。事实上,面露满足笑意的Lancer内心也和Saber一样。本来他以为『必灭黄蔷薇』的奇袭陷阱绝对可以打倒对手,可是Saber只以一只左手为代价便克服陷阱,使他对Saber感到又敬又畏。这场战争的胜利价值变得更加崇高,也让他觉得欣喜不已。

  两位骑士英灵就连战斗精神都很相似、能够彼此交心。

  「觉悟吧,Saber。下一招就要你的命。」

  「如果那时候你还活着的话再说吧,Lancer。」

  两人傲然不驯地彼此挑衅,一边观察对方的必杀招式,一边小心翼翼地缓缓缩短彼此距离。

  神剑与魔枪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冰冷而澄彻的压迫感被一阵突如其来的轰雷巨响打破。

  「——!?」

  Saber与Lancer两人同时转头往东南方的天空凝神望去。巨响的来源很明显,一定就是那个一边在夜空中散出交错纵横的紫电闪光,一边从天空朝着两人直线奔来的物体。

  愕然的爱莉斯菲尔说出了她心中的惊讶。

  「……战车……?」

  如果光从外观上判断的话,那是一辆造型古典的双骑战车。系在车辕上的不是战马,而是两头筋肉发达、极为强壮而健美的公牛。公牛的铁蹄踢着一无所有的虚空,拉着装饰华丽的战车直驰而来。

  不,它们不光是浮在空中而已。战车的车轮发出辕辕转动声,两头公牛蹄下踢踏的不是大地,而是耀眼的闪电。

  牛蹄以及车轮每一次蹬踏虚空,紫色闪电就会划出蛛网状的触手,发出轰轰雷声撼动大气。每一次巨响放出的魔力压力,都足以匹敌Saber或Lancer使出的全力一击。

  如此怪异的现象、如此庞大的魔力释出,这绝对是从灵的宝具没错。在场的人不用多想,都知道意图介入Saber与Lancer之间对决的第三名从灵出现了。

  「……」

  Saber和Lancer两人神色凝重地瞪视这辆不请自来的战车。不只爱莉斯菲尔,就连尚未露出庐山真面目的Lancer之主同样也感到战栗吧。

  挟带着如此强盛的雷气,对方应该是雷神或是类似由来的英灵。然而说到与公牛有关系的雷神,第一个让人想到的就是奥林波斯的至高神。当然那位神只的等级更甚于英灵之上,所以不可能是祂。不过就算那位英灵只是祂的眷属,也绝对是极为可怕的威胁。

  奔驰在雷电上的战车,高姿态地在Saber以及Lancer头顶上的天空中盘旋之后,减低速度降落在地上。降落的位置正好在对峙的两位英灵正中央,挡住双方的锋刃。在着地的同时,耀眼的雷光也跟着退去,一名彪形大汉威风凛凛地挺立在驾驶库上。

  「双方都放下武器,你们现在正在王的跟前!」

  巨汉不疾不徐地大声说道,音量直比战车在天际现身奔驰时的雷鸣声。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光凭一身气魄仿佛就足以逼退正在彼此对峙的宝剑以及长枪。

  Saber与Lancer两人都是享誉天下的英灵,气度过人,当然不会因为别人大声咆哮而就此退缩。但是一旦知道这名刚现身的英灵不是为了袭击而来,只是想要扰乱Saber与Lancer的对决而出手妨碍,他们还是因为不知其意图而不得不感到犹豫。

  巨汉骑者见已经压制了两人的气势,态度严正地继续说道:

  「朕名为征服王伊斯坎达尔,在此次圣杯战争当中获得Rider之座而现世。」

  在场所有人这次更是惊讶不已。在圣杯战争的战场上,真名乃是攻略关键,根本不可能会有从灵自报真名。然而所有人当中最惊讶的,莫过于Rider身边蹲在驾驶座上的韦伯。

  「你,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你这笨蛋~~~~~~~~~~!」

  韦伯因为过度慌乱,就连对Rider巨大身躯的恐惧感都已经遗忘。他一边尖声叫唤,一边抓住征服王的斗篷。

  啪地一声,无情的弹额头声响遍夜空,抗议的尖叫声陷入沉默。除了右手中指以外,Rider一脸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转头看着自己左右方的Saber与Lancer,向两人问道:

  「虽然吾等是为了追求圣杯而竞争才会在此相会……但是在动手之前,首先有件事要先一问。

  朕不知道汝等要对圣杯许什么愿望,可是现在先好好想一想。那个愿望比吞食天下的伟大愿望还要更加重要吗?」

  Saber虽然不知道对方提出这个问题想要说什么,可是她直觉感到对方的真正意图有所不轨,不禁怒上眉梢。

  「你这家伙——到底想说什么?」

  「嗯,简单来说的话……」

  说到这里,Rider的态度依然威严,但是口气却突然变得莫名的轻松和善。

  「汝等要不要臣服于朕之下,将圣杯让给朕呢?这样的话,朕就会将汝等当成挚友礼遇,将征服世界的快意与汝等分享。」

  「……」

  这个提案实在太过异想天开,Saber已经气到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站在对面的Lancer似乎也还摸不着头绪,不晓得该如何反应。

  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确是非比一般的英灵。在人类的历史当中,没有哪一个人比他更接近实现征服世界的梦想野心。

  但是即便他再伟大,这种嚣张的提案又是另一回事。突然跑出来大声自报名号,然后连打都没有打过就开口要求别人臣服。这种破天荒的行为简直根本不把圣杯战争的规范放在眼里,让人难以判断这究竟是英明的决定还是愚蠢的行为。

  「这个嘛……胆敢先报上名号的气魄我是觉得很佩服啦……可是我不能答应你的提案。」

  Lancer带着苦笑摇摇头,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一丝笑意。如同刀锋般锐利的恫吓眼神直接对上征服王的睥睨视线,爆出火花。

  「我只会将圣杯献给在今生交换誓言的新君主,而那个人绝对不是你,Rider。」

  「……再说,你就是为了要表达这种无稽的戏言才妨碍我与Lancer的对决吗?」

  Saber接着在Lancer之后如此说道。与俊美的枪兵不同,她的脸上连一点笑容都没有。对个性严肃认真的Saber来说,Rider提案本身就已经让她觉得非常不高兴。

  「你的玩笑太过分了,征服王。身为一名骑士,这种羞辱让人难以忍受。」

  面对Saber与Lancer双方充满强烈敌意的眼神,Rider好像有些困窘似地咕哝了一声,骨节突起的拳头按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搓揉。动作虽然看起来让人觉得逗趣,但是却一点都不减他威风凛凛的态度,真是一个存在感极为特殊的人。

  「……待遇可以再商量喔?」

  「「罗唆!」」

  Rider还想要提出意见,试图笼络两人。Saber与Lancer则是异口同声拒绝。Saber更是不悦地补充说道:

  「再说我也是一国之主,肩负着整个大不列颠。任凭你这大帝再伟大,我也不可能投靠在你麾下。」

  「喔?你说你是不列颠之王?」

  Rider似乎对Saber的发言非常有兴趣,夸张地扬起眉毛。

  「真让人惊讶,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骑士王竟然是这样一位小姑娘。」

  「——尝尝这位小姑娘的一剑如何?征服王。」

  Saber沉声说道,手中长剑摆出架势。虽然左手还是没有握力,只是用四只手指搭在剑柄上。但是剑身上散发出的斗气比对抗Lancer时更加强烈。Rider皱起眉头,深深叹口气。

  「交涉决裂啊。真是可惜,实在太让人遗憾了。」

  Rider喃喃说道,低下头来,眼神正好与他脚边向上看的怨恨视线对个正着。

  「Ri、derrrrrrrrrrrrrr………」

  因为额头高高肿起的疼痛,以及更甚于额头疼痛的凄凉与怨怼,让韦伯的语调极为低沉而嘶哑。

  「看你现在要怎么办啦。说什么征服不征服,结果还不是搞得人人喊打……难不成你真的以为可以把Saber和Lancer收为手下吗?」

  巨汉从灵放声大笑,对自己召主的质问一笑置之,一点歉疚之意都没有。

  「这个嘛,不是有人说『凡事都要勇于尝试』吗?」

  「因为『凡事都要勇于尝试』,所以你就自曝真名吗!?」

  恼怒至极的韦伯一边用无缚鸡之力的两只拳头砰砰连续敲打昂然挺立的Rider胸甲,一边抽着鼻子啜泣。看着眼前这让人鼻酸的一幕,爱莉斯菲尔的心中感到一种既不是轻蔑也不是同情,难以言喻的尴尬感觉。

  这样莫名的舒缓气氛——

  『是吗?原来竟然是你……』

  ——因为一道如同来自地狱深处般的怨恨声音又再次冻结。

  说话的是现在还隐而未出的Lancer召主。那个男人,抑或是女人自从催促自己的从灵使用宝具之后便不再说话,静静地观战。此时又突然开口,不知道有什么企图。而且口气与刚才截然不同,语调中充满**裸的憎恨之意,让人一听就知道其中必有隐情。

  『我还在想你究竟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胆敢偷走我的圣遗物……没想到你竟然是打着自己参加圣杯战争的主意啊。韦伯·费尔维特先生。』

  韦伯听到这充满怨恨语气的声音呼唤自己的姓名,终于发觉对方憎恶的对象是自己。不只如此,他也察觉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

  「啊……呜……」

  他之前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人的地位能够在时钟塔担任讲师,就算伊斯坎达尔的斗篷遭窃,之后当然还是可以拿到其他英灵的圣遗物不是吗?这样一来,那个男人自然一定会成为韦伯的仇敌,来到冬木市出现在他面前。

  『遗憾哪,委实让人戚到遗憾。我很希望自己可爱的学生可以过得幸福快乐呢。韦伯,像你这样的庸才本来可以像个庸才一样,过着凡庸而和平的人生啊。』

  那道声音为幻术所混淆,不知出自何处。可是韦伯已经又重新回忆起那股以前他体会过好几次的反胃感——讲师肯尼斯·艾梅罗伊·亚奇波特那张冷峻的白细脸孔,还有蓝色眼眸带着侮蔑与怜悯的眼神由头顶上俯视自己的感觉。

  韦伯很想回两句机伶的场面话嘲讽他。自己已经捷足先登,成功让英灵伊斯坎达尔成为自己的从灵了。这不是替自己长久以来在时钟塔受的屈辱痛痛快快地报了一箭之仇吗?

  没错。他们已经不是导师与学生的关系了,现在那家伙是真正不折不扣的敌人。韦伯可以尽量恨他,甚至还可以光明正大地要了他的命。

  可是——对对方来说亦是如此。

  韦伯在时钟塔度过的几个年头当中,无时无刻不对那位傲慢的讲师感到痛恨,有几次甚至想动手杀人——但是相反的,这却是他第一次面对对方的敌意。少年现在初次体会到魔术师真正带着杀意的眼神是什么感觉。

  那个说话的人很敏锐地看出韦伯因为恐惧而浑身僵硬。他用一抹冰冷地叫人毛骨悚然的温柔语调,以嘲讽的语气继续说道:

  『真是拿你没办法啊,韦伯先生。我就特别为你开一堂课外教学吧。我会把魔术师彼此残杀的真正意义——那种恐怖与痛苦彻彻底底传授给你。你应该要觉得很光荣。』

  事实上,韦伯早就已经吓得动弹不得了,他甚至没有多余心力感觉对方在羞辱他。

  真正的魔术师所代表的意义就是看破死亡……韦伯以往只是在字面上知道这条大原则,现在他终于亲身体会到了。那个男人不知从何处投射而来的视线就是这样地恐怖而凶狠。韦伯从来都不知道,魔术师心中的杀意竟然是如此决绝的「死亡宣言」。

  就在此时,一股强而有力的暖意搂住了少年独自忍受着恐惧而不停颤抖的细瘦肩膀。

  韦伯自己也对这坚实、庞大又温暖的触感吃了一惊。巨汉从灵的这只巨灵大掌——对身材矮小的召主来说,这五只骨节突出的粗壮手指,原本只会让他戚到畏惧而已。

  「喂,魔术师。照这样听起来,你原本好像想要代替这小子当朕的召主是吧。」

  Rider对着不知藏身于何处的Lancer之主叫唤道。接着他的表情突然一歪,露出狡猞的怜悯笑容。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笑掉别人大牙啦。能够成为朕之召主的人必须是与朕并肩驰骋于战场上的勇敢男子汉。就连露出真面目都不敢的胆小鬼岂够资格担任朕的召主?」

  『……』

  在一阵无言的沉默之下,只有无形之人的怒气在夜晚的氛围中传开。Rider纵声大笑,这次对着无人的夜空,提高音量大声喊道:

  「喂!还有其他人隐藏在黑暗中偷看吧!」

  Saber与Lancer听见他的话都露出诧异的表情。

  「……这是怎么一回事,Rider?」

  Saber问道。征服王则是带着满脸笑容,对她竖起大拇指。

  「Saber还有Lancer啊,汝等光明正大的对决着实精彩万分,汝等的战斗打得如此精彩激昂,被吸引出来的英灵想必不会只有朕一人吧。」

  爱莉斯菲尔心中一直担心是不是藏身在某处的切嗣被发现了,不过看来Rider的意思只是在说从灵而已。Rider再一次用响彻天际的嗓门对着周围大声呼唤。

  「丢脸,真是丢脸哪!诸位齐众在冬木的英雄豪杰们。看到Saber与Lancer在此所展露的豪迈气概,难道你们胆敢说连一点感觉都没有吗?虽然诸位各自拥有值得骄傲的真名,可是如果从头到尾只是鬼鬼祟祟地躲起来偷看的话,那也不过只是懦夫一名而已,还算得上哪门子英灵!?」

  Rider语毕又是一阵豪爽的大笑。然后他稍微侧着脖子,露出冷笑,用极为挑衅的眼神环视四周。

  「现在!受圣杯所选召的英灵全部到这里集合。如果还有哪个懦夫不敢露面,他就要接受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轻视!」

  Rider热力四射的演说甚至传到货柜集散场,连利用夜视瞄准器观看一切的切嗣都听得一清二楚。想必在相反方位监视的舞弥一定也听见了吧。

  太古英雄的思考回路远远超出切嗣的理解之外,他已经想叹气都叹不出来了。

  「……世界竟然曾经几乎被那种笨蛋给征服吗?」

  『……』

  在通话器彼端的舞弥似乎也是无言以对。

  言峰绮礼坐镇在遥远彼方的冬木教会中,经由隐身于暗处的Assassin的视觉与听觉监视现场状况。他也和切嗣与舞弥相同,看见、听见了Rider的一言一行。绮礼将自己见闻的所有详细情况经由身旁的宝石通讯机转述给远坂时臣知道。

  『……这下糟了。』

  来自远方远坂家的言语从黄铜制的喇叭中传出,话语中带着苦涩的语气。虽然明知说话的人不在眼前,绮礼还是忍不住皱眉颔首。

  「的确糟糕。」

  时臣和绮礼两人无法像切嗣一样对Rider的发言嗤之以鼻。那是因为他们心中都知道有一位英灵偏偏对这种激将法绝对不可能充耳不闻-

  153:53:08

  在Rider咆哮了一阵之后,紧接着出现一道金黄色的光芒。

  那道刺眼的金光虽然有一点吓到众人——但是在场所有人心中都已经不觉得惊讶了。不消说,现在现身的人一定就是受到Rider的挑衅而出面的第四位从灵。让众人觉得可怕的,反而是在这场圣杯战争刚揭幕的首战当中,竟然就有四名从灵齐聚在一起。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预测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

  金色光芒最终降临在离地十余公尺高的路灯顶端,化为一道身披闪耀盔甲的挺拔人影。看到那人绚烂耀眼的容貌,韦伯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那个人是……」

  虽然之前看到他的时候只有短短一瞬间,但是那人的存在感如此强烈,韦伯不可能认错人。悠然挺立在挑高路灯上的人就是昨天晚上展现出压倒性破坏力,将入侵远坂家的Assassin葬送在黑暗中的神秘从灵。

  包裹住全身的重装盔甲看起来不像是Caster的打扮,而且如果他是回应Rider的呼唤而出现的话,就证明他具有足够的理智能够将挑衅言语视为一种挑衅,也就是说他不是没有理性的Berserker。

  这么一来利用消去法一算,剩下来的就是三大骑士职别中的最后一人——Archer。

  「没想到一个晚上竟然会冒出两个无耻之徒,无视于本王的存在而自称为『王』。」

  金黄色的英灵开口第一句话就面露极为不悦的冷笑,鄙夷地睥睨着底下正在对峙的三位从灵。傲慢的态度与口吻和征服王相仿,但是却又完全不同。征服王的声音以及眼神没有他那么冷酷无情。

  Rider似乎也没有料到竟然会出现一个比自己还要咄咄逼人的对手,好像有些惊讶,困惑地搔搔下颚。

  「这可真让人为难了……朕伊斯坎达尔正是举世皆知的征服王没错啊。」

  「愚蠢之徒。天上天下唯有本王一人才是真正的王者英雄,其他人都只不过是一群乌合杂种而已。」

  Archer淡淡地撂下这段极其藐视他人的宣言,就连Saber听到这句话都脸色大变;但是Rider却颇宽容,听过之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把别人说得这么难听,那就先报上名来如何?如果你也是一国之君的话,应该不会不敢说出自己的威名吧。」

  Rider半开玩笑地回嘴说道。Archer鲜红双眸中的狂傲怒意越来越盛,瞪视着眼下的彪形大汉。

  「你这是在问话吗?卑贱杂种竟敢对本王问话?」

  只要依照常理判断,任谁就会觉得Rider说的话应该比较有道理。不过从Archer的观点来看,这样似乎就是大大地不敬。金黄色的英灵开始散发出**裸的杀意,他的反应显然与试图隐藏真名的算计行为无关,单纯只是来自于情绪化的暴躁个性。

  「有幸拜谒本王,竟然还敢说不识本王的尊容。此等蒙昧之辈不值得留命在这世上。」

  Archer说完,在他左右的空间油然生出如同海市蜃楼般的歪曲——下一秒钟,雪亮的兵刃忽然出现在虚空当中。

  那是一把没有剑鞘的剑与一柄长枪,两件武器的装饰都美丽地动人心魄。非但如此,它们还释放出难以掩饰的强烈魔力,显然这些兵器不是一般的武具,而是宝具。

  昨天晚上曾经在远坂邸监视的人全都明白,这正是昨天晚上发生的怪异状况——彻底压制Assassin,并将其抹杀的奇异攻击再次重现。

  「……!」

  韦伯感到万分恐惧,不见人影的Lancer召主则是为之屏息。在远方监视的切嗣与舞弥同样也紧张地浑身紧绷。

  然而还有一名男子——有一名召主与Rider和韦伯相同,从白天起就一直在追踪Lancer的动向,藏身在仓库街观察事态演变。此时他同样也正借由使魔的视觉窥看战况,凝视Archer奇异的攻击形式。

  没错,完全一模一样。那个Archer就是昨晚保护远坂家免于遭受Assassin入侵的黄金英灵,换句话说,他一定就是远坂时臣的英灵。

  「哈哈,哈哈哈哈。」

  间桐雁夜在黑暗中发出笑声,往年的憎恨让他的独眼充满血丝。

  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临了。在这整整一年的人间地狱中,他就是梦想着这一刻才撑过来的。

  远坂时臣……

  那个男人身为葵的丈夫、身为樱的父亲,但是却践踏了那对母女的幸福。

  间桐雁夜与他仇深似海。他得到了雁夜渴望的一切,却又弃之如敝屣。再怎么恨他、再怎么诅咒他都难以平复雁夜心中的怨恨。

  这次一定要将长年以来的新仇旧恨一次算清。将心中翻腾的仇恨化为刀刃,向那个男人挑战的时刻终于来了——

  (杀……」

  将怨恨化为言语说出口真是一种超出想像的快意。雁夜此时第一次知道,炽烈至极的憎恶就和喜悦的感觉一样甘美。

  时臣本人之后再解决就可以了。首先将他的从灵粉身碎骨,让那个可恨的魔术师从圣杯战争中淘汰出局。雁夜光是想像到时臣的脸上充满挫败屈辱的表情,令人疯狂的亢奋戚就从他体内最深处翻涌而出。

  「杀掉他,Berserker!让那个Archer死无全尸!!」

  这时候,没有一个人料到竟然会有一股魔力奔流,从意想不到的地方轰然爆发。

  在现场所有人惊讶的目光注视之下,翻腾的魔力逐渐凝固成形,化成一道身形壮硕的人影。

  那道影子站在Saber与Lancer战斗的四线车道往海边方向再过去两条街的地方——没错,那异样的外表只能用「影子」两个字来形容。

  「男子」高大健壮的身躯全部都包裹在铠甲之中,一点空隙都没有。可是又与Saber身穿的白银铠甲或是Archer奢华的黄金装扮完全不同。那名男子身穿黑色铠甲,既没有精致的装饰,也没有磨亮的光泽。只有如同无际黑暗、无底深渊般深邃的黝黑。就连脸部都被钢硬的面罩覆盖,无法窥见。唯一有的就只是在面罩上凿穿的隙缝深处,一双如烈焰般灼灼燃烧的双眼所绽放出的诡异神采。

  那肯定是一名从灵没错,但那种邪气腾腾的模样究竟是何方英灵?

  已然现身的从灵各自都有属于自己的「光辉」,但是那位黑色骑士身上却完全找不到这种要素。阿尔特利亚、迪尔穆德、征服王伊斯坎达尔以及现在还不知名号的黄金从灵身上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风采」,展现出他们身为英灵的骄傲。这种荣耀称之为「传说」,是集合众人的赞赏与憧憬所凝聚出来,也是让他们成为「尊贵幻想」的必要元素。

  可是在那位刚现身的黑骑士身上却没有这种元素,真要说的话可能与Assassin比较相近吧。在那身黑色盔甲的周围环绕的黑暗,完全是一种「负的波动」。

  那么那个人应该不是英灵,而是某种怨灵吧……

  「……喂,征服王。怎么你不去邀请他加入吗?」

  Lancer不敢有一丝大意,双眼紧盯着黑色骑士。唯有说话口气不改轻佻,揶揄Rider受到捉弄的Rider皱起脸。

  「就算我想去邀他,可是那家伙看起来好像打一开始就没什么余地好谈啊。」

  从黑色骑士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气。就连魔力产生的旋风仿佛部像是怨叹的呻吟声一般邪气四射。

  Berserker……每个人都直觉地知道那就是Berserker,连问都不用问。那么凶恶的杀气波动,除了狂乱的英灵之座之外不做他想。

  「喂,小子啊,那玩意儿的从灵能力如何?」

  Rider如此问道,不过矮小的召主只是傻呼呼地摇摇头。

  「……不知道,我完全搞不清楚。」

  「什么?你好歹也算是个召主吧。应该『看得见』他哪些能力强、哪些能力弱不是吗?嗄?」

  魔术师一旦与英灵缔结契约,成为召主的话,就会被赋予「读取」从灵能力的透视力。这是由召唤英灵的圣杯所赐予召主独有的特殊能力。像爱莉斯菲尔这样的代理召主虽然没有这种能力,但是身为Rider正规召主的韦伯可以把其他从灵的能力偏差值与Rider的能力作比较,研拟战略让战况更有利。现在韦伯已经透视过眼前Saber、Lancer以及Archer。也掌握了他们能力值。但是——

  「我看不见啦!那个黑衣人明明就是从灵没错……可是不管能力值还是其他什么资讯,我完全看不到!」

  Rider见韦伯说得如此狼狈,狐疑地皱起眉头,再次凝视黑衣骑士。

  黑色的甲胄看起来平凡无奇,没有一点个性特征,也没有任何表现穿戴者身分的线索——不对,他越注意看反而越觉得细处模糊不清,渐渐变得难以辨认。

  不只是Rider,就连Saber、Lancer,以及在一旁观战的爱莉斯菲尔都发觉了。不管再怎么凝神观察,都无法正确地看清楚Berserker的外貌。

  黑色甲胄就好像失焦的影像一般,轮廓总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有时候看起来甚至分成二、三道影子一样。看来那似乎是某种幻觉,不只是视觉,甚至连召主的透视能力都受到幻觉的影响。那位英灵应该带有某种特殊能力或是诅咒,能够迷幻敌人,隐藏自己的来历。至少Berserker的职别技能当中没有这种能力。

  「那个人似乎也是个麻烦的敌人……」

  Saber点头回应爱莉斯菲尔的低语。

  「不只是他。现在我们要对抗四个人,已经不能轻举妄动了。」

  说到大混战的金科玉律,最有效的战术就是全员齐力消灭最弱的一方。所以如果在此时露出破绽,最糟的情况就是可能被迫面临以一敌四的绝望战斗。如果事态演变至此,就算是Saber恐怕也没有胜算。

  谁会对谁展开攻势,又有谁会趁这个机会抢便宜——唯有正确判断所有敌人的动向,才能活着离开这里,这一点对在场任何一位英灵来说都是一样。

  对Saber与Lancer来说,彼此双方是目前最主要的敌人。一旦赌上尊严,兵刃相交过后,不管遇上任何事情都要以这场决斗为优先,可是这毕竟是指在没有后顾之忧,能够一对一进行公平战斗的状况。现在这里有这么多碍事者,这场决斗也只能延后了。

  Rider现在还没有明确地把某位特定对象当成目标。目前他的目的应该是想要好好品评参加这次圣杯战争的英灵吧。不过既然敢大胆出面,想必他已经准备好迎接其他人的挑战了。

  Archer明显对Rider与Saber深具敌意。对这名黄金英灵来说,Rider与Saber分别自称为『征服王』以及『骑士王』似乎让他相当愤怒。特别是出言挑衅的Rider应该是他最优先的猎物。

  问题是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Berserker没有人可以判断得出来这名看起来相当诡异的黑衣骑士出现在场上究竟有什么意图?现场情况本来就已经混乱得难以收拾,只要是有点脑筋的召主,都不会把英灵派出来蹬浑水,参加这场毫无战略可书的大混战。

  因此所有人都怀着相同的疑心以及戒心注视着Berserker可是这里却也有一个例外,唯有Archer火红的双眸没有一丝疑虑与迷惑,含着纯粹的怒气以及杀意,俯视下方的Berserker。

  黄金英灵已经知道黑衣骑士慑人的凝视,只射向伫立在街灯上的他一个人而已。

  「谁准许你直视本王?下贱的狂犬……」

  卑贱之人就连视线都是卑贱而污秽。受到这种眼神的注视,对高贵之人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现在对Archer来说,和僭称为王的Rider相比之下,不知礼数的Berserker更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漂浮在他左右的宝剑与宝枪缓缓掉头转换方向,锋尖对准变成首要狙杀对象的Berserker。

  「杂种。至少死得好看点,娱乐本王吧。」

  Archer的冷彻宣言一出,枪与剑在空中飘射而出。

  碰也不碰一下就能射出这些不知从何而来的武器——这就是这位黄金的英灵之所以成为弓兵的原因吧。但是他对待宝具的方式实在太过随便,粗暴的投掷方式简直就像丢石头一样,把英灵最重要的宝具任意乱扔乱砸。

  虽然如此,他的攻击破坏力还是极为强大。路面好像遭到爆破一般翻起,破碎成屑块的柏油化为粉尘遮住视线。

  「……!」

  全部的人都为之屏息。

  黑色的修长身影从朦胧的粉尘当中隐隐浮现。

  Berserker还活着。在他稍微移开的脚边,路面被深深挖出一个陨石坑形状的大洞。这是Archer射出的枪剑当中,飞得稍慢的长枪偏离目标所造成的结果。然而应该比长枪还要更早击中目标的长剑却没有造成任何破坏。

  那是因为那把剑现在正握在Berserker的手中。

  究竟有几个人看清楚这场以神速展开的攻防战?至少爱莉斯菲尔与韦伯就连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实际的状况是——Berserker轻而易举地将Archer第一次攻击射来的宝剑抓在手中,就这么利用刚获得的武器将第二击的长枪挡开。

  「……那家伙,他真的是Berserker吗?」

  Lancer紧张地低声说道,Rider则是咕哝着回应道:

  「就一个失去理性的疯子来说,他的技艺可真是高超哪。」

  宝具是专为了使用者英灵而特别强化的专用武器,就算其他英灵拿在手中也无法完全展现威力。再怎么样都不可能发挥那种精妙绝伦的剑技,巧妙地将刹那间紧接而来的追击打飞。

  不过对Archer来说,他心中的忿怒似乎更甚于宝具被夺的惊讶。俊俏的美貌因为极度冷峻的杀意而冻结,失去所有的表情。

  「——竟然胆敢用那双污秽的手碰触本王的宝物……这么想死吗?狗!!」

  Archer身边再次发出闪耀光辉。又有一批新的宝具有如圣者的光环一般,在黄金英灵的尊容周围展开——数量共有一六把。

  不只是剑与枪,还有斧头、钢锤以及长矛。当中甚至有一些不晓得用途以及来历的奇形兵器。

  所有武器都磨得像镜子一样雪亮,而且还蕴含着强大的魔力。每一件武器都代表一种神秘的体现,毫不逊色……它们全都是真正的宝具,没有一件例外。

  「这……怎么可能……」

  韦伯忍不住开口说道,其他的英灵或是召主心里也都有同样的感觉吧。

  英灵的宝具不见得只有一种。有时候确实会有一些人身怀三、四种相当于宝具的超级兵器。可是就算有再多武器,三、四种也已经是极限了。

  而那全身金黄色装束的Archer却好像拥有无穷无尽的装备,接二连三地拔出宝具,用完就丢。况且从昨天晚上对付Assassin的战斗开始算起,没有一件武器是相同的。

  「来吧!就让本王看看凭你那双不干不净的脏手,究竟能撑到什么时候!」

  在Archer的一声令下,漂浮在半空中的宝具群一起往Berserker冲杀过去。

  轰隆声响震撼大气,爆炸的闪光几乎一扫黑暗,照亮了夜空。

  究竟有谁会相信光是投掷刀剑之类的武器会有这么强大的破坏力?无数的宝具如大雨一般洒落在仓库街的街道上,让街道像是遭到地毯式轰炸般毁坏,惨不忍睹。

  但是Archer的猛攻还是不见停歇。宝具如落雷般轰下,好像是要把Berserker站立之处连同整个街区一同消灭殆尽,一击接着一击连番猛攻。攻势非但没有间断,反而渐趋激烈——原因是因为他的目标Berserker到现在还依然不见败象,屹立不摇。

  所有人都看得目不转睛,大感惊讶。就连置身于以一对多的战场,情势即将一触即发的危机戚在此时都已经被众人遗忘了。

  这完全是重现第一波攻击的状况。Berserker用空着的左手攫住了最先飞来的长矛,之后举起长矛,连同右手的钢剑一起舞动翻飞,将持续袭击而来的宝具一一击回。

  这种技巧既精细又大胆,甚至可以用华丽一词来形容。虽然宝具是从Archer那儿夺取来的,可是Berserker使用起来却一点都没有不顺手的样子,就好像是双手的延伸一般自由自在。洗链的手法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手中的武具就是他使用多年的惯用兵器。

  攻守双方都超乎常里。

  仔细一想,那位黄金弓兵与黑暗狂战士的英灵与其他三人不同,他们的真名目前都还没有揭穿,Saber与Lancer都对他们带来的威胁感到战栗。之后在前往圣杯的胜利之路上很有可能会与他们交锋,但是面对如此超乎想像的怪物,他们要用什么方法应付呢?

  「——看来那个金色家伙最有自信的就是宝具的数量。这样的话,他与那个黑衣人的相性简直是差到不能再差了。」

  正当Saber与Lancer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的时候。Rider则是一个人摆出游刃有余的姿态,志得意满地喃喃自语。

  「黑衣人是武器越捡越强。还有那个金色的家伙也是,像那样没头没脑地乱扔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真是爱钻牛角尖哪。」

  正如征服王冷静的分析一般,Berserker面对Archer的宝具猛攻一步都不退让。反而每当有更强宝具飞来的时候,他就会弃掉手中的兵器,抓住新武器,谨慎地一件一件替换。

  伴随着一阵特别强烈的巨响,十六件宝具中的最后一件武器被打落了。

  在有如真空般的寂静之下,只有Berserker一人站立在铺天盖地的尘埃当中。除此以外,仓库、路灯以及周围一带的建筑物全部都彻底毁坏,黑衣骑士的右手拿着战斧,左手则握着单刃弯刀。剩下的宝具全部都散落在Berserker的脚边,或是就这么插在周边的瓦砾堆中。没有一支兵刃碰触到那身黑色甲胄。

  Berserker蓦然举起手中剩下的两支宝具——在没有任何准备动作的情况下,就将宝具朝着Archer射去。

  不知道是投得偏了,还是一开始就没有射中的意图,战斧与弯刀击中的是Archer脚下所站的街灯灯柱。弯刀击中一半的地方,战斧则是直接打中接近顶端的位置,将铁柱像奶油一样打得柔肠寸断。

  断成三节的灯柱倒落地面,发出巨响。但是落地的只有灯柱。黄金英灵在铁柱断裂之前就已经翻身飞跃,若无其事地降落地面了。

  「可恶的愚蠢之徒……竟然让应当仰天瞻望的本王与你站在同样的大地上!」

  ——不,看起来若无其事似乎只是旁人的感觉。

  Archer的忿怒至此终于到达顶点。双眉间深深刻下的纵纹,让他的美貌变得凶恶无比。

  「此等不敬之举,纵然万死亦难辞其咎。你这个杂种,本王绝对要让你灰飞烟灭!」

  激愤之余,Archer看着Berserker的双眼燃起熊熊怒火,大声喝道。周边的空间第三次产生扭曲,现出枪林剑雨……

  接下来出现的宝具的光辉总数共三十二道,这次就连Rider都沉默不语了。

  虽然Berserker最终还是接下了十六具宝具的连续攻击,但是他一定想不到对方会使出数量更多出一倍的攻击吧。这一点其他从灵也是一样,已经没有人能够预测出Archer的潜力究竟到达何种程度。

  『……基尔加梅修是认真的。他打算继续解放「王之财宝〈Gate Of Babylon〉」。』

  言峰绮礼经由宝石通讯机传来的战况报告,让远圾时臣大伤脑筋。

  即使身处在远圾宅邸的地下,与战场的仓库街相距遥远,但是时臣还是能够轻易掌握现场的状况。操纵Assassin的绮礼与他之间的连动一如预期,发挥良好的效果。情势应该非常完美才是。

  如果要说唯一一件超出预期的要素,那就是他们所召唤出来的最强武力基尔加梅修偏偏是以Archer的职别现世。

  强悍的宝具可以说是Archer职别的特征所在,基尔加梅修拥有等级相当于EX级的超强宝具,圣杯把这个职别分配给他说不定确实是必然的选择。结果是让这位唯我独尊的英雄王得到极为优异的单独行动能力,这一点却是天大的失算。

  时臣相当尊敬英雄王基尔加梅修的威名,原本打算在可容许的范围之内百分之百尊重他的意思。但是时臣万万没想到这道容许界限这么快就遭到挑战……

  基尔加梅修是时臣必须保留到最后才能动用的最终王牌。现在这段时期还是需要利用Assassin彻底进行侦搜活动。他绝对不会坐视必杀宝具『王之秘宝』一再随便发动,暴露在众人的眼前——更何况是为了像Berserker那种来路不明的敌人而使出全力。

  如果要管束具有单独行动技能而不依赖召主的从灵,除了依靠令咒这种只有三次的绝对命令权之外别无他法。特别是当手下的从灵是基尔加梅修这种完全无心尊重召主的人,令咒就显得更加宝贵。

  无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举止从容而优雅——这是远坂家代代相传的家训。时臣一直将这条家训铭记在心,可是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比其他召主更早面临被迫消耗令咒的局面……

  『导师,请您尽快做决定。』

  通讯机的另一端传来绮礼紧张的声声催促。

  时臣的表情苦涩,凝视着右手的手背。

  Archer注视着Berserker的憎恶眼神忽然移开。

  他的视线朝向东南方,那个方向是深山町的丘陵地以及高级住宅区。不晓得有多少人察觉到那里正是远坂宅邸的方向。

  「以为凭你这种人的建言就能平息本王的忿怒吗?你真是胆大包天哪,时臣……」

  Archer的嘴角吊起,露出怨恨的神情,不屑地沉声说道。周围展开的无数宝具光芒同时一敛,又不知道消失到哪里去。

  「……算你捡到一条命,狂犬。」

  虽然Archer的表情仍然愤懑不平,但是鲜红色的双眸当中已经看不到杀意的火炎。一身金黄色装束的Archer不改他的狂傲不羁,瞪视在场所有的从灵。

  「你们这些杂种,下次见面前把废物都淘汰掉。本王只想看到真正的英雄。」

  最后撂下这句话之后,Archer解除实体化。金黄色的甲胄丧失质戚而消逝,只留下点点残光。

  黄金骑士与黑色骑士之间的对决,就这样以众人都料想不到的方式结束了。

  「嗯,看来那家伙的召主个性似乎不如Archer本人那么坚毅。」

  Rider面露无奈神情,苦笑着大声说道。但是其他每一个人都知道,现在不是轻松瞬玩葵的时候。危险性与Archer不分轩轾的Berserker现在还站在他们的面前。

  面罩隙缝深处那双茫然双眸因为失去了最初的目标,在虚空当中随处游移……然后又选出新的猎物,重新绽放出精光。

  被那双充满着怨恨之意的眼眸盯上,Saber觉得背脊有一阵冰冷的寒意爬过。

  「……ur……」

  这道声音仿佛来自地底深处,那是一种灾殃、一种诅咒,一种没有任何语言意义的怨念呻吟。

  这是在场所有人第一次听见Berserker的声音。

  「……ar……er……!!」

  黑色骑士就像是一道长有手脚的人型诅咒一般,全身涨满杀意,朝白银骑士王猛冲过去-

  153:50:22

  从灵不只是在现实世界保持形体时要使用魔力,就连一举手、一投足也同样会消耗魔力。如果牵涉到战斗行为的话,消耗量更是增加数倍。这些活动用的魔力都会从魔术师的魔术回路中吸出,供给从灵使用。

  然而对于问桐雁夜来说,魔术回路活性化所代表的意义就是刻印虫啃食**,带来有如地狱般的痛苦。

  从灵变为灵体的话,魔力的耗费量就会降到最低。在这样的状态下,雁夜也只是时不时受到心悸或是晕眩所苦而已。

  但是让Berserker实体化之后的苦痛根本超乎他的想像。

  在体内复苏的异物开始蠕动,噬肉啃骨。在雁夜体内成为拟似魔术回路的刻印虫不顾宿主雁夜有多少容许量,毫不留情地吸收魔力,悉数供给Berserker。

  身体内部逐渐被别的生物侵蚀、掠夺殆尽……这种感觉用痛苦两个字来形容还不足以表现,恐怖和惊惧让活生生被吞噬的剧痛更加强烈。

  「呜……嘎、呜阿……!!」

  雁夜藏身在暗处中,拼死命忍着不哀叫出声,一边用力搔抓喉咙与胸口。皮肤被抓破渗出鲜血的同时,双手的指甲也一片片断裂剥落。

  更凄惨的是狂战士职别需要召主提供的魔力消耗比其他从灵更胜数倍。在召唤英灵的时候,脏砚强迫雁夜让从灵疯狂化,正是来自于那个毒辣老魔术师特有的变态嗜虐心。

  那些虫子啃咬背脊、那些虫子融化神经。那些虫子……那些在雁夜体内存活的成千上万的虫子虫子虫子虫子虫子虫子虫子…………

  「嘎啊啊啊………」

  雁夜忍受不住而漏出的悲鸣只不过是沙哑的呻吟声。剧痛哽在喉咙中,没有叫出声来。他一边啜泣,一边继续强忍体内翻搅的千万道痛苦蹂躏。

  雁夜已经无心观看Archer与Berserker在外面路上展开的攻防战。就连剧痛的狂潮逐渐退去的时候,他的思考能力也无法立刻回复,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呼……呼……」

  雁夜一边借由急促的呼吸平息残余的痛楚,同时再度借由使魔的视野观察战场状况。现在还有三名从灵留在场上,已经不见Archer的身影。战局进入短暂的休止时间。

  打赢了吗……?应该不是。可能是时臣判断战局不利于己,叫从灵撤退了吧。

  面对展现出压倒性实力的Archer,雁夜的Berserker一点也不逊色。雁夜只花了一年就成事的急就章魔术,已经足以和远坂家历代磨练出来的魔术分庭抗礼了。

  「……呼呼……哈哈哈……」

  憔悴不堪,浑身无力的雁夜发出干笑声。

  成功了。终于给那个傲慢的魔术师,给那些总是瞧不起雁夜这种平凡人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了。雁夜在心中对时臣,对脏砚等人发出得意的嘲笑。

  我不是丧家之犬,也不会再让任何人说我是偷生蝼蚁般的失败者。我可以和你们一决胜负,可以让你们畏惧,感到害怕……

  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既然最痛恨的敌人Archer已经撤退,雁夜就没有必要再忍痛继续战斗,其他从灵就让他们自己去杀个痛快吧。

  正当他放松心情的时候,Berserker正好选出Saber为下一个目标,往她直冲过去。因此最感到措手不及的不是别人,正是雁夜自己。

  「住手……回来!给我回来,Berserker!!」

  雁夜出声叫唤,传送念波。这种程度的简单指令只要使用远距离的念话应该就已经绰绰有余了,但是黑色骑土完全没有反应。因为Berserker的亢奋所耗费的魔力量反而让原本已经快要沉静下来的刻印虫又全数一起活性化,剧痛再次开始折磨雁夜的**。

  「Berserkerrrrrrr!快住手!!」

  极度的剧痛让雁夜发出的呼唤声几近于惨嚎。他的精神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动用令咒了。身陷痛苦的狂潮当中,雁夜只能使尽全力紧紧抓住逐渐远去的意识,努力让自己不要昏过去。

  黑色骑士势如疯兽,一脚将柏油路踢个粉碎,朝着Saber一人疾冲,浑身发出川浪不息的黑色杀意。

  Saber当然并没有掉以轻心,她马上握住剑,采取防御姿势。

  「~~~~~~~~~~~!」

  伴随着贴地滚滚而来的诡异气息,Berserker举起手中的「武器」朝Saber的脑门砸下来。

  Saber虽然用无形之剑轻易挡下攻击,但是当她看清楚自己挡下的武器之时,却感到一阵错愕。

  那是一根铁柱——刚才Archer还站在脚下,被Berserker砍倒在地的街灯灯柱残骸。应该是黑色骑士一边朝Saber冲来,一边从脚边捡起来的吧。

  Berserker将断成长度两公尺以上的铁块当成长枪般用两手握住,以破碑裂石的力道重重压在Saber的剑上。但是让人惊讶的事情不是他的强悍膂力,而是他手中的武器只不过是一般的铁块。

  Saber隐藏在『风王结界』中的长剑可谓是宝剑中的宝剑,没有其他武器能出其右的至高宝具。路边随处捡来的铁块哪能与这柄神剑对击较量。

  除了英灵的宝具之外,其他武器不可能有足够的强度能够像这样与Saber的剑抗衡。但是……

  「什……什么?」

  Saber一边咬牙撑住,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看错了。

  Berserker手中的铁柱被染成黑色。黑色的线条如同叶脉一般缠绕在铁柱上,此刻还在一点一点地继续扩散侵蚀。

  黑色线条的源头是来自于Berserker的双手。黑色线条从黑色笼手抓住的部位,如蛛网一般向整根铁柱扩散开来。

  那是Berserker的魔力——黑色骑士所特有的,被杀意和怨恨彻底污染的魔力。那股魔力猛借由Berserker的双手渗透整根铁柱。

  「你……难道!?」

  感到惊讶的同时,Saber也察觉眼前这个狂战士的宝具真相。

  在一旁观战的Lancer与Rider也得到同样的结论。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只要是那个黑衣人抓到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会变成他的宝具吗?」

  Rider感佩万分地低声说道。英灵的宝具显现时并不只限于有形的固有武器,也有一些类型的宝具会成为从灵本身所具备的「特殊能力」发挥效用。这个Berserker的宝具正好就是属于这种类型。

  但是这项能力真是太惊人了。先前Berserker将Archer投射出来的无数宝具直接抢夺下来,用起来如臂使指,现在终于明白他那一身惊人的技艺从何而来了。Archer宝具的支配权在被Berserker的笼手抓住的那一瞬间就被黑色骑士夺走了。

  不仅如此,就连平凡无奇的铁块一旦落入Berserker的手中都会带有强大的魔力,足以和其他宝具对打。虽然看起来与刚才的黄金Archer意义不同,但是Berserker仿佛同样也拥有用之不尽、取之不竭的宝具。

  第二击、第三击——Berserker使出刚烈的「枪法」对Saber进行猛攻。接战的Saber只能全力防守,她搭在剑柄上的左手还是使不出力气,Lancer的『必灭黄蔷薇』所造成的伤害在此时影响甚钜。只能依赖一只右手所施展出来的剑技十分不灵动,虽然借由魔力放射的辅助勉强支撑应战,但是气势凌人的Berserker如同怒海狂涛般连番攻击,逼得Saber不得不全力防御。她就这么一直找不到机会反击,渐渐趋于劣势。

  「Saber……!」

  听见爱莉斯菲尔急迫的声音,骑士王的额头上不知何时开始渗出焦躁的汗珠。

  身在远处观战的切嗣同样也看出Saber处境堪危。但是凭切嗣现在的武装,他根本无从介入从灵之间的战斗。

  如果能够找出Berserker之主的所在地,至少还有办法应付……但就算动用两支瞄准器,切嗣还是找不到对方人在哪里。

  「……舞弥,从你那里看得见Berserker的主人吗?」

  『不行,我找不到他。』

  对讲机另一方的回答让切嗣皱起眉头。切嗣与舞弥的位置互补彼此视野上的死角,这样还找不到人,代表对方不在能够对从灵直接下达指令的位置,选择以隐藏自身行踪为优先。

  看来对方的个性似乎比Lancer的召主更加谨慎小心。对切嗣来说,比起那些做事半吊子的优秀魔术师,这种作风含蓄的对手才更难缠。

  「糟糕了……」

  现在的状况不是Saber与Berserker的单挑决斗,旁边还有毫发无伤的Lancer与Rider正在伺机而动。在弱肉强食的混战当中处于明显劣势是最糟糕的情况,其他从灵的召主当然会这么想——只要这时候助Berserker一臂之力,轻而易举就能把Saber淘汰掉。之后如果还能把已经消耗魔力的Berserker收拾掉的话,就能来个一箭双鹏。他们可以花费最少的力气一口气让两名敌人出局……

  切嗣把手中的步枪朝向头顶,再一次确认吊臂起重机上方。戴着骷髅面具的Assassin还是一样蹲踞在那里,随便轻举妄动很可能会让切嗣自己没命。

  「……该死。」

  切嗣虽然懊悔,但是现在他除了静观其变之外,没有其他选择。

  只因为一只手指不灵活就让自己的剑失去锋锐,Saber感到心急如焚。

  她当然明白自己现在身处的状况有多么危险。她必须把和Berserker之间的对战局势维持在五五波之间,这也是为了牵制在一旁的Rider。如果在这种状况下被别人趁虚而入的话——她没有余力能够抵挡。

  Berserker毫不留情,展现出狂乱英灵狰狞又猛烈的攻势紧紧缠着Saber不放。接连不断刺出的铁柱「长枪」就如同野生兽性一般凶残激烈,但是他的枪法却精练而准确,已臻至绝顶高手的境界。

  压制住Saber的不只是Berserker逼人的气势。Saber虽然负伤,仍然还是最强的从灵,但是Berserker猛烈的连环攻击丝毫不让Saber有反击的机会。而且他的武器虽然经过魔力强化,但也不过只是一根歪斜扭曲的铁柱残骸而已。

  这个Berserker绝对不单单只是一头没有理性的疯狗而已,他原本的英灵真身一定是相当程度的「高手」。在疯狂化之后,手法竟然还是这么精纯,武艺绝对非同小可。

  「你……到底是!?」

  Saber惊讶的疑问当然没有答案,黑色骑士挟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把铁柱高高举起。接下来这一击将会相当威猛,力道之强仿佛要将Saber矮小的身躯连同她的防御一同粉碎——

  但是挥下来的铁柱却没有击中Saber。

  长逾两公尺的铁柱被从中切断,在空中飞舞,Berserker的拟似宝具坚固得足以和Saber的宝剑相互斩击,一抹在黑暗中闪过的红光却像是斩瓜切菜似地轻松将它断成两截。

  Lancer的背影出现在惊讶万分的Saber面前,俊美绝伦的枪兵把刚才与自己敌对的骑士王护在身后,与眼前的Berserker对峙。

  「恶作剧就到此为止了,Berserker。」

  Lancer冷冷说道,右手的长枪——『破魔红蔷薇』的枪尖对准黑色骑士。他的红色长枪能够将交碰的宝具魔力抵销,就算是受到Berserker黑色魔力侵蚀过的拟似宝具也和普通的铁块无异。

  「这位Saber已经和我有约了……如果你还是执意要不识相地乱打岔,我可不会袖手旁观喔。」

  「Lancer……」

  虽然身处于生死决斗当中,Saber还是对Lancer的行为感动不已。这位枪兵英灵实践心中自我尊严的方式,正与Saber所信奉的理念相同,忠于「骑士之道」。

  但是现场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认同这种崇高的情操。

  『你在做什么,Lancer?想要打倒Saber的话,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吗?』

  无形的声音冷酷地质问道,这抹听起来极为不悦的声音正好就是来自于Lancer的召主。可是Lancer却意外地露出非常严肃的表情。

  「我迪尔穆德,奥,德利暗以自己的荣耀发誓,一定会杀死Saber!」

  他对着虚空如此大声说道。

  「如果您下令的话,我一定会在您面前先将这只疯狗击败。吾主啊!至少请您让我与Saber能够堂堂正正地……」

  『不准。』

  Lancer热切的乞求被无情地打断,他的召主以更加冷峻的口气断言道:

  「Lancer。我以令咒命令你,协助Berserker杀掉Saber」

  紧迫的气氛当场冻结。

  令咒是对从灵的绝对命令权,就算是再伟大的英灵也无法违逆令咒的命令。因此Lancer已经失去他的自由意志——

  红枪的枪头掉转,朝着Saber呼啸而来。Saber在千钧一发之际飞身退开,长短两柄枪的枪尖先后从她的眼前破空划过。

  Lancer惊人的枪法让他尚未转过身,左右两柄枪就已经先朝着正后方的敌人剃出,如此出神入化的双枪枪法正是Lancer的真本事。在他的锋利枪尖上已经不留有一丝情面。

  「Lancer……!」

  Saber出声叫唤,但是话说到一半就卡在喉咙中,她看到Lancer转过来面对自己的脸庞因为愤怒与屈辱而扭曲。那张悲愤至极的表情比任何辩解之词都更充分道出英灵迪尔穆德心中的感受。

  Lancer的身体受到令咒束缚,已经不听他的使唤,只是一具名为从灵的冷酷机器装置而已。英灵迪尔穆德练就的一身武艺以及能力将会无视他的信念,只为了完成召主至高无上的命令尽情发挥。同为英灵的Saber可以深刻体会那种悔恨之意。

  在猛攻的Lancer身旁,Berserker又进步上前。即使情况有变,黑色骑士似乎还是只把目标放在Saber身上。Berserker这次把刚才被Lancer的红枪打成两截的铁柱当作长剑使用,摆出中段架式,对准Saber的脸部。就算形状有些不同,对这支宝具来说似乎没有什么影响。

  无路可逃了。

  如果左手没有伤势的话,或许还能找出一条生路,但是Saber现在光是对付Berserker一个人就已经使尽全力。这时候如果连Lancer都与她为敌的话,根本毫无胜算可言。

  「……Saber……对不起……」

  Lancer一边发出痛苦的呻吟,一边逐渐缩短与Saber之间的距离。虽然他的表情满是羞愤,左右两柄魔枪却发出充满杀气的魔力,有如海市蜃楼一般晕腾而上。

  站在Lancer身旁的黑色骑士依然不发一语,但是杀意波动的浓度更加倍增,朝着Saber步步进逼而来。铁柱的断片被黑色叶脉密密麻麻地包覆住,化为比普通长剑更为恐怖的异样凶器,以圆钝的尖端压制住Saber。

  Saber冷静的眼神凝视着眼前这些绝命威胁,侧目对爱莉斯菲尔便了个眼色。

  「爱莉斯菲尔,这里由我来顶着,你趁这段时间……」

  Saber进退维谷,她的思考已经转向最极端的选择。致命的危险状况让她不得不做出如此判断。就算局势再怎么不利,至少一定要保护好爱莉斯菲尔,即使必须挺身牺牲生命……

  「趁这段时间,请你赶快离开,能走多远就走多远。」

  Saber淡淡地建言道。她的真正意图,爱莉斯菲尔当然了然于心。这位高贵的少女骑士想要以自身的性命为代价,替爱莉斯菲尔杀开一条生路。

  爱莉斯菲尔毅然决然地摇头拒绝。她一点也不想让Saber在这里送命。

  「爱莉斯菲尔,拜托你——」

  「不要紧的,Saber,相信你的召主。」

  Saber察觉这句话别有弦外之音,但是反而让她面露困惑的表情。

  ——切嗣他,已经在这里了吗?

  虽然Saber大感疑惑,但是实际上爱莉斯菲尔却是深信不疑。

  无论是她或是Saber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闪失。她们依照切嗣之前的吩咐,盛大又华丽地打了一场仗。现在Saber正是场上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关注这位身陷险境的娇小骑士。

  ——所以,求求你。亲爱的……

  爱莉斯菲尔心无杂念,心心念念地祈求不知身在何处的丈夫协助。

  卫宫切嗣并未感受到妻子的祈愿,他只是冷静地观察情况,判断自己应该如何行动。

  最重要的是要保护爱莉斯菲尔这位「容器保管者」,既然Saber现在已经没办法守护她,那就没有时间犹豫不决了。

  「……舞弥,我数到零你就攻击Assassin,进行牵制射击。」

  一丝紧张的气息从对讲机的另一头飘过来,然后随即传来一声『收到』的应答声。

  切嗣现在就要射杀Lancer的召主。唯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决现在的状况。

  「——六」

  切嗣一边开始低声读秒,一边将热感应瞄准器的十字准心对准在Lancer的召主身上。

  切嗣在改造这支WA2000狙击枪,带进日本之前,就已经在艾因兹柏恩城试射过。他已经掌握这支枪本身的特性,虽然还没有检验枪枝与夜视系统的搭配性是否良好……这一点也只能相信舞弥的能力了。

  「——五。」

  根据舞弥的报告——瞄准器已经调整为以五百公尺距离为零点,也就是说十字准心与子弹弹道一致的位置是在距离枪口五百公尺远的地点。

  在长距离射击当中,子弹并不是直线前进,而是画出一个极为平缓的抛物线。

  也就是说当射击目标的距离比归零距离还要近的时候,着弹点就会由十字准心向上偏移。

  Lancer的召主距离切嗣大约三百公尺左右,他慎重地调整对准点。

  「——四。」

  Lancer因为召主的令咒被迫做出违心之举。虽然无法预测他在失去召主之后会有什么反应,但是切嗣认为他应该不,会继续攻击Saber。如果最盲若反的威胁回到只有Berserker一人的话,Saber就有能力想办法带爱莉斯菲尔离开。

  剩下的问题就是切嗣本人的安全。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冒险在Assassin的脚边开枪了。

  「——三。」

  切嗣要求舞弥配合他的时机一起开火,尽量分担风险。以她手中AUG步枪所射出的5.56mm Remington高速子弹的威力,虽然无法伤害身为从灵的Assassin。不过遭受到意外枪击的Assassin说不定会因此忽略在自己身边不远处开枪的另一名狙击手——这当然是极度乐观的预测。

  「——二。」

  如果Assassin真的被诱骗上当,把舞弥当成敌人,处身位置够远的舞弥也很有希望能够全身而退。说不定Assassin根本不会攻击,选择直接撤退,避免被其他召主发现自己的存在。

  但是当这些可能性全部落空的时候,Assassin就会攻击位在自己脚边不远处的切嗣。届时切嗣只好放胆与Assassin一搏。这和胜算多少无关,他别无选择。

  「——一。」

  切嗣静静吐出一口气,缓缓地扣紧扳机。Walther的枪身文风不动,空洞的枪口对着目标传送死亡的凝视眼神。

  这时候现场爆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那不是舞弥AUG步枪的全自动射击,也不是切嗣的狙击。那阵冲击声极为震撼,几乎足以摇动大地,这种小型枪开火的声音根本比不上。

  那是一道突然轰击在战场上的落雷,刺眼的闪光将黑夜化为白昼。另外还传出一声雄沉的咆哮,甚至盖过落雷的声音。

  「AAAALaLaLaLaLaie!!」

  闪电不是由天际击落大地,而是横向扫过地表。不——那看起来虽然像是一道闪电,其实是一辆雷光四射的战车疾驰。

  Lancer在危急之际翻身,及时闪开。但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Saber一个人身上的Berserker却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Rider发出长啸的同时,操使手中两头神牛的缰绳。神牛先用四只前蹄将黑色骑士踢倒在地,接下来四只后蹄狠狠地加以蹂躏一番。铁蹄上带着翻涌的紫雷电气,光是一踢就已经是莫大的打击,Berserker前后被践踏了八回,必定受到致命的伤害。Rider的战车奔驰而过之后,只见身穿黑色甲胄的身影已经连站部站不起来,仰倒在地。

  战车紧急停车反转回头,Rider俯视刚才辗杀的敌人,充满昂然斗志的表情一歪,露出笑容。

  「——哦?这家伙还挺硬骨头的嘛。」

  Berserker还没有断气。他一边微微痉挛,一边缓慢地撑起上半身。Rider发觉黑色骑士虽然被神牛踩倒在地,还是勉强扭转身躯,滚离战车的路径。Berserker就是这样勉强躲过车轮的蹂躏,免于遭受到最致命的打击。

  Rider的宝具就在Saber鼻尖之前呼啸而过,目睹那压倒性的强大威力,让她愕然无语。

  『神威的车轮』……它的威力之强显然不是对人宝具,而是抗军宝具的程度。看得出来就连刚才那阵狂奔都已经是Rider手下留情。如果他有心的话,不但Lancer无法幸免,就连Saber自己也早已成为铁蹄与车轮下的牺牲品了吧。

  瘫倒在地的Berserker无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他似乎知道自己受创甚深,无法继续进行战斗。他慢慢停止动作之后,形体轮廓就这么如同海市蜃楼一般渐渐变淡消失。Berserker解除实体,化为灵体撤退了。

  「好了……黑衣人就这样把他请下台啦——」

  战车上的Rider若无其事地扭动脖子,发出喀啦喀啦的声响,然后朝着半空中喊道:

  「Lancer之主,朕不知道你躲在哪里偷窥,但是不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玷污骑士之间的决斗……不过就算对你们这些魔术师说道理,大概也听不进去吧。」

  说完,巨汉从灵露出极为威猛的冷笑压迫看不见的对手。

  「叫Lancer撤退吧。如果你还要继续让他受辱的话,朕就会助Saber一臂之力,两人合力把你的从灵消灭。你觉得如何?」

  『……』

  隐身魔术师的忿怒气息笼罩这一带,不过没有维持多久。

  『——撤退吧,Lancer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

  Lancer听见这句话,放心地舒了一口气,放下长枪。

  「感激不尽,征服王。」

  听见美貌枪兵的低声道谢,Rider咧嘴露出满意的笑容。

  「这没什么。朕这个人就是喜爱战场上的美好事物。」

  Lancer再一次用眼神对Rider表达谢意,接着也对Saber点点头。

  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双方都知道彼此之间应该立下的誓詈?Saber同样也对Lancer颔首。

  总有一天……再一决胜负。

  确认过这件事之后,Lancer化为灵体,身形消失。

  寂静降临在破坏狂岚肆虐过后的战场之上。

  过了不久,之前仿佛已经被人遗忘的海浪拍打岩壁的声音,以及远方市街的喧嚣开始轻轻震动夜晚的空气,应该是Lancer的召主把张设在这一带的结界解开了吧。

  Saber用百感交集的眼神看着最后留下来的Rider。

  「……结果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征服王。」

  「这个嘛,朕不会去多想这种事。」

  面对Saber的疑问,巨汉从灵好像觉得事不关己似的,态度平淡地耸耸肩。

  「什么理由、什么企图,这些扰人的麻烦事自然会有后世的历史学家帮我们编出一套大道理。我们这些英雄只要随心所欲、自由奔放地尽情纵马奔驰就好了。」

  「……真不敢相信一国之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Saber的口气严肃,不高兴地回应道。Saber一向遵奉廉洁的骑士道精神,她的信念与Rider狂放不羁的行动原理相去甚远。

  「哦,你对朕的王道有意见吗?哼,不过这也是必然的吧。」

  Rider嗤笑一声,接受Saber挑衅的眼神。

  「所有王道都是独一无二的。身为王者的朕与身为王者的你无法接纳彼此也是无可厚非……总有一天朕会和你彻底分个高下吧。」

  「求之不得。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在这里……」

  「好了好了,不要这么紧张兮兮的。」

  Rider轻笑几声,用下颚指指Saber的左手。

  「朕伊斯坎达尔绝对不会做出趁人之危取巧的事情。Saber,先去把你和Lancer之间的因缘做个了断吧。到时候不管是你还是Lancer,只要是打赢之后走到朕面前的人,朕都会奉陪到底。」

  「……」

  Saber虽然很想回嘴,但是面对Rider,左手拇指障碍的影响实在太大。这个英灵的战斗力能够一击打退Berserker,绝对不容她小觑。

  「骑士王,那就暂且后会有期了。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让朕好好体会热血沸腾的感觉吧……喂,小子。你没有几句好听的场面话可说吗?」

  Rider这么对韦伯说道,但是瘫坐在Rider脚边驾驶台上的少年却没有回答。Rider抓住他的衣领举起来一看,矮小的召主早就已经翻白眼昏过去了,看来Rider朝Berserker突击时的气魄太过强烈了。

  「……这家伙怎么搞的,这么没精神。」

  Rider叹口气,将自己的召主抱在腋下,拉扯两头神牛的缰绳。公牛发出嘶鸣声的同时,放出阵阵雷气,从蹄下散出闪电,朝向虚空飞去。

  「再会啦!」

  伴随着轰雷声响,Rider的战车朝向南方天空奔驰而去。

  爱莉斯菲尔总算摆脱紧张的气氛,放心地吐了一口气。她重新回顾四周,周边一带的破坏程度真可以说是凄惨无比。这也难怪,有多达五位从灵齐众一堂,其中几人还不留情地施展出宝具。

  「过去有哪一场圣杯战争在刚开始就打得这么激烈……」

  破坏的痕迹不是爱莉斯菲尔要担心的事情,隐藏圣杯战争的痕迹是圣堂教会的监督者要负担的责任。教会一定会动员他们组织的力量,彻底掩饰这有如大地震造成的惨状吧。

  Saber默默凝视着Rider飞走的天空远方,那张聪慧的侧脸看不到从刚才那场死斗中生还的兴奋或是憔悴疲劳的神色。穿着白银铠甲的少女无语伫立在战场上的凛然之姿就像是一幅画,美丽而不可侵犯。

  但是爱莉斯菲尔知道在Saber端正的姿态之下,她所受的伤是多么深。

  「Saber你的左腕——」

  「是的,这是非常严重的失态。Rider说的没错,如果不先和Lancer一决胜负,解除伤口上的诅咒的话,将来也会影响到和其他从灵之间的战斗。」

  骑士王淡淡地说道,语气当中完全不会让爱莉斯菲尔戚到操心。Saber如此坚毅,反而让爱莉斯菲尔心中更加不舍。

  「……谢谢你,Saber多亏有你,我才能活下来。」

  爱莉斯菲尔低下头说道。Saber对她报以微笑。

  「我能够无后顾之忧地面对敌人战斗,都是因为背后有你在啊。爱莉斯菲尔。」

  爱莉斯菲尔再次深刻体会到Saber是多么地坚强、刚毅以及温柔。

  虽然Saber看起来比自己小上一轮,外表只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女——身材这么地娇小,手腕又是这么地纤细,但是她的身心都是一位完美的骑士、真正的英雄。

  「胜负现在才开始,爱莉斯菲尔。今晚的局面只不过是之后一连串战斗的第一夜而已。」

  「……是啊。」

  「所有的对手都是强敌,从不同时代召来的诸位英雄……没有一个人是易与之辈。」

  Saber喃喃说道,语调当中没有焦躁,也没有畏惧。面对山雨欲来,战士暗自振奋精神。这种激昂、这种热血奔腾的戚觉,不管在任何世界的任何时代都不会改变,正是身为英雄的精神证明。

  注视着南方的夜空,少女低声说道。

  「这就是……圣杯战争。」-

  153:41:36

  这是一个被封闭在黑暗之中的空间。

  那不是空洞的「黑暗」,而是浓缩到非常黏稠,腐烂到发出酸臭气味,极为深邃的——昏黑。

  血腥味浓密得让人窒息,四处发出微弱无力的呻吟声或是啜泣声。从这些种种恐怖的气息来看,这让人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帷幕,或许反而是一种善意的遮眼布也说不定。

  在这一片黑暗当中,有一个圆形物体放出朦胧的光芒,就好像是从水底仰望的天上满月一样。

  那是一颗皮球大小的水晶球,那看似蒙胧的光源其实是水晶球中浮出的影像。

  水晶球中的影像是一片断垣残壁、瓦砾成山的夜景,但是那不是原本就这般残破。这片被毁坏殆尽的景观在短短三十分钟之前还是无人的宁静仓库街。远望的水晶球把仓库街展开的所有激烈战斗完完整整地呈现出来。

  有两个人目睹了一切,这两个人在球体发出的微弱光芒映照下,各自露出不同的喜悦表情。

  「——厉害,这真的是太猛了!」

  其中一个人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一般,修长的双眼中绽放出欢喜的光芒。他是享乐杀人鬼雨生龙之介。在一个如同天文数字般低的偶然之下,踏进了这个超常的世界。

  「喂,蓝胡子老大。刚才那些全部都是真的吧?不是SFX也不是套招,是真的战斗对不对?真是棒呆了~~~~什么PS游戏根本完全不能比嘛!」

  自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中与Caster从灵缔结契约之后,龙之介一直遭遇到一些与日常生活乖离的怪异状况,但是他一向渴望得到刺激与欢乐,把那些异常的怪事全部当成无上的娱乐,毫不在意地照单全收。

  「你说这叫做圣杯战争是吗?老大你也参了一脚对吧?你也会和他们一样那个吗?在空中飞来飞去、然后发发光之类的?」

  「……」

  Caster没有回答,热情的眼神注视着水晶球。水晶球映照出来的小小夜晚风景里,有一道娇小的人影伫立其中。Caster好像失了魂一样,双眼直直盯着那道人影看。

  从一开始监视仓库街之战的时候起,Caster就是这副德性。他不管召主龙之介怎么兴奋狂喜,也不理会其他从灵,从头到尾只紧盯着某一个人,目光随之移动。

  那个纤细的身躯穿着白银色的镗甲,一头金发如同流动的砂金一般美丽动人。她是七位从灵之一,受召唤为剑士之座的英灵少女。

  她的身材是所有人当中最矮小的,但是却比任何人都还要刚毅勇敢、英姿焕发。无论面对如何困顿的逆境都毫不畏惧的身影让Caster的目光从来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他也不可能移开。

  因为那许久未见,让人怀念不已的模样,还有那张无比圣洁的高贵脸庞正是他穿越时空一直追求的幻影。

  「……老大?」

  Caster一直默不作声。龙之介看看他的脸,吓了一大跳。

  那张脸颊削瘦的苍白异容,不知何时已经被源源不绝的泪水沾湿了。

  「——实现了。」

  Caster自言自语说道,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有些沙哑。

  「全都……实现了。原本我还觉得怀疑……没想到圣杯真的无所不能……」

  「你说……实现了……什么意思?」

  龙之介不得不这么问道。好像发生了一件让Caster感到高兴的天大好事,但是龙之介却完全不知所以然,

  「圣杯选择了我啊!」

  Caster不理会召主还是一脸莫名其妙,抓住龙之介的手用力摆动,就好像要与他分享自己的喜悦似的。

  「我们连打都不用打就获得胜利了。绝对没错,圣杯已经是属于我们的了!」

  「可是我……那个叫Saber的人,我根本连看也没看过,碰都没碰过啊?」

  「这不是问题!」

  Caster双眼圆睁,口气坚定地说道。他伸手指着水晶球中映出的少女。

  「你看!她就是答案!那威风凛凛的容颜、庄严的神态……她就是我命运中的『处女』没错!」

  龙之介皱眉,仔细打量水晶球内映照出的人影。那人穿着样式古老的甲胄,不晓得是少年还是少女。不管是男是女,那个美丽的人打扮之奇特,在现代日本社会当中可一点都不输给Caster。

  「……你认识她?」

  「没错。她正是我的光明:她正是我的指南针。是她给予我生命,为我的人生带来意义……」

  说着说着,Caster似乎又难忍激动之情,感动地哽咽,一边还用双手在头上乱抓。

  「从前被神遗弃,受尽屈辱而死的她——现在,终于再度复活了!这个奇迹!如此伟大的奇迹!如果不是我的愿望实现,还会是什么!?」

  龙之介依然还是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只知道他敬爱的『蓝胡子』现在正High到不行。但是在两人还不算久的交往时间当中,龙之介知道当『蓝胡子』像这样「情绪High翻天」的时候,往往会展现出就连龙之介都惊讶不已、自叹弗如的精彩表演。崭新的侵害手法、虐待手法,还有最致命的杀人方法……龙之介尊奉为师长的这位怪人,简直就是残虐界的艺术大家。

  就因为这样,现在的状况让蓝胡子,也就是Caster这么高兴——无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龙之介认为对自己来说肯定也是一桩值得期待的好事。

  「不晓得怎么着,就连我都觉得越来越期待了耶,蓝胡子老大。」

  「没错吧!就是这样!」

  Caster散着一头乱发又哭又笑,双手抱住水晶球,把额头抵在水晶球冰冷的表面上,充满妄执之念的热切眼神死盯着球体中浮现的少女面容。

  「喔喔,『处女』,我的『圣处女』啊……我马上就会到您的跟前迎接您。请您、请您再稍待片刻。」

  如同蛇类吐息般湿黏的阴笑声在黑暗中持续回荡,久久不去。

  看完了整场战斗的经过之后,书峰绮礼命令在现场监视的Assassin回来,切断知觉共有。

  从吊臂起重机上眺望的风景以及含着海潮气味的晚风触戚从意识当中分离,绮礼的五戚被拉回原本身处的教堂地下室里。

  璃正神父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地下室里,站在绮礼身旁。他刚才似乎也在专心聆听绮礼对时臣报告的现场状况。现在战斗已经结束,璃正神父为了完成表面上监督者的工作,立刻使用手机向别人传达指令。

  「——神明二丁目,对,就是滨海仓库街。破坏范围非常大……好,就这么办。就用城市游击战的说法去处理吧。按照D计划执行,接下来就请你视现场的状况做判断。」

  依照璃正的指示行动的圣堂教会人员,已经分散在冬木市各处待命。他们为了应付圣杯战争造成的各种麻烦状况,在事前就已经做好了滴水不漏的万全准备。

  他们已经和警方以及自治团体仔细打过照应,仓库街惨状的事实将会被大大扭曲,以完全不同的风貌呈现在明天早上的早报当中。

  绮礼侧眼看着璃正为了指挥而忙碌奔走,在脑海中分析从今晚的战斗中得知的事实关系。

  根据时臣的间谍先前带来的情报,他已经知道时钟塔的菁英魔术师艾梅罗伊爵士曾经一度取得圣遗物之后又遗失。但是伊斯坎达尔还是以骑兵从灵的身分参战,而且看似是他召主的少年好像又与Lancer的召主有一段不浅的因缘。

  也就是说,Lancer的召主绝对是艾梅罗伊爵士没错。他的圣遗物被那名叫做韦伯的少年盗走之后,可能又另外取得与英灵迪尔穆德有关的物品。

  间桐的术士召唤出Berserker这件事,间桐脏砚已经预先向担任监督者的父亲报告过了,所以绮礼与时臣当然也都知道。但是他们却没料到Berserker竟然是那么厉害的从灵,那种夺取敌人宝具的怪异能力对时臣的基尔加梅修来说一定会成为其天敌。

  如果要想办法让情况对时臣有利的话……首先要让其他从灵消灭Berserker在这种情况下,Lancer是很适合的人选。迪尔穆德施展的宝具『破魔红蔷薇』将是封锁Berserker能力的决定性手段。

  现在还是身分不明的Caster与他的召主到最后还是没有现身,但是考虑到Caster职别的特性,这一点都不意外。Caster以外的从灵除了Berserker之外,所有人的真名都已经揭晓了。而且最具威胁性的Saber与Berserker部已经身负重伤,特别是Saber的伤势势必会对后续的状况造成莫大影响。基尔加梅修在众人面前大秀宝具虽然不是好事,但至少真名还没有揭穿,另外Assassin还存活的事实也还没有人发现。局势依然对远坂时臣的阵营十分有利。

  绮礼冷静地在脑中整理情报,但是他的心里却一点都不感到兴奋。

  一切很可能如同圣堂教会所希望的那样,由远坂时臣取得胜利吧。绮礼引导时臣获胜的任务预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障碍。这件任务就和以前一样无聊,没有任何一件事值得期待。这就是绮礼这三年时光的总结。

  「——打扰了,绮礼大人。」

  正当绮礼沉浸在干涩无味的情绪中,有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边。那是一名戴着骷髅面罩的黑袍女人……和在仓库街担任斥候的Assassin不是同一人,她是另外一位Assassin。

  「……什么事?」

  「是,我在教堂外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特来向您报告。」

  Assassin一边说,一边恭敬地递出某件事物,那是一只头部被扭断的蝙蝠尸首。死后似乎没过多久,现在还残留着些许的体温。

  「——使魔吗?」

  「是的。虽然是在结界之外发现,不过我认为很明显是有人派来监视这间教会的。」

  「……」

  真是怪事,这问教会在圣杯战争当中被界定为中立的不可侵犯领域。如果有人想要恶意干涉教会的话,甚至会被监督者处罚,削减令咒或是在一定时间之内禁止交战。

  应该没有任何人有理由甘愿冒这种险监视这问教会——除了一种假设的可能性。

  如果有某位召主已经开始怀疑绮礼失去Assassin,接受教会庇佑的经过都是一场骗局的话,那又会如何?

  「……」

  绮礼从Assassin的手中捻起蝙蝠尸体,目光停留在一件更奇怪的东西上。

  有一台掌心大小的电子机械用带子绑在蝙蝠的腹部上。有圆形电池,还有——这应该是无线CCD针孔摄影机。

  如果这只蝙蝠真是魔术师的使魔的话,这种组合真是再怪异不过。绮礼知道魔术师这种人有一种倾向,轻视且避讳使用世间一般科技技术,现在他拜在门下的时臣就是最典型的人物。不只借用使魔的视觉,还想利用机械装置记录影像的想法恐怕是普通魔术师所想不到的。

  『——彻底不择手段。丝毫没有身为魔术师的骄傲——』

  以前曾经从时臣那里听说的话语,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划过绮礼的脑海。

  没错,如果对方虽然身为魔术师,却把魔术视同一般电子仪器,只当成一种办事手段看待的话——或许很有可能会在使魔身上动这种手脚。

  绮礼花了很长的时间一直注视着这只不知其意图,也不知来历的小动物尸体。比起今天晚上五位从灵的大乱斗,这具尸体代表的意义更为深远,在他的心中占据了一个位置。

  抬起人孔盖,向旁边放——光是这样简单的动作就花了快要一个小时。这点小事对已经精疲力竭的间桐雁夜来说,是一件就算挤出最后一丝力气都难如登天的沉重劳动。

  铁盖终于打开了一条缝,外面清新的空气流进下水道酸腐的臭气中,雁夜这时总算稍微有一点重新回到人世间的感觉。他奋力挤出自己稍稍回复的一丝力气,将铁盖向旁边一推,像条毛虫一样拖着沉重的身躯爬出地表。外面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在宁静的夜晚当中,没有人会对雁夜的模样感到可疑。

  这条小巷子虽然和刚才从灵们交战的地方都是同一条仓库街,但是和那条四线大道相隔了三条街之遥。

  雁夜与其他召主不同,不过是个急就章的魔术师。什么粗心大意、什么骄傲等等的心态都与他无缘。就算他和其他人一样与从灵一同上战场,也没有自信能够和其他魔术师交手。再说他的从灵是Berserker,即使他想要就近给予战略指示,Berserker也不可能会听从控制。

  所以他索性像扔炸弹一样——把Berserker解放之后丢进敌军阵营里,让他恣意发狂肆虐。雁夜认为自己应该以自保为优先,只要在安全的地方观战即可。

  雁夜在白天发现Lancer的气息之后开始追踪,直到战火在这座仓库街掀起之后,他也尽量避不现身,只把脏砚所传授的使魔『视虫』派上战场,自己则在远处钻进下水道,从地下接近战场,监视战况。

  雁夜浑身无力的身躯仰躺在冰凉的柏油路上,花了一段时间,好不容易才让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

  他浑身鲜血淋漓。全身的微血管到处破裂,从化脓裂开的皮肤汩汩渗流而出。

  雁夜现在的状况有如曝晒在放射线照射之下的末期重度患者。他的**在生物学上早就已经死透,濒临崩坏。让他的身体在半死不活的状况下继续生存,避能像活人一样活动的原因是由于触手遍布雁夜全身的刻印虫魔力。

  雁夜也很难相信自己的身体竟然还能像这样完整无缺。在供给魔力给Berserker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的血肉都好像已经被虫子贪嚼个精光,一块都不剩了。

  只经历一次战斗就已经变成这副模样。

  驱使Berserker的负荷远超出雁夜的想像,而且Berserker还完全不听控制。那简直就是一头想要大啖血肉的饥饿猛兽,一旦把Berserker放出来,不把他眼中看到的一切尽数破坏,或是像这次这样力量耗尽之前绝对不会罢休。刚才如果战斗继续拖下去就真的完了,雁夜的身体会无法负荷超过极限的魔力消耗,完全被刻印虫吃光。

  对雁夜来说,从灵的战斗名副其实是一件生死交关的大事。如果不能在超过极限之前决定胜负,让Berserker安静下来的话,等着他的就只有自灭而已。

  「…………」

  想到未来自己将要面对好几场战斗,雁夜的心情不禁黯然,叹了一口气。

  这条打倒远坂时臣的道路究竟有多远?

  在那之后,打倒全部的敌人走到圣杯之前又是多么遥远的路程?

  可是唯有克服这所有的障碍才有可能拯救樱。

  雁夜只能继续前进,绝对不能淘汰出局。即使要将最后一片血肉燃烧殆尽,他也绝对要达成目标。要不然的话,所有的一切都白费了。

  雁夜鞭策自己极度衰弱、好像浑身都在发出悲鸣的身躯。虽然脚步摇摆不稳,但他还是站了起来。他不能一直躺在这里。

  Berserker直接遭到Rider宝具的攻击,伤害甚大,得花上好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疗伤所需要的魔力,想当然还是全部经由刻印虫从雁夜身上榨取。

  他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雁夜勉强把站都站不稳的身体紧靠在巷子的墙壁上,脚步蹒跚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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