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禽与家畜

  根据李所说,虎春是个以中国为据点,将大麻、古柯碱、海洛因卖给日本以及邻近诸国赚取暴利的组织。

  有一天,虎春的某个成员意外发现一种奇妙的植物,它只生长在山岳地带的一角,并且具有非常特殊的性质。如果只是萃取出那种植物的所有成分,吸食后对人体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但若是改为抽取纤维并加工干燥后,此种植物才会展现出「神奇的一面」。

  它会吸收周遭的空气,再将空气吐出。

  如果只有这样,此种性质与和纸一类广泛利用的纤维相当类似。可是,当那种植物吸收空气后,反而会连带释放出大量的毒品成分。

  「虎春的人都叫它『神仙』,名字听起来是有点夸张啦……总之,组织想要靠神仙大捞一笔。」

  李并没有含糊带过,只见他一五一十地将内幕全盘托出。

  一般毒品只能利用走私偷渡,神仙却可以伪装成书籍光明正大地合法运送。神仙仍然是全世界未知的新品种植物,同时也是新种的毒品,虎春只要不让毒品成分外泄,便能够自由地以空运或海运等正当管道寄送神仙,不论从成本或是搬运量来看,神仙都占有绝对的优势。

  现在只有虎春知晓神仙的存在与作用,因此虎春只需要管理神仙的生产和输出,并且将大量生产的神仙贩卖到国外,莫大的利润就唾手可得。不过,前提是绝对不能让社会大众察觉到神仙是毒品,因此虎春无法像贩卖其它毒品般随意贩卖给普通毒品商,唯有将神仙大量卖给有信用的客户才是可行之道。

  「一开始的几年,神仙的交易控管都进行得很顺利,虎春和各地的高官干部互相勾结,只会把神仙卖给守口如瓶的家伙,如果有人擅自把神仙外流,组织就会加以制裁,所以虎春完全掌控全世界的神仙流量,日本当然也在偶们的掌控之中。可是,这阵子在栖羽流动的神仙已经超过当初供应的数量了。」

  当李说到这里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目前正位于栖羽市的格兰蒂亚大饭店。

  孃和彰得知李的真正身分后,两人认为需要征得大家的同意,于是立刻和真琴联络,简单说明神崎遇害以及碰到李的大致经过,并且将李想和其它人当面讨论的要求告诉真琴。真琴最后决定约在格兰蒂亚大饭店的套房集合。当他们听完李的说明,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也就是说,栖羽亲无视于你们的规矩到处散播神仙吗?」

  真琴说完后,只见李夸张地摇摇头。

  「事情可没那么简单,偶们已经掌握提供给栖羽亲的量,在这城市流通的毒品数量却远远超过偶们的控制,这代表栖羽亲瞒着偶们弄到神仙,而他们又没有从国外购买的迹象,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球则是立刻回答李的问题:

  「你是指,栖羽亲能够独力生产神仙吗?」

  李开心地露出微笑,并且用手指着球。

  「没错,栖羽亲在这个国家可以栽种神仙或是相似的植物,这对虎春来说实在是很伤脑筋。虎春当然希望神仙只由自己掌控,假如被栖羽亲那些小混混到处散播,就会糟蹋神仙这棵摇钱树啰。要是一般人都知道神仙是毒品,那偶们就会更难做事啦!」

  李一说到这里,本来保持沉默的须藤挽着双手,目光凶狠地瞪着李问道:

  「喔?那你到底有什么目的?你说这些话是想怎样?」

  真琴召集大家见面时,最强烈反对和李见面的就是须藤。当他们和李见面,连话都还没开始谈,须藤就准备动手当场杀死他,尽管在场所有人一同出手阻止,却没有任何人责备他的冲动行为。两个礼拜前,一行人才因为元禄的假情报而彼此互相残杀,因此须藤怀疑李也是不无道理。

  不过,就是因为遭到欺骗,李的出现反而带有几分真实感。根据李的说法,他一直在监视栖羽亲,因此他一定知道一行人的遭遇……更正确地说,他就是知道这种情况才故意找上他们。如果李想要欺骗他们,应该还有更多方法,根本不用模仿元禄和赤羽。

  「你这样不行喔,才被骗过一次就那么不信任别人。」

  李搔了搔头发低声嘀咕,接着将视线转向须藤。

  「话说回来,如果你们要偶拿出实际证据证明,偶也没有证据。只要各位肯相信偶,偶就会把手边的情报完全告诉你们。」

  「想得美,你这个白痴,先把你的目的说出来。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

  「流氓好可怕喔……」

  虽然口中这么说着,李的脸上却泛着冷笑,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的样子。须藤气得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手杖拔出刀,并且将刀刃抵在李的咽喉上,但是李仍然丝毫不为所动。

  「死小鬼,讲话最好小心一点,我不管虎春是什么东西,那些头衔在这里都是一团屁。」

  听到须藤充满敌意的话语,李只是叹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向在场的全员。

  「凭你们这些小鬼头和冲动的流氓,想打倒栖羽亲根本是作梦。」

  「……是你先找上门的吧?劝你有话快说,否则别怪冲动的我们做出傻事。」

  此时换成球开口反驳,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拿着一把匕首,而且就像是耍弄特技般甩弄刀刃。不只是球,彰也早已把手绕到腰后准备拔刀,在场所有人都对李提高警觉,须藤的刀刃已经抵在李的颈项上,李却依旧非常冷静,孃无法理解李为何还能如此从容不迫。

  「好吧,偶就不吊你们的胃口,先跟你们讲结论吧。偶想请你们帮偶找出栖羽亲栽种神仙的证据。」

  「你为什么想找我们帮忙呢?」

  众人里似乎只有真琴始终保持冷静,她开口这么询问李。

  「虎春现在忙着处理别的国家,现在没办法挪出多余的人手帮偶,所以偶才会想找你们帮忙。如果让那些家伙为所欲为,也会影响到虎春的名誉嘛。」

  「听起来还是很可疑啊。」

  「偶也没那么笨,偶会把掌握到的情报告诉你们,对你们来说应该算是不错的交易,想要和那些家伙开战,一定需要更多情报吧?」

  李说的没错。倘若李说的是实话,pulp的原料就是名为神仙的植物,虽然已经从神崎口中得到一些有关神仙的情报,但是对栖羽亲的情报仍然不足。由于掌握新情报的神崎遭到刺杀,因此他们也不确定今俊是否能从别处获得相同情报。以目前情况看来,李的提议确实相当吸引他们。

  然而……

  「时机未免太巧了吧?」

  彰率先开口提出心中的疑问:

  「这样看起来很不自然吧?神崎遭到灭口让我们失去情报来源,结果你刚好要提供情报给我们,而且你还待在神崎被杀害的现场。这样还要我们信任你?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彰缓缓地起身靠近李,暗示须藤拿开架在李颈边的刀,于是须藤露出自讨没趣的表情乖乖移开刀子,看来他很清楚杀掉李也无济于事。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们的确需要情报。」

  「那你也应该拿出该有的态度吧?一直被白眼瞪着,偶也会很难过的。」

  李低声地嘀咕几句,彰却仍然瞪着他不放。

  「小鬼头,偶说的没错吧?」

  李面带苦笑地歪头看着彰,就在这个时候,彰冷不防地朝李的脸颊狠狠挥出一拳。李似乎没料到彰竟然会出手,于是扎实地挨下这拳,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撞在身后的电视机上,彰则是握紧拳头,紧紧盯着跌坐在地板上的李。孃正想起身劝阻两人,却被真琴制止,只见彰开口继续说道:

  「什么叫该有的态度?你也需要我们的帮忙吧?所以我们应该保持对等的态度。之前在学校欠你的、还有你那个让人看得很不爽的态度,就用这拳一笔勾消,赶快把你知道的情报说出来。」

  彰的语气非常强硬却不失冷静,看来他已经战胜心中的焦虑、愤怒等等负面情感了。李的提议的确很唐突,而且就像彰所说,时机实在太过巧合,想让人不怀疑他都很困难,因此在场所有人都对李的出现怀有高度质疑。不过,就算之前碰过类似情况,当场怀疑李并将他杀害,事情就会永远停滞不前。所以他们只能选择认同他,并且相信他说出的话,彰就是因为理解这点才会显得相当焦燥,却又得冷静且半强迫地面对现状,看来其它人都怀着相同的心境,这也是他们并未出手阻止彰以及没有提出异议的缘故,因为彰的话充分地道出其它人的心声了。

  「原来是这样啊……你那张嘴倒也挺会说的嘛。」

  李站起身,似乎颇为在意嘴角被彰痛揍的伤痕。

  「偶还以为你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鬼,没想到比想象中还能干嘛……」

  只见李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伸手在口袋内翻找东西,所有人立刻摆出防备的架势,不过李并不是拿出刀枪一类的武器,而是折得皱巴巴的一张纸。李走到房间的中央,把纸张摊在桌面上铺平。

  原来那是一张地图,标示范围遍及栖羽市全体,上面还有用红笔圈出的记号。

  「根据调查的结果,偶们已经在栖羽亲的地盘里,锁定几个可以栽种神仙的场所和设施了。」

  李先做个简单的说明,接着逐一指出红色箭头所标示的位置。

  「说得清楚一点,偶认为可能是白牙岳的栖羽植物中心、石神地区的山岳地带、驹泽附近的农田、栖羽湖旁边的森林地带这几个地方,虽然也有可能是其它地方,不过考虑到土地面积和避人耳目,就属这四个地方的可能性最高。」

  孃仔细地窥看地图,接着转头环视每个人的表情。

  彰、真琴、球与须藤皆定睛盯着地图,唯独魁惆怅地低下头。仔细想想,自从李来到这里,平常话题滔滔不绝的魁竟然沉默不语。孃猜想自己和彰离开的这段时间内似乎发生过某些事,正当她想要张嘴询问的时候,只见真琴先开口说话:

  「谢谢你提供的宝贵情报……我可以叫你李同学吗?」

  「如果妳是想叫得随和一点,就叫偶飞星吧。」

  「那么……飞星,你希望我们照着提供的情报调查这些场所,我们并不反对,因为我们也只有这条路可以选择。可是,既然你不能保证这不是陷阱,我想采取一项安全措施。」

  「安全措施?」

  「也就是说……你必须陪着我们一起调查。」

  「意思是要偶当人质?」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要你不是栖羽亲的重要人物,我们拿你当人质也没用。可是,当我们发现这是一场骗局的时候,我们绝对会不留情面地让你丧命。我想要确认你的决心,还有你到底有没有赌上性命的气魄。」

  真琴坚定地说完后,便起身走到房间角落的冰箱前。有瓶红酒就放在冰箱上的小篮子里,真琴拎起红酒,以优雅的动作拔开软木栓。

  「球,帮大家准备酒杯。」

  球听从真琴的指示,不明就里地将高脚杯排在桌面上,孃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其它人也是不发一语地静静等待。然后真琴缓缓地将红酒倒进每个杯子,近似赤红的胭脂色液体也在杯中不停荡漾。

  「这并没有很深奥的用意。如果只是光用嘴巴说信任或决心,彼此心里还是会有疙瘩,所以我想举行一个简单的仪式。」

  说完这些话的真琴将红酒瓶放在桌上,并且拿起其中一个酒杯高举在面前。

  「愿意相信飞星的情报,一起搜索栖羽亲的人请拿起杯子。飞星,如果你愿意发誓和我们共同赌命冒险,也请拿起杯子。」

  听到真琴如此宣告,却没有人做出动作。众人都还有些犹豫,因此并无法坚决地拿起杯子。

  「大姊头……妳敢保证这次不会重蹈覆辙吗?」

  被须藤这么一问,真琴立刻垂下眼帘回答:

  「如果可以保证,我就不用和大家举行这种仪式了。对我来说,这也是一种需要做好心理准备的赌注,所以我才想要举行这个仪式。」

  须藤听到她的回答,便带着苦笑伸手拿起酒杯。

  「妳都讲得这么清楚,我也没话说啰。」

  球和彰接连拿起杯子,魁也随后拿起杯子,孃则是看到李站在原地不动,视线在众人之间不停游移,似乎正在打量所有人的心思。这时李察觉到孃正在盯着他,于是耸了耸肩说道:

  「怎么啦?妳在等偶吗?妳这么想和偶一起举杯吗?」

  「并不是。」

  「那是怎样?」

  「因为我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看到李回以微笑,孃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虽然觉得他在说谎,孃却不知道谎言所隐瞒的真相,不过,她还是认为李的话绝对掺有几分欺骗。

  即使如此,孃不能因为这种预感而拒绝拿起酒杯,其它人一定也是带着同样的想法拿起杯子,并且在心中做好最坏的打算。

  于是,孃总算伸手拿起杯子,李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拿起酒杯。

  「赌命吗?赌就赌,反正我只要不管栖羽亲,虎春的干部还是会找我算帐,偶也是火烧屁股啦!」

  酒杯中的红酒不停荡漾,而真琴则是带头高举手中的杯子,其它人也跟着举起手中的酒怀,并且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正如真琴所说,这个举动就有如某种仪式。

  不知为何,这杯有生以来首次尝到的红酒,喝起来也有点类似鲜血的味道。

  和众人约好隔天再到这个房间会合后,李便告辞离开,既然决定相信李,众人就不再担心李是否会泄漏藏身地点让栖羽亲知晓,于是打算今天先稍事休息,储存体力准备应付明天的事。孃等人休憩时套房位于饭店顶楼,市区街道的风景一览无遗,周围没有比这间饭店更高的建筑物,因此受到狙击的可能性也降低不少。

  套房内有六张床,三张位在房间左侧的卧房,另外三张则是位于房间右侧的寝室内,考虑到刚好三男三女,因此左侧卧房供男性使用,右侧寝室则是让女性使用。当孃正准备走向寝室时,魁突然从背后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孃转过头,只见魁笑盈盈地问她:

  「我们先去泡个澡吧!」

  魁接着吩咐球:

  「球!我们女孩子要先进去泡澡,你记得警告其它人别偷看!」

  已经准备前往卧房的球便停下脚步回答:

  「我还想多活几年,才不会做这种无聊事哩。」

  见到球带着苦笑低声嘀咕,魁拿起手边的抱枕丢向球,球立刻用手接住,然后拿着抱枕直接走进卧房,魁则是叹了一口气。

  套房内的浴室相当宽敞,这间套房原本就是供团体旅游的客人住宿,当初大概是考虑到几个人同时入浴的情况,才会特意将浴室的空间设计得较为宽敞。

  孃将身体洗干净便泡进浴池,没多久后,真琴和魁也跟着走进浴室。孃借住在魁的家里时,就已经看过魁**的样子,但还是初次见到真琴褪下衣衫的模样。真琴的身材匀称窈窕,看不出来已经达到堪称母亲的年龄,身体布满类似孃自残过后的伤痕,孃无法判断到底是和毒品组织战斗时留下的痕迹,还是其它原因造成的。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真琴的这些伤痕非但不丑陋,甚至让孃觉得相当美丽,与自我伤害的伤痕完全不同,恐怕是真琴为求生存时不得已留下的痕迹,正因为是努力存活的证明,因此才会看起来非常凄美。

  孃从沉思中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在抚摸左手腕,就算手腕的伤痕已经逐渐消失,却还是可以感觉到伤口的痕迹,孃的心中也顿时涌出一股尴尬的羞愧感。

  魁看起来很兴奋,就像是孩童般开心地跳进浴池内,看到魁一改先前的郁闷神色,恢复成平时活泼开朗的模样,孃总算放心不少,她认为那时魁应该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孃,妳的胸部有没有长大啊?借我摸看看!」

  魁一靠近孃的身旁,就用非常兴奋的语气这么说道。

  「魁小姐,妳怎么不摸自己的……妳的还比较大……」

  看到魁猥亵地逐渐逼近,孃赶紧用双手遮住胸前,魁则是面露无趣地发出叹息。

  「摸自己的很无聊嘛!而且妳的大小刚好很适合摸喔!」

  「什么叫刚好很适合摸……这是哪国的形容词啊!」

  就在孃和魁说笑嬉闹的时候,真琴也走进浴池内泡澡。就算容纳三个人,这个浴池丝毫没有拥挤的感觉,孃也觉得自己很久没有如此悠闲自在地泡澡了。

  「……魁,妳有没有好一点?」

  听到真琴突如其来的询问,孃不禁惊讶地盯着真琴,魁则是倏然收起开玩笑的态度,神情严肃地转头望向真琴。

  「是指……哪件事?」

  被魁反问的真琴并未立刻回答,她先用双手舀水冲把脸,然后抬头仰望天花板继续说道:

  「妳不用刻意隐瞒,妳应该对神崎的死讯很震惊吧?」

  一听到这句话,孃顿时想起魁的沉默态度,尽管后来看到魁一如往常地打闹,还以为是自己想太多,看来事实并非如此单纯。

  孃再次看向魁,现在她低着头抱住膝盖,将整个脸浸在浴池内,周围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片刻后,魁才拾起头低声说道:

  「真琴小姐,还是没办法瞒过妳……」

  魁的脸庞被水浸得湿答答地,斗大的水滴从脸颊不停滑落。孃认为魁应该是难过地落泪,但是许多水滴从她的眼角旁划过脸颊,她看不出来到底是浴池内的水还是泪水。

  神崎惨遭灭口,自己对此却毫无感觉,孃有点厌恶自己的冷血想法,无论对方生前对她做过什么事,至少要对人的死亡感到哀悼,更何况神崎是和魁交往过一段时间的朋友,即使这段关系已成为过往云烟,还是无法抹灭魁对神崎死讯的伤痛。

  而且,孃一直将魁当做自己的姊姊看待。

  就算和神崎只谈过一次话,孃认为自己还是该对神崎的死亡多少感到同情,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就等于是否定自己对魁的情感。

  「毕竟我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

  「妳认为必须对他的死负起责任吗?」

  真琴提出这个问题,魁则只是紧咬着双唇保持沉默。

  「我能了解妳后悔把他牵扯进来的心情……不过,就算妳再怎么后悔,都没办法让他起死回生。」

  「这些我都懂……可是我……」

  「赶快调适妳的心情,让自己从明天能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孃觉得真琴的话很冷酷无情,她明白自己现在和死亡为伍,不再是平凡世界的人,难道只因为这样,就会完全失去哀悼朋友丧命的权利吗?孃认为自己已经对死亡做好心理准备,因此不能对他人的死感到哀伤吗?就连为身边同伴的死亡感到哀恸也是一种错吗?

  「真琴小姐……」

  正当孃打算开口向真琴辩驳时,魁冷不防地一把抓住她的胸部。

  「咦……?」

  孃吃惊地转过身,可是胸部已经被魁紧紧地抓住了。

  「妳太大意啰!」

  虽然魁带着笑容,但是孃发现魁的眼角泛着泪光,或许魁比孃还早对许多事做好心理准备,才会如此认命地接受真琴的建议吧?

  「我们一起加油吧……别再让无辜的人白白牺牲了……」

  就在真琴说话的同时,魁紧紧地抱住孃的身体,孃也清楚感觉到魁正在发抖,虽然她不知道魁对神崎怀有何种感情,但是她很清楚,魁正在无声地缓缓啜泣。

  「在中国,有人会吃狗肉喔!」

  李在车里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

  「只要偶对日本人讲这件事,每个人都会吓得倒退三步,还会说出『真是令人不敢相信』、『狗这么可爱』、『狗肉不好吃吧』之类的话。其实猪也很可爱吧?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好吃,可是会用猪骂别人的人类却不敢吃狗。你们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李并没有特别对着某个人提出问题,只是自言自语地讲个不停,其它人则是全神贯注地准备应付接下来的事,没人有闲情逸致和李答腔,李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道:

  「像鸭子也是啊……就是那种在公园里看得到的鸭子,平常看很普通,但是肚子饿的时候看起来就很好吃。听到偶说这种话,对方都会用莫名奇妙的表情看着偶,还说用鸡比喻就听得懂。」

  孃完全无法理解李为什么突然谈起这个话题。

  再过几分钟,车子就会抵达栖羽植物中心,根据李的情报,栖羽植物中心是栖羽亲的据点之一,因此他们准备偷偷潜入探查内部情况。车内的气氛紧绷到最高点,李的情报只到栖羽植物中心由栖羽亲负责管辖,并无法详细得知内部有多少警卫等等的细节。只要一个不小心,一行人就有可能遭到栖羽亲的反击而全军覆没。

  「不管是猪、狗、鸡还是鸭,要杀要养全都得看人。有些人觉得牠们是食物,可是别人并不会这么觉得,就算看起来像是敌人,实际上也有可能是同伴喔!」

  李的言论听起来话中有话,连本来沉默不语的须藤都无法按捺地反问李: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没有啊,偶只是想问你们把偶当成什么。」

  「……当成狗还是当成猪吗?」

  「当**和鸭子都可以,当成猫也没关系,中国人也吃猫喔!」

  「谁管你那么多啊!」

  须藤不客气地撂下这句话,李只好带着苦笑望向窗外,孃也跟着看向外面,发现车子在杳无人迹的山中静静地移动。

  「……好像快到啰。」

  正如李所说,车子没多久后就抵达目的地,每个人都保持沉默地走下车。或许因为高度甚高的缘故,此处的气温在炎炎夏日依旧凉爽,空气中也没有过多水气。孃抬头望向天空,并没有看到月亮的踪影,顿时也让孃有股不放心的感觉。

  球打开大型厢型车的后门,将放在后座的纸箱拉出来摆在脚边,并且开始盘点箱里的物品,李当天带来的枪枝全都收在纸箱内。

  「你拿了几把枪过来?」

  球一边蹲在地上,一边拿出枪枝询问李。

  「那些都是偶随便挑的,只有三把苏联制TT-33,两把葛拉克(注:奥地利制式半自动手枪。),因为时间很赶,所以偶来不及准备替换的子弹。」

  说完后,李也一起蹲下来检查带来的枪枝,孃认为和以前见过的枪枝不太一样,而这些手枪就这样随意地摆放在柏油路上。

  「那我和魁还有真琴小姐各拿一把……」

  球转过身扫视其它人后,将视线停在须藤身上。

  「须藤兄,你会用枪吧?」

  只见须藤把手杖刀扛在肩上,站在旁边看着众人的动作。

  「给我一把就好,剩下的给其它人。」

  「拿去吧。」

  球有如分发文具似地把枪丢给须藤,须藤伸手接住枪,稍微检视便收进怀里。

  「我不用枪。」

  彰低声说道,球则是看似已经预料到而点点头,将剩下的枪递给魁和真琴。

  「孃,这些枪对妳来说有点大,妳应该还带着掌心雷吧?」

  「在我身上。」

  孃点点头,于是球一面调整手边的枪,一边叮嘱着孃:

  「那就好。如果场面演变成需要用枪,由我们几个人先出面解决,逼不得已的时候再用它防身。」

  「好的。」

  孃简单回答,便解开缠在手腕的绷带,一如往常地将绷带重新包紧整个拳头。虽然口头上允诺球,孃还是对用枪有些犹豫,看来能依赖的武器只剩下自己的拳头了。

  武器分配完毕后,球将空纸箱塞回车内并关起后车门,所有人便围成小圆圈朝着栖羽植物中心前进。通往中心的路上有几个上坡,从这里开始必须徒步上山,情况就如同前往石神山一样,那也是一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他们原本以为敌人在山顶,却在那里遇见须藤和他的手下们,双方因误会而彼此交战,就在他们筋疲力尽之际,才发现一切都是阿佐田元禄和赤羽重藏连手策划的陷阱,并且在那里得知所有幕后的真相,这也是一段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往事。

  这次的情形和石神山那时相当类似,他们同样依据无法完全信任的情报来到此处。不同于前次的是,这次有李陪同他们前往。事情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结局是好是坏?还是会出现令人意想不到的结果呢?

  远方依稀能够看到栖羽植物中心的建筑物,玻璃窗内透出看似防盗用的昏暗灯光,在一片漆黑中仿佛点点萤火。

  「走吧。」

  所有人在真琴的指示下开始前进,孃则是紧张地吞了一口口水。

  按照事先的计划,七个人将会分成两组行动。由于栖羽植物中心有两个入口,一个是正门,另外一个是员工专用的后门,如果内部有大批人员防守,分成两组行动既能混淆敌方视听,又可以分散战力,也能避免我方全军覆没。

  随着步伐前进,被白色水泥墙包围的建筑物也逐渐映入眼帘。墙壁外围有道铁门挡住去路,于是所有人保持高度警觉慢慢地接近,确认周遭没有看似警卫的人员看守后,球和须藤便用背靠着大门,将两掌交叉抱于腹部前。

  「真琴小姐先过去吧。」

  这也是他们事先计划的一部分。他们已经取得中心的简单构造图,一开始即得知建筑物外围有道高墙,也事先猜想外墙有扇紧闭的铁门,以及高度很难独自爬过等等。

  真琴踏在球的手掌上,球便配合真琴将双手往上推,真琴利用这股力道攀住铁门,并且翻过铁门跳到里面,接着换魁和彰,由于他们已经在事前演练过,因此一连串的动作都顺利地进行。

  当所有人翻过门后,便依照原定计划分成两组行动,真琴和球、彰等三人从正门侵入,其它人则是从后门。彰在分开前看了孃一眼,孃也发现彰的视线而停下脚步,彰用嘴型摆出「小心点」,孃则是点点头并用嘴型回应「你也小心」,也在此时听到李偷偷地窃笑的声音。孃转过头瞪了李一眼,只见他装出不知情的模样故意东张西望,孃只好无奈地发出叹息并继续前进。

  植物中心里没有半个人影,不禁让人怀疑这里是否真的是栖羽亲掌控的地方。难道栖羽亲没有事先料到他们的举动吗?还是李弄到手的情报根本就是假的呢?来到后门口,须藤叫其它人先让开,只见他拔出手杖刀,利落地往门扉和墙壁的门缝一挥,门锁也随着清脆的金属声响应声碎裂。

  「看来比开锁还要方便得多啰。」

  听到李用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着,须藤却默不作声,毕竟已经来到此种危险的地方,看来他并没有多余的心情回应李的玩笑话。

  轻轻地推开门后,屋内并没有人看守的迹象,于是魁举起手枪走在前面,用手势要大家跟着她,须藤、孃和李随即走进内部。植物中心里只有逃生门的绿色灯光,很难看清楚前方的状况,先前远远看到的昏暗灯光应该是来自楼上的照明设备。由于从无法从远处看见一楼的窗户,如果只是为了防盗用途点灯,那么一楼的确没必要跟着开灯。

  一行人的目标是地下室,听说地下室有完善的设备可供栽种各式各样的植物,其实本来的用途是尝试栽种在栖羽一带难以存活的植物、或者是濒临绝种的植物,但在栖羽亲日渐茁壮后,植物中心便成为栖羽亲的地盘之一,中心内的植物培育设备也任凭他们使用。

  「栖羽亲将植物中心当成仓库,把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暂时藏在这里,可是他们不太可能连培育设备都当成仓库。地下室的面积很宽广,所以他们很有可能在地下室栽种神仙,而且又可以避入耳目,没有其它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啰。」

  于是大家决定相信李的情报,选择这里做为优先探查地点。

  「怎么都没人啊……」

  须藤一边小心翌董一地前进,一边喃喃自语地抱怨。

  「应该会有一两个警卫看守吧?」

  魁则是观察周遭动静并如此回答,只见须藤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回过头看着李。

  「你确定这里真的是栖羽亲的地盘吗?」

  「偶的调查应该没错。不过说真的,偶对栖羽亲的内部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偶是虎春的人,虽然和元禄还有赤羽见过面,可是这不代表偶可以把他们调查得清清楚楚。」

  李的辩解让须藤不由得冷哼一声。他停住脚步,转头将手杖抵在李的咽喉处。

  「如果情报是假的,你知道我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吗?」

  「偶当然知道,可是现在紧张也没用吧?」

  现场气氛瞬间凝结,李的右手拿着一把手枪,尽管他们应该不至于当场动刀动枪,但还是得想办法缓和一触即发的气氛。就在孃想要说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时,上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传出来电振动,孃连忙掏出手机确认屏幕,原来是球打来的电话。

  「球先生?」

  孃一接起电话,就让须藤和李自然而然地转移注意,纷纷看往孃的方向。

  『是孃吗?你们在哪里?』

  孃则是回答还在一楼。

  『这样啊……我们已经先到地下室了,可是没办法走进培育设备,好像需要用到密码卡,门板又很厚不好撬开。我看二楼好像是办公室,可以麻烦你们上去找找看吗?总之一定要找到开锁方法,我们先在这里继续摸索看看。』

  「好的,我知道了。」

  孃挂掉电话,在旁观看的魁则是露出狐疑的表情。

  「球打电话来说什么?」

  她似乎多少听到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于是孃将球说的话照实告诉大家。

  「二楼啊……」

  上二楼的阶梯恰好就在他们数公尺的前方,须藤慢慢地前进几步后,又突然停了下来,用手势要其它人留在原地。见到须藤将手杖挟在腋下,并且从怀中取出手枪,魁和李则是重新握紧手中的枪,孃也伸手握住上衣口袋中的掌心雷。从孃目前的位置无法看清楚前方的情况,不过她知道须藤一定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

  某处传来「喀、喀、喀」的规律声响,声音虽小却非常清晰,孃确定那是人走路所发出的声音,而且听声音就知道传出脚步声的人正准备从二楼走到一楼。上二楼的楼梯口刚好有盏逃生警示灯,在灯光的照射下,他们看到某个物体穿过那片淡绿色地带,那道影子也在瞬间冲到一楼。

  就在这时,影子突然冒出一道光芒。

  一看到光芒,孃感觉到脸颊被某样物体掠过,一阵爆裂声也同时响起,孃立刻直觉到有人开枪,不由得往后倒退寻找掩蔽。

  「妈的!」

  须藤一边大声叫骂,一边向对方连开三枪,子弹发射的火光断断续续地照亮整个楼层,敌方也不甘示弱地回敬数枪,所有人则是实时往左右散开躲开子弹的攻击。还好他们现在位于三岔路,因此须藤和魁往右、孃和李往左躲在墙壁后面,敌方也在此时暂时停止射击。

  突如其来的强烈光线让孃有些头晕目眩,她无法看清楚敌人的脸孔,须藤则是数度探出身子朝敌方开枪,敌方也连续回击而不断传出枪声。须藤连忙抽身闪躲,但还是继续开枪牵制对方。

  「糟糕……对方拿的好像是突击步枪。」

  听到对方的枪声后,李如此低声推测,孃也回想起自己曾经看过那种枪。

  「偶们带的枪实在不够看。」

  孃望向李的手枪,也在这时首次亲眼目睹这种旋转式手枪,看起来有点像警察用的手枪,但是孃无法肯定是否为同种枪。

  枪声蓦然停歇,从视野外也传来某种坚硬物体掉落地面的声音,接着传出金属互相碰撞磨擦的声音,看来对方换了新弹匣。

  「敌人的子弹多得打不完,可是偶们每个人只有一把枪啊……」

  只见李带着苦笑说道,本人看起来却没什么危机意识,正当孃想问他是否有解决办法的时候,手机又再度传出震动,这次则是彰打来的电话。

  『那边发生什么事?』

  枪声似乎也传到地下室了,彰的声音听起来非常担心。

  「敌人朝我们开枪,我们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

  『有人受伤吗?』

  孃转头环视须藤和魁,他们看起来仍然毫发无伤。

  「大家都没事。」

  『我马上赶过去,你们先在那边撑一下!』

  彰从另一头说完这句话的瞬间,李就抢走手机回应:

  「你是白痴吗!想想看偶们为什么会分组行动!你待在那边就好!这边的事偶会想办法解决!」

  李气势汹汹地说完后,不等彰回话就立刻将电话挂掉,接着把手机塞给孃。

  「打电话给流氓大叔,说偶会冲出去引诱敌人,叫大叔和大姊趁机攻击。」

  孃只好遵照李的吩咐,赶紧找出须藤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去,魁则是连开几枪牵制敌方行动,可惜敌我火力悬殊,对方的枪声毫不歇息,战况可说是一面倒。

  看到须藤接起电话,孃就将李的主意照实转达。

  「真的能相信那家伙吗……唉,现在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告诉他一切交给他处理,我会帮他收尸的。」

  孃转过身对李点点头,李却带着微笑突然将脸靠近孃,孃不由自主地往后躲避,李则是无奈地苦笑说道:

  「还真是小气耶,偶说不定等一下就会挂掉了,给个香吻又不会少块肉。」

  孃实在非常佩服李,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开玩笑。

  「算了,等事情圆满结束,妳再想个奖励送给偶吧。」

  李丢下这句话后,便迅速从墙后冲到外面,须藤见状也挺出身体准备攻击,孃则是用背靠着墙壁,右手握紧只剩一发子弹的掌心雷。她不断告诉自己,假如须藤和李不幸失败,之后就得靠自己了。自己非得用到这把枪吗?自己真的能狠心对人开枪吗?孃的心中充满疑虑,并且从墙壁后方观察外面的情形,只见双方不停射击,就在断断续续的枪声、闪光、枪声、闪光中,孃总算看清楚敌方的长相,有张少女的面孔被枪口发出的闪光频频照亮。

  「……小夏!」

  孃一边叫着小夏的名字,一边从藏身处跑了出来。小夏正在对着须藤和李不停开枪,从突击步枪发射的子弹形成半圆型扫向须藤和李,他们在子弹的缝隙中快速地闪躲,孃也不停地移动身体避免被流弹击中。连孃都很惊讶,自己居然能将周遭的一切动静看得一清二楚,在歹徒劫持公交车的那件事时,她也曾经感觉到时间宛如慢动作般缓缓流逝的错觉。

  李对小夏开了几枪,小夏敏捷地飞身往后跳开,并且在空中持续开枪射击,李的大腿被子弹击中而不支倒地,须藤则是趁隙举起手杖。须藤想必是打算置对方于死地,才会选择用刀而不是枪吧?

  「须藤先生!请等一下!」

  孃赶紧大声呼叫,须藤则是停顿一下望向孃,也随即发现小夏正在恶狠狠地瞪着孃,连忙将注意力回到小夏身上,小夏却对逐渐接近的须藤看也不看一眼,而将枪口改为对准孃。

  「去死吧!」

  随着这声激动的叫骂,小夏对孃连开数枪,孃却不知为何清楚地看到小夏的动作,她并没有停下脚步,而只是将身体向左摆动,子弹则是瞬间掠过孃的头发。

  「孃!闪开!」

  小夏发现须藤即将拔出手杖刀,便连忙将枪转向须藤,然而速度当然无法和须藤相提并论,只见须藤拔出刀打落小夏手中的枪枝,小夏打算立刻捡起步枪,却被须藤顺势用刀刃抵住下巴,她只好恨恨地啧了一声,并且抬头瞪着须藤。

  插图064

  「须藤先生!」

  孃总算来到小夏身边,须藤则是将刀刃持续抵住小夏,将地面的突击步枪踢往魁的方向。

  「魁!帮我看看那小鬼的伤势怎么样!」

  一听到这句话,躲在墙后的魁立刻跑向李的身边,孃则是紧紧盯着小夏,小夏发现到孃的视线,就用充满敌意和憎恨的眼神望向孃,显然和看着须藤时的眼神大为不同。

  「……妳现在一定觉得我活该吧?」

  「没……」

  「妳骗人!妳明明就是打从心底看不起我!」

  小夏定睛看着孃,只见她身着哥德风的黑色系洋装,再加上犹如古董洋娃娃的化妆,孃不明白小夏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前的小夏既朴素又保守,如今却成为自己的敌人,孃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个事实。

  「废话就说到这里吧。」

  须藤用刀背敲了敲小夏的下巴,她则是不甘心地回瞪须藤。

  「只有妳一个人吗?还是有其它同伙?」

  小夏对须藤的问题嗤之以鼻。

  「你以为我会因为怕死就告诉你吗?」

  「那就去死吧。孃好像认识妳,不过这不关我的事,现在就让妳人头落地也没关系。」

  须藤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开玩笑,于是孃忍不住抓住须藤的手。

  「须藤先生……」

  可是,孃却无法继续说下去。把「别杀小夏」这种话挂在嘴边虽然简单,但是事情演变至此,孃很犹豫是否应该凭私人情感行动。

  「你这个伪善的骗子!」

  就在小夏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须藤的身体猛烈地晃了一下。

  「呜……!」

  仔细一看,有根银色的棒状物刺在须藤的肩头上,趁着孃和须藤分散注意力,小夏立刻站定身子反击,孃手忙脚乱地把枪对准小夏,但是小夏的脚已经踢向孃的腹部了,孃感觉到厚厚的鞋跟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肚子,身体不由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虽然是被小夏趁虚而入,这股力道还是不容小觑,实在不像是同体型的女孩子能够踢出的力道。

  「是山崎……和松元吗!」

  须藤发出大叫,并且将视线转向两名矗立的男子,即使灯光相当昏暗,仍然能隐约看出那两名男子的长相,他们曾经是须藤的手下,却选择背叛须藤投靠栖羽亲。见到小夏悠然地走向他们的身边,须藤却因肩头的伤口无法立即举起枪,只能放任小夏为所欲为。

  「须藤哥……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温柔啊。」

  「没错,我还真想学学你的博爱精神,要是你一枪毙了她,现在也不会落到这副蠢样啰。」

  山崎和松元带着讽刺的笑容如此说道,两个人皆身着白西装,刚好和须藤的黑色西装形成明显的对比。只见山崎拿着类似十字弓的物体,插在须藤肩膀的箭应该就是从那个武器发射出来的吧?松元则是拿着看似斧头的武器。

  「善良的是你们吧……你们拿的是什么鸟东西?你们准备到深山里打猎吗?」

  的确如须藤所说,假设他们和小夏一样拥有步枪之类的武器,须藤等人毫无疑问地必死无疑;但如果是十字弓和斧头,或多或少还有打赢的胜算。

  孃立刻环视四周的情况,发现魁在身后陪着李,手里仍然握着枪,似乎正在观察现在的情势,而小夏的步枪则是在魁前方数公尺之处。

  「须藤哥……我和松元对单方面的杀人没啥兴趣,而且最近还满闲的,想找个人陪我们玩玩耶!」

  山崎说完后,又在十字弓搭上新的箭,须藤则是咬紧牙根用力拔出插在肩头上的箭,并且把箭朝着山崎和松元丢了回去。松元用手上的斧头劈落箭矢,在空中断成两半的箭掉落地面,发出犹如嘲讽须藤白费力气的声响。

  「我们两个都不太喜欢用枪……一枪干掉对方就结束了,这样实在很无聊吧?如果没看到对方在眼前拼命挣扎求饶,就没有杀人的快感啰。」

  山崎轻佻地笑个不停,看来他的神智已经不太正常了。他的模样和小夏不尽相同,不过孃仍然感觉到充满疯狂的情感和满溢的**。

  「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们以为我受这点小伤就会打输吗!」

  见到须藤摆出架势,孃确定松元和山崎的注意力集中在须藤身上,便偷偷对魁使了一个眼神,魁点了点头,快步向前捡起地上的突击步枪,并且直接起身将枪口瞄准山崎、松元和小夏。

  「不准动!」

  魁大声地发出警告,山崎和松元却只是露出苦笑,小夏则依然站在原地不动,神情没有任何起伏。

  「妳敢开枪吗?说不定会打坏这个东西喔?」

  松元说完后,便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大小的白色卡片。

  「这是地下室的密码卡。你们很想要吧?你们会过来这里,不就是想要这张卡吗?」

  山崎如此附带说明,就像夸耀自己已经看透孃等人的目的一样,脸上还露出无比得意的笑容。

  「……你们记得别玩得太过火。」

  小夏突然冒出这句话,接着转过身背对孃等人。

  「遵命,公主殿下。」

  松元无奈地露出笑容。小夏则是抬起下巴对两人吩咐:

  「……我会把这些人的事转告元禄先生,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叮咛完两人之后,小夏便迈步离开现场。孃顿时松了一口气,因为她明白魁和须藤也很烦恼是否要攻击小夏,既然小夏自行离开,这样也就不会伤害到她,可是孃又不禁扪心自问,自己会不会太过天真呢?但是,她立刻打散无谓的烦恼,现在眼前最大的问题就是要打败山崎和松元两人,这点倒是无庸置疑。

  「那张卡应该是真的吧?」

  魁将枪对准山崎和松元并提出问题,松元却微微歪着头装做不知情。

  「妳觉得呢?我干么告诉妳?」

  「来抢就知道啦,不然妳还想怎样?」

  见到两个人仍然保持笑容,孃开始思索他们到底是不是pulp的成瘾患者,她已经亲眼见识过几个受到pulp影响的人——包括小夏在内,个个都充满强烈的攻击意图,可是山崎和松本的言行举止却又有些不同。

  「废话说完了吧……来吧,我还得替贤治报仇。」

  须藤说到一个段落,便稳稳地压低姿势,山崎和松元却只是待在原地耸了耸肩。

  「须藤哥,你还是没听懂我们说的话。」

  「刚刚我们说过要找个人玩玩,光干架实在很无聊,我们改成玩鬼抓人吧!」

  「……鬼抓人?」

  「你当鬼抓我们,卡片就在我们某个人的身上,你只要找到我们抢走卡片就好,唯一的规则就是不能离开这栋建筑物。这样你懂了吗?」

  「你说啥……」

  「那就开始啰!」

  须藤还来不及反驳,山崎和松元就已经转身拔腿逃跑了。

  「喂……给我站住!」

  魁立刻拿起步枪扫射,却在发射几枪后,听见步枪发出子弹用尽的声音。

  「混帐!」

  魁愤愤地将步枪扔到地上,重新拿出自己原本的手枪。

  「看来只能陪他们玩玩了……」

  「嗯。」

  须藤啧了一声,便转头看往李的方向。

  「那家伙的伤势怎么样?」

  「伤势还不会致命,虽然赶快取出子弹比较好,可是这里又没有动手术的设备。」

  听完魁的回答,须藤便挽起双手开始沉思。孃想起须藤也有受伤的事,于是跑到他的身边察看肩头的伤势,外表看起来只是西装破了一个小洞,无法看清楚伤口的状况,孃接着伸手碰触伤口处,也感觉到鲜血浸湿西装的触感。

  「小伤而已,别在意。」

  须藤一把拨开孃的手,然后迈步走到李的身旁。在出现两名伤员的情况下,追踪山崎和松元的确有点困难。

  「需要和真琴小姐他们联络吗?」

  孃突然想起这件事而脱口而出,须藤则是点头表示同意。

  「嗯,我想拜托他们照顾李。」

  似乎因为腿部中弹的缘故,只见李瘫软地趴在地上,须藤则是用脚尖轻轻踢了他的头一脚。

  「好痛……」

  被踹了一脚的李忍不住叫出声,看来他并没有昏倒。

  「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就算走不动,好歹也要自己爬起来吧?」

  「你好冷血喔……偶可是伤员耶……」

  「关我屁事,我也有受伤吧。」

  「好好……」

  李心不甘情不愿地撑起身体,大腿流出的血在亚麻油地毡上逐渐扩散,看来伤势绝对不算轻,李却没有因为痛楚而皱起眉头,他将脚打直坐在地板上,并且抬头看着孃说道:

  「偶好希望妳能多给偶一点善意的关怀喔。」

  既然还有余力说出轻浮的玩笑话,表示他应该没有大碍,于是孃立刻拿起手机打电话给球,请他们过来集合,顺便提醒他们山崎和松元躲在这栋建筑物中,要他们务必提高警觉。

  约莫十分钟后,球等人总算赶来会合,虽然距离不远,不过他们因为一边保持警戒一边前进,所以多花了一些时间。一见到须藤肩膀负伤以及受伤倒地的李,彰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说自己会想办法,结果就是搞成这副德性吗?」

  听到彰的挖苦,瘫坐在地上的李则是搔了搔头。

  「没办法,总比两边都被干掉还好嘛。」

  「我真佩服你这么神勇喔。」

  「话说回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不管彰和李在一旁的对话,须藤径自开始说明目前的状况。包括山崎和松元拿着地下室的密码卡躲在建筑物里、碰到小夏却让她离开消失踪影,以及自己和李不慎负伤等等经过,真琴听完后,便不假思索地做出决定。

  「我们还是分成两组行动吧,飞星的伤需要紧急治疗,所以球和魁先带飞星离开这里,既然枪伤不能在一般医院处理……就交给魁想办法吧。」

  「了解。」

  于是球按照真琴的指示,让李扶着肩膀站起身。

  「栖羽亲应该知道我们闯进这里了,你们在路上要小心被人追杀,如果发生事情,务必赶快联络我们。等我们这边告一段落之后,我会再通知你们,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过来接我们。」

  魁和球点点头,便扶着李准备离开,李则是回头对孃说道:

  「孃,记得小心一点喔!死掉就见不到偶啰!」

  一听到李的话,孃除了叹气还是只能叹气。不管碰到什么状况,李仍然不改他的油腔滑调,和自己真是南辕北辙,正因为李的个性异于常人,孃曾经对他感到相当害怕,但说不定他的本性并没有那么夸张。

  「看来没有人把我当做伤员啊。」

  须藤带着苦笑如此抱怨,真琴反而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不管我说什么,你应该都会坚持留下来吧?那两个人是你以前的部下……难道你不想亲手和他们做个了断吗?」

  「不愧是大姊头,还是妳最了解我了。」

  真琴看到须藤再度露出苦笑,便转头望向山崎和松元逃跑的方向。

  「既然对方有两个人……那我们也分成两组搜寻吧,这样比较容易应付突发状况。」

  孃忍不住看向彰,彰感受到孃的视线而转头回望,当他们四目相接时,彰却不知为何挂着严肃的神情走到孃的身边。

  「……妳流血了。」

  彰一边说着,一边拉起衣服的袖子擦拭孃的脸颊,大概是先前子弹擦过时造成的擦伤,但是孃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谢谢。」

  孃露出微笑对彰道谢,彰则是尴尬地别开视线。孃认为也许是彰的宿疾又发作了,彰对鲜血的渴望至今尚未痊愈,看到孃流出鲜血,很有可能会让他的症状逐渐加剧。

  孃满心希望能和彰并肩行动,因为这几个礼拜以来,他们只有极少的时间能够待在一起,但是孃告诉自己,如果会增加彰的精神负担,就不能提出如此任性的要求。

  「……嗯……我想和须藤先生一组。」

  经过深思熟虑后,孃决定提出自己的想法,真琴明显地面露难色,在她提出反对意见之前,须藤却出乎意料地抢先表示赞成。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毕竟彰和孃都没带枪,我们分散陪着他们应该比较好吧?」

  「可是你现在是伤员,让你带着孃会让我很担心。」

  「大姊头,有什么好担心的?担心孃的实力吗?不用怕啦,这家伙也累积不少经验了,而且要我教她的人不就是妳吗?」

  听到须藤承认自己的实力,让孃顿时有点不好意思,孃总觉得须藤老是会挑她毛病,可是就因为这样,孃也对须藤的话感到非常高兴。须藤的强硬态度让真琴无法反驳,她低着头考虑片刻后,才再度缓缓抬起头回答:

  「……说的也是,就照你说的吧,不过你们千万要小心行动,有事记得赶快联络我。」

  孃点点头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随后转头看着须藤,不知道是因为受伤还是灯光昏暗的关系,孃总觉得须藤的脸色看起来不算太好。

  「须藤大哥……你应该不会介意我出手解决你的手下吧?」

  听到彰突然如此询问,须藤则是垂着头大叹了一口气。

  「现在也顾不了这么多啦……」

  须藤的声音还带有几分哀痛的感觉。

  「那两个家伙是以前在路边乱晃被我捡回来的……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们变成这副德性……」

  平常的彰一定会语带讽刺地回应,这时却默默地听着须藤的感叹,孃很担心彰是否症状又再度复发,于是开口问道:

  「彰,你还好吗?」

  「还是被妳发现啦……」

  彰则是面露自嘲地回答。

  「你没吃药吗?」

  「过来之前吃过……妳不用担心,而且我还特地加重药量,应该等一下就会生效了……不过,妳还是别待在我身边比较保险。」

  孃点点头,便转头对真琴稍做说明,真琴应该也很清楚彰的身体状况,在须藤和彰都是身体状况不佳的情形下,也只能采取这种做法了。

  「说不定孃比我还了解彰呢。」

  只见真琴带着微笑喃喃自语,脸庞还浮现出一丝丝的落寞神情。

  十分钟后。

  孃和须藤开始搜寻二楼的部分,山崎说过他想玩「鬼抓人」,但孃觉得这其实比较像「捉迷藏」。栖羽植物中心不算宽广,并没有很多供人逃跑躲藏的地方,而且山崎和松元已经消失一段时间了,要躲大概也只能躲在某个房间或是角落。

  孃和须藤互相点点头,便缓缓地打开二楼最内侧的房门。考虑到山崎和松元有可能突然从门后发动攻击,所以他们尽量让身体贴着墙壁,以便躲开对方的攻击。

  孃慢慢地拉开金属材质的门,却没有任何人躲在里面的迹象。须藤用手势要孃拉着门,左手拿着手杖轻轻地走进房间,孃也跟在须藤的身后。

  房内已经有人打开电灯,须藤一边环视四周确定没有人,一边徐徐地迈步前进,察看办公桌下和置物柜是否有人藏在里面。

  「也不是这里啊……」

  须藤面露遗憾地喃喃说着,一屁股坐在整齐排列的办公桌上。

  「我有点累,先休息一下吧。」

  他们只调查过二楼的四个房间,其实运动量并不算太大,但是孃能够理解须藤的意思。因为他们不知道敌人会从何时何处向他们发动攻击,姑且不论体力的问题,探索每间房间的确非常耗费心力。

  「……你还好吗?」

  孃很担心须藤的身体,因为他不仅和孃一样感到精神的疲劳,身体还负伤流出鲜血。在灯光的照射下,须藤确实神色欠佳,而且呼吸似乎也很紊乱。

  「……嗯。」

  须藤只淡淡地响应一句,便将视线转向窗外,他们上山时还没有看到月亮,而此时月亮正明亮地高挂天际。

  对孃来说,刚开始和须藤共同行动的时候真的很难受。

  须藤总是对孃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而且不会主动对孃敞开心胸,但随着相处时间增加,须藤的态度渐趋和善,逐渐对孃点点滴滴地表现出真正的自己。

  而现在他承认孃的实力,愿意和她一同行动。

  孃感觉到须藤已经将她当成伙伴,从前孃只把须藤当成陌生人看待,不过这种心态也渐渐成为过往云烟,现在她真的很担心须藤的安危。

  「怎么啦?」

  须藤回头看着呆呆地站在原地的孃,看到孃摇摇头,须藤只是露出苦笑,并且再度望向窗外的月亮。

  「……我们是第几次像这样说话?」

  被须藤这么一问,孃也记不清楚是第几次了。在短短的几个礼拜之中,她的确和须藤说过几次话,有些问题须藤会回答,有些则是避而不答,但是每次的谈话都有一种逐渐拉近距离的感觉。孃认为须藤在自己的心中或许就像是父亲,而真正的父亲却不知身在何处。

  孃突然回过神,发现须藤正在盯着她。

  「其实我有个女儿……」

  就在这时,须藤倏然提起他有个女儿的事。

  「她大概比妳小个一到两岁,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所以我记不太清楚了。」

  孃想起先前须藤对家人这个字词的激动反应,她一直以为原因是须藤的母亲替他顶罪那件事,但是以他的年纪来说,有妻子儿女也不足为奇。

  「为什么你们不见面呢?」

  孃心想这个问题或许太过干涉私事,须藤却只是站起身并眼帘低垂,似乎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或许就和上次问到父亲一样,这个问题还是非常冒失。不过,只见须藤伸几次懒腰后,便开口回答孃的问题:

  「她应该会很讨厌混黑社会的爸爸吧。」

  孃不太确定是否真的是这样。假如自己的父亲是流氓,真的会不想见到父亲吗?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种成长背景,孃根本无从想象,可是她确实曾经不想再见到那个会对自己施暴的父亲。

  「我觉得……」

  其实孃并不是真心不想见到父亲,就算以前打从心底厌恶他,如今却对父亲如此担心,她不希望这辈子再也无法见到父亲,她很想再见父亲一面。正因为自己对父亲怀有此种想法,孃才会对须藤提出相反的意见。

  「我觉得不是这样。不管须藤先生从事什么职业,你永远都是她的父亲,她一定很期待能见到你。」

  「真的吗……」

  看到孃非常肯定地点点头,须藤则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是喔……那我再找个时间看看她吧。」

  须藤喃喃地说完后,便将手中的手杖扛在肩上准备离开,孃让路给须藤先走,自己则是跟在他后面。就在这个时候,玻璃窗发出一道破裂的声响,某个物体突然冲进房间内,孃瞬间用连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灵巧动作往后闪避,稳住双脚踏定地面后,立即转头确认跳进房内的黑影是什么东西。

  只见两个人缓缓拉直身体,紧紧凝视着孃和须藤。

  「……你们会不会太没干劲啦?」

  「因为你们动作太慢,所以我们决定直接出来啰!」

  说完后,山崎和松元摆出攻击架势,孃和须藤也跟着放低重心准备迎击。

  「没想到他们会同时出现……」

  须藤一边缓缓后退,一边低声对孃吩咐:

  「山崎交给妳对付。只要妳仔细看清楚,十字弓没那么容易射中身体。懂了吗?就照我教过的,他不是那么厉害的对手。」

  就在孃点头的同时,手拿斧头的松元突然扑向两人,为了保护孃,须藤高举手杖挡住松本的斧头,山崎则是在松元背后拉起十字弓瞄准须藤。孃火速绕过互相对峙的须藤和松元身旁冲向山崎,山崎见到孃正朝着自己接近,于是对她射出一箭。

  ……看清楚对方的动静。

  孃在心中复诵须藤教过的要诀,飞箭似乎是铝制品,因此散发出银色的光芒,孃也清楚地看见箭矢朝着脸颊笔直前进,于是微微移动脚步并保持速度前进,同时将重心移向左边躲开飞箭。

  ……不要停下脚步。

  孃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将拳头握得过紧了。

  ……拳头不能握太紧。

  孃稍微放松握紧的拳头向山崎逼近。看到孃躲开射出的箭,山崎赶紧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并搭上第二箭,孃则是蓄势待发地举起拳头。她发现房间很狭窄,又有许多办公桌和椅子,所以积极进攻会比逃跑更加有利。就在此时,孃和后退的山崎只剩一步的距离了。

  ……瞄准对手后脑勺的后方。

  孃在心中反复念诵这个诀窍,并且踏进手臂可及的距离。

  ……挥出拳头!

  孃笔直地对准山崎的下颚挥出一拳。孃和山崎的身高相差二十公分,因此拳头下意识地形成由下往上的勾拳,根据过去的经验,孃很清楚此种攻击方式能够确实让对手昏厥。保持这个姿势就好!

  ……要夹紧腋下。

  须藤的提醒闪过孃的脑申,没有出拳的另一只手要夹紧腋下,于是孃将左胳臂靠紧身体,这样身体扭转的力道就会跟着增加,挥出的拳头会更为有力。

  孃的速度完全超出山崎的预料,孃的拳头直接击中山崎的下颚,但拳头的目标并不是下颚。

  ……瞄准对手后脑勺的后方。

  对方的脸颊只是通过点,为了抵达后脑勺的后方,必须要一股作气、强劲有力地将拳头通过那个点!

  只见山崎闷哼了一声,身体悬空旋转半圈并飞往后方,整个人重重地摔在置物柜上,猛烈的撞击力道撞坏柜子的门,山崎便宛如埋进置物柜般倒在柜子前。

  没想到自己能够打出这么强而有力的一拳,让孃颇感自豪。她确定山崎已经无法动弹,便转头看往须藤和松元,只见他们仍然将武器抵在一起互相对峙,松元完全没注意到孃的动静,现在刚好能从毫无防备的背后给予一击。就在孃这么思考而踏出脚步的时候……

  「孃!」

  须藤突然出声大叫。孃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顿时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须藤只是气愤地啧了一声,硬是推开松元的身体跑向孃,此时孃总算了解须藤的意思,立刻回头看往背后。只见狼狈地倒在地上的山崎举起十字弓,瞄准孃的位置准备射箭。

  山崎应该已经无法动弹了,为什么会……孃的脑中突然冒出这个疑问,接着开始后悔自己居然会先思考这个蠢问题,而不是先让身体做出动作。正当孃连忙准备躲避,却已经无法躲开笔直飞来的箭矢了。

  孃以为自己即将中箭,须藤却及时将孃的身体推开,用手杖打落飞箭,并且顺势冲向山崎,拔刀划过山崎的咽喉,山崎还来不及叫出声,颈项就已经喷溅出大量血花了。

  孃不自觉地别过脸,此时却看到某样物体从眼前飞扫而过。

  耳边也在此时传出一道低沉的声响。孃一头雾水地望向须藤,立刻见到有把斧头插在他的背上。

  「呃……」

  伴随着呻吟与身体倒地的声音,须藤的手杖刀也掉在地板上。

  孃正想冲到须藤的身边,却听到背后传来一道卑劣的笑声。孃转过头,只见丢出斧头的松元挂着犹如获胜般的笑容。

  绝对不能放过这家伙!

  孃突然回过神,她发现自己正冲向松元,而且将须藤教导的要诀完全抛诸脑后,不管击中什么部位,孃只是疯狂地叫喊、忘我地挥拳打向松元的脸颊与身体。一切都是我的错!因为我得意忘形地以为一拳就能打败对手!之前才被警告过不能大意,我竟然又会犯下同样的错误!

  经过一阵疯狂挥打后,孃总算停住拳头。

  松元的身体则是缓缓地瘫倒在地面。

  孃一边喘着气,一边盯着自己的拳头,包在拳头上的白色绷带被染成一片血红,根本分不清楚是自己还是别人的鲜血,而松元的脸颊则是肿得比原本还要大上一圈。此时孃总算回过神,赶紧到须藤身边察看他的伤势。

  「须藤先生!」

  须藤趴倒在地,正因为伤口的疼痛而不停挣扎,他似乎察觉孃跑到身旁,便用斜眼狠狠瞪着孃。

  「妳这混蛋……又这么粗心……」

  「对不起……」

  看到孃自责地跪倒在身边,须藤则是无奈地露出苦笑。

  「算了……比起这件事……先帮我把背后的东西拔出来……我的手抓不到……」

  孃对须藤的要求有些迟疑,不过还是伸手抓住斧头的握柄。须藤痛苦地发出低吟,让孃吓得抽回手,须藤却一把抓住孃的大腿吼道:

  「快拔……!」

  须藤用沙哑的声音大声命令孃动手,孃只好闭上双眼,使尽力气拔出须藤背上的斧头,须藤紧紧抓住大腿的指甲也深深嵌进肉里,让孃不禁皱起眉头,可是和须藤的痛苦相比,孃认为这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拔出来的斧头沾满黏答答的鲜血,孃将斧头丢在一旁,赶紧确认须藤的伤势,就连没有医学常识的孃都知道这个伤口非同小可。

  「须藤先生……」

  就算努力忍耐,孃的眼眶还是泛出泪珠。须藤则是推开孃,吃力地慢慢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往置物柜的方向,山崎的尸体就躺在那里,须藤蹲跪在他的身旁,开始在他的怀里寻找东西。

  「不在这家伙身上啊……」

  须藤不甘心地啧了一声,便举步维艰地走向昏倒的松元。孃想要让须藤扶着她的肩膀,须藤却拒绝她的搀扶。

  「没关系……我的伤没那么严重……」

  尽管嘴巴如此说着,须藤的脚步却像喝醉般摇摇晃晃,还有几次差点摔倒。他拉起松元的身体,伸手在怀里翻找片刻,便掏出一张曾经看过的白色卡片。

  「孃,拿好。」

  孃接住须藤随手丢过来的卡片,并且开始上下打量,不过光用看的实在无法判断真伪。

  「松元……你还活着吗?」

  须藤一边拍打松元的脸,一边叫着他的名字。刚刚一时冲动死命地殴打对方,孃并没有考虑到对方是否会因此丧命,她有点担心松元会就这样死掉,不安的情绪也猛然涌上心头。孃认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为求生存不惜杀害对方,可是,她察觉自己的决心并没有想像申如此彻底,她发现自己还没做好亲手杀人的心理准备,甚至缺乏就算沾满鲜血也要活下去的动力。

  「须藤……哥……」

  即使整张脸肿得不成人样,松元还是勉强地睁开双眼看着须藤。看来他还活着,孃也不禁松了一口气。

  「……你们为什么要投靠栖羽亲?你们已经对我没有兴趣了吗?」

  听到须藤的疑问,就算嘴边不断流出鲜血,松元还是断断续续地笑着回答:

  「在那个……小组织……到底有……什么搞头……我和山崎……想干一票……想创造……一个梦想中的世界……」

  讲到这里时,松元就被口中的血液呛到而不停咳嗽,须藤则是从怀中掏出手枪。

  孃知道须藤接下来要做的事,她很想别过脸,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逃避现实,已经毫无退路的自己也有义务必须看到最后。

  「你这个白痴……」

  须藤将枪口抵住松元的眉心,只见松元的脸上挂着笑容。

  「你先去吧,我迟早也会过去的。」

  须藤说完便扣下扳机。孃忍不住瞇起眼睛,但到最后还是没有让双眼闭上。松元的眉间喷出深红色的液体,他的头缓缓地垂下来,身体也倒靠在须藤身上。须藤轻轻地将松元的遗体放在地板上,然后丢掉握在手上的枪。

  「帮我联络……大姊头……我先稍微……躺一下……」

  说完这些话后,须藤就直接趴卧在地上。孃忍不住上前确认他的鼻息,确定须藤还有生命迹象后,虽然不知道他算不算是睡着,至少可以肯定他确实还活着。孃赶紧打电话给真琴报告事情的经过,孃很希望整个事件能就此结束,不过,现实中仍然留有许多事情等着他们完成。

  也就是到地下室。

  他们必须亲眼确认地下室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真琴和彰似乎已经从枪声察觉到事情有异,没有几分钟就赶到孃和须藤所在的位置了。

  「总而言之……虽然出了一点事,你们还是做得很好。辛苦了。」

  真琴对孃说完慰劳的话语,便蹲在须藤身边确认伤势,就在孃想着须藤可能会死掉的时候,只见真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并站起身。

  「……还好他够强壮,伤势虽然很严重,不过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真是太好了……」

  孃在胸前握起双手,彰似乎注意到孃的拳头布满血迹,于是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妳的手怎么会弄成这样?」

  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彰的问题,其实她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自己还是敌人的血,拳头是有点痛,但不知道伤势到底怎么样。

  「早……没事的,这些不是我的血。」

  为了不让彰操心,孃轻描淡写地回答。彰似乎勉强接受孃的说辞而放开她的手,接着做了几次深呼吸。

  「不能把须藤大哥丢在这里,我来搬他吧。」

  说出这句话后,彰随即把须藤抱了起来。虽然彰是个男生,不过他的体型算是比较娇小,因此搬运体格壮硕的须藤多少会有点吃力。孃想要一起帮忙,却看到彰摇头拒绝。

  「妳先出去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处理。」

  于是孃相信他的话,和真琴先走出房间。刚刚似乎因为过度激动的缘故,孃在房间里并没有发现有股浓厚的血腥味,走出来后甚至对外面的清新空气感到有些惊讶,但是孃不禁开始担心,彰的宿疾是否会在布满鲜血的房间内再度发作。

  「不过,这次真的是损失惨重……」

  真琴似乎没有察觉孃的担心,只见她如此喃喃说道。

  「咦……?」

  孃反射地提出回问,真琴则是看着别的方向开口说明:

  「罗丹的伤势就算不会送命,短期内也无法复原,等于这阵子没办法倚靠他的战力……」

  孃觉得真琴的话带有责备的意思,当初如果是彰或真琴和须藤同组,或许须藤就不会受到重伤了,真琴想表达的或许就是这件事。

  「对不起……」

  孃只能开口道歉,但是真琴并没有任何回应。

  过一会儿后,彰总算扛着须藤走出房间,宿疾似乎并没有发作,药或许就像他说的已经发挥效果,所以他看起来相当平静。

  「最后只剩察看地下室而已啰……」

  彰一边说着,一边让须藤躺在走廊上,孃则是把密码卡交给真琴。

  「真琴小姐,接下来还要麻烦您了。」

  其实孃很想一同前往地下室,但是又不能把须藤独自丢在这里,她认为至少要有一个人陪在须藤身边,既然自己是让他受伤的原因,那么留下来的人当然就是自己。

  真琴似乎已经明白孃的想法,于是默默地点头收下卡片。

  「帮我联络球和魁,请他们尽快过来接我们,记得要告诉他们罗丹受伤的事,可以的话请他们顺便带急救器具过来。」

  「好的。」

  目送真琴和彰离开后,孃便蹲在须藤身边茫然地发呆。她很后悔自己的骄傲差点害死须藤,同时也在脑里思考中途离开的小夏。真的非得亲手杀死小夏吗?就像须藤亲手解决山崎和松元一样,难道夺走小夏的生命是自己的义务吗?

  自己真的有办法下手吗?

  当须藤准备动手杀掉小夏的那一瞬间,自己曾经拼命阻止须藤,所以须藤才会放过她吧?可是,如果小夏对其他伙伴动手,那该怎么办?假如她杀死球、魁、真琴或是彰……

  假设真的发生这种事,自己的人生势必会怀着无比的遗憾和悔恨吧?她没脸面对因自己的天真而不幸丧命的人。

  所以,自己一定要下手。

  一定要亲手杀掉小夏。

  现在就是下定决心的时候。

  不知为何,孃蓦然想起李在车里说过的话,就是那个关于家禽和家畜的话题。对自己来说,不论小夏是猪、狗、鸡或是鸭子,其实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孃只确定一件事,小夏已经不再是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夏……不,小夏还是小夏,就像是吃过狗肉的人一样,狗在自己的眼中不再是单纯受人疼爱的宠物了。

  其实是自己已经改变了。

  将小夏视为应杀之敌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

  孃做了几次深呼吸,希望此刻的决心千万不要动摇,随后拿起手机拨电话给魁。她和球刚抵达敷岛医院,等她替李做完伤口的急救后,就会立刻赶回栖羽植物中心。看来他们并没有遭到栖羽亲袭击,孃也总算放下心中的大石头。

  现在只要等着彰和真琴平安回来就好。

  孃伸手轻轻地抚摸须藤的背部,看起来有如父亲的宽阔背部似地。

  不知道父亲现在是否平安?

  孃不清楚父亲到底被栖羽亲囚禁在哪里,是否平安无事?还是已经遭到不测了呢?孃想起球曾经将这件事比喻为游戏,写出这个游戏剧本的人恐怕已经彻底泯灭人性,将孃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夺走他们的所有希望,并且将他们推入无底的黑暗深渊。孃不知道彼此互相伤害到底能得到什么,希望吗?还是绝望?不论是什么,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无趣的日常生活就像流水般穿过指间,而不知不觉地,这些名为日常的水珠就这样渗进既冷又硬的土壤中不再复返。

  就在孃思考的同时,手机突然发出来电震动,原来是彰打来的电话。

  「彰?」

  该不会又发生意外了吧?孃心惊胆跳地接起电话,结果听到彰的叹息声。

  「看来我们扑空了。地下室里没有栽种任何植物,他们好像根本没有使用。」

  一听到彰的话,孃不禁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已经多少猜到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但事实摆在眼前时,孃还是忍不住感到相当沮丧。难道等待自己的游戏结局还是充满绝望吗?

  「不过……」

  彰似乎还有话要说。

  「有个人被关在地下室里,是个中年男性,搞不好是妳的……」

  彰还没说完,孃就立刻站了起来。

  「爸爸吗……?」

  这个消息就如同曙光乍现似地。

  就算孃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很单纯,但是她相信,这个世界绝对还留有一丝丝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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