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1

  公车停在莉莉安女子学园前的站牌边,让身着制服的三个人下车之后,再次向前行驶。

  「请您先到蔷薇馆,我等一下就跟上去。」

  从公车的阶梯下来之后,亚实同学如此说道,把路让给志摩子。

  志摩子心想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了吧?可是换一种想法——正因为这里是学校,所以才更要提高警觉。最后志摩子决定不反驳,老实听从她的指示,而本来坐在驾驶座正后方的学生早已走在天桥上了。

  跟去年来这里约会时不同,明明是礼拜天,校门却开着。

  「辛苦了,什么社的?」

  走进去之后,警卫先生开朗地问道。

  「啊、我、我是……学生会的。」

  听到这出乎意料的问题,志摩子不小心就这么回答了,虽然她毫无疑问地是现任学生会长,不过今天又没有学生会的活动,就算是说来拿忘了拿的东西,应该也比现在这个回答好。

  正当志摩子紧张地思索着是否要更正说法时,对方丝毫没有深究,而是说:

  「这样啊,加油。」

  大概是因为身上穿着制服,对方并没有要求她出示学生手册。

  志摩子向他致意之后,走到银杏树人行道上。

  (原来是这样……)

  她现在搞懂了一件事——虽然今天是礼拜天,却还是有几个社团在进行练习活动的样子。

  志摩子偷偷回头看一眼,看到亚实同学正在跟警卫先生打招呼。

  该不会她早就知道这种情形了?虽说今天放假,但这不代表学校里就没有其他的学生。既然亚实同学那么小心谨慎,那或许早就事先调查好今天有没有社团进行活动了。

  通往校舍的大门也开着,志摩子走到二年级生的鞋柜,打开她的鞋柜换上室内鞋。

  忽然间,她想起乃梨子,走到一年级的鞋柜那里。

  一年桩班的某置物柜上有个用工整的字体写着「二条」的名片,因为它前后左右的置物柜上头纷纷贴着年轻女生会弄的贴纸或是彩色的名片条,乃梨子那毫无装饰的置物柜铁门反而格外显眼。

  (呵呵呵。)

  乃梨子一个人笑了起来,因为说到毫无装饰,去年她自己的置物柜也是如此。

  对了,志摩子想起来,记得就连不太在意这类事情的佑巳同学,也在柜子上贴了一张小贴纸。

  打扮改造置物柜可说是一年级生特有的活动,等升上二年级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不做这种事了,因为等第三学期结束时,老师会要求大家将置物柜回复原状,到时可就麻烦了。

  虽说贴纸是很容易撕下来的东西,但经过一年之后就会顽强地黏在上头,有些人太夸张,在名牌上画的图案不小心画到铁门上,看是用哪种笔,有些不用多种清洁剂还刷不掉,她曾看着同班同学拿着湿抹布拼命奋斗的模样,所以她深黯这点。

  或许是不想再干那种苦差事,又或是升上一个年级之后,突然觉得那种行为显得幼稚,二年级生与三年级生几乎没有人会在鞋柜上动手脚了。——真是不可思议。

  志摩子本来打算就这样前去蔷薇馆,却不知不觉站到一年桃班的柜子前。

  就像上个礼拜乃梨子所做的,她找了找写有「井川」的柜子,不久之后发现亚实同学的柜子也毫无例外地贴上了贴纸。

  「——惨了……」

  志摩子不禁用手压住嘴巴。贴在柜子上头的五张贴纸,全都是白蔷薇图案。

  就好像不小心窥探了他人的内心似地,志摩子无法继续待在那里,亚实同学马上就会过来了,得赶紧离开才行。

  当她打算离去时,目光停在亚实同学下面的柜子。

  「咦?」

  一瞬间她还以为亚实同学有两个柜子,因为那个柜子跟亚实同学的一模一样,上头也贴了五张白色蔷薇的贴纸。

  (『江守』……)

  志摩子用手指轻抚了一下那张名牌,两个柜子的主人座位号码正好是一前一后,感情很要好的样子。

  (是班上流行贴白蔷薇贴纸吗?)

  她边走边纳闷起来,如果只有亚实同学的柜子上贴有白蔷薇的话,那么那些贴纸就等于是志摩子自身了,不过既然其他人也贴了,或许那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很有可能只是同学拿到白蔷薇贴纸所以分送给朋友。这样一想,她内心感到轻松多了。

  志摩子走进蔷薇馆里,插上电热水壶的电源线,看一下时钟,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

  「马上就要吃饭了吧……」

  志摩子一边这么想,却把刚才买来的东西连同袋子整个放进冰箱里,起司蛋糕和醋酸佐酱沙拉都要冰起来才好吃。

  她本来想趁等待的时候先泡好茶,却不知道亚实同学喜欢喝些什么。

  (干脆去接她好了?)

  虽然志摩子不认为她会找不到蔷薇馆在哪,但至今为止,志摩子已经见过太多学生不敢踏进馆内而呆站在玄关前了。越靠近蔷薇馆,就越不会有参加其他社团活动的学生在外头闲晃了吧?那应该也就不用担心被人撞见才是。

  但亚实同学却不在玄关门口。志摩子走进校舍里,远望漫长走廊的尽头。

  可是通往鞋柜的方向也看不到半个人影。

  (是怎么了吗……?)

  虽说她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到两人一起行动而特别小心,但应该也不会拖太长的距离吧?志摩子有看到她走进校门,所以她现在人应该正往这边前进才是……

  志摩子走着,脚步不知不觉越来越快。

  要是没出什么事就好了。一想到要是出事了,志摩子就无法呆坐着不动,校舍里几乎没什么人,要是她突然身体不适摔跤,要被别人发现也有困难。

  当志摩子走过洗手间时,听到里面传来谈话的声音。

  亚实同学只有一个人,所以应该不是她吧?——志摩子走过洗手间,却又觉得不对劲而走了回去,虽说亚实同学只有一个人,不过也有可能在这里碰到熟人,像是偶然遇到同班同学,两人聊起劲来。如果是这样,她会迟迟未到蔷薇馆里也说得通了。

  虽说她本来没有打算站着偷听,但为了确认里头的人究竟是否为亚实同学,她便侧耳倾听起来。

  「所以说……」

  「……现在的话……」

  「我办不到。」

  「……已经……」

  只能听到片段的内容,不过其中一人确实是亚实同学,志摩子决定掉头走回蔷薇馆,在馆内等亚实同学聊完天。

  正当志摩子打算出校舍走到中庭里时,却听到摔门的声音,她不禁回过头去,教人吃惊的是,她看到有个女生先出了门,而追在后面的女生拉住对方的手,打算把她拉回厕所里。

  手被人抓住的是亚实同学,而抓住她的人则是那天在中庭里与她哈哈大笑的同学。

  「亚实同学……」

  发出声音后,两人同时看向志摩子。亚实同学的同班同学看到志摩子后,赶紧慌慌张张地放开手。

  「啊……我……」

  她像是要说什么,却颠簸地往后退,最后那位同学没有说出半句话,转过身就跑掉了。

  「啊!」

  亚实同学伸出刚才被抓着的手打算叫住她,但或许是知道已经追不上了,便放弃似地垂下手臂。

  「没事吧?」

  虽然志摩子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还是慢慢走近被留在洗手间前走廊上的亚实同学。

  「让您受惊了,我们只是在嬉闹而已。」

  亚实同学说是这么说,手腕却红肿了起来,而且她脚上的其中一只室内鞋还滚到了门边,那两人在厕所里时大概已经扭打起来了吧?

  「等一下。」

  志摩子捡起那只室内鞋,摆到亚实同学的面前,接着呢喃起来:

  「为什么……」

  「所以我就说我们只是在嬉闹了。」

  她轻轻低下头,穿上室内鞋,她一边穿鞋,却像是在念咒似地,不断重复她刚才说的那句话:

  ——只是在嬉闹而已。

  可是怎么看都不像是这么回事,那两人并不像上个礼拜在中庭看到她们时那样笑着。

  「真是太对不起她了。」

  等志摩子听到她说出这句泄气的话时,不知为何,志摩子却心想真正对不起那位同学的是自己才对啊。

  2

  「我说你呀,都不觉得这样对不起人家吗?」

  由乃看着在公园里打开的便当盒嘟哝着。

  「啊?」

  千里同学一边擦掉眼中的泪水反问回来。有对情侣在池塘里划着小船,由乃不禁悲从中来,心想为何两个女生非得看着那幅光景,坐在公园椅子上吃着自己带来的便当呢?

  「所以我说了……看到人家带来的便当笑成那样,你不觉得失礼吗?」

  「喔……也是啦,那还真是对不起了。可是……」

  虽说千里同学已经打住一遍,现在却又像余震似地,啊哈哈地大笑起来。

  「你真的跟令学姐差好多啊。」

  不行了,这人根本已经完全忘记什么叫做反省了。

  「可以请你不要跟小令的料理比好吗?」

  「啊,也是啦,对不起。令学姐做的烤炸鸡外面很酥脆,里面又很柔软,简直就是职业级的,拿你的跟职业级的比也不公平啊。」

  「哼……」

  虽然千里同学嘴上这么说,内心肯定认为由乃做的便当拿去跟她妈妈比,也会笑出来的。由乃也有相当的自觉,外层一片黑,里头却有些半生不熟,光看外表的话,与其说那是烤炸鸡,不如说是外头洒满黑芝麻的牡丹饼※。附带一提,虽然小香肠没有焦掉,但成品还是跟她所预期的有所落差,本来打算做成小螃蟹形状的,最后却成了「熏黑的布帘」,应该弄成章鱼形状的却变成了「有脸的芒草」,至于烤煎蛋——由乃已经不想再说下去了。(※混了硬米和软米,留下些许米粒煮好,外头洒粉的食物。)

  起了个大早努力做菜的结果却是这样,已经超过难为情的标准了。

  千里同学说要大家各自带便当过来,所以由乃本来理所当然地想请妈妈帮她做,但千里同学又补上一句「当然是要亲手做的喔」,所以由乃才会无可奈何,生涩地抓起平底锅下厨。通常有这种出门活动时,多半是小令帮她做便当的,由乃自然没有做过便当,平日没怎么做,一旦要真正上场时,也不可能成功,就因为这样,由乃打从一开始就知道不用试也会做失败了。

  「不过……先不管那半生不熟的肉,其他的东西也不是不能下肚啊。」

  似乎是笑一笑肚子饿了,千里同学夹起变成深褐色的「芒草」和看起来像是在西式炒蛋上加蛋固定形状的诡异日式煎蛋,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

  与之相反……

  「也吃吃我做的吧。」

  千里同学的便当真是美轮美奂,每一个小海苔卷寿司里都包了不同的食材(鲑鱼、小黄瓜、日式煎蛋、酸梅肉),包有食材的那面朝上排排摆着,就像花田一样多采多姿,居然还有里面包了红甜椒、章鱼与花椰菜的炸串,这种东西因为里面的食材不同,要掌控火候肯定很费工。

  心有不甘,由乃故意使了坏心眼:

  「虽然之前看电视上说红色的东西有助食欲,不过在看完那种电影之后,看到红色的甜椒我只想到鲜血啊。」

  「别戳了啦。」

  由于千里同学刚把红甜椒放进嘴里,便发出了奇怪的声音,她应该是想讲「别说了吧」。

  「你这下不是害我想起那场面了……在那阴森森的黑暗宅邸佛坛前,经文上突然发出啪搭啪搭的……呀~~!」

  「呀~~!」

  抛出这话题的人自己现在也想起刚刚才看的《染血阴宅的经文》,大叫了出来。真不知道该说她是虐待狂还是被虐狂。小船上的情侣被吓到,不知发生什么似地往两人的方向看过来。

  「哼,刚才还装说什么『一点都不恐怖』,瞧你还不是吓得要死?由乃同学。」

  千里同学用鼻子哼哼笑着。

  「你才是呢,电影才刚开始就在那边发抖,还跑来抓我的手呢。」

  由乃也跟着反驳。

  「明明是你先握我的手的吧?」

  「明明是你!抓人家手和尖叫的人都是你呀。」

  「我那才不是尖叫,我是在笑!」

  「那我刚才的也只是武士出阵前精神抖擞的颤抖!」

  最后,两人勉强看了平时不怎么看的恐怖电影,不禁感到害怕而互相抓着对方的手,边尖叫边看完了整场电影。既然两人如此意气相投,那提议说「我们出场吧」也不是不行,但要是提议出场,很可能会被对方冠上「胆小鬼」的称号,所以两人始终都没有说出口。虽说浪费电影票的钱也是一个理由,不过主要还是因为不想被对方笑。就因为这样,两人看完了整出电影,连最后的跑马灯也滴水不漏地看完了。

  说到这个,在最后的最后「THE END」字幕跑出来的前五秒是最恐怖的一幕,不过刚才冲来电影院的那对情侣就坐在两人斜前方,等片尾曲一出来时便立刻起身离开电影院,害两人没有看清楚最恐怖的一幕,还真是对来匆匆去也匆匆的忙碌情侣。

  「我忘了是什么时候……」

  由乃拿起一个海苔寿司,向千里同学问道:

  「记得你好像说你不擅长做料理不是吗?」

  鲑鱼的咸味和海苔卷搭配得很好吃,虽说只看一眼看不出来,不过醋饭里头还混着白芝麻。

  「嗯。但是去年看到令学姐的便当之后,我就对料理产生兴趣了,因为想变得像她一样,所以这一整年都自己练习下厨,都花了这么多时间练习,要是还做得不好那怎么行,对吧?」

  「喔~~」

  原来她有在努力呀。说到这点,现在的千里同学跟一年前的她给人的印象还真是差很多。她剪了头发,开始学剑道,也会做菜了……说不定只是由乃不知道,其实她在其他很多方面也产生了变化,虽说有点不甘心,但她变成比以前还要吸引人的美好女性了。

  「所以说……我刚才会笑,不是因为看不起你做的便当。」

  千里同学嘴里咬着由乃做的变形饭团说着。

  「那是怎样?」

  「只是看到一年前的我,不禁感到很怀念。」

  「……」

  太奸诈了,讲这种话不是会害我对你更有好戚吗?——由乃在心里说道。

  在由乃心中,「田沼千里」必须是个惹人厌的家伙才行。她暗恋小令,还拿到小令的卡片,又跟小令约会,还让由乃看到她跟小令手挽手约会的场面——。

  「话说……」

  由乃问道:

  「为什么我们约会的路线,跟去年你和小令约会的路线一样啊?」

  千里同学把水壶里的茶倒进水壶盖里,喝了起来,一边用老太婆的语气自言自语似地说着:「是啊,为什么呢……?」

  3

  「请用。」

  倒进水壶盖里的液体冒出热腾腾的蒸汽。

  「谢谢……这是?」

  「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乌龙茶。」

  小瞳轻轻提起细长的水壶说着,她把水壶收在手提包里,所以佑巳直到现在才知道她有带水壶。

  两人现在正坐在车站月台的椅子上,悠哉地等着下一班电车,她拿出水壶的时机正好是佑巳戚到口渴的时候。

  「谢谢。」

  佑巳吹了吹气之后喝下那杯茶,把盖子还给小瞳,这回换她喝了起来。

  从M车站搭完公车,现在两人走出私铁的车站,从那里两人搭上电车,抵达到这个车站,要到目的地似乎还得再搭别的电车。

  为了拉低交通费用,小瞳刻意选了这要转好几班车的路线,她说要是某段路线搭乘JR线的话能更快抵达目的地,但那样就会超过四千圆的预算了。

  (嗯?预算?)

  佑巳这时才突然想起一件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啊,我没有带便当耶……」

  「我也是。」

  小瞳一边喝着乌龙茶,一边悠哉地说着。

  「喔,这样啊。」

  佑巳坐了回去,既然都带水壶来了,佑巳还以为她也有带便当。

  「车来了喔。」

  小瞳关紧盖子说道,可以看到一辆电车渐渐减速驶进月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礼拜天,电车里人挤人的,虽然佑巳也不知道平日是怎么样,四处散见背着背包或穿着登山鞋的人,这个车站附近肯定有些登山或散步地点,是可以让人现在过去傍晚就回得来的距离。

  因为没有连坐的空位,两人便站在门边,电车缓缓出发。

  这个车站附近看起来虽然已经不像是在都市里,但随着经过一个接一个车站,农田、树林与山野也渐渐增加,让人切实戚到自己正在远离东京。

  「我一说要继承医院之后,爷爷非常开心。」

  突然间,小瞳开始说起话来。佑巳本来正在眺望窗外风景,吓了一跳,把视线从门扉上的玻璃转到小瞳身上。

  「不过这是以前的事了。」

  「嗯。」

  佑巳点点头,想要继续听下去。

  刚才在公车上还有上一班电车里,小瞳都缄默不语。当然,她是有讲话,但都像是「请拿搭乘证明券」或「这是车票」这类最基本的对话,可是她对于佑巳为了解闷而提起的话题都只是应声而已,显得兴致缺缺,就算问她问题,她也只回答「是」或「不是」而已,无法继续对话下去。

  佑巳纳闷起小瞳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相信等小瞳自己想说的时候就会说了。

  「是你爷爷开的医院吧?」

  记得小瞳的爷爷在靠东京的某个县里的山脚下开了一间小医院,祥子学姐去年去世的外婆当时也是在那家医院住院。

  「是啊。」

  小瞳点了点头,拉开视线看向窗外的景色,杂树林的树干上头停歇了几只乌鸦。

  「因为我父亲没有当医生,而我父亲也是独生子。」

  她之所以说「也」,是因为她也是独生女吧?

  「虽然是间小医院,但住在附近的人爱着那家医院,也有特地远道而来看病的病人,就算哪天年迈的爷爷退休了,我也不想让医院关门。」

  「所以……」

  「只要我当医生就行,不然就是招个医生入赘也行,我考虑过这些事,也为此做了一些准备。」

  「——」

  明明才这么年轻,却都已经规划好未来的计划了,佑巳不禁感到佩服起来,她明明比小瞳还要大一个年级,别说将来的职业,连高中毕业之后要做什么都还没想过。不,该说她就只是悠悠哉哉地过日子吧。

  「但只是考虑是不行的。」

  小瞳把头靠到玻璃上,叹了一口气。

  「咦?」

  「因为有一件难以改变的事实。」

  这时佑巳正在想以前小瞳曾经说过关于空白地图的事情,她说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空白地图虽然充满了各种可能性,但等开始上色之后,就绝对无法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记得她是这么说的。佑巳察觉到那是小瞳面对未来的绝望戚的一种比喻。

  「爷爷说他三年之后就要退休了。」

  「三年……」

  佑巳皱起了眉头。

  「那医院呢?」

  「现在有一对四十多岁的夫妻医生在我爷爷那边做事,他说要将医院交给他们处理,我以前说要继承医院,原来我爷爷和父母都没有当真。」

  她刚才也说了那是以前的事,所以那很可能是小瞳还在读小学,不然就是更年幼的时候说过的话。时常会有小孩子说将来要干嘛,让大人开心,就算大人们记得这些话,肯定早就只当做一件美好的回忆罢了。

  可是对小瞳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回忆。

  「过了三年,我也只是刚刚高中毕业,就算进了某间大学的医学系,要拿到医师执照还早得很,所以我也想过结婚这个办法,但未成年者结婚需要双亲的同意才行吧?」

  「那你爸妈怎么说?」

  佑巳一边问,一边感到额头在冒汗,小瞳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如此固执呀?

  「我是有跟他们提过,但当然是被反对了,他们说如果是跟喜欢的人结婚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是为了医院而结婚就太蠢了。」

  「我想也是吧?」

  佑巳认为小瞳双亲的意见再正确不过了,小瞳的思考才是太跳跃了,但对小瞳而言,继承医院就是有如此重大的意义,说是她存在的意义也不为过。

  「我当时觉得他们已经不要我了,既然马上就能找到人代替我,那就表示我已经毫无用处了。」

  「咦?」

  「所以我才离家出走的。」

  「那天……」

  佑巳想起那天的事,呢喃出声,小瞳便点了点头。

  「就是那天的事。」

  小瞳和双亲吵架而离家出走,然后被佑巳的弟弟佑麒带回福泽家,是第二学期期末考完之后的事,正好在吃完晚餐之后,小瞳的表哥柏木学长就来接她了,而她当时意外顺从地跟着回家了,可是听说小瞳的母亲却大受打击,还因此暂时卧病在床的样子。

  当时佑巳没能问小瞳离家出走的原因。

  虽说柏木学长愿意跟佑巳说明理由,但最后佑巳却没有问,不过根据志摩子同学所言,佑巳也已经淡淡察觉到小瞳似乎是在为了要不要继承家业而烦恼。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可是……

  「抱歉,我不是很懂。」

  要是小瞳想当医生,那只要努力念书就行了,要是这样能继承她爷爷的医院就没有问题了,但佑巳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如此坚持要继承家业。

  「您无法理解吗?」

  小瞳轻轻地笑了出来,她似乎打从一开始认为佑巳不会了解。

  电车停靠在车站,小瞳却毫无下车的打算,她似乎不用确认车站名称,光看外头的风景也能知道抵达目的地了没有。

  两人从门旁离开,好让其他人上下车。有七个人下车,两人上车,门扉关上之后,电车再次出发。

  电车渐渐加速,划出一定的节奏——喀搭咚、喀搭咚、喀搭咚,喀搭咚……

  「毕竟对方是可以信任的人吧?」

  佑巳继续谈起中断的话题,就算小瞳的爷爷退休,医院也不会马上关闭,要是小瞳无法马上继承医院,那有人愿意帮忙管理不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

  听小瞳讲那些,佑巳丝毫不认为自己能帮得上半点忙,当然也不可能自以为是地给她建议。

  可是佑巳认为只是听听,然后跟小瞳讲讲自己的看法也无妨,她告诉自己——小瞳挑了她做为谈话的对象,所以这样想也没关系。

  「啊……要是那个人当上医院的管理者之后,是会欺负病患或是马上关掉医院改建公寓大厦的人的话,情况自然就有所不同了。」

  佑巳吞吞吐吐地说完,小瞳则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对方是非常好的人。」

  听说那对夫妻现在也是她爷爷的得力助手,不管是在医疗还是经营上都尽了很大的力,他们两人从小的时候就是她爷爷的病患,所以像是为了报恩似地,总是为了她爷爷尽心尽力。

  「那现在交给他们处理不就得了?未来的事,等你当上医生或是跟医生结婚之后再说就行了吧?」

  「可是……」

  「就算你不继承医院,也没有任何人会因此觉得你毫无用处呀,至少你爸爸从来没对你说过你非继承医院不可吧?」

  「父亲和我不一样,对我来说,继承松平家这个目标是我活下去的原动力。」

  又来了,露出了她顽固的一面。

  「为什么?」

  但是小瞳却没有回答,与其说是没有回答,应该说是又陷入了沉默之中。

  才刚刚觉得靠近小瞳一点了,现在她又要远离了吗?

  佑巳心想——不。

  主动靠过来的那扇心窗已经喀搭喀搭地动摇了起来、毛玻璃的彼端展现出一道道风景,还未见过的山野、树林、空气,纷纷催促她快点过去。

  虽然两人都不发一语,两人之间的距离却不遥远,两人只是因为讲话讲累了,稍稍休息一下而已。

  小瞳确实在有靠近她。

  随着两人接近目的地,佑巳更是转为确信,

  喀搭咚、喀搭咚。

  等在这场旅行的目的地的,肯定是小瞳的内心。

圣母在上(玛莉亚的凝望)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