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终局

  黑色的仓鼠轻轻跳到地板上之后,机警的四处张望。当它发现另一只白色的仓鼠同伴在四处奔跑的时候,自己也很有精神的跑了起来。

  “嗯……好。”

  十郎对这个作品很满足的点了点头。

  十郎经常带着黑白两只仓鼠。不过,他们并不是活生生的小动物。而是十郎做成的自律型魔法回路。作为玛那的储备装备,同时内藏了《暴食鼠》的启动装置,担任着辅助十郎的职责。这是十郎用自己的全部本领花了数天才做成的,是真正的王牌。

  在几天前的战斗中,十郎将两只仓鼠全都用了,之后因为被逮捕,一直都没有机会重新制做,现在才终于把两张王牌凑齐。

  两只仓鼠的原型是一花曾经饲养的仓鼠。那两只都在五年前,一花失踪之后不久便死掉了。为了弥补失去姐姐而带来的内心的空虚,十郎花费了不少时间模拟那两只仓鼠的外貌,做出相似的东西。然后他又将新的魔法回路加入其中,试着让它们动起来。他将学习坏咒的时候学到的魔法知识灵活运用,不断强化他们的机能。

  虽然十郎并不完全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不过应该是有那种,想把姐姐留下来的东西实实在在的放在身边的感觉吧。感觉自己曾经仿佛中了魔一般,将自己的一切都倾注于这个魔法回路了。

  好像这一切似乎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概——因为现在自己的视线已经转向了现在和未来吧。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说完这句话之后,幸崎打开了门。在她身后,还能看到一名身材矮小的少女。

  “——喂。”

  “打扰了。”

  将月子送进屋里之后,幸崎无言的鞠了一躬,然后关上了门。

  每天幸崎都会把月子送到这里来。然后她会在房间里呆一会,等到了时间又会和幸崎一起回到宿舍里。这种事情渐渐已经变成了习惯。

  “啊,小芝麻和阿福,这两只都做好了啊。”

  月子笑着说完,便坐在了十郎的旁边。

  “……今天,最部也来学校了。”

  “那个家伙已经没事了吗?”

  “伤似乎已经治好了。——然后,我想跟他道谢,所以跟他说了几句话。因为他给了我勇气。”

  骏介也是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人。他被卷入恐怖袭击中,在晶那里接受了治疗。不知怎么回事,他得知了十郎被冰见谷所救的消息,然后告诉了月子。这便引发了月子和伊藏的对决。真是让人莫名其妙的巧合。

  “他没欺负你吧?”

  “已经没关系了。”

  月子笑了起来。

  “虽然之前很怕他,不过现在已经不怕了。虽然他都不会跟我笑,我也不太擅长应对他。我跟他道谢之后,他说《已经忘了,无所谓。》虽然我觉得他可能有点生气,不过,那个大概是,害羞吧。”

  “你能看出来吗?”

  “因为他跟老师有些像。最近因为注意到这一点,所以不再害怕最部了。”

  有些像吗,十郎想起了自己十二岁时的样子。

  确实很冷淡,也很容易激动,不过自己应该没有那么暴力。——不,骏介在这一年中也变了很多。已经不会再毫无根据的夸耀自己的力量了。

  “还有一件事,我也鼓足勇气对最部说了。——我跟他说能一直跟我做朋友吗。虽然我们关系并不好,不过他也帮了我很多,毕业之后,恐怕就会分开了。”

  “然后呢?”

  “他什么都没说就走掉了。大概,最部没把我当朋友吧。”

  月子有些寂寞的笑了笑。

  这是雏咲拓马名下的一间公寓。不知是不是有意的,公寓处在离培训学校开车十五分钟便能到达的地方。

  自从十郎被救出藏身在这里,已经过了将近一周了。

  一个个对抗伊藏、麦斯威尔的小势力,都在拓马的努力下集中起来,交换着各自拥有的情报。现在终于建成一个能够一起打破现状的局势。

  拓马曾明确的对十郎等人宣称,想让伊藏从政治一线退场。

  而伊藏本人则发表声明因健康问题住院治疗。虽然他本人并没有出现在媒体上,不过电视中播放的录像中他的身影,却在近几天的新闻及报纸上引发了不小的波澜。包括过激的发言在内,各种大大小小的质疑他贪污以及结党报道都出现了。这些,也有可能是身为政敌的在野党,或者拓马出手,故意想要削弱伊藏的力量。甚至出现了伊藏准备请辞议员职务,或者引退的猜测。

  如果示弱的话,即便是自己的亲人,也要吃掉——这就是社会。不过十郎并不指责拓马的残忍。对于月子来说,对于该保护的那些人来说,拓马比伊藏要好得多。

  特别对策局也在向着重新建立的方向发展着。

  渊上还活着的消息还没有公开,在他的指挥以及乾的努力下,对抗恐怖组织的态势得到了强化,破坏活动基本陷入了沉寂。

  失去了伊藏这个在日本的强力后盾,再加上拓马又时刻盯着事态的发展,最后PM社的魔法师团体,失去了介入这次事件的机会。可以说,他们当初进入日本在这里建立根据地的目标已经很难达成了。

  虽然,并不是一切都结束了,不过动摇这个国家魔法师组织的重大局面已经平静下来。

  大部分人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独立行动着。然后这一切再组合起来,带来了最好的结果。

  (……在中心的是这个家伙呀。)

  十郎望着在自己身旁玩着仓鼠的少女。

  给予了伊藏重大打击的那次讨论节目中的发言,包括自己在内,为了她而行动的人出乎意料的多。也许她身上有一种能够吸引别人的魅力。

  作为一连串事件的副产物,月子身上的负担也减轻了不少。

  向她提出的演出申请以及采访申请大半都取消了,现在也很少能在媒体上看到她的身影了。不用说,这也是因为想要积极的利用她的祖父从光鲜的舞台上消失了。

  既然她依然是个名人,早晚有一天还有会新的offer吧,至少现在她过上了一段平静的日子。在毕业典礼之前能够正常的去培训学校了吧。

  感觉她的表情也变得开朗了。这也是好事。不过——

  “……怎,怎么了?”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了十郎的视线,月子看了过来。她的左手抓着十郎上衣的衣襟。

  “不,没什么。”

  十郎简单的回答道。

  只是,有一点让人很在意,那就是跟以前相比,十郎和月子的距离变得更近了。这并不是心理上的,而是物理上的。

  这并不是源于单纯的好意及亲切感。月子似乎很害怕和十郎分开。

  她只要一有时间就会跑到这里来,在屋里的时候也会尽量和十郎呆得特别近。似乎不让她碰,或者不让她抓着衣服的话,她就会感到不安。她离开十郎,被伊藏利用的那次事件,也许成为了她心里的一种创伤吧。

  “……不,讨厌吗?”

  月子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抬头望着十郎。

  “我,我很奇怪吧。像小孩子一样。我自己也知道,自己很奇怪,可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会很不安,就真的难以忍受了……”

  她每次来这里都会说同样的话。而十郎的回答也是一样的。

  “一点也不奇怪。你会感到恐惧和不安是理所当然的。不用在意。”

  肯定她,接纳她,告诉她周围还有同伴。是的,像这样十次也好一百次也好,告诉她她想要的答案就可以了。之前月子因为成年人们的利益被利用了太多。

  “我已经跟你约好了会陪在你身边的。相信我吧。”

  十郎说道。

  平时这么说了之后月子都会平静下来,可是今天却有些不同。

  “——抱我。”

  说完,月子将身体靠在十郎身上。

  十郎虽然有些迷惑,可还是轻轻抱住了这瘦小的身体。感受着怀中的体温。

  大概过了十多秒,月子终于直起了身子。

  “嗯……我有精神了。”

  然后她笑了起来。

  “谢谢你,老师。我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我还会再来的。”

  “啊。”

  十郎目送着月子和一直在旁边房间待机的幸崎回去。虽然很想送她们到停车场,但是自己是被藏在这里,而且还是逃狱犯,不能随意外出。

  十郎轻轻叹了口气。

  虽然各种组织和人都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持续了很久的骚动还是快要结束了。不过——

  就在这时,猛烈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看起来应该不是月子她们忘了东西回来取。

  (会是谁?)

  十郎从门镜往外望去,顿时皱起了眉头。

  “打扰了。”

  冰见谷毫不客气的走了进来,还不等十郎说话,便坐到了沙发上。

  “我见到名坂和那个少女了。她们经常来吗?”

  “……算是吧。”

  “你真受欢迎呀,帅哥。”

  冰见谷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也想像你一样呀。”

  “你找我有事吗?”

  十郎冷淡的回答道。这个男人开玩笑的方式总是让自己非常火大。是因为自己的内心都被他看穿了吗?

  “我是来听答案的。”

  “…………”

  “看局势一切似乎都要结束了。这样很好。不过,对于你我两个人来说,还少一个结果。你是知道的吧?”

  是的,虽然事态向着结束的方向发展,不过十郎却被剩下了。

  现在还没有任何能恢复身份的迹象。

  他的嫌疑是向恐怖分子泄露情报。当然这些罪名都是伪造的,不过十郎却没有决定性的能证明自己无罪的证据。不可能指望伊藏的合作了吧。如果证明了逮捕本身违法的话,他不只是下台,说不定自己还会被追究刑事责任。十郎也不想亲自出面,将一切都赌在审讯能够正当进行上。因为不知道什么地方会牵扯到什么人。

  然后,自己跟能势还没能做个了断。

  这就是自己的界限。如果不让一切结束的话,就不能继续前进吧。而且,对方大概——也在等着自己。

  第一件事是为了留在月子旁边,第二件事是为了自己,这两个问题是必须要解决的。

  另一方面,冰见谷的目的是,向将一花逼入绝境的麦斯威尔复仇。

  虽然在乾等人的协助下,阻止了麦斯威尔的计划算是达成了一部分的目的,不过麦斯威尔本人还悠闲的活着,而且就在不远的地方。无论如何冰见谷都不觉得满足。

  几天前冰见谷通过手机联系了十郎。

  他向十郎提出了一个建议。要不要联手。

  “我们的目的在某些部分是一致的。——如果你要拒绝的话也可以。我会一个人去找他。”

  这时,十郎脑海中浮现的——是月子。

  她不安的神情,无助的眼神。

  是的,自己的事情怎么都好。恐怕现在最重要的,是尽早夺回以前的生活,在她身边支持她。

  如果能通过和能势战斗,以及和麦斯威尔交涉,让他们有所让步的话——道路便打开了。

  “……啊,先把这个给你吧。”

  冰见谷将枪、弹夹以及刀放在桌上。

  “有这些就能战斗了吧。剩下的就是意志了。——这是最后一战了。你要怎么办?”

  冰见谷一脸严肃的问道。

  ***

  ——月子知道自己的内心变得越来越奇怪。

  一想到十郎,便觉得烦躁不安。

  虽然说之前也是如此,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却让人觉得不同。

  并不是那种温暖、幸福的感觉,自己反而要被不安、焦虑、恐怖这些感情压得崩溃了。

  自己正在渐渐远离十郎所在得地方——一想到这里便觉得烦躁难耐。

  再次相见之后的这一周,一直是这样。甚至可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月子?”

  “啊——在,没关系,什么事都没有。”

  月子向驾驶席上的幸崎笑着说道。

  虽然不可能就这样糊弄过去。后视镜上映出的自己,脸色非常难看。

  (我,在害怕。)

  害怕失去十郎。就像他被逮捕那时一样,害怕再也见不到他了。

  他会不会在自己没注意到的时候离开,消失呢——一想到这里,月子就很想看到他,摸到他,吻着他的味道,以此来确认他确实存在。月子感觉自己被冲动驱使着,就快疯了。

  “……晚饭怎么办?”

  幸崎问道。

  她也在担心自己。不过,她并没有过多的追问,只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这点月子觉得很幸运。

  “在宿舍——”

  刚说到这里,月子从车窗看到外面有一个大大的拉面店的招牌。

  已经是将近一年前的事情了吧,这是自己曾经和十郎一起去过的店。那一天,月子第一次认识到了他的本性——在他冷淡的外表下隐藏的温柔。

  真怀念那个时候啊。

  (果然,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今天一定要下一个决心。自己曾在十郎怀里,得到了他的鼓励。

  所以不能再逃避了。

  “不回宿舍了。我想去一个地方。”

  月子说道。

  去哪?幸崎有些惊讶的问道。因为月子从来没说过要去别的地方,所以她会吃惊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月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的开口说道。

  “去祖父的医院。我想见见他,有话要跟他说。”

  ***

  “你……不向我报仇了吗?”

  十郎一边走一边问冰见谷。

  “一花的死,我也有责任。”

  “你想被惩罚吗?”

  “……你别认为这样比较轻松。那是不可能的。”

  冰见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

  “那就别问了。那个人一直在寻找死的地方。因为她是死在你身边的,跟死在其他地方比要幸福的多吧。如果你说无论如何都想自杀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不过,我的目标只是麦斯威尔。”

  恐怕这就是这个男人的态度吧。

  “我只要看到他就会杀了他,你呢?你要杀了麦斯威尔吗?还是只揍他一顿,让他证明你是无罪的就够了?”

  “……见到他之后再决定。”

  “那么,至少在见到麦斯威尔之前咱们要一起战斗了。这样可以吧?”

  嗯,十郎点了点头。

  周围的景色很熟悉。这是前几天发生地铁站连续纵火事件的地方之一。十郎曾和唯里一起来过这里。

  “……那么,会顺利进行吗?”

  十郎问道。

  就算提出会面预约也不会通过。而且就算见到了,如果没有有利于自己的局面的话,也只能重复几天前的情景。

  “跟直接冲进去比起来成功率要高。我认识麦斯威尔也很久了。所以在某些程度上能把握到他的性格。”

  两人从正面大门走进屋子。

  下班时间刚过了一点点。不过宽敞的入口处,不自然的空旷。

  ——准确的说,正面电梯前有两个人。年轻的男性和女性。

  “你还真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呀,十郎。”

  能势笑了。

  “你说《这栋建筑物里放置了炸弹》吗。结果所有的社员都去避难了。”

  “这个主意不是我出的。是这个家伙。”

  被注视着的冰见谷轻轻耸了耸肩。

  “互相都不会被打扰不是挺好的吗?不这样的话,麦斯威尔不会想见我们的吧。”

  麦斯威尔的行动原理就是,这些小把戏能不能让他感兴趣——冰见谷说道。如果他觉得有意思的话,即便是我们的目的显而易见,他也会上钩的吧。

  “麦斯威尔有话要转告给你们。《暂时合格了》。这件事情并没有告诉警察,你们可以安心了。”

  阿黛尔笑着说道。

  “那么,就快点领我们去那个男人那里吧。”

  “麦斯威尔就在上面的会客室等着你们。不过,遗憾的是我不能马上领你们去,冰见谷。因为他命令我们先招待你们一下。”

  “……啊,大概如此吧。”

  冰见谷望向十郎。

  “那么,就如我们说好的。先到麦斯威尔那里的那个人,就可以做他想做的事了。”

  “嗯。”

  十郎点了点头。

  在那之前,有一件事比麦斯威尔还重要。

  作为了断,要把眼前的这个男人打倒。

  “刚好是两组,一对一呢。——那么开始吧。”

  随着能势的声音,战斗的枪声响了起来。

  《大颚》。

  还未等启动便使用坏咒。同时十郎往前迈去,挥出小刀。能势想要使用《障壁》防御,坏咒。

  能势躲开刀刃。在极近的距离使出《魔弹》。

  坏咒。

  在那一瞬间右踢。

  迟于应对的十郎用手腕挡住。

  能势一边往后跳一边使出《大颚》。

  坏咒。不过没能找到追击的机会,所以十郎也暂时后退。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互相对视着。

  能势很开心的开口说道。

  “真好。果然很好。正如我想的那样。”

  “……什么?”

  “跟你打确实很有趣。”

  “抱歉,我可没有余力来享受。继续吧。”

  刚说完,十郎便蹬了一下地板。

  能势为了迎击聚集玛那。

  在那一瞬间——十郎使出了王牌。

  “《暴食鼠》!”

  如果将战斗拖久的话只会更加不利。十郎想要在这里决出胜负。

  跑出来的黑色小动物,变成了光之箭,向能势袭去。它吃掉了魔法回路,并分裂,从根源上夺取对方聚集的玛那——

  “————!”

  十郎突然张开《障壁》。可即使如此也不能消除强烈的《魔弹》的威力,十郎被掀飞了。

  “什——么?”

  “对方已经知道了的话,就不叫绝招了。”

  能势苦笑着说道。

  “《暴食鼠》。将对方的魔法回路解体,夺取构成这些魔法回路的玛那,将这些都归于施术者这边。是将力量平衡瞬间颠倒的魔法,不过有几个弱点。”

  “…………”

  “首先,是从启动到显示出效果有微弱的时间差,这也给了对方对应的时间。第二,只能夺取对方制造这个魔法回路时使用的玛那,也就是说必须有一个依存对象。第三,便是这个魔法没有任何攻击力。”

  “……刚刚,你用的是假魔法吗?”

  “就是这么回事。因为我发现来了,就组成了一个很小的魔法回路,让它被仓鼠吃掉。这就是诱饵。因此,对于我基本上没有任何伤害。真正的魔法接下来使用便可以了。”

  刚刚勉强防御住了《魔弹》的攻击,不过也用尽了《暴食鼠》夺取的玛那。结果白白浪费了一张王牌吗。

  “不过应对《暴食鼠》需要有相应的知识,以及极快的施咒速度,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但是至少对于我来说,《暴食鼠》是没用了。”

  “…………”

  小看他了吗。或者说,太过自信了吧。

  无论如何,现在十郎都陷入了不利的局面。

  “啊,对了。”

  突然,能势仿佛想起了什么一样说道。

  “之前你问过我的事情,我没回答你吧。我偷袭椎叶一花的理由。”

  “…………”

  “就是因为想这样和你打一场。杀了你姐姐——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是不会认真的吧?因为你是很天真的人。她确实很强。作为对手很有魅力。可是我——想和你厮杀。想体会这份快乐。是你告诉了我,才能的界限并不是实力的界限。超越了你,我就能变得更强。”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意料。战斗狂自私的**——这就是结论。

  “真是给人添麻烦。”

  十郎嘟囔着。

  能势却笑着回答。

  “是啊。我很难被拯救。——不过,我相信你能回应我的期待。即使失去了一张王牌,你也不会放弃吧?”

  十郎无声的准备迎击。无论如何只剩下战斗前进这一条路了。

  ——或者说,也许找不到可以不战斗的理由了。

  十郎心想。

  自己还是不能像能势那样,从战斗这件事本身中找出意义。如果这就叫天真的话,也许是吧。

  不过,已经有答案了。既然如此,就必须分出一个胜负了。

  想到这里,十郎降低重心,准备重新开始战斗——这时,十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样吗?)

  浮现在脑海里的是月子的脸。

  (真的是这样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那个少女——并没有在这里停止思考。

  “而且《无论如何都难以拯救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少女曾这样说过。

  “喜欢战斗?那么,为什么会形成这种性格?他又因此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大概,在拯救或不拯救之前,这是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如果能这样面对面谈一谈的话,他说不定会听我说话……”

  能势再次开始了攻击。跟刚才比起来更加犀利。

  一流的魔法师经过很多训练,能够应对各种情况,不过如果要分类的话,能势是重视破坏力的中距离型。而十郎是使用坏咒进行贴身格斗的近战型。也就是说如果不接近对方的话,就没有胜算。

  因为曾在战斗训练中数次交手。所以两个人都很了解对方的本领。这样的话,更擅长处理玛那的能势便更有利。

  十郎不得不一再后退。

  不过,在不利的状况中,十郎的感觉反而越来越敏锐。灵活应对对方的攻击,躲避,一直耐心等待着。同时,不断让自己思考着。

  是的,还差一点点,还有很多让人疑惑的点。

  十郎与能势相识已经有三年多了。明明在任何时候都能发展到这一步,为什么非要在那个时间点?

  如果只是想和十郎为敌的话,他要杀死的人并不必须是十郎的姐姐。月子也好,其他学生也可以。为什么一定要是一花?

  “你怎么了?”

  能势仿佛挑衅一样的笑道。

  “还没到无路可走的地步吧?快点继续呀,十郎。”

  “…………”

  十郎后退几步,隔开距离,然后垂下手臂。

  “?你要做什么?”

  “如果我说,我不想战斗的话,你怎么办?”

  “怕死……你并不是这种可爱的性格吧。到了这种时候,和认识的人厮杀还是会觉得心痛吗?”

  “并不单纯因为是认识的人,如果能够不用战斗的话,那确实好得多。”

  十郎微微笑了笑。

  “——不过,这次并非如此。我想到了一些事情。”

  “想到了事情?”

  “你说你喜欢和很强的人战斗。可是在这种状态下你还能找到战斗的理由吗?”

  能势皱起了眉头。

  “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要投降吗?”

  “不是投降。不过,我不会再攻击你了。”

  “这是你的作战方式吗?不——”

  十郎不会做那种会让敌人大意,然后偷袭的事情,或者说他的性格让他不会这么做。这件事能势自己也很清楚。

  “…………”

  能势一脸困惑的放出了《魔弹》。这个威力和准头都有些欠缺的魔弹,掠过十郎头部,击碎了建筑物入口处的玻璃。

  (是这么回事吗?)

  十郎脑海中的疑惑变成了确信。

  所以他故意缓缓说道。

  “我对于你来说不是敌人。也不是同伴。只不过是想比试一下战斗力的对手。对吧?”

  “……是啊。所以,如果你不认真跟我战斗的话,我会很为难。”

  “你认真就可以了。那样的话,我说不定也会有干劲。”

  “…………”

  能势还是没有动。不,应该说是不想动吧。

  十郎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我数次见过你杀人。只要有命令,你就会去杀人,就算没有命令,只要是敌人,你也会战斗然后把他杀死,看到强者也会战斗然后杀死。——而你选择没有战斗便直接杀死强者,只有一花那一次。面对一花,你的行动很不自然。”

  “所以,那是为了和你厮杀……”

  “是的,你认为你是为了和我战斗,所以才采取了这种不自然的行动。可是,你明明已经有了这么好的舞台,可现在你还是无法出手。为什么你不想战斗。太矛盾了。所以我便想到了。你并不是喜欢厮杀,不,反而应该说……”

  “…………”

  “如果没有理由的话,你就无法去杀死对方。”

  理由——可能是别人的命令,或者是自己的判断,认定对方是敌人。然后便是对方有着相应的战斗能力,同时对方是会伤害到自己的威胁。

  虽然很扭曲——不过,这不是疯狂的快乐,反而更接近自卫。

  “你说战斗本身很快乐,这就是你的目的,我却觉得并非如此。——你内心深处,真的是快乐的吗?难道不是把别的什么东西硬当成快乐吗?”

  比如说,恐惧、不安,为了排除这些感情,所以要消灭敌人得到内心的安稳,他把这个误认为是《快乐》——或者说,因为有什么原因让他产生了这样的误会,然后他便带着这个误会一直生活到现在?

  能势总是笑着杀人。所以这种异常非常显眼。但是,他的表情真的代表了他真正的感情吗。先不管他是否有自觉,这说不定是和曾经的月子一样,是类似于假面具的东西呢?

  如果这么推理的话,感觉也能解释一花的死了。

  十郎的姐姐那个时候被杀死了。但是同时——他从必须自己杀死最爱的姐姐这份责任和痛苦中解脱出来了。

  因为能势担负了这份责任。

  对于能势来说重要的,并不是煽动十郎的战意,而仅仅只是杀了一花的话——那么,通过这件事真正受益的人……

  “……你真是个让人搞不懂的人。”

  能势并没有说十郎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看起来他似乎还有些困惑。

  自己的推测是否是正确的,或者说,就算猜对了,无论能势是有意识的这么做,还是无意识的,都无法证实。或者说,也许连能势自己都搞不清楚。

  “不过,确实,现在说这些也没用……”

  “那么,你想怎么样?如果在这里停止战斗的话,什么也得不到吧?”

  “确实如此。——所以,虽然刚刚那么说,不过我觉得,战斗中的快乐确实是存在的。”

  不知能势是不是觉得搞不清十郎的意图,他只是皱起了眉头,却没有说话。

  十郎继续说道。

  “因为我没有资质,所以只能一步一步努力变强。锻炼身体,灵活头脑。然后,本来比我强的那些家伙,渐渐赢不了我了。拼死的努力以及发挥到极限的力量,都让我在对手之上。那个瞬间的心情确实很好。那是最好的感觉了。——对吧,能势。”

  十郎半弯着右脚,放低了身形。

  “我不想配合你的任性。我也不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如果是这种战斗的话,我可以配合你。说不定,我能教会你一些你所不知道的乐趣。”

  ***

  冰见谷挥舞的长刀,在阿黛尔脚上留下了浅浅的刀痕。

  这是冰见谷擅长的《霜刃》。由魔法实体化的刀,其威力强大到,只要碰到阿黛尔,就能把她纤细的身体轻松切成两半。

  不过,目瞪口呆的却是冰见谷这一方。他本想凭借刚刚的一击来决出胜负的。

  伤势并不严重。这种程度的话甚至不会影响行动。

  (还能继续战斗啊。)

  阿黛尔一边笑着一边这样想。有些开心。

  阿黛尔将自己饱经锻炼的体术作为武器,同时临机应变的使用魔法来进行战斗。只要两人之间缩短到合适的距离,破坏力的差距会直接成为有利或不利的因素。

  不过,阿黛尔却没有觉得恐惧。

  她是没有感情,只是为了暗杀而存在的机器——因为这是同样身为魔法师兼暗杀者的祖父,这样培养她的。

  在她祖父死后,所属的组织毁灭,然后她遇到麦斯威尔,不过性格上一直都没什么变化。因为她只知道这一种生活方式。

  “——可恶,动个不停!”

  不知是不是使出了全力,刀的轨道稍稍变大了。

  阿黛尔并未放过这个机会,她蹬了一下地板,往刀刃内侧冲去。

  攻击手腕、腹部、膝盖。不过,膝盖却被对方躲过去了。对方的技术也是一流的。

  双方隔开一段距离互相对峙着。冰见谷有些生气的皱起眉头。

  好想再看一看。

  阿黛尔心想。

  愤怒、烦躁、打倒阿黛尔的话则是胜利的笑容,被阿黛尔打倒的话则是屈辱的咬牙切齿。

  这些表情、感情,都想再看一看。

  ***

  十郎慢慢放松下来。

  距离大概十米多一点。这个距离的话,对于能势来说极其有利。

  不过,单是这一点还是很难出手。因为能势知道,对方不是那种毫无理由犯下这种错误的蠢货。

  (那么,是有什么对策吗……)

  能势在训练及实战中曾数次见过十郎的战斗方式。

  攻击手段是枪和刀。

  基本上不用考虑魔法。他的素质是D级。应该是无法将有破坏力的魔法灵活应用的。

  防御性技能上是坏咒,剩下便是偶尔会使用小规模的《障壁》了吧。

  王牌之一《暴食鼠》已经用掉了。仓鼠——自律型的魔法回路还剩下一个,需要注意他用积累的玛那使出强力的魔法,不过他也只有一次机会。

  “不过来吗?——那么,我就过去了。”

  十郎缓缓的走了过来。

  能势瞄准了他的肩膀,使出了《大颚》。他的打算是用简单的牵制来观察对方如何应对。

  鲜血飞溅。十郎摇晃了两下。可是,他却没有倒下去,而是用锐利的目光望着能势。

  “……这就结束了吗?你在小看我妈?”

  “那是我该说的。你在想些什么?”

  能势知道自己很困惑。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十郎的话语让自己动摇了。

  之前自己曾和各种对手战斗过。数十回数百回的战斗过。这些战斗,都是只要倾注全力打倒对手就可以了。而能势也是打算享受这个过程的。这个世界很简单。

  可是,这次,却有什么——不同。无法用言语表达,让人非常烦躁。

  “不用胡思乱想了,我已经说过要战斗了。难道说,你认为你不使出全力也能战胜我吗?如果你无法出手的话,我就告诉你。我是打算杀了你的。你最好也有这个打算。”

  “……好吧。”

  原本就是这个打算,所以才走到这里。

  组成《大颚》,目标是头部。

  ——就在这个瞬间,十郎冲了过来。

  (——好快!)

  这个速度超出了能势的预料。

  在施术前的这个间隙,魔法回路被粉碎了。

  如果就这么被粘上的话就麻烦了,能势用力踢了过去。十郎往后跳了一下,躲过这一击,再次保持距离。

  “……怎么样?这就是你的速度?”

  “…………”

  能势再次使用了《大颚》。十郎再次逼近距离使用坏咒——在那一瞬间,《招炎》。能势想将十郎所在的空间用火焰包围。不过——魔法在启动之前就被破坏了。

  冲过来,看清对手动向,在这一方面,十郎要更胜一筹。

  “太简单了,能势。”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想用这种方式战斗吗?”

  明白了。也就是说,这是来自十郎的挑衅。

  他对于自己努力练习的坏咒有着绝对的自信。不会勉强进行近身战,而是在对能势有利的距离战斗,也就是说他的意思是,能势所使用的魔法他会全盘接受。他想要将能势的骄傲都全部击碎,最后取得胜利。

  “好吧。我接受。”

  能势集中了全部精力。从这里开始就没有一丝游戏的成分了。

  “让你体会一下最快的施咒速度吧!”

  ***

  在几天前冰见谷背叛PM社之前,两个人曾作为搭档在一起工作了数年时间。

  阿黛尔跟别人一起搭档工作并不是第一次了,不过在这个过程中,她觉得自己也有了一些改变。

  过去的搭档有的很讨厌阿黛尔,有的刻意疏远她,有的认为她不会反抗是好事,所以便为所欲为。她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满。机器就是这样的。

  但是,冰见谷却将阿黛尔当成平等的伙伴。除此以外不是任何东西。也许可以说冰见谷完全没把阿黛尔放在眼里。厌恶、隔阂、**、支配欲——阿黛尔已经习惯了这些感情,可是还是第一次面对被无视。

  他并不希望从阿黛尔这里得到任何东西。

  如果操纵者没有任何要求的话,作为机器会很无聊。所以,阿黛尔一直在观察他。

  基本上来说,他是那种喜怒哀乐都很激烈的性格。他的所有感情都是对着一个女人的。在她死后,他很受打击,甚至将憎恶的尖牙转向了麦斯威尔,

  这些看起来都很不合理。阿黛尔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她无法理解冰见谷为什么能将自己的全部感情都表达出来。

  阿黛尔本想再观察一下他的。

  所以,在麦斯威尔想杀他的时候,阿黛尔帮助了他。

  阿黛尔觉得自己没有做错。因为现在又能够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他的脸了。

  冰见谷手里的刀消失了。同时在阿黛尔头顶出现了无数把刀。

  可是——阿黛尔却冲动的蹬了一下地板。

  离他更近,离他更近。

  “——什、么?”

  这个动作出乎了冰见谷的预料。他迟于回避。让阿黛尔有机可乘。

  阿黛尔已经没有余力了。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手刀瞄准了冰见谷的喉咙。

  冰见谷歪了下头,可是,阿黛尔却更快。虽然避免了遭受直接攻击,但是皮肤被削开,阿黛尔的右手带着鲜血划过。

  阿黛尔感觉,自己已经让一切结束了。

  可是下一个瞬间——

  “——啊!”

  她感到头部侧面遭受了撞击。视线立刻暗了下来。

  等到她意识到这是对方手肘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地板上了。

  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似乎造成了脑震荡。站不起来了。

  冰见谷按着流血的喉咙,喘着粗气,可他却能站在那里俯视着阿黛尔。

  他的右手再次创造出《霜刃》,放在阿黛尔的喉咙上面。

  “……你如果还有什么想说的话,就快说。我要去杀了那个麦斯威尔。”

  这种状态就算去了,恐怕也会被打败吧,可是阿黛尔却没有说出口。冰见谷肯定会认为自己多管闲事的。

  那么,遗言吗,有什么要说的吗。

  阿黛尔很自然的开口说道。

  “冰见谷,你讨厌我吗?”

  有一瞬间——冰见谷惊讶的张大了嘴。

  阿黛尔自己也很吃惊。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

  想一想的话。自己能观察冰见谷,接触到他的喜怒哀乐就已经觉得很有趣了。就在刚刚战斗的时候,自己还有些高兴呢。

  那么,会在乎对方怎么想,应该不算是不自然吧。

  (——《很高兴》?我吗?)

  阿黛尔又一次感到了吃惊。

  自己很自然的,仿佛理所当然的一般就有了这种想法。

  觉得有趣、高兴到底是什么呢——把自己养大的祖父并没有教过自己这些。可是,她现在却明白了。

  就是这样的。

  阿黛尔突然很想笑。跟自己平时的表情不同的那种,发自内心,发出声音,表达感情的那种笑。现在的话,自己应该能做到。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吧。

  阿黛尔慢慢闭上眼睛。

  自己死后,冰见谷便会离开。

  她甚至觉得有些悲哀。

  “………………”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把切断喉咙的利刃一直没有落下来,阿黛尔睁开眼睛。

  冰见谷——跪在地上,并慢慢的倒了下去。

  因为他犹豫了太久吧,随着时间的流逝,严重的出血让他失去了意识。

  “………………我该怎么办呢?”

  阿黛尔困惑的嘟囔道。

  ***

  又被破坏了,被躲过去了。

  这已经是第十次了吧。

  能势是认真的。他集中精神,继续施咒。

  可是,每一次十郎都能险险占了上风。

  对方也没有什么余力了。他的表情扭曲,全身受了无数的伤。有几处伤口甚至是能让人无法行动的重伤。

  但是,十郎却没有倒下。他接下了能势所有的魔法,现在还站在那里。

  能势早就过了吃惊的阶段了。他也一度心怀敬意,可现在他已经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现在,能势只是单纯的,将全部思考倾注于战斗。

  是不够快吗?

  是威力不够大吗?

  是感官不够敏锐?

  那么,就更加努力一些。做出让十郎承受不下,躲不开的,超过十郎的攻击。

  如果他还是超越了自己的话,自己就更努力一些。

  最初声音消失了。

  接着颜色消失了。

  地板消失了,墙壁消失了,周围的景色消失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能势和十郎。

  仅此而已吗?十郎问道。

  还早呢,能势回答。

  能势一边战斗,一边往更高的目标努力着。——不,是被拽着往高处爬。

  (啊,好想赢啊。)

  能势心想。

  好想赢过十郎。无论什么形式都好。想要超越这个人。

  又过了几个回合之后,僵持被打破了。能势绊了一下,失去了平衡。

  十郎逼近了过来。这个距离会是刀。

  目标是头,或者是胸口。

  该怎么躲过?——不,不对。如果有目标的话,首先要学习,偷取他的对策。

  如果是十郎的话,他会怎么办?会怎么反击?

  刀逼近了胸口。

  集中力已经到达极限的能势看到了。这是假招。如果自己没躲开,或者躲开的话,高速的一闪会袭击自己的脑袋。

  虽然已经认识到了,可是却来不及反应。将军了。

  要怎么——应对?

  在下一个瞬间——

  刀没入了能势的胸口。

  十郎瞪大了眼睛。这不是他刺的。而是能势自己扑了过来,用胸口撞到了刀上。

  这个攻击原本没打算击中的。这种吃惊,让十郎的反应,慢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在这个瞬间——能势确实超过了十郎。

  攻守逆转了。没有使用魔法的空间了。坚硬的拳头,向头部挥了过去。这一拳足以让对方失去意识。

  (我——赢了。)

  能势心想。

  在下一个瞬间,强烈的冲击让天地都颠倒了过来。

  曾经和双亲一起度过的岁月——自己并不幸福。

  父亲总是笑着打自己。很疼,很害怕。

  自己也想笑着,快乐的生活呀。

  父亲曾说,笑是强者的表情。

  所以自己才会这么想。

  比父亲更强的话,就能笑着生活下去了。

  变强的话,父母也会听自己说的话了,就不会再打自己,会温柔的对待自己了。

  是的,父亲经常笑。

  那是——因为高兴吧。还是说,为了隐藏其他表情而带上的假面呢。

  自己也经常笑。那——真的是因为开心吗。

  “……最后一发很有效果嘛。不过,胜负是锻炼方式,以及觉悟和耐力的差距。”

  眼前一片模糊,身体也动不了了。

  可是,自己却能清楚的听到,那个俯视着被打倒的自己的人,说话的声音。

  就在能势确信自己赢了的瞬间,自己被一拳打中了下巴。

  啊,这样啊,能势心想。

  十郎很弱。也没有什么天分。经历过无数的挫折,数次被打得趴在地上。

  所以——只是占了上风这种程度,他是不会屈服的。因为他将自己的身心锻炼到了,即使被打败了,也能跳起来反败为胜的程度。

  “刚刚觉得有趣吗,能势?那,我先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十郎的气息便远去了。

  不。

  能势在心中说道。

  不,不是刚刚觉得有趣。

  而是,我现在,觉得十分有趣。

  不知过了多久——能势终于爬了起来。

  胸口的出血已经止住了。不过,伤口并不深。立刻进行治疗比较好吧——

  这时,能势注意到站在身旁的人影。

  “阿黛尔,吗?”

  大概是她给自己止了血。

  能势想要询问情况,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正拽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的衣领。虽然动作很粗暴,不过还是有给对方进行过治疗。对方的胸口正有规律的上下起伏着。

  “………………你在做什么?”

  “我在想,我该怎么办。”

  她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大概——这名少女跟自己相仿吧。感情扭曲,而且不知道如何改正。

  能势呼的叹了口气,说道。

  “我给你几个选择。选择你想要的那个就可以了。第一,就这样去麦斯威尔那里,听从他的指示。第二,带着那个男人离开这里,按你想要的方式生活。”

  阿黛尔想了一会,向能势鞠了一个躬,从正面大门离开了。就那样拽着冰见谷的衣领离开了。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呢。

  能势考虑了一会,慢慢站了起来。

  ***

  “欢迎。”

  在摆放着豪华装饰品的宽敞会客室中。麦斯威尔张开两只手出来迎接。

  “结果,来到这里的是椎叶十郎吗。我能从那个窗户里看到入口处的样子。真是非常有趣呀。不过,你受的伤可不轻。单是站在这里就已经很痛苦了吧。来,坐下怎么样?”

  十郎无视了他靠在门上。虽然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可是十郎还是不想离这个男人那么近。

  麦斯威尔轻轻耸了耸肩,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

  “那么,一定要给胜利者一些奖励。你想要什么?果然是给你姐姐报仇吗?她的事情我也觉得很遗憾。我非常精心的制定了计划,然后培养了她,结果什么都没有带来,便那么结束了。太失望了。”

  “我没想要报仇。”

  他真是能说啊。十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说道。

  “咦,没想到你这么冷淡呀。你们的姐弟之情只有这种程度吗?”

  “……先不论我对你的仇恨。一花她确实做错了。她杀了很多人,伤害了很多人。她犯的错,是她必须自己承担的责任。本来,她就是个善良到有些笨的人,所以她肯定不希望我去憎恨任何人吧。”

  “嗯,这也是信赖的一种形式吧。只不过没那么有趣。”

  然后,麦斯威尔仿佛看穿了十郎的内心一般,望了过来。

  “还有,你现在看的已经不是过去,而是未来了吧。你觉得和培训学校的孩子们一起度过的日子,已经是无可取代的重要的东西了。对吧?”

  “…………”

  这是事实。但是,从这个男人的口中听到这些话,让人觉得难以忍受。

  “哎呀,好可怕好可怕。充满杀意的视线,说的就是你这种眼神吧。啊,为了以防万一,我先说一句,不要想着要杀死我。你自己会死掉的。”

  “……什么?”

  “预定今天晚上八点,雏咲伊藏会从这个世界消失。我会继承他手中的权力。因为,PM社进入日本的计划被你们摧毁了,所以必须要得到这些赔偿才行啊。”

  已经用完了,所以就要暗杀掉吗。

  能阻止他吗?幸好手机还能用。十郎若无其事的将手放进口袋。

  在那个瞬间——玛那动了。

  “哎呀,跟人说话的时候打电话,太失礼了吧?”

  十郎只得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虽然只是单纯的威胁——但是他身为魔法师的实力却不容小觑。首先,他肯定是A级。不是那种一边玩手机,一边能应付得了的对手。

  “那么,包括伊藏在内,如果连我也死了的话,就没有人能洗脱你的冤屈,就没人能恢复你的身份了。你无法再回到培训学校,只能身为恐怖分子四处逃亡,你也不希望事情发展成这样吧?雏咲拓马也不能一直藏着你。如果暴露了,这可是一大丑闻。”

  麦斯威尔很开心的笑着说道。

  “嗯,反过来说,我有能力让你回到你应在的那个地方。怎么样,想不想谈一谈?”

  ***

  “那就走吧。”

  月子将幸崎留在停在停车场的车上,往病房的方向走去。

  这家医院的院长和伊藏有私交。月子也曾经数次来进行体检或看病。祖父恐怕是在最上层的特别病房。

  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分。探视时间已经结束了,不过只要自己报出名字,应该就能够顺利进去吧。

  问题是伊藏会不会见自己。

  (如果他不肯见自己的话,只要自己多要求几次应该就可以了吧。)

  如果说一点也不害怕的话那是骗人。从小时候便被刻入骨髓的服从心不是那么简单便能消失的。大概,被斥责,痛骂之后便会吓得缩成一团吧。

  可即使如此,在争取到十郎的安全之前,月子是不打算放弃的。

  正面大门关着,所以月子从夜间出入口绕了进去。

  (好!)

  月子鼓足勇气走了进去。

  就在这时——

  “那个,你是雏咲月子吗?”

  背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就在月子回头望去的瞬间,灯光和举着摄像机的人们,冲到了月子面前。

  ***

  “魔法师是很脆弱的。”

  麦斯威尔缓缓的说道。

  “当然,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非常强。可是,数量很少却是个弱点。就算能引发不可思议的现象,如果被社会排斥的话,就无法生存下去。在我成为会社社长之后,便更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跟魔法比起来,金钱能做的事要更多。”

  “……你也是魔法师吧。”

  “文件上我只不过是普通人查斯特.麦斯威尔。”

  他笑了起来。

  “我以前是隶属于军队的魔法师。因为我不喜欢自己的立场,所以在被派往战乱地区的时候,便假装战死,然后使用了别人的身份。——啊,我先告诉你,如果你打算把这些公开出去也是没用的。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我是冒名顶替的,我已经小心的清除了所有的证据。绝对不会被发现的。”

  我想也是这样,十郎心想。

  “在我成为这个身份之前,受了不少苦。不过,跟魔法师比起来,作为普通人来生活要好得多。该怎么说呢,能够悠闲自得的生活。”

  “我对别人的生活没兴趣。”

  “真冷淡啊。我可没什么机会,跟别人坦白自己是魔法师啊。你再陪我多说一会话不好吗。”

  麦斯威尔耸了耸肩。

  “唉,好吧。那么就说重点吧。——我还是很爱这个世界的。包括那些歧视、矛盾和欺骗在内。所以我希望作为导演、编剧、或者是演员来参与这个世界。用自己的手改变世界,然后客观的观察着这一切,心情真的是非常好。”

  “真是下流的爱好。”

  “是吗?——老实说,我不行。”

  “啊?”

  “在战场上被炸飞了蛋,没有生殖能力。所以,我无法生育,不能留下子孙。不过,如果我就这么消失了太过寂寞了。我觉得这是任何人都有的**,我也想留下自己的痕迹。留下我确实在这里存在过的证据。所以,我不要被这个世界推着走,我要成为推动世界的那一方。建成这个公司也是其中一环。这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无论如何,如果只是作为被国家饲养的魔法师的话,什么也留不下吧。”

  麦斯威尔微微笑了笑。真是让人讨厌的嘴脸,十郎心想。

  “铺垫太长了吗。那就进入正题吧。你想回到原来的生活中。然后我有这种能力。你让我享受到了乐趣,我也应该付出相应的报酬,我很愿意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只不过,我有个条件。”

  “条件?”

  “是的。虽然为了向你们的努力表达敬意,所以暂时放手了,可是如果就这么放弃雏咲月子的话也太过可惜了。她非常贵重。她的存在本身,就像钻石那样散发着光芒。所以——”

  麦斯威尔脸上的笑容扩大了。

  “如果我能利用她的话,就能给这个世界留下巨大的伤痕。”

  “…………”

  “椎叶一花也有这个素质,可结果她什么都没能留下。所以,我很期待她。——我希望你可以成为这个通道。”

  “别开玩笑了。谁会协助你这种胡闹的计划……”

  “我并没有让你协助。我只希望你能够跟我保持联系。偶尔跟我联系一下就可以了。只要这样你就可以——”

  仿佛为了确认自己说的话的效果一样,麦斯威尔继续缓缓的说道。

  “洗脱罪名,取回自己原来的身份,回到她身边了。”

  确实,十郎非常想回到孩子们身边,留在月子的身边。这一点无法否定。

  “跟我保持联系,同时也就会了解我的行动吧?刚才也说了,你没有必要协助我。如果你认为我不可原谅的话,你可以成为保护她的骑士,阻止我。”

  “…………”

  “月子真是杰出。魔法的才能。聪明。还有坚强的内心。这么说可能不太好,不过本来她应该是跟你处于不同世界的杰出人才。你只要答应我一个条件,你就可以继续担任那个让人感到骄傲的,引导她的工作了。”

  这句话带着甜美的声音。

  “是啊,再送你一个赠品吧。今天晚上8点会被杀死的雏咲伊藏。你想救他的话也可以。”这可以成为你的功劳,然后月子也会感谢你吧。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啊?”

  ***

  “要探望你祖父吗?”

  “前几天你祖父的发言,你怎么想?”

  “那之后你跟你的祖父谈过吗?”

  “甚至有传言说他要辞职,你怎么看?”

  在灯光和闪光灯的照射下,好几个人不停地轮番提出问题,月子不由得缩成一团。

  因为事出突然,再加上,她还没有从一连串的骚动中经受的打击中恢复,所以他没能像往常一样做出谨慎的回应。

  “你最近也没怎么出现在电视上呀。”

  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和善的中年记者说道。

  “果然是这样吗,因为形式不妙所以逃跑了?因为伊藏老师的原因,导致自己的形象也变差了,所以打算一直躲到一切都平静下来,这就是你的对策吗?”

  “没、那是、没有、那种事——”

  说不出话来。

  没有办法回答他们。

  (好可怕。)

  眼前的人们,仿佛在责备自己。

  排挤祖父的孙女,油嘴滑舌的孩子,危险的不明底细的魔法师,也就是应该被攻击的人——月子觉得从这些人的言外之意,便是这些责备。

  她脑海中浮现不出应对的话语。就算想逃跑,脚下也使不出力气。

  (好怕、好怕、好怕、好怕——救、救救我,老师。)

  月子一边想哭,一边寻求着帮助。可是,十郎并不在这里。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月子很想堵上耳朵蹲在地上。

  就在这时——

  别跑。抬起头,看着对手。

  月子仿佛听见了十郎的声音。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只不过是幻听。如果是十郎的话,一定会这样鼓励自己吧,可现在,他却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

  ……是啊。

  月子攥紧了拳头。

  他确实不在这里。可是,他还在月子的脑海里。他的存在。他教给月子的一切,都在月子的脑海中。

  (我不是一个人。)

  月子不停的说服自己。

  (他一直都在我身边。即使是现在,老师也在我心里。我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人——)

  在和别人不能很好的交流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是的——要注视对方,了解对方。

  在一片喧闹中,月子缓缓的开口说道。

  ***

  “……做出选择就要做好相应的觉悟,以前曾经有一个男人这样跟我说。”

  “哦。”

  “不可能想得到什么就能得到什么。得到了什么东西就会失去什么东西。如果要夺回我之前的身份的话,扼杀自我,答应你的要求也是一个选择吧。”

  “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十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我不应该这么选。这是你下的毒药。”

  “毒药?”

  麦斯威尔皱起了眉头。

  “你会配合对方,调制毒药。然后慢慢注入到对方心里。毒药不会让人感到痛苦,却能慢慢腐蚀人的心灵。”

  “真有诗意呀。”

  麦斯威尔陈述了自己的感想,他并不是在讽刺。

  “你并不是在随心所欲的使用暴力和权力。你一点点的侵蚀别人的心灵,诱导他们,让事情往你希望的方向发展。对于一花是如此,恐怕对于雏咲伊藏也是如此吧。”

  麦斯威尔有些意外的瞪大了眼睛。

  “嗯,你比我想象的要敏锐。基本上来说,就是让他有一种愿望会实现的错觉。然后只要稍微偏离他心之所向的方向。然后在他背后推一把。这样的话,在他本人也没意识到的时候,便到了非常了不得的地方呢。像伊藏那种俗人,就更轻松了。只要告诉他有好处就足够了。”

  “对于雏咲,你也是用了这种方式吗?”

  十郎指的是在电视台前,麦斯威尔和月子交谈的事情。

  麦斯威尔故意煽动挑衅月子,让她的感情激动——也就是说,让她对麦斯威尔心怀愤怒和憎恶。

  “在纯洁的心灵种上憎恶的萌芽是非常有效的。憎恶会产生极大的行动力。而且一旦有一次因为憎恶而付诸了行动,那么下一次就很难拒绝这种诱惑。在心中培育憎恶感,便渐渐没有抵抗心理了。结果,她的行动原理会变得非常单纯,很容易控制。”

  说到这里,麦斯威尔笑了笑。

  “不过,这只是次要问题。我只不过是喜欢将单纯、纯真的孩子的心,变得污秽肮脏。那种年龄的孩子,只要经历一点事情,人格就会有很大变化。如果你没出现的话,恐怕会进行的很顺利吧。——啊,对了,你则刺激了劣等感和优越感。D级居然是A级复数施咒者的老师,这真是非常有魅力的情况啊,你难道不觉得自尊心被满足了吗?”

  “……这跟自尊没关系。”

  十郎知道。曾经的一花,因为自己是天才,受了多少苦,然后月子因为这份杰出的才能和资质,需要多少支持。

  自己也曾对自己没有才能这件事,心怀劣等感。可是,现在的十郎,已经知道有比那小小的自尊更重要的东西。

  “你不管是以什么形式,都不应该存在于雏咲的身边。这件事我很明白。”

  “然后呢?”

  “所以,我选择放弃。”

  “放弃证明你的清白了吗?真是遗憾啊——”

  “不是的。”

  十郎没等麦斯威尔说完便继续说道。

  “为了证明我是清白的。”

  不知是不是没听懂十郎说的话,麦斯威尔困惑的歪了歪头。

  “你接下来会一直瞄准雏咲。不停想要腐蚀她的心灵。这次的事件还会无数次的发生吧。你在幕后牵着线,操纵着无数的人,牺牲了无数的人。那么,我会很高兴背负这个污名。——杀害大公司社长的恐怖分子的这个污名。”

  十郎不再靠着门,而是瞪着麦斯威尔。

  “我在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自己已经发誓要和月子一起,支持着她。可是,这个男人想要夺走的,却是月子本身。不可原谅。

  “…………认真的吗?”

  大概是太过意外了吧,麦斯威尔的反应很没有个性。

  “我是恐怖分子对吧?所以,我要按恐怖主义的方式行动。如果这还不够认真的话,那是什么?”

  十郎讽刺的笑了笑。

  “你——放弃了回到光明世界的机会吗?”

  “如果这样能保护她的话,我的人生可以全都给你。——你说,一花什么都没能留下。那是错的。”

  十郎严肃的拔出了枪。

  “她留下了雏咲月子和我才离开的。我要把这件事的意义刻在你身体里。”

  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十郎扣下了扳机。可是,子弹全被《障壁》弹开了。

  “——过誉了。”

  麦斯威尔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么愚蠢的事情。看起来你没有继续存在的价值了。本来我只想身为一名观众——不过,既然我也兼职舞台导演、编剧、演员,就有让愚蠢的演员退场的责任。”

  十郎沉默的拔出了刀。

  “我已经调查了你的特征和能力。你的特长是坏咒,还随身带着模拟成小动物的魔法回路,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就在十郎想冲过去的瞬间,《魔弹》在脚边炸开。

  仿佛要抢占先机一般,麦斯威尔不停连射《魔弹》。

  十郎轻轻咂了一下舌头。

  “基本的战斗方法是用坏咒破坏对方的魔法,然后冲过去用刀子肉搏。因为魔法师中攻击和防御两方面都依赖魔法的人比较多,所以很有效。能很高效的使用坏咒的对手很少见,所以很难积累这方面的战斗经验。可是,这个战斗方式被人知道了之后,就不是什么大威胁了。”

  结果十郎一直都找不到冲过去的空隙,只得不断后退,而麦斯威尔则怜悯的望着十郎笑着。

  “也就是说,只要不断攻击,即便被坏咒破坏了,也让对方无法前进就可以了。而且,你因为刚刚和能势的战斗,受了伤,非常疲惫。只要耐心等待的话,你很快就会到达极限吧。而且,从基本资质上,你我就有着天壤之别。我只要不疏忽,就根本不可能输。如果说会发生什么逆转的话,那就是那个仓鼠了吧……不过,你已经用掉了一只。你打算怎么用剩下的一只战斗呢?”

  十郎仿佛在描画半圆一样挪动着。麦斯威尔则游刃有余的望着十郎。

  就在能看到入口的窗户反面,有一面冲着外面的窗户。从这个高度正好可以看到外面草地上的树木。

  十郎在这里停下了脚步。

  “……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嗯?”

  “冰见谷曾说他在这里放置了炸弹吧。这虽然是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不过也不算是信口开河。实际上这上面的某一层确实放有炸弹。再过一分钟就会爆炸。这个房间会被瓦砾压垮。”

  麦斯威尔撇了撇嘴。

  “真是拙劣的计划。你们应该没这个机会呀。”

  “不是今天。是之前放的。我们提前就设置好了。”

  “……就算你想借此让我动摇,也太不合理了吧?虽然你很拼命,不过就算说这些我也不会给你机会的。”

  “你想说我在骗你吗?你以为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能通往外面的窗户的位置?如果你不相信的话,你就等着被活埋在这里吧。还有三十秒。”

  “…………”

  “还有二十秒。”

  麦斯威尔丝毫没有动摇。他甚至露出了很悠闲的笑容。

  “还有十秒。”

  “…………”

  “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

  “零……”

  “…………”

  “…………”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啊?”

  与其说是嘲弄,不如说麦斯威尔露出了怜悯的笑容。

  “……是啊。”

  十郎说完将手放在窗户上。

  同时响起了咚的轰鸣声。

  “看起来似乎有些误差。”

  就在麦斯威尔皱起眉头的时候,巨大的轰鸣声从头顶传来。

  ***

  “什——”

  麦斯威尔抬头望去,不由得惊讶的叫了起来。

  天花板突然裂开,巨大的混凝土块掉了下来。

  麦斯威尔立刻建立《障壁》保护头顶。不过,此时他注意到。

  (不——这样不行!)

  就算能避免被直接砸中,这样下去也会被活埋。在解开《障壁》的瞬间就会被压扁。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吗。麦斯威尔咂了一下舌头。

  混凝土块不停下落。钢筋水泥发出恐怖的声音,砸穿了天花板,砸碎了地面。

  不久,崩塌停止了,四周恢复了安静。

  “哎呀哎呀……”

  麦斯威尔呼的叹了口气。看起来似乎很顺利。

  如果只用《障壁》防御的话会被活埋。所以他交替使用《障壁》和《无形之手》,将落下来的混凝土块,都堆在自己周围。这样,刚好以麦斯威尔为中心,会客室里有一半的地方空了出来。虽然很危险,不过看起来还是成功了。

  “稍微有些太轻敌了吧。”

  那个瞬间,麦斯威尔察觉到了玛那的流动。这个爆炸不是炸弹引起的,而是魔法引起的。

  恐吓麦斯威尔说这里设置了炸弹,瞄准他动摇的间隙试图逆转事态——麦斯威尔本以为这就是十郎的意图。

  可实际却并非如此。他将那只高密度的玛那集合体仓鼠送到楼上,然后将它变成了爆炸系的魔法回路,通过自律式魔法启动。恐怕他是在到达这间房间之前准备好的吧。然后,他自己从窗户逃走,而麦斯威尔则被活埋在这里。

  确实,将王牌放在手边没有任何用处。而假装成恐吓,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如果有很强的能力的话,即便不耍这些小聪明,大部分事情也能做到。在这种奇思妙想上下功夫,也许是弱者才能修炼出的本领。就把这当成今后的教训吧,麦斯威尔心想。

  不过,这下还真厉害呀。因为爆炸导致电灯都熄灭了,视线很模糊所以看不清楚详细的情况,可是恐怕需要将整栋建筑推倒重建了。大概会花不少钱吧。

  就在麦斯威尔考虑着要不要跟十郎要钱的时候——

  “——啊?”

  背后感到一股热意。肺部的空气被挤压了出来,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喉咙处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麦斯威尔咳了一下,嘴里喷出了温温的液体。

  胸口处多了个什么东西。这是——刀尖,吗?

  “太马虎大意了吧。”

  背后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

  “……为、什——啊啊!”

  十郎拔出了刀,又在麦斯威尔的脖子上留下了一个伤口。

  他按着伤口,蹒跚着走了两步,突然脚下无力的坐在了地上。

  “你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吗?很简单。我装成要逃跑的样子,可是却没有逃走。我从一开始就在这个房间里,在你身后。”

  他计划将整个房间都压垮,虽然站在窗边,却没有逃走而是留在房间里。从常识上来判断,这个行动本身就很不可思议。

  当然,麦斯威尔也认为十郎会逃走。所以甚至没有去确认。而且他必须将精力集中在不断下落的钢筋水泥上,而十郎的声音和气息都被飞腾的沙粒和尘土掩盖了。

  “你肯定会保护自己。这样的话,你周围就是安全地带。这并不难。”

  不过,十郎自己也被石块砸中了几下,也受了一些伤。

  “愚、愚蠢。……如果——”

  “啊,如果你失败了的话怎么办?那当然是也被瓦砾埋在下面跟你同归于尽了。也就是说——”

  十郎强忍着疲劳和痛苦,笑了笑。

  “那个时候你也已经死了。没有任何问题。”

  麦斯威尔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只是茫然的张了张嘴,然后缓缓的倒在了地上。

  十郎为了给他致命一击往前走了几步。

  虽然计划很顺利,不过十郎也到达了极限。刚刚的两刀基本上已经使出了全部体力。虽然十郎感觉,对方受的伤已经是致命伤了,不过,对方是魔法师,如果不确认一下是否已经断了气就不能安心。

  被水泥块砸到的头还在流血。全身都很沉重。

  不过——还有一步一切就结束了。

  十郎低头看着倒在地上西服革履的身影,缓缓举起了刀。

  这时——麦斯威尔突然睁开了眼睛。

  “——!”

  同时十郎脚下的地板碎裂。十郎被黑暗吞噬了。

  ***

  月子说道。

  “啊,那个,非常抱歉……能告诉我大家的名字吗?”

  之前一直挣着提问的大人,突然都闭上了嘴。

  不过,这也只不过是一瞬间。很快,大家用比刚刚更大的声音又说了起来。

  为什么我们要回答这种问题呀而且你根本没回答我们的问题你到底打算怎么样太傲慢啦——

  坏了,月子心想。

  当被采访人提出了令人不快或者没有礼貌的问题的时候,会问出对方属于哪里以及名字等信息,以此来威胁对方。月子以前在祖父接受采访的时候偶尔见到过这种情景。大概对方判断这是同一种行为,所以引来了反感吧。

  “那个,不是的,嗯……”

  月子微小的声音根本压不过吵闹声。

  不过,就在这时——

  “我叫堂垣。”

  一个很有力量的声音冲破了层层嘈杂传到了月子的耳朵里。

  “我告诉你名字了,可以提问了吗?”

  是一名年轻的女性。恐怕是电视台那边的记者吧。

  这么说来,之前好像还接受过她的采访。

  “嗯,好的,请说。”

  “今天你是来探望你的祖父的吗?”

  “是的。另外我还有一些话想跟祖父谈谈。”

  “关于你的祖父打算辞退议员职务和从政界引退的传闻,你知道些什么吗?”

  “这种事情被报道了……不过,我并不清楚祖父是不是做了什么决定,也没听他说过相关的事情。”

  真的吗,果然关系不好呀?这种声音传了过来。不过堂垣仿佛在主张自己的权利一样,瞪了旁边一眼,让那些人闭上了嘴,然后再次面向月子。

  “这是我最后的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问我们的名字呢?”

  “那是,那个,我觉得,应该要问。如果你要问,为什么会这么想……那个,因为我觉得我一定要知道。”

  月子对于这些话能不能成为答案觉得有些不安。

  这和只是笑着做出对方想要的反应完全不同。果然,用自己的语言说出自己的意见太难了。

  不过——

  (没关系的,我能做到的,老师)

  月子在心中这样说服自己,然后等她理清了思路之后,再次开口说到。

  “那个,我之前,为了让大家能够更了解魔法师,参与了很多电视以及报纸的采访。如果跟大家的关系不好的话,我会伤心,如果大家害怕我的话我也会觉得寂寞。所以,那个——我想表达的意思是,不要害怕,大家好好相处吧。”

  这是毫无谎言的真心话。

  “可是,那个,看到前几天的那个节目的人,也许已经知道了,祖父——祖父他的某些想法和我不同。他更加重视成果呀、效率呀、得失呀这种东西。这让我很伤心。让我觉得,自己被当成了棋子。”

  堂垣没有说话,而是等着月子继续说下去。

  “老实说,我稍微觉得有些生气。为什么就不明白呢,我肯定是对的。我甚至觉得,一定要跟对方争论,一定要取胜。可是——可是,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这是肯定的。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觉得自己能代表所有的魔法师了,可这说不定只是我的一厢情愿。魔法师中也有人认为我是错的,也有人对我持怀疑的态度。虽然我一直在说,魔法绝对不可怕,魔法师绝对不是危险的人,可是也许这种想法并不是正确的。实际上,无论是不是能使用魔法,都有各种各样的人。所以,那个——”

  月子自己也有一些混乱。所以她停顿了一下,重新组织语言。

  “那个,所以,我必须了解的更多。”

  是的,这就是结论。

  “有的魔法师是难以被拯救,无可救药的,你打算怎么办?有人曾经这么问我。现在的我可以这么回答。——你所说的难以拯救是什么意思?无可救药是指什么?是指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无法改善的意思吗?真的没有什么折衷的办法吗?请告诉我。请让我也想想办法。拜托了。”

  没有任何人插话。本来是来采访伊藏的这些大人们,都安静的听着月子说话。

  “今天我来到这里,也是想将这些事跟祖父谈一谈。希望他能理解,同时我也想理解对方。之前,我都是希望别人能理解我们。可是,如果这个世界是双向的话,那这个世界就广阔得多,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更好。”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堂垣开口说道。

  “……回到最初的问题,你想知道我们的名字是因为——”

  “啊,对了,对不起。”

  月子的脸红了。自己跑题跑得相当远呢,感觉绕了一个大圈。果然自己还是不太会说话吧。

  “所以,那个,我想知道。采访我的人是怎样的人,他们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会写出什么样的报道。然后,看到那个报道,想要了解我的人,是怎样的人呢——我会把我自己的事情告诉你们,所以——”

  也许很幼稚。

  也许很愚蠢。

  也许全是错的。

  也许这个世界的真理要更复杂,自己根本理解不了。

  可是,这却是月子自己找到的答案。

  所以,她一边祈祷着能得到更多人的理解,一边望着眼前的记者们和摄像机说道。

  “请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情。”

  ***

  (掉下去了吗?)

  麦斯威尔喘着粗气寻找着十郎的气息。

  光线昏暗,眼前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自己也只剩下半条命了,仅仅只是维持清醒就已经尽了全力。根本无法使用治疗伤口这种精细的魔法。

  所以,他只是将身体接触到的东西中唯一能认识到的地板,用单纯的《无形之手》拍碎。建筑物恐怕会崩塌得更加严重吧,不过现在这些都无所谓了。

  虽然麦斯威尔自己没掉下去,不过十郎恐怕已经掉下去了。他应该不会平安无事。不过,也无法确认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在这么大量的瓦砾中,及时救援根本是不可能的。就算他在掉下去的时候,没受致命伤,恐怕也很难得救吧。为了以防万一,麦斯威尔要将自己和所有的钢筋水泥都扔到那个男人上面,一定要带他一起上路。

  集中玛那,启动《无形之手》——就在这个瞬间,魔法回路被粉碎了。

  (坏咒——?)

  难道十郎他,就在麦斯威尔这么想的时候,他注意到身旁站着一个人。

  “……嗯,破坏单个、单纯的魔法回路很简单啊。连续的对应所有的魔法回路,却超越了我的理解范畴。果然这个技术不适合我。”

  “能、势……?”

  “哎呀,社长,你真是变了不少呀。这么贵的西装真是糟蹋了。”

  他礼貌的语气没有任何改变,不过他的声音却有些无力,并且全身都散发着强烈的血腥味。这个男人也身受重伤了吧。不过,跟麦斯威尔比起来,似乎还有一些余力。

  麦斯威尔觉得也许是自己运气好吧。现在用魔法进行紧急处理的话,大概还能得救。

  所以麦斯威尔转向能势。

  “啊,你想让我救你吧?”

  看到就明白了吧。出血这么严重。快点,必须尽快——

  “非常抱歉,我不能这么做。”

  什么?

  “你看,我前几天不是说过了吗。一看到你,我就很想杀了你。现在就到了那个时候。你如果不拼命的话,就会被我杀了。”

  能势的笑声中夹杂了几声咳嗽。他吐出的血滴到了地上。

  “呼,失礼了。正如你所见,不知该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我的状态也不好,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你、你、你这……”

  “我这性格就是难以被拯救,无可救药啊。请配合一下吧。”

  “你这混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麦斯威尔这一生最后的怒吼被不可见的大颚吞噬……声音嘎然而止。

  ***

  “唔……”

  十郎呻吟着睁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

  他记得自己被麦斯威尔弄了下来。所以,这里是建筑物的地下吧。

  伸出手,能摸到周围的瓦砾。虽然奇迹般的没被压扁,不过不知道自己上面还堆积着几百吨的钢筋水泥。

  左半边身体没有感觉。断掉的腿骨似乎割破了动脉。出血很严重。

  (能坚持到被救出去吗……?)

  十郎想了想,得出了不可能的结论。就算有起重机,或者动员了优秀的魔法师,要移除全部瓦砾也要花费不少时间。这么大的出血量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就在这时,十郎注意到自己的手机在震动。

  居然没坏,真是个奇迹。主人都已经是这幅惨状了,真是有些可笑。

  “啊,老师?”

  对面传来月子的声音。

  “那个,你现在在看电视吗?”

  “不……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个,刚刚,我接受了采访。我感觉我真的第一次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大概。而且新闻的直播摄像也来了,所以我觉得,说不定你也看到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充实感。

  本来她只是个怕生的少女。她会说这么多,肯定是非常努力了吧。

  “这样啊,我过一会再看。……对了,你现在在哪?”

  “诶?综合医院的停车场……怎么了?”

  十郎脑海中浮现出了地图。

  要她赶来这里的话,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吧。以月子的能力说不定能一口气清理掉全部的瓦砾——不过,来不及吧。

  (没办法了。)

  十郎苦笑了一下。看起来自己似乎真的要在这里结束了。

  那么,至少也要听着月子的声音离开。

  为了不让月子察觉出自己身体上的异样,十郎用力说道。

  “不,没事。——嗯?你在医院就是说,你去看你的祖父了?”

  “嗯,是的,虽然没见到。”

  月子的声音有一点失落。

  “在入口处被记者们抓到之后,虽然去了病房——不过祖父却让我回去。但是,我是不会放弃的。不管试多少次,我都要见到祖父好好和他谈谈。然后,让他证明老师是冤枉的。”

  月子的祖父,雏咲伊藏。

  十郎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了一件事情。

  有关他的重要的事情。

  “——雏咲。”

  “诶?什,什么?”

  “你现在马上赶到你祖父的病房里。就算被人阻止了也要进去。哪怕是用魔法也要进去。手机不要挂断!”

  “诶?诶?啊,那个,可是,医院里不让使用手机……”

  “这是紧急事态。关系到你祖父的生命。”

  也许是察觉到十郎声音中的紧迫感,月子跑了起来。

  是的,麦斯威尔想要暗杀伊藏。

  时间是——今晚八点。

  “雏咲,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

  “诶?那个,大概是差五分八点吧。”

  月子喘着气回答道。

  “快点。不好了。”

  没时间了。不过,还不算晚。

  (他会用什么方法杀人?恐怖袭击吗,不——)

  他是有名的政治家。在住院的时候警备也应该很森严。交给别人太不可靠了。

  那么,最可靠的方式是什么?麦斯威尔是有能力的魔法师,也能够简单的和伊藏接触。那么——

  一瞬间思考停滞了。因为出血过多的原因吗,头有些晕。

  现在还不能昏过去。可恶,快思考快思考快思考——

  “……小规模,另外附加了《维持》、《隐匿》的魔法回路。”

  “诶?”

  就在月子反问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了混乱和制止的声音。看起来月子似乎冲到了伊藏的保镖面前。

  “冲过去!”

  只要月子想的话,即使是魔法师也没人能阻止她。接着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去你祖父身边!”

  “好的!”

  “然后,把你的祖父——”

  “你在做什么!”

  电话铃便传来了大声的怒吼。伊藏生气了。

  “月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居然跑到这里——”

  “请把嘴闭上!!”

  十郎不由得把手机拿的远了点。太震耳朵了。这个音量和气势都在伊藏之上的声音,是月子的。

  被月子吼了的祖父,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手机另一面陷入了沉默。

  “哈——哈哈——”

  对面传来了笑声。那个内向胆小的少女——

  “你真的变强了呢……”

  “老师?”

  “啊,什么都没有。有床吧?让你的祖父躺下。然后,寻找魔法回路的气息。”

  “魔法回路?”

  “恐怕是头或者胸口。应该还附加了《隐匿》,所以集中精力。”

  对面似乎吵了几句,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看起来月子成功的说服了她的祖父。

  人类的身体很脆弱。一个血管受了伤,也是也会危及生命的。

  而魔法的话,可以轻易的引发这种情况。

  非常小规模的魔法回路,并且加上了《隐匿》的附加式,普通的魔法师恐怕无法察觉吧——不过月子的话应该可以。

  “……发现了。胸部。”

  “知道构造吗?”

  “嗯,那个,玛那构成了三个圆……”

  十郎一边听着月子的报告,一边在脑海中描绘出一个魔法回路。根据施术者不同有时会有所调整,不过只要看到形状,就能知道是什么功能。

  看起来是《无形之手》的变形。目标应该是扩张动脉血管,让其破裂引发大量出血。即便死后进行解剖也只能认为是大动脉瘤破裂。

  心跳得厉害。呼吸越来越困难了。心脏正拼命让越来越少的血液在全身进行循环。

  (——再多坚持一会。)

  十郎深吸了一口气,对月子说道。

  “我想知道现在准确的时间。房间里有表吗?”

  “嗯,7点58分。”

  因为是伊藏会住的那种医院。所以有医疗魔法师也不奇怪。不过没时间去叫他们了。

  “没时间了。雏咲。你使用坏咒。”

  “知道了。我做。”

  月子丝毫没有犹豫。这次反而是十郎因为出乎意料,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因为,老师相信,如果是我的话就能做到,能救祖父的命吧?请告诉我该怎么做!”

  “啊,是啊,你的话一定可以。——听好了。有三条线通往中心对吧?破坏其中的一条就能让魔法回路停止……”

  这和用在炸弹中的引线有着相同的构造。正确答案只有一个。如果做出了错误的选择,便会让魔法回路启动。月子的话,能够从微弱的违和感中选择出正确答案——

  (不。)

  十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别忘了。这个家伙是超越常识的。

  “同时切断三条线。”

  “好的!”

  十郎听到了月子有力的回答。

  电话另一边传来了一阵骚动,不过很快便平静了下来。

  “……来了。大夫和魔法师正在检查。”

  “血管上可能会有损伤。要仔细检查。”

  “嗯,嗯。那个,老师……”

  “什么?”

  “我祖父,差点就死了吧。谢,谢谢你,帮了我。”

  月子快哭了出来。

  “救了他的是你呀。刚刚的胆量哪里去了。”

  “现,现在才开始,觉得害怕……”

  如果说十二岁少女的这个反应是软弱的话太过分了吧。因为她从记事起,就没有面对过周围人的死亡吧。

  (啊……说不定,我会是第一个呢。)

  十郎觉得有些罪恶感。

  不——这不只会让月子痛苦。自己不能再陪在月子身边这件事本身就很痛苦。她的天才,成长,纯真,以及和能力不相符的脆弱,自己都看不到了。

  十郎第一次感到了对死的恐惧。

  “老师?”

  “我在听。”

  “那个……现在,你在哪?你不在公寓里吧?好像信号不太好,有杂音……”

  “……稍微有点事,在神王街这边。大概因为在地下,所以信号不好。”

  单是听到月子天真的声音,就觉得痛苦。将一切都推到信号不好上,然后就这样挂断电话吧,十郎一瞬间有了这样的想法。不过,他还是觉得,如果这么做了,在最后的瞬间自己会后悔吧。

  “我总是被老师帮助……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能不能变得和老师一样。”

  “一定可以的。”

  一定可以马上超越自己,到达遥远的高度吧。

  “等到我变成老师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以一起工作吗?”

  十郎一瞬间不知如何回答。

  恐怕,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十郎握紧了电话。

  “——老师?那个……难道,你不舒服吗?声音好像没什么精神……”

  “…………”

  自己的生命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死亡在慢慢接近。

  越来越感觉害怕。有一种想喊出来的冲动。但是,这不能让月子发现。

  不能让崇拜自己的这名少女——看到自己这么不堪的一面。自己留给她的最后的回忆,不能变得那么凄惨。

  “雏咲,你记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这样的话?《虽然现在是十二岁,不过三年后就是十五,八年后就是二十。不再是孩子的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诶?嗯,记得……”

  “抱歉,我不能,陪你了。”

  已经没有力气虚张声势了。声音变得断断续续。

  “老,老师?果,果然,还是不太好吧?哪里疼吗?老师,老师——!”

  “你听,我说……拜托了。”

  “——”

  电话对面的月子吞了吞口水。

  “你会成长。”

  十郎咳了一下,调整了呼吸继续说道。

  “虽然这段时间,也许会痛苦。也许觉得,无法忍受。……不过,十五岁时的你,会比现在更强。二十岁的你,会比十五岁的时候,更强。就算没有我,也能做得很好。”

  “你……受伤了吧。”

  “…………”

  “去、去医院了吗?那个,让信乃老师帮忙的话——”

  已经来不及了。但是十郎却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不过啊)

  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平时明明老实得有些过分,为什么这种时候就不听别人说话呢。明明跟她说了要听自己说话啊。

  “——我也,很想,和你一起活下去。这不是谎言。”

  最后的一年,人生因为月子而丰富。如果没和她相遇的话,自己会在没有颜色的世界度过无趣的一生吧。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想看看她会成长成什么样,不过这却只能是个无法实现的梦想了。

  “不要,我不要……”

  “谢谢你。——再见。”

  十郎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了这些话。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电话对面似乎传来哭喊声,可是十郎已经听不清对方在说些什么了。

  十郎的意识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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