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飘扬在黄泉路上的万国旗!

  头上顶着秋高气爽的天空。眼前则是飞舞在风中的万国旗。交错在天空底下的是呼喊声、笑脸与四散开来的透明汗水。一条京介远远眺望着这幕健康过头的风景,毫不客气地用力打着呵欠.

  有两张不知哪来的报纸被风一吹,盖在京介脸上。其中一张是日期还是夏天的旧报纸。一整面都是广告,女人拿着中元礼品露出微笑。

  另一张的日期则是今天。上面刊登的不是什么重要事件,只是在地方版角落有则「虹原市田中家生了七只小狗」之类的轻松新闻。

  这是九月里某个平安无事的星期天。学校的光流脉矫正术者研习星期天没课,京介原本可以睡上一整天的。不过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矫正术者研习课运动会的日子。

  虽然有人正在高声朗读选手宣誓,不过今天的运动会目的如下:「大家不要在乎胜负,好好活动身体。今天一整天都不要使用法术,将自己的智力、体力彻底发挥,度过健康而有意义的一天。」主要是当成一种消遣。不过研习生有集体出席的义务,要是缺席就会拿不到学分。

  京介虽然来到会场所在地的运动场,不过他可是下定决心,今天要借由午睡来度过有意义的一天。在会场角落的草地整个人躺平闭上眼睛,奔跑的脚步声与加油声全都渐行渐远,恰如其分地飘散在风中。

  「啊,京介,被我抓到了。你在这种地方鬼混啊。」

  京介才在打盹,立即就有个脚步声靠近。那是个强势而高亢的声音,明确表达出一股阻挠自身睡眠的意志。京介睡眼朦胧地睁开眼睛,不出所料地见到双胞胎妹妹丰花迈开大步走来。

  「你要跟大家坐在一起,替他们加油啊。整组的士气都很低落耶。」

  丰花在京介身前停下脚步,鼓起脸颊。她头上绑着白色头巾,手上拿着类似啦啦队在拿的彩球,彩球的颜色也是白的。所有研习生被分成红组与白组两个队伍,京介和丰花都被分到白组。

  「就算士气提升了,小组赢了,我也捞不到什么好处。」

  京介伸着懒腰回答。不知道是哪种比赛结束,运动场的跑道方向响起疯狂的掌声。

  「大会的目的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叫我们『不要在乎胜负』?」

  「话是没错,不过赢总是比输来得开心。而且负责指导的加藤教官有说,如果白组赢了就要请吃回转寿司。」

  「很好啊。运动会的时候绕着跑道转,到了寿司店还可以转个够本。」

  「我就是这么觉得,所以才想赢嘛。京介你也来参加啦。你只要拿出干劲,运动神经就会很厉害。」

  丰花这么一口咬定,拉着京介的手臂。京介一抵抗,彩球就朝着脸上砸过来。

  「接下来是骑马打仗,上午最后一个项目。所有人都要参加。」

  丰花对项目做过确认,用力喷出鼻息,露出大胆的笑容。

  「刚刚才召开作战会议,大家进行过讨论。目前的分数是白组稍微领先。骑马打仗是和敌方队伍直接交手的机会。只要把红组的人修理到无法动弹,下午的项目就可以不战而胜。相当于白组得到最后胜利。」

  「这种战术挺低级的。」

  「反正红组打的也是同样的主意,有什么关系?你快点啦。」

  京介被丰花拖着往运动场中央走,发出了叹息。他抬头仰望天空,云的路径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得诡异起来。京介心想要是下起雨来,运动会暂停就好了。

  由好几个人搭起肩膀和手臂,组成「马」的底座,再由另一个人坐在上面。比赛分成敌我两方,坐在上面的人掉下来,或是头巾、帽子被人拿走就算输。这是骑马打仗的一般规则。

  比赛将要开始时,白组对所有成员做了最后叮咛,告诉大家「上下一律平等,彻底打垮敌人」。京介虽然认为这种运动会不太健康,不过心里也很明白,位在跑道对面的红组成员,同样在低声打着某些鬼主意。

  「赢了就有寿司耶。加藤教官真是大方的好人。」

  同为白组的樋名谷瑠瑠,在京介与丰花身边开心地这么说着。

  「打从出生到现在,我第一次去会回转的寿司店。所以相当期待。」

  「哎呀,瑠瑠又在不动声色地炫耀自己多有钱了。」

  丰花重新绑好头巾,嘟着嘴抱怨。丰花是骑在马上的人,京介则是负责垫底的人。

  「我和京介都很久没吃到寿司。爸爸偶尔会因为自行车比赛赚到钱,带我们去吃回转寿司,不过也只吃得到蛋皮还有生姜。」

  「哎唷,丰花又要把自己的悲惨经历拿来讲了。」

  「我们一定会赢。然后要拼命点些黑鲔鱼之类,往后可以一直回味、拿来配饭的菜色。」

  京介将视线从眼睛发亮、嘴角流涎的丰花身上挪开,望着留在白组加油区的加藤教官。加藤似乎对骑马打仗没什么兴趣,正在和红组的指导教官闲聊。他是四十几岁的单身男性,听说住在自己家里,父亲是地主。不过是请几十个研习生吃饭,对加藤的钱包而言应该不至于构成威胁。

  大会司仪在运动场中央高声吹着哨子。那是预备的讯号。各组组成了骑马队伍,会场的整个气氛紧绷到不行。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加把劲,丰花用力揪着京介的头,让京介十分伤脑筋。

  哨声响起,比刚刚的时间还要久,比赛开始了。骑马的队伍往前狂奔,扬起了灰尘。丰花下令「突击」,京介和其他一起当马的研习生同时往前冲。就在这时——

  有一个骑马队伍,从红组后方朝运动场方向飞奔而来。是黑色的骑马队伍。组成骑马队伍的五人,全是十六岁到十九岁的少年,成套的黑色运动衫,绑着黑色头巾。骑在马上的那个人,要是京介没看错,两手似乎握着金属棍棒。

  少年大吼一声,挥舞着凶器。红组的骑马队伍陆续被撂倒,惨叫声四处响起。白组的骑马队伍原本要朝红组的方向冲过去,这时全都转身逃亡。丰花下令「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还是先撤退」,所以京介也到加油区后方避难。

  黑色的骑马队伍从红组伤患的身上踩过,呐喊着「叫负责人出来」然后飞奔而来。白组的所有人全都躲到加藤后面,加藤这才发觉事态不妙。红组的负责教官已经逃到运动场外面。

  「负责人是谁?」

  少年又呐喊起来。有好几个研习生在戳他的背,加藤只好带着苦瓜脸向前跨出一步。

  「我叫加藤,我就是负责人。」

  为了有负责人的样子,加藤刻意摆出严肃的表情。少年们解散队伍横向排成一列,朝着加藤瞪了回去。像这样一字排开,就发现五个人的长相有眉毛很粗、眼神凶恶等若干共通点。不知道是兄弟还是五胞胎,反正有血缘关系是错不了的。丰花的脚踏向地面,紧紧贴着京介的背,低声嘀咕着:「是一家人组成的黑道团体吧」。

  加藤又往前跨出一步,向少年们问道:

  「你们是哪里来的?这个运动场外人不准进来。马上给我出去……」

  「对了,你就是加藤吧?」

  拿着棍棒的少年高声呐喊,打算了加藤的话。眼中闪耀着凶光。「是加藤。」「终于逮到他了。」其他四个人用热切的口吻这么说着。「这些人你认得吗?」丰花从京介背后探出身子问着加藤。加藤带着诧异的表情摇头。

  「加藤,你少在那边装蒜。」

  少年将凶器往地上一扔,卷起运动服下摆,从衣服底下抽出大约双手环抱尺寸的相框。相框上面绑着黑色缎带,里面则是中年女性的黑白照片——看来似乎是遗照。

  少年用照片往加藤身上戳,怒吼似地说着:

  「我们全都姓黑川。是十八年前被你抛弃的女人,在离开你之后生下的五胞胎。」

  「啊?」

  加藤脸颊痉挛,倒退一步。

  「慢着,我不记得有这样的女人。」

  「你还想装蒜?快跟天堂的妈妈谢罪!」

  其他少年拉高了嗓门。充血的双眼溢出了眼泪。

  「妈她一个女人家独自把我们养大,去年因为操劳过度过世了。她从来没提到过关于父亲的事,一直到最后才告诉我们。在十八年前,妈一发现怀孕,就被当时交往的男人无情地抛弃。那个人就是你,加藤!」

  黑川兄弟这五胞胎朝着加藤逼近。

  加藤身边的白组研习生同时拉开了距离。丰花低声说着:「加藤教官好过份…」然后倒退一步,被她紧抓着背的京介也跟着倒退。「这人好下流。」才刚赞美加藤是个「好人」的瑠瑠也这么说。

  加藤环视着研习生,神情慌张地挥舞着手臂。

  「不对,这是误会。我真的没有半点印象。你们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

  黑川兄弟异口同声地回答。

  「妈曾经说过,我们的父亲姓加藤,是在虹原市当教官的,连长相也跟我们听到的一模一样。」

  「对啊对啊,妈往生的时候有交代,说他是个坏人,要是我们现身了,他绝对会装作不知道。」

  「这人连续两次都在装蒜。」

  「真的被妈说中了,她猜得真准。」

  「出来旅行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才找到加藤。」

  黑川兄弟在笼罩着灰色云朵的天空底下举起遗照,双掌合十。数秒过后,兄弟们视线回到加藤身上,再度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们要来为母亲报仇。你认命吧!」

  加藤在黑川兄弟的包围之下发出了哀号。白组的研习生大眼瞪小眼,在五秒钟之内达成了「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最好不要插嘴」的协议。对京介而言,他人的纠纷根本无关紧要。

  白组就此当场解散。因为红组已经遭到歼灭,运动会无法继续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有人开始整理场地,有人照料红组的伤患,有人在吃便当,有人在准备回家。丰花和瑠瑠吵吵闹闹地说着:「既然吃不到寿司,那就去吃蛋糕吧」,京介则决定要早点回家睡觉。

  京介正要往外走,后面却有人拉住他的脚踝。回头一看,加藤正流着鼻血,用拼了命的神情抓着京介的脚。

  「一条,你别走,救救我。研习生拯救教官的危机——这么美好的师生之爱,你也很想看到吧?」

  「不想。」

  「你要是肯救我,我就带你到用不着旋转的高级寿司店。你想吃什么都由我请客。」

  听到这句话,丰花、瑠瑠和其他在场的白组研习生全都跑过来,把加藤扶了起来。还真是美好的师生之爱啊,京介揉着脚踝叹气。

  「卑鄙的男人,就会用卑鄙的手段吸收同伙……」

  黑川兄弟的其中一人,用金属棍棒敲击着地面。少年往周遭环视了一遍,目光停留在尚未收拾的比赛道具上面,挥舞棍棒的手停下了动作。

  「没差啊。加藤跟那个学生就一起上吧。不过诉诸暴力的报仇,在天国的母亲是不会开心的。」

  「你们已经是百分之百诉诸暴力…」加藤抹着鼻血这么说,不过对方还是不当一回事。

  「既然都来到运动场,你们好像也正在举办运动会。那就咱们兄弟一组,加上加藤的白组,透过运动会的项目和规则来进行比赛,再用分数一决胜负。要是白组赢了,过去的事就一笔勾销。」

  「那,万一——你们黑组赢了呢?」

  丰花带头发问,黑川兄弟露出诡异的笑容,异口同声地回答:

  「加藤要付给我们十亿圆慰问金。为了泄愤,和他同伙的学生就统统杀掉。」

  包含丰花在内的好几名研习生当场就想落跑。「落跑的人要从一年级开始重修。」加藤动作迅速地抓住他们的手臂,然后这么说道。

  于是就这样,由黑组取代红组参赛,运动会继续进行。京介虽然觉得无所谓,不过撇开自己的性格不管,总觉得黑白对决有点阴森森的。

  虽然只是见习,不过光流脉矫正术者研习生修习的法术,可是具有相当的攻击力。一旦被认定为正式术者,学到的法术就是足以胜任职务的技术。攻击系的法术不能用来刻意伤害别人。这样的道德是研习课打一开始,就反复进行教导的项目。

  「……原本想说今天是特例,『可以尽量使用攻击咒语』……」

  加藤的鼻血大概还没止住,鼻孔塞了一团卫生纸,对着京介傻呼呼地嘀咕。

  运动场上正在进行的比赛是接力赛跑。白组选出四名跑得快的人来参加。除了京介和加藤之外,所有人全都站起来加油,声音却有九成接近悲鸣。黑组选手用铁制哑铃取代接力棒,进行赛跑并殴打白组的选手。

  除了铁制哑铃之外,黑组还藏了各式各样的凶器,相较之下,研习生手上没有半样武器。虽然玲洗树树枝是必备术具,不过为了配合今天不使用法术」的运动会宗旨,没有人把它带进会场。加藤遗憾的是这一点。

  会场角落有个急救帐篷,下面躺满红组的伤患。急救人员也是由研习生来担任,不过用来治疗伤势的治愈术目前无法使用,所以急救人员是提着急救箱跑来跑去。

  白组的最后一棒在终点前方被人打倒,接力赛跑由黑组夺得胜利。白组选手全都被抬进急救帐篷。

  「你们太卑鄙了,犯规!」

  丰花挑起眉毛,对着黑川兄弟大叫。

  「明明就说好了,要遵守运动会规则来作战!」

  「哪有犯规?我刚刚看过规则,上面又没规定不准用铁哑铃打人。」

  兄弟的其中一人这么回嘴,黑组的人全都发出笑声。「咱们也来弄点武器。」丰花再度挑起眉毛招呼同伴。不过这个运动场除了泥土、草皮与垃圾之外,什么都没有。

  下个项目是全体参与的拔河比赛。京介虽然完全提不起劲,还是在丰花的命令之下来到拔河绳的后方。

  黑组的人数共有五人。相对的,虽然白组在之前的接力比赛已经有四人阵亡,不过还是有双倍以上的人数。原以为白组会获得压倒性的胜利,看来是想得太简单了。黑组在运动服口袋里藏着可以射人的工具,拉着绳子并四处乱射。在前面拉绳子的白组研习生大多中了招,黑组在拔河之余拼命用工具射人,不但赢了比赛,同时还让我方人数减少到半数以下。

  「糟糕……那些家伙打算在分出胜负之前,就先把我们全数消灭。」

  下个项目借物竞走开始前的休息时间。丰花神情阴郁地这么说。研习生全都忿忿不平地嚷嚷着「好过分」或是「把运动会当什么了」之类的话。京介虽然觉得就像骑马打仗那样,规则根本就是他们订的,不过也没有勇敢站出来指责。

  「黑川兄弟本身并不是运动全能。」

  研习生其中之一这么说完,所有人全都跟着点头。

  「说到运动能力,他们恐怕只是一般青年。要是照常比赛,其实是有胜算。」

  「是啊。如果是赤手空拳,只要派京介一个人出马。铁定就能获胜。」

  「问题在于那些凶器……」

  「他们究竟带了多少武器啊……」

  所有人的视线转向位在跑道对面的黑组阵地。兄弟们整个呈现放松状态,眼前是堆积如山、大大小小的刀枪与弓箭,不知道究竟夹带了多少,居然还有大炮之类。简直可以立刻掀起一场战争,让京介不禁感到佩服。

  笛声响起,休息时间结束。丰花紧紧抱着双臂,神情忧郁地这么说着:

  「时间到了。要参与借物竞走的人加油。希望你们有好表现。」

  五个研习生开始往跑道的方向走。在黑组登场之前,出场成员就已经决定了。里头有四个在低声哭泣,只有瑠瑠带着笑脸挥手这么说:「我会加油的。」

  丰花轻轻对瑠瑠挥了挥手,然后低声说道:

  「说老实话,要让这五个人平安回来还真不容易……要是全数阵亡,我们这组就只剩下四个人。这四个人要卯足全力撑到下午最后一个项目。各位,我们要拼了命加油。」

  残存的研习生,哽咽地奋力点头。京介望着头顶沉闷的天空,徐徐叹了一口气。不论输赢,总觉得自己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为了加油,丰花他们来到跑道附近。京介嫌麻烦,于是点起了烟席地而坐。之前只顾着担心鼻血的加藤,这时来到京介身后。

  「一条同学,一条同学。我想到一个妙计。你要不要听听看?」

  耳边传来借物竞走开始比赛的笛声。白组和黑组选手要先往前跑个十公尺,捡起指定借物项目的纸条。在这段期间,白组已经有三个人被黑川兄弟挥着铁鎚打倒在地。

  「一条同学,如果你满脸阴沉地说『报仇是不对的』,说不定黑川兄弟就会挫了锐气,然后决定放弃。怎么样?很厉害的战术吧?」

  瑠瑠顺利拿到纸条,大叫一声「加油~」接着就往外跑。她手脚俐落地避开黑组的攻击,从运动场中央穿过。穿过之后就直接从出口跑到外面。「那家伙落跑啦。」负责加油的白组研习生抱头哀号。黑组跟着爆笑,还将白组剩下的那个人打倒在地。

  京介吐着烟雾,对加藤说道:

  「既然你是那些家伙的父亲,就以教官身份叫他们住手啊。」

  「但我不是啊……我想应该不是……」

  「真是不干脆。」

  听到这种不清不楚的说法,京介皱起眉头。

  「可是…」加藤还想辩解,京介将丰花留下来的彩球拿在手里摇了摇。

  「都十八年前的事了,我哪记得自己曾经跟谁交往?这么一想,就觉得好像有印象,又好像没印象……遗照上那张女人的脸,我想了半天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

  加藤这时站了起来,在京介的背上用力一推。

  「我要在这里针对过去努力回想,所以由一条同学你负责出马。这是教官的命令。」

  比赛结束的笛声响起。获胜的黑组高呼了三声万岁。

  「撑住。你一定要撑住。只要相信自己能活下来,你就一定会得救。」

  在朝着黑组阵营移动的时候,急救帐篷前面传来这样的声音,让京介停下了脚步。

  帐篷底下还是躺着许多伤患。光靠医护人员人手好像不够,目前还平安无事的白组研习生也下去帮忙。

  虽然嚷嚷得很大声,似乎没人受到危及性命的重伤。不论是急救者还是受到急救的人,全都陷入一种莫名的亢奋。从京介的位置看过去,可以看到有个额头擦伤的女研习生,正用虚弱的口吻在对丰花说话。

  「丰花,我是不是完蛋了?」

  「没问题啦,你要撑住。」

  「黑组已经获胜了。这么一来,就算现在得救,迟早还是会被杀……」

  「你在胡说什么,要是你放弃了,那才是真的完蛋。」

  丰花大喝一声,啪地在女研习生额头贴上OK绷。

  「接下来的投球比赛,我们一定会反败为胜。不要净说些没志气的话。我们会一起去寿司店的,相信我。」

  女研习生嚎啕大哭起来。

  野战医院、南丁格尔之类的字眼,从京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刹那之间,几乎忘了这不过是位在平稳地方都市一角的运动场。

  京介在帐篷前面转身,走向黑组阵营。黑川兄弟在堆积如山的凶器旁说说笑笑,发现京介靠近,眼里立刻冒出火花。

  「加藤的走狗,你想干嘛?」

  「我来帮加藤传话。」

  京介才说了这么一句,黑川兄弟就往成堆凶器那边走去。

  「那种人讲的话全都是屁话!走开!」

  黑川兄弟将手里拿到的凶器一一扔了过来。谈判就此中断,京介虽然快快闪人,不过在逃离之前已经被两把凶器打到脑袋,几乎快要晕厥。京介强忍着想要当场蹲下的念头,躲到附近的树丛底下。心想或许有用,于是将打中脑袋的凶器直接拿在手里。

  喘了一口气确认一下,发现凶器之一是绑着黑色缎带的相框!!相框里是黑川母亲的照片。京介抚摩着出现裂痕的相框,深深地叹气。连这种东西都扔出来,可见黑川兄弟有多么愤怒。

  不知道是不是勉强放大拿来当作遗照,黑白照片的粒子很粗,画质不怎么理想。黑川兄弟的母亲望着斜前方露出笑容。

  就在这时,京介觉得思绪有某处卡住了。感觉这张脸似乎在哪边见过。正在思量是哪里的什么人,第二把凶器已经飞到脚边。京介一眼不瞧就捡了起来,看来是机械化的凶器。京介才刚抬头,凶器就笔直往脸上飞来。

  在砸到脸之前,京介用单手将它接住。是个白色球体。看起来像排球,不过排球并不会自己动来动去。况且球体表面还有排球所没有的眼睛、嘴巴、手脚以及翅膀。

  「你在干嘛?」

  京介捏着球体的手一阵使力,这么问道。对方是之前已经遇到过很多遍,名叫白丸子一号的小精灵。

  「啊,太好了……」

  白丸子一号睁着圆滚滚、水亮亮的眼睛,在京介手里扭动挣扎着回答:

  「我在前阵子被这群恐怖的兄弟捡到,他们拿我当凶器。用来攻击无辜的人。幸好在杀人之前得到解救……」

  「你刚刚不是还想干脆把我给杀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怀疑我?我可是很热爱人类的。你要相信我,相信我这个容易受伤的小精灵。」

  因为相信这件事太麻烦了,京介将白丸子一号扔得老远。

  跑道那边已经作好最后项目的准备,传来要选手集体集合的声音。京介将相框摆在地上,叹了口气站起身来。

  抬头仰望天空,雨总是下不来。接下来最可能下的,搞不好是研习生的血雨。

  京介转念一想,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目前黑组的总分,是六分。

  目前白组的总分,是一分。

  至于下午的最后一个项目投球比赛,现在就要开始。

  「规则是直接将投篮成功的数目换算成分数。所以很有机会转败为胜。」

  丰花抬头瞪着挂在约两公尺左右高度的白组专用篮框,口中这么说着。手边是用布作成的小球,这些每组分到一百个的小球正掌握着命运。比赛的限制时间是三分钟。

  京介看着黑组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黑组带着类似投篮机器的特殊设备,打算把所有的球全都准确无误地投进篮框。看到这幕情景,就连京介以外的研习生,也都沮丧地垂下肩膀。

  比赛开始的笛声响起。黑组的机器轰地一声开始运作,不到几秒的时间篮框就塞满了。黑组动作迅速地当场坐下,朝着京介的方向指指点点地笑了起来。白组虽然拼了命劳动身躯,没有投中、弹到框外的球,还是比掉在框里的球要多得多。

  「完蛋啦。就算一百个全都投中,结果也是同分,我们输了。」

  一个研习生哭着这么说。或许是自暴自弃,他们乱丢的球全都砸到了京介脸上。

  「气死人了。不能使用法术,咱们就跟软弱的孩子没两样。」

  不过软弱归软弱,球扔到京介鼻尖,还是力道十足。京介跟他们说既然控球力这么强,那就朝篮框里丢,不过研习生只顾着哭,根本没在听。

  「猪头,为什么三两下就放弃了?」

  丰花朝这个研习生的脸颊刮了一耳光。研习生的身躯腾空飞起,撞到撑着篮框的底座。因为这样的震动,之前投进的十几个球就掉了出来。

  丰花把球捡起来,用力咬着嘴唇。

  「没错,对我们而言,无法使用法术的状态是比能使用的时候来得软弱。不过你说的是什么话?不论任何时候,我都相信自己的能力。我绝对不会输。」

  「丰花……」

  研习生捣着脸颊,仰望着丰花。研习生的脸颊肿得一塌糊涂。丰花这一耳光可是痛得要命。根据京介的预测,他明天脸会肿得更厉害。

  丰花把研习生拉起来,转头看着伙伴。

  「各位,你们想想,这场运动会的目的是什么?不使用法术,将自己的智力与体力彻底发挥——既然投进一百个球是同分,投进一百个以上就获胜啦。」

  丰花跑向位在跑道旁边的垃圾场,抱了一大堆垃圾袋回来。

  「规则里面并没有规定,不能将球以外的东西丢进篮框!」

  丰花把垃圾袋一丢。空便当盒、免洗筷飞舞在空中,被吸到篮框里头。

  除了京介之外,白组研习生全都呐喊着「丰花,你是天才」,然后开始丢垃圾。黑组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采取同样的行动。一大堆的垃圾在空中交错。京介躲开了快要掉在头顶的牙签。加藤的身躯也飞在空中,大概是被某个亢奋过了头的人抛出来的。

  正在捡剩饭的白丸子一号,从丰花打开的最后一个垃圾袋里头掉了出来。丰花一把捉住白丸子一号的身躯,高喊「就用这个一决高下~」朝篮框丢去。白丸子一号则呐喊着:「就是这样我才讨厌人类~」

  白丸子一号的身体扯破了白组的篮框。然后顺势反弹,朝黑组的篮框飞了过去。黑组的篮框也遭到破坏。白丸子一号就这样远远飞到不知名的所在,散落在地面的全是垃圾。

  比赛结束的哨声响起。所有在场的人全都一片茫然,不过看到破了洞、空荡荡的各组篮框,黑川兄弟立即发出欢呼。无法判断进球的数目。既然没有任何一组可以加分,那么凭着五分的差距,就变成是黑组获胜。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

  丰花垂着头,跪在地上。

  「要不是我丢出那只小精灵……说不定就能获胜……」

  「丰花,没关系。」

  脸肿起来的研习生在丰花肩上拍了拍。那张脸上虽然满是垃圾还有眼泪,不过却洋溢着开朗的笑意。

  「我们已经拼了命在努力。所以没有后悔。」

  其他的研习生也向丰花伸出手来。

  「对啊,是输是赢都没关系。透过这场运动会,不论身为术者研习生还是身为人类,总觉得多了一点自信。」

  「你们……谢谢你们,我很庆幸能跟大家一起奋战。真的很庆幸。」

  丰花直起身子,拥抱着伙伴。京介站得远远地旁观,灰尘飞到鼻尖,让他打了个喷嚏。

  黑川兄弟缓缓迈步,走向白组这群人的面前。手里拿着各种凶器。

  「是我们赢了。」

  一个握着金属棍棒的人用鼻尖嗤笑着。将加藤连同垃圾一起踩在他的脚下。

  「照约定,我们要宰了站在加藤那边的学生。你们就排队来送死吧。」

  包含丰花在内,所有研习生全都伸出手来,将京介推到黑川兄弟面前。这场运动会加强了身为术者研习生、人类的自信,似乎也加强了想把京介干掉的某种力量。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啊,京介强忍着呵欠。

  「天国的母亲啊,请看。扬起的血花会飞到您的脚边。」

  黑川兄弟的其中一人呐喊着,将金属棍棒高高举起。丰花立即闭上眼睛发出惊叫。加藤流着鼻血发出呻吟。

  京介叹了一口气,握紧右手的拳头。京介曾经有过和流氓学生打架、成功将对方的金属棍棒掰弯的例子。只是自己的手就不可能平安无事,还是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扭伤虽然不想挨痛,但他心想还是算了,有什么办法。

  棍棒一挥,空气也跟着振动。京介正要出手时,有东西在视野的角落晃动。

  「各位,抱歉我来晚了。我回来了。」

  樋名谷瑠瑠一边挥手一边走进运动场。瑠瑠就和出去的时候一样,发丝和白头巾在风中缓缓摇曳,朝着众人的方向跑来。不知道是不是气势被削弱,黑川兄弟的棍棒停下了动作,就连丰花他们也不再哀号。京介就维持着他的姿势,不自觉地盯着瑠瑠的脸。

  「哎呀,运动会该不会结束了吧?」

  瑠瑠在京介身旁站定,侧着头问道。瑠瑠用单手提着大篮子,将篮子朝地上一放,拢着头发说道:

  「借物赛跑规定的东西很难找,害我在街上跑来跑去。虽然花了不少时间,不过算是蛮好的运动。」

  「……瑠瑠,你不是落跑了?」

  丰花跑到瑠瑠身边这么问她,瑠瑠微笑着说:「当然不是」。

  「我怎么可能偷偷背叛大家。真要背叛,我也会坦白告诉你们。」

  「也对。瑠瑠,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

  丰花正要抱住瑠瑠,却被黑川兄弟撞飞。兄弟们脸上带着焦躁,对瑠瑠这么问道:

  「你借到了什么?可以拿到几分?真的有借到?」

  「这个嘛……」

  瑠瑠从运动服口袋里拿出纸条,把纸条摊开给所有人看。纸条上面写着「七胞胎的狗狗。借到的话得七分」。

  之前被瑠瑠搁在地上的篮子,京介过去将盖子打开。篮子里有七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狗,正抬头看着自己。京介这才想到,今天的报纸有跟狗相关的新闻。

  「根据规则,借物赛跑的终点并没有时间限制。」

  丰花眼睛发亮地这么说着。加了七分,白组的得分变成八分。反败为胜。

  丰花这边的人大声欢呼,开始把瑠瑠高举起来。黑川兄弟全都跪在地上。七胞胎的狗狗同时张开嘴巴,试图从七个方向咬住京介的手。

  「……是我们输了。」

  黑川兄弟抛开凶器,用吐血般的声音依次说道。

  「依照约定,过去的事就算了……」

  「闹成这样,你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已经有所觉悟。要杀要剐都随便你。」

  「天国的母亲,我们马上就去看您……」

  「对不起,孩儿太蠢了,连报仇都失败……」

  加藤静静站在用拳头捶打着地面的兄弟面前。流着鼻血,带着微笑,对黑川兄弟伸出手来。

  「蠢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对不起,不论我怎么想,就是想不起你们母亲的样子。不过记不记得都无所谓。毕竟你们才看了我一眼,就相信我是你们的父亲,不是吗?」

  「……加藤。」

  「从今以后,我们就以父子的身份活下去,连你们母亲的份在内,我会让你们幸福的。」

  「加藤……不,爸爸……谢谢你。」

  黑川兄弟紧紧抓着加藤的手,将他的手哭得湿答答的。丰花他们又跑过来,这回则是扑到加藤身上。

  「这些家伙真是精力充沛。」京介对着狗狗低声说着,把笼子的盖子关上。

  所有人在堆满垃圾的会场进行大扫除。运动会就这样结束了。之后就按照预定,由加藤请客去寿司店。

  「抬人抬得太用力,手都快废了。不晓得拿不拿得动寿司。」

  丰花苦笑着,在京介身旁边走边捡垃圾。头上的头巾乱糟糟的,除了手之外,就连步伐都显得疲惫。想想也很正常,今天一整天的运动量应该不少。如果这时有人说要把运动会重来一次,自己早就累到无能为力了。

  虽然没有和丰花特地讲好,不过京介他们的脚步,自然而然就往会场角落迈进。因为掉在那附近的垃圾比较少。

  一来到京介上午睡午觉的地点,丰花就在草皮上面躺平。

  「京介,过五分钟再叫我。我得稍微休息一下,不然实在没办法在寿司店发挥实力。」

  京介在丰花身旁坐下,点起了烟。风一吹,上午曾经飞过来的报纸又被刮到脚边。

  京介抓起两张报纸,正要放进垃圾袋,手却突然停下动作。第一张是日期还在夏天的旧报纸。中元节的广告里,中年女性正露出笑容。

  那个女人脸上的妆容,加上从女人脸蛋右侧斜斜往上拍摄的构图,京介都有印象。和刚刚才看过的照片有着惊人的相似度。是黑川兄弟母亲的照片。原本还以为是画质不好的遗照,原来是从报纸上面影印下来的?

  「京介,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京介低语的声音,丰花站了起来。风势转强,夏天的报纸从京介手边飞走,留下日期是今天的那一张。

  在地方版的角落登了狗狗七胞胎的报导。仔细一看,旁边跳出的是「五胞胎诈骗集团」的古怪新闻。丰花心想「这是什么」,读起了报导。

  「……在虹原市附近,目前发生多起手法雷同的诈骗事件。嫌疑犯集团是由年约十六到十九岁的五胞胎所组成。他们锁定中年男性,先自然地问出对方名字还有职业,然后表现得像熟人一样,认定对方是自己的父亲。用谁都有印象的女星照片制作出假遗照,然后向天国的母亲祈求,并演得煞有介事。除了勒索赔偿金之外,他们还会强迫对方进行不人道的比赛,一旦输了则会假哭,用来博取目标同情。目前正受到通缉……」

  丰花的喉头猛然作响,表情僵硬地转头看着京介。

  「……这…不会就是……」

  京介正要回答,背后传来了脚步声。京介和丰花同时缓缓回头,黑川兄弟正并排着站在那里。

  「赶快打扫完,来吃饭吧。」

  兄弟的其中一人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或许是和加藤之间的纠葛已经化解,五胞胎脸上并没有暴虐之色。不过说归说,他们手上还是拎着一大堆凶器.

  看到京介手上的报纸,黑川兄弟异口同声地说着:

  「啊,露馅了?」

  黑川兄弟挥舞着凶器,扑了过来。

  京介才叹了一口气,就拉着惨叫中的丰花的手往前跑。他心想,这场运动会究竟要到何时才有办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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