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废弃公主的棺木

  唔

  帕希菲卡在自家院子前苦思。

  虽然从学校赶回来,但夏侬和拉寇儿果然不在,也不知他们上哪儿去了。即便是帕希菲卡,也绝对猜不到夏侬他们竟敢擅闯伯爵官邸。

  如果只是待在家里干等,不就失去早退的意义了吗?唔

  凡事思考前先行动乃是帕希菲卡的坏习惯,但就她的情况而言,有时也是为了防止自己钻牛角尖,所以才故意如此。

  沙漠之鹰,你知道夏侬哥他们去哪里吗?

  她随口询问刚好从眼前走过的母鸡。母鸡当然不可能回答,只是恶狠狠地朝帕希菲卡瞥了一眼。

  哼!那是什么态度嘛?不会飞的鸟还拽个四五八万的!不服气的话,就去孵你的蛋呀。

  喔。

  沙漠之鹰嗤笑般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咚咚咚地跺步离去。

  呿!总有一天把你做成炸鸡吃掉不论如何,先在这附近边逛边找吧?

  帕希菲卡拟好了非建设性的寻人大计,便走出家门。

  帕希菲卡。

  正在锁后门时,有人从背后叫她。帕希菲卡回头,只见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一脸为难的表情,正朝她走来。

  啊!威森先生。

  是熟面孔。他是美羽蒂叶的父亲,住在这附近的木匠,名字叫丹威森。因为有时会拜托卡苏鲁商店修理工具,所以帕希菲卡也认识他。

  怎么了?你的声音有点奇怪呢?

  有一点感冒

  威森轻咳道。

  真辛苦,要好好养病喔。

  我也很想好好休息,不过工作堆积如山。话说回来你们这段时间真是辛苦哪。

  反正也已经结束了。

  帕希菲卡摇了摇头。父亲的死的确在她心里留下很大的伤痕,但也不能老是被过去牵着走。

  是吗?真坚强啊。嗯,对了你们的店要怎么办?

  我想夏侬哥应该会接手吧只不过以前都是父亲在管理库存,所以店里还没有整理好。

  是吗唉,真伤脑筋!我之前有件东西送到你们这儿修理,现在忽然赶着要呢。还没修好也没关系,可不可以先还给我

  不好意思,我对店里的事不太熟现在夏侬哥和拉寇儿姊都外出,我也正在找他们。

  啊啊,你这么一说,我来的半途中也有看到夏侬呢。不过他走得很急,所以我就没叫他了。

  看到在哪里?

  他好象是走在理查德森街的北侧吧。

  理查德森街现在人烟比较稀少的主要道路,原本是通往佛朗基伯爵旧城的主要道路之一,自从伯爵搬到目前的官邸后,就很快荒废了。

  夏侬哥他们在那里干嘛呀拉寇儿姊也在吗?

  呃因为我跟他们有点距离,不过好象有看到。

  是这样吗?嗯

  要不要去看看?

  中年男子爽快提议。

  说得也是。总比在这里呆等好。

  好!那我们快走。

  威森微笑迈步。

  杀手们在城市里。

  既然他们很执着于暗杀,应该不会在学校内下手吧。因为学校的眼目众多,而且外人在那里也格外显眼。

  只要是关于废弃公主的事,委托人总之就是王宫的人,都应该希望能暗中进行,所以这么一来,目标就会瞄准放学时间。

  夏侬他们如此判断,因此前往学校接帕希菲卡,却被通知她早退了。

  她说身体不舒服。

  女教师一边说,一边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夏侬他们的打扮。

  两人虽然在外头勉强罩着一件外套,但也遮掩不住底下的战斗装备。特别是夏侬的硬革铠,尽管不是全身防御型的板金铠甲,但也相当引人注目,再加上佩带了长剑一类的武器,真是说有多可疑就有多可疑。要不是和老师认识,说不定早就被误以为是绑匪或强盗之徒。

  回去了什么时候?

  夏侬一副要上前揪人似的追问,让受到不少惊吓的老师向后退去,想了一会儿后回答:

  快要中午的时候吧?应该才走没多久。

  是吗?打扰了!

  看着匆忙离去的两人,老师象是想起了什么,在后头叫道:

  对了,卡苏鲁先生,最近帕希菲卡的数学成绩退步了哟!麻烦您与令姊提醒她每天要做一小时的算术练习啊。

  哎,是这样吗?真不好意思,我会提醒她的

  现在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

  拉寇儿规规矩矩地停步回应,夏侬拉着她的领子一路拖出校舍。

  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师侧头思量但意识迅速被回家后该如何跟争吵中的老公和解这个难题占据,将卡苏鲁兄妹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夏侬哥跑到这种地方干什么呢?

  帕希菲卡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头望着荒废的古城。

  这是一座相当古老的城堡,据说兴建迄今已经有近六百年的历史。原本就是一栋非常坚固的建筑物,忍受常年风雪依旧保有其威容,但如今只见藤蔓随处攀爬,石壁龟裂处长满青苔,从大门到建筑物为止的地面也是杂草丛生。

  完全是一座废墟。建筑物也有所谓的人气,也会有居住者的生活气息,当那一切消失时一旦被应该守护在其胎内的人类舍弃、背离时,建筑物的人气和其存在理由一同消失。换成另一种说法这时的建筑物形同死亡。

  我想应该没什么事喔。

  威森朝着她的背影说。

  感觉出他话语里的讥讽,帕希菲卡回头。

  熟识的木匠正对着她笑,宛如鄙视对方的讨厌笑容。

  威森先生?

  有事的不是夏侬,是我。而且不是这里有事,是你有事。

  莫非

  帕希菲卡顿时醒悟。

  帕希菲卡也跟夏侬一样,并非百分之百地相信自己的身份,以及与它相关的一切。

  因为到目前为止的十四年,她一直过着普通庶民女儿的生活啊。就算现在说她是公主。她也没有一点真实感。更何况是自己被杀手追杀对于十四岁的少女而言,或许是臆见难以置信的事吧。

  然而

  真可爱呀,公主殿下。是不晓得人心险恶?还是我的演技太好啦无论如何,你还真可爱呢。没有什么比愚蠢更可爱的了,我要你干嘛,你就得干嘛。

  威森的模样开始摇晃。

  熟识的木匠样貌在风景中歪曲、融解,背后浮现一个整整大了一号的肥胖男人。

  幻影系魔法幻城也有这种用法。

  你

  我再重新自我介绍吧?人称大人物,杀死你义父的职业杀人者要说得白一点嘛,就是杀手啦。

  帕希菲卡铁青着脸,向后退了一步。

  这是无意识的动作,她身后只有寂静耸立的废城。

  父父亲就是被你

  但是你老爸也杀了咱们七个人,彼此彼此啦!不过是为钱卖命的消耗品而已嘛。

  男人笨拙地闭上一只眼。他可能是想故做潇洒,但一点也不适合他。

  你啊,就是废弃公主喔!你知道吗?只要你活着,就有很多人不舒服,所以你是非死不可啦。

  哪帕希菲卡强忍猛烈袭击全身的寒意,张口大叫。哪有这种奇怪的理由!我不信,我

  很可惜,人的生死跟个人意志是完全不相干的喔。要说不想死的话,我那些被杀死的同伴,跟你老爸也都不想死吧?

  可是只要你活着,就会有人死亡喔。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罪。

  帕希菲卡感到脚底在崩塌,一阵踉跄。

  下一个是你哥哥呢?姊姊呢?还是你朋友?会是谁咧?

  只要自己活着,就会有人死亡。

  自己的存在招来死亡。

  父亲也是因为这样被杀的吗?

  或者连美羽蒂叶和其他朋友甚至是夏侬跟拉寇儿也会如此?

  那真是荒谬绝伦的可怕想象。

  (我什么也没做啊!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事情却变成这样呢?)

  然而

  讨厌的想法掠过脑际。

  (我是不应该出生的人吗?)

  对!大人物仿佛洞悉帕希菲卡的内心,嗤笑道:你本来就不应该出生,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会接受你。不管怎么说啊,你都是那圣葛林德神谕断言会毁灭世界的剧毒嘛。

  帕希菲卡紧咬下唇,强忍对方的尖锐话语。

  至今一直故意不去想这件事。不去想就好了,反正夏侬和拉寇儿对自己的态度也没有改变。

  对帕希菲卡而言,父母兄姊就是现实,因为他们接受自己,所以帕希菲卡才能活到现在。不论自己是谁,永远都是他们的女儿、妹妹纵使没有血缘关系。

  然而

  母亲去世,父亲也走了,而且父亲的死还是因为自己的缘故,甚至连哥哥姊姊现在都有生命危险。

  帕希菲卡感到脚底在崩塌。

  决定帕希菲卡卡苏鲁这个人类的骨架崩解了,倘若再失去哥哥和姊姊,她将什么也不剩,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晓得。

  你已经不能再用帕希菲卡卡苏鲁这个身份活下去了。你是连名字都不被允许的禁忌、被丢弃的孩子,就只是这样而已所以我来帮你准备吧。

  大人物的声音听起来反倒很温柔。

  帮你准备废弃公主的存在理由!废弃公主的器皿!以及废弃公主的棺木!你已经不用再为自己的身份烦恼了。

  帕希菲卡当然晓得这些都是胡说八道但也觉得十分诱人。

  我不是现在叫你立刻去死喔。只要好好利用,废弃公主这个身世也是很有价值的,你可以用它来报复抛弃你的王室。这个交易挺不错吧?

  大人物厚颜无耻地劝进。

  帕希菲卡又朝后退了一步。

  的确很诱人,她觉得这是一个很吸引人的提议。对于被世界疏离、过去和未来都被迫面对绝望黑暗的人而言,那就象是毒品一般,颓废但难以抗拒的一种蛊惑。

  然而

  我不要不要。

  那不啻要她全盘否定身为帕希菲卡卡苏鲁的十四个年头。

  双亲、哥哥、姊姊对自己灌注的亲情,以及共同生活的所有回忆,全都将烟消云散。

  不,也许现在已经无法避免这种结果但她并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坚决认定自己不能承认。

  是吗?仿佛很惋惜打从心底惋惜不已的大人物说道。那就没办法了。假如你愿意配合,我也轻松多了呢那我要使用控制精神的魔法啰?而且还是没办法解除的超强魔法喔?

  精神控制系的魔法可以分为好几种,而永远拘禁被施法者的精神这一类的,并非在自己内部启动魔导式,而是直接将魔导式烙印在对手的意识中。

  对于原本就没有魔导士才能,也没受过对魔法分割意识领域训练的普通人而言,一旦被强迫施加这种经常占据部分意识的常驻型魔法魔法将会与当事人的意识融合,无法解除。最坏的情况还可能造成自我意识崩溃,变成跟人偶一样听命行事的废人。

  来吧

  杀手伸出他的手。

  引诱少女走向黑暗世界。

  不要

  帕希菲卡绕过胖杀手,放足狂奔,一心想要返回城市。

  炎杖,在此显示汝之权势吧!

  随着爆炸声,帕希菲卡前方喷出高耸的火焰,少女的身体被爆炸冲击轻弹向半空。

  啊

  大人物预先假定帕希菲卡会逃跑,因此才提早念诵咒语的吧。

  帕希菲卡摔落在茂盛的草地上,大部分的冲击都被草地吸收,可是撞击地面的瞬间,她还是痛苦得无法呼吸。

  哎呀呀。你是想上哪儿去啊?

  大人物悠哉地向她走来。

  故作轻松的步履,简直就象一边玩弄,一边围捕受伤猎物的虐待狂。

  你已经没有该回去的地方了,你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没有人会保护你,没有人会接受你,全世界都是你的敌人。帕希菲卡卡苏鲁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存在过的只有没名没姓的废弃公主而已。哎呀,是不是很可怜的故事?哇哈哈哈哈哈哈!

  才才不是这样子

  帕希菲卡气喘吁吁地反驳。

  才不是这样呢

  少女摇摇晃晃地起身,背对步步逼近的杀手向外奔逃,但从旁人眼中看来,速度实在跟走路差不了多少

  哈哈哈哈哈!那里是条死胡同吧?你真是个小傻瓜,哇哈哈哈哈!

  即使知道杀手故意将自己逼到眼前的城堡里,可是她也别无选择。最重要的是,待在原地听杀手的嘲讽实在痛苦不堪。

  才不是这样!

  一心只想逃离那个刺耳的笑声帕希菲卡拖着疼痛的身躯,躲进杂草丛生的废城。

  昏昏沉沉之际,他忽而忆起。

  可爱的、可爱的女儿琳希雅,他唯一的家人,他想起她以前健康时的模样。

  和他相同的亚麻色头发,和妻子一样的湛蓝眼眸。尽管经常闹脾气的部分让他很头疼,但笑起来的时候闪闪动人,真是可爱的孩子。就算从陌生人的眼光来看,也是相当漂亮的女孩。

  然而,想起来她真是个不幸的孩子。

  母亲在她还未满一岁的时候就过世了。那个美丽但可恶的女子,趁他经常外出之便,竟与小她六岁的男人通奸,然后在某一天,丢下尚在襁褓的琳希雅离家出走,甚至未留下只字片语。

  发狂的他立即揪出妻子和通奸对象,将他们剁成肉酱,其间费时不过一周。

  自那以来他就告诉女儿,母亲是病死的,并对她付出所有的爱。为了保护女儿,纵然是与全世界为敌,他也无所畏惧。

  然而

  即使是他,也无法战胜病魔。

  不过五岁而已,来到这个世界不过五年而已。

  他的女儿就被宣告得了不治之症,无药可医的重病。并不是病毒引起,而是她天生带有的疾病因子显在化看诊的医生这么告诉他。

  听说是父亲的血液里有这种遗传,但是否会转为疾病则视个人情况不同无论如何,毕竟那是女儿自己的身体,就连他也束手无策。

  (这是我的罪吗?这是惩罚吗?我的确是杀人凶手,如果这是天谴,我也甘愿承受。可是我的女儿又有什么罪?为什么琳希雅必须面对这种惩罚?回答我!神也好、恶魔也罢,是谁都好,快点回答我啊!)

  唯一的办法,是用魔法将人格全部转移到健康者的体内。

  可是,过去只有几起成功的案例,而且这是大陆上所有国家都严令禁止的邪术。最重要的,这等于是将与琳希雅同年的少女,当作琳希雅的活祭品。

  然而,他别无选择。

  被深爱、信任的女人背叛,现在还要被命运之神背叛,失去女儿这种现实不是他所能承受的。

  (保护她!就算要做任何事就算被视为恶魔、堕入地狱,我也要救我女儿。我怎能见死不救!)

  这里是数天前开始埋伏的地点佛朗基伯爵旧城里的一室。

  琳希雅就在他旁边。为了筹到足够的钱,可以雇用所需人数的一流魔导士。如此一来,便可结束这种生活,琳希雅也会再展笑颜,一定会用可爱的声音喊他的名字。

  琳希雅。

  没有任何反应,只有残酷的静寂回应他。但今天就暂时忍耐一下吧,为了救可爱的女儿,任何事情都乐于承受。

  他如此决定。

  琳希雅。

  呼唤女儿的声音,今天也空虚地消散在空气中,他却不肯放弃地持续呼喊。

  但是没有回应。

  绝对没有回应。

  该死!那个游荡成性的苯丫头去哪里啦?

  夏侬拍打着自己家门叫道。

  帕希菲卡不在家,邻居说看到她跟一个中年男人走在一起,但不清楚他们上哪去了。

  拉寇儿,广域探查魔法(Expiorer)

  拉寇儿已经试着施展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探查系魔法了,但在能够探查的范围内,都没有帕希菲卡的反应。

  广域探查魔法除了中心的魔导士以外,还需要负责增幅魔法的魔导士。尽管拉寇儿具有相当于三位普通魔导士的魔力严格来说,是操作魔法的意识容量,不过要在这么广大的都市里找出一个人,毕竟是不可能的事。

  加上我也不行吗?

  探查系魔法的操作很复杂,所以夏侬不行哟,况且也还没确定帕希菲卡是被诱拐

  别说得这么轻松!你就不担心吗?

  你以为我不担心吗?

  拉寇儿悲哀的声音制止了夏侬。

  对不起。

  夏侬莫非你在意伯爵说的那些话?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子

  夏侬挥拳击墙说道。

  不是!他没有迷惑,保护妹妹乃是天经地义之事,根本没什么好犹豫的,不是吗?不论是谁说了什么,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帕希菲卡都是他的妹妹,保护自己的妹妹还需要理由吗?

  然而

  有人在吗?

  声音冷不防流入卡苏鲁家。

  一名女性从敞开的后门悠然走进,夏侬和拉寇儿一看见她,立即摆出对阵的姿势。

  这次不是来闹事的,帆音贝儿神色木然地说。有东西转交给两位。

  帆音贝儿从怀中取出一张纸。

  是请款单,上头记载了他们破坏的墙壁和沙发等项目。

  夏侬看见那张单据,额上青筋冒起。

  我们现在忙得很,假如你再胡言乱语,小心我忍不住出手打人。

  真危险呢,那我还是在挨打前赶快逃命吧。

  帆音贝儿将请款单放到身旁的架子上,然后向右一转,钻出后门。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只有声音随风飘来。

  对了、对了,我忘了有一个留言给你。最近经常有人进出旧佛朗基城,因此从昨晚开始,我们总管在城堡里布下探察结界刚才结界好象有了反应,入侵者共计三位,其中一个反应似乎是十四、五岁的少女。

  留言已经确实转达啰。

  夏侬连忙夺门而出,正欲追上帆音贝儿,忽然发现一个东西靠着外墙。

  一把剑不,不对。

  是一把刀,严格来说是称为长刀的大型刀。

  刀鞘上用绳子绑了一张重要参考物证归还条,文件一端盖有佛朗基伯爵的官印。

  老爸的?

  这可是玉马卡苏鲁临死之际握在手里不,应该是在死后依然紧握不放的武器。

  他为了保护女儿所使用的武器。

  夏侬将它握在手中,唾弃似的道:

  还东西就老老实实地还嘛,怪里怪气的家伙。

  被夏侬嫌弃的话,就没救了呢。

  拉寇儿苦笑道。

  堡内并不象外表那么荒芜。

  使用大量石材和砖瓦,以提供战争使用为兴建前提的城堡建筑,其坚固程度非民家所能比拟。

  当然,室内装潢或剥落或污损,昔日的繁华盛况已不复存,唯有宽阔的占地依旧彰显建造者的财势与权力。

  被遗弃的城堡。

  由于过度坚固,连尸体都成为巨大的废墟。

  这里和废弃公主还真相配哪。

  大人物的声音从某处传来。回音在坚硬的墙壁间不断反弹,别说是方向,就连距离都无法判断。

  他大概是认定对方只是个小孩子,绝不可能逃出自己的手掌心吧。不幸的是,他的判断没错。

  帕希菲卡虽然向父亲学习过简单的防身术,可是能力仍不足甩脱魔导士杀手,更别谈要跟他对战了。

  可是,公主殿下,你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喔。这间房子伤痕累累,难保不会突然崩塌

  那句台词还没说完

  轰隆一声。

  石造建筑震动,油漆碎片纷纷从天花板剥离。这应该是某种攻击性魔法的爆炸声,朝帕希菲卡蜂拥响起。

  哎呀呀,你没事吧?只要乖乖呆在原地,我就会立刻赶到,把你变成一个可爱的人偶喔。

  帕希菲卡紧咬下唇,内心发誓绝不再发出任何叫声,同时极力压低前进的脚步声。

  爆炸声再起。

  帕希菲卡这回不发一语,一面小心不要跌倒,一面在行进间苦思良策。

  她必须离开这里,往市中心的方向逃。敌人终究是暗杀者,只要逃到耳目众多的地方,他们应该不会随便出手。

  可是找不到出口。

  不知是否为了防止野兽和流浪者侵入,这里甚至连窗户都盯满大量木材,墙壁尽管破旧,也不是帕希菲卡所能独力破坏的。这座城堡虽然巨大,但等同于一个密室。

  或许是不幸中的大幸阳光还可以从窗户的木片间筛落,因此室内并非一片漆黑,只要睁大眼睛,基本上周围视线还算清楚。

  (如果可以藏在哪里避开他)

  这样一来,就可以偷偷折回进来时的那个唯一出入口虽然心里这么想,可是被发现就完了,大人物也不可能是那种让猎物逃脱两次的散漫个性。

  这样的话

  (总得维持现状,等夏侬他们赶来。)

  帕希菲卡理所当然的暗想接着又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他们真的会来吗?

  从客观角度看来,对夏侬他们而言,帕希菲卡也是瘟神,更没有任何理由要为她与杀手搏命。

  帕希菲卡之前从未怀疑过哥哥姊姊和自己的关系,不,或许是故意不去想吧。

  为了不去意识,自己生存的理由其实只是海市蜃楼。

  (应该会来吧?)

  她深怕哥哥姊姊为自己涉险,但更加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哀伤、寂寞、痛苦得难以忍受。

  夏侬。

  拉寇儿。

  不论何时,只要帕希菲卡一有困难,他们就会立刻赶来救她。即使夏侬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一定会来救她。拉寇儿虽然看起来不太可靠,可是一旦出事,她便会毫不犹豫的全心捍卫帕希菲卡。

  然而

  那是什么原因?

  帕希菲卡不知道。直觉他们会来救自己,但是对此也说不出一个明确的理由,说不定他们明天就会厌倦她了。

  连亲生父母都可能会抛弃孩子。

  有时甚至会杀死自己的孩子。

  既然如此,陌生人必须舍弃保护帕希菲卡的理由,不就根本不存在吗?

  或许这一切只是梦幻一场。

  正如昔日视为理所当然的四人家庭生活,在某天突然结束。

  寄望他们实在太天真也太厚脸皮了。

  可是

  (可是就是相信他们呀,就是没来由地相信他们嘛。要是不来的话,我就算做鬼也不饶你们哟,夏侬哥、拉寇儿姊!我一定会每天晚上到你们床前唱歌喔!)

  帕希菲卡胡思乱想,暂且抛开沉重的思绪,继续前进。

  顺道一提,帕希菲卡是个大音痴,要夏侬这种爱乐者听她唱歌,简直就是可笑的酷刑。帕希菲卡也是因为有自知之明,才会想出这种威胁条件,真不知该说她单纯?还是该说她坚强

  言归正传。

  堡内的结构很复杂,可是应该选择的岔路并没有那么多。若想继续逃亡,就不能一直躲在某个房间,而有些通道也被木材塞住无法通行。

  换言之,逃亡路线自然也因此受限。

  大人物亦明白这点,所以才故意戏弄她取乐吧。

  (这样下去的话咦?)

  一道白光射进昏暗的城堡走廊,不是从木材缝隙透入的阳光。

  (出口!)

  宛若水底的溺水者不假思索地渴求水面,帕希菲卡毫不迟疑地冲过去。

  那是一间宽敞的房间。

  似乎是礼拜堂,墙壁嵌了一面大型彩色玻璃,大半都已碎裂。除了祭坛般微微隆起的地方外,其余均是一片平坦的地板,别无长物,所有家具都被搬得精光。

  然后

  彩色玻璃下方,一个男人坐在祭坛上。

  身穿蓝白条纹外套的男人。从略微脏污的装束外头,也可看出他的身材异常削瘦。

  男人侧身对着帕希菲卡,上半身微微弓起,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仿佛正哄着小宝宝,男人珍重地、温柔地摇晃着怀里的东西。

  啊

  帕希菲卡发不出声音。

  这个人实在太过突兀。依情况研判,他或许是大人物的同伴

  你来了吗,废弃公主?

  一听见这句阴森森的问话,帕希菲卡便明白自己再无退路。

  你是谁?

  她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蠢,但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我叫罪人。可是,你不用,记住我的名字。

  如此说完,罪人缓缓站起。

  阳光下,他怀里的东西露出

  一瞬间,帕希菲卡不晓得那是什么。

  不不可能不晓得,是本能制止了想要理解的心情。

  接着

  理解犹如慢性毒药,在心里扩散开来。!

  碎不成声的惨叫撞击礼拜堂的空气。

  罪人珍重地、珍重地抱在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具腐烂了一半的幼儿尸体。

  大人物知道游戏结束了。

  那声尖叫应该是和罪人相遇所发出的吧。倘若看到琳希雅罪人可爱的女儿,那是很正常的反应。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快点赶去比较保险。要是帕希菲卡说了什么得罪罪人的话,他可能会二话不说就将她大卸八块。

  他加快脚步前进。

  下一瞬间,只见脚边闪光迸射。!

  火焰喷起。

  大人物立刻弹身闪避火焰。火舌串向天花板,因为大量热能而膨胀的空气,发出声声低鸣。

  错不了!这是他刚才使用过的军用攻击性魔法炎杖(Latatein。北欧神话里邪神洛奇打造的魔法之剑,又译作毁灭之杖。可自行在空中动作,绽放比太阳更炙烈的光芒,威力无敌。),只不过现在这一击的威力要比他刚才的强大许多。

  大人物回头,看见薄暗中站着一名女子,他哼道:

  拉寇儿卡苏鲁!

  杀手先生是吧?

  拉寇儿的口吻仿佛在跟附近邻居攀谈,不知她是不知紧张为何物的傻瓜?或者是对自己的能力有绝对自信?

  非常抱歉,我必须让你失去再战的能力。

  淡淡的声音,甚至听起来有些温吞。话语中听不出要撂倒对手的决心,或者对于对手的恫吓,仿佛在诉说某种既定行程。

  你这样胡说八道,我也很为难啊。大人物淡笑道。我也是职业杀手,是身经百战的魔导士,怎么可能输给你这种业余

  炎之民,飞舞吧。

  爆炸声吹飞了大人物的话语。

  他本人也被脚边炸裂的火焰和冲击波震到半空,撞上墙壁。

  军用攻击性魔法炎阵(Muspelleim。穆斯培海姆,北欧神话里位居世界南方的火焰之国,其热熔化了北方的冥界尼芙海姆(Niflheim)的冰,生出了巨人始祖。)

  反复的爆炸让大人物来不及重新站好,又被震向半空。

  炎之民,飞舞吧。

  爆炸再起。

  等等一下啦啦啦啦啦啦啦!

  杀手尚未起身,就在惨叫声中骨碌碌地滚下走廊。

  连连动式启动咒语(Batchspell)吗啊啊啊啊啊?

  是的。

  拉寇儿一边颔首,一边散步似的追在杀手身后。

  使用魔法需要念诵咒语,这是无法变更的大前提,没有咒语就无法启动魔法。

  然而,咒语念诵时间因此成为魔导士的最大致命伤,因为从决定攻击到实际执行为止,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咒语本身不可能省略,是故,从魔法自这个世界诞生时起,就不断有人研究要如何缩短念诵咒语的时间。

  连动式启动咒语可说是其中一项研究成果。

  将事前念诵的咒语冻结在启动的临界状态,压缩保存于意识底层。一旦需要魔法时,再用预先登陆的咒语展开假想意识(Emulator),在其中连锁而高速地启动魔法。

  不过,这并非正常的启动方法,因此需要足以完成这种荒唐举动的魔力正确来说,需要那人足以忍耐原本的魔法和假想意识的魔法,意即拥有能够重复启动(Doubletask)两种魔法的意识容量。若由容量不足的人擅自启动,这是个将会引起自我崩溃的危险技法。

  这是五十位军方魔导士里也没有一人会的技法吧?想不到你这种业余小丫头竟然

  炎之民,飞舞吧。

  等

  不容分说的爆炸,四度将大人物震飞,完全无法还击,一味被震飞,他能做的也只有惨叫而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炎阵原本是针对庞大敌军阵容的主动防御性魔法,相较于杀人用的攻击性魔法,爆炸的破坏力密度较低但直接命中仍不免一死,被余波攻击到也很痛。那种痛真的痛得要死,可能跟被火烧过,再用棍棒殴打差不多吧。

  炎之

  等一下啦!

  即使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大人物仍旧爬起来大嚷。

  哪有人这样乱打一通的?

  咦?

  拉寇儿似乎被对方的责难刺伤,脸上露出些许不满的神色。

  话说回来,大人物的情况可说是自作自受,只要是接受过正统魔导士对战训练的魔导士,不可能在对敌时这么喋喋不休。

  基本上,已经习惯偷袭外行人这一类攻击的他,当然不可能记得魔导士对战的基本战术。

  把我当白痴你是瞧不起我吗?只不过魔力容量比别人大,就拽个二五八万的咧!

  我没有那种意思

  拉寇儿认真地回应杀手的怒叱,神情一黯;但在下一瞬间,她又神情一肃不过以世间的一般标准来看,仍然很稳吞她说道:

  我知道了!为了不显失礼,我会全力与您对战。

  她意志坚定,就连拳头都跟着握起,但实在很不协调。

  咦?不,那个

  我会用一击必中、毫无痛苦、绝对确实、必杀不!是必灭的魔法与您对战。请您安心,如果直接命中,保证不会残留一根头发甚至一片肉。没有时间感受疼痛或苦楚,完美无缺、难以言喻!绝对不会有比这更臻至的死法!

  等

  谈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拉寇儿却不知为何神情非常愉悦。大人物面色铁青。

  眼前的女生一点杀气也没有。

  正因为没有杀气,所以也没有罪恶感。假如她说要杀他,那绝对会毫不犹豫,感觉她将会以敲破蛋壳般的心情执行这件事。

  老实说,拉寇儿开怀笑道。我一直很想用用看呢!嘻嘻。

  宛若小女生在坦承自己天真的恶作剧,她轻吐舌尖笑了。说可爱的确可爱,但这个状况应该是恶魔得可爱吧。

  啊,你不可以跟夏侬说哟!他可是罗嗦得很呢。!!

  大人物无言以对,虽然也想要骂些什么,但意识已被恐惧占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嘴巴象是呼吸困难似的,在那儿无谓地一张一阖。

  依您所愿,我要出手啰。第一战术级军用攻击性魔法武雷神(Thor。索尔,北欧神话里司雷、战争以及农业之神。)!

  等等一下啦啦啦啦啦啦!

  杀手惨绝人寰的哀号响彻整条昏暗走廊。

  尸尸体

  帕希菲卡发出痉挛般的声音,瘫坐在地板上。

  尸体本身并不可怕。不光是父亲,她也出席过好几次邻居的丧礼,对棺木献花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

  然而

  罪人抱着尸体,转身正对她。

  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东西,分明已经腐烂了。

  虽然污损,但小小的遗体身上穿着一件白色上衣和土红色的裙子,生前应该是个女孩吧。可是,她的外表已经**到无法分辨性别,有些地方甚至已经见骨。

  唯有亚麻色的发丝还保留生前的美丽,哀戚地在空中摇晃。

  什么那是什么

  你在怕什么?

  罪人细声说道。

  尽管眼睛朝着她,但他的眼睛可能并不是在看帕希菲卡。或许他什么也没看,那双瞳孔的焦点凝聚在遥远的彼方。

  那个是什么啦?那个?

  我的女儿,琳希雅。

  罪人慈爱地说完,轻抚尸体的脸颊,宛如对着酣睡的女儿,露出一脸温柔悬念的父亲。

  我的女儿,生病了。为了治病,需要高级、高级的,魔法治疗。必须雇佣多位魔导士,好几天。所以,需要钱。

  你你在说什么

  我跟你,无怨无仇,但为了琳希雅,必须牺牲,你。

  帕希菲卡摸不着头绪。

  不论怎么看,罪人手里抱着的东西都是尸体。别说是生病,根本早就死了。

  罪人混浊的眼神望向帕希菲卡。

  和他正眼相对的瞬间,帕希菲卡醒悟了。

  他疯了。

  这个男人的心已经完全疯了,甚至无法分辨女儿已死的事实。

  这个男人的眼里可能只烙印着女儿为病所苦的身影吧。其他东西都不看,也看不见。

  她已经死了!那个已经是尸体!已经死了啦!

  你,在说什么?

  男人阴郁的声音里掺杂着阴沉的愤怒。

  琳希雅,有我保护。不会交给,任何人。她是,我的女儿。你这家伙,为了从我手中,夺走琳希雅,才会说,那种谎言。

  两人的对话根本无法衔接。

  罪人温柔地将尸体轻轻放在地面,走向帕希菲卡。

  饶不得,死吧!

  他的手随意挥起然后放下。

  银光从袖口迸出。

  帕希菲卡本能地弯身,迅速向旁边跳开。银光横扫她的秀发,原本用来固定头发的发夹,发出尖锐的声音飞向半空。

  帕希菲卡的长发如瀑散开。

  帕希菲卡看着沿着地板滚到眼前的发夹,一阵错愕。金属制的发夹断成两截,不象是被砍断,倒象是被锯子锯断。

  仔细一看,一个锁一样的东西从罪人的袖口伸出,就是那个东西在空中飞扬如鞭,然后再攻击帕希菲卡。

  那当然不是锁,也不是鞭子。

  那是那是一串用钢线绑成的小刀群。

  一个一个等若幼儿手掌大小的圆状小刀。刀刃部分有小小的锯齿,乍看下也很象机械工艺使用的齿轮。

  这种武器大概是分别将那些小刀的中央挖空,再用钢线贯穿而成的吧。

  柔韧如鞭,锐利如锯。虽然个人技巧高低也有影响,但只要将它卷起、拉回,绝对可以轻松锯断人体。

  这次,不会落空。

  罪人如此说完,将那个武器拉回。仿佛时光倒流,小刀群发出咔嚓咔嚓之声回到罪人手中的柄部,变为一把凹凸不平的剑。

  平常是以鞭子状态藏在衣内,但必要时,一挥手臂便立即滑出,切割猎物。

  帕希菲卡呆坐在地板上看着杀手。

  她的双脚没有动,明明没有受伤,但却全然不听使唤。这就是一般人们所说的双脚发软吧心里某处却异常冷静地呢喃。

  (我会被杀)

  她对此毫无疑问。

  之所以可以避开第一击,是因为对方的疏忽。假使下次再挥动那个武器,自己绝对逃不了,那个锯子般的小刀群,应该会将她解体吧。

  (我会被杀、我会被杀、我会被杀、我会被杀)

  恐惧在全身蔓延。

  但另一方面,帕希菲卡也自觉到,有另一个冷静地注视这一切的自己。

  我会被杀。我会死。

  这样不也很好吗?另一个自己如此想着。

  至少今后就不用活在杀人者的阴影下,至少不用让夏侬和拉寇儿冒险,浪费他们宝贵的人生来苟活。至少再也不用一边为这种事情感到歉疚,一边鬼鬼祟祟地避开阳光照耀处偷生。

  帕希菲卡对自己的这种想法不寒而栗。

  我期待死亡吗?

  必杀的凶刀向她伸来。

  被战栗拉往无限的瞬间就在那一瞬间,无数想法掠过脑际。

  我会死。

  在这里终结。帕希菲卡卡苏鲁这个人的人生在此结束,没有以后,完全的虚无,消灭,断绝。

  消失,未来消失。

  永远见不到了。

  就象爸爸一样。

  再也不能看见他们的模样、听见他们的声音,一起欢笑、一起斗嘴、共享回忆。

  一切将归虚无。

  完美地消失,死亡会毫无区别地抹去喜悦、悲哀,用最完全的形式;正因为是完全的,所以不可能重来,永远都不可能。

  再也见不到了,连想要相见的这颗心都将在虚无里四散。

  (我不要)

  凝视着迫近的刀群,帕希菲卡如是想。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绝对不要!)

  她不假思索地冲口道:

  夏侬哥

  来了。

  声音从彩色玻璃的另一头降临。

  咦?

  下一瞬间,在蓝天背景的陪衬下,夏侬穿破彩色玻璃跃进礼拜堂。五颜六色的玻璃碎片飞散,空中的夏侬从怀里抽出短刀,射出。

  就连罪人仿佛也吓了一跳,身形为之一乱。虽然避开了夏侬掷出的短刀,可是原本要切割帕希菲卡的致命一击,也扔向毫不相干的地方。

  夏侬趁机飞跃罪人头顶,在帕希菲卡的身边落下。

  仔细一看,在破裂的彩色玻璃窗外,有一根绳子摇摇晃晃。他似乎是先登上屋顶,再沿着绳子从屋顶一口气滑下。如果要到这间礼拜堂,比起在堡内迂回穿梭,这个方法的确比较快。

  夏侬哥?

  帕希菲卡目瞪口呆地说。

  我好歹也分毫不差地赶上重要关头,你应该再感激一点哪。

  嘀嘀咕咕的抱怨声飘来,但夏侬仍然对着罪人的方向。

  面对这种情况,夏侬的声音却仍一如平日,帕希菲卡觉得自己开心得快要哭出来了。

  忍住想从背后一把抱住他的冲动,轻轻地深吸一口气因为随便开口就会忍不住哭泣,帕希菲卡装出平时的语调说:

  什什么嘛!要来救人家的话,就早一点来嘛!害人家的发夹都坏了啦!

  好好好,我给你买新的。基本上,我已经是火速赶来了。

  这叫火速?基本上,干嘛好整以暇地爬到屋顶破窗而入?一点常识也没有,太没常识啦!

  是是是,下次一定从玄关说一声打扰了,再进来救人,公主殿下。不过,逃到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的家伙也有错吧?

  这怎么能怪我?我是被别人带来的呀!

  你是小孩子吗?别没事跟着不认识的大叔走。

  是认识的大叔啦!

  那个人?你啊拜托朋友也选一下嘛。

  夏侬一边看着罪人,一边说。

  不是这一个

  两人一如平常地交谈,帕希菲卡在心里感谢夏侬一直背对着自己,因为这样他就看不见自己脸颊上的泪珠。

  就象平常一样的夏侬。

  就跟平常一样的声音,他的话语、他的态度,从儿时开始总是、总是不断帮助她的哥哥。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却比谁都更亲密帕希菲卡的家人。

  (我活着也没有关系吧?)

  没有丝毫改变的他,宛若给了帕希菲卡一针强心剂。

  (不是什么废弃公主而是以帕希菲卡卡苏鲁的身份活着也没关系吧可以继续当夏侬哥和拉寇儿姊的妹妹吧?)

  当然,没有回答,尽管没有回答

  但帕希菲卡仿佛感到一丝丝的救赎。

  在此同时!!!

  唔,以杀手来看,脸是怪了一点。

  城堡走廊上,只见被第一级军用攻击性魔法武雷神一种半自动的攻击性魔法,会自动追击初期启动时所设定的目标追击的大人物,以及兴致盎然地观赏这一幕的拉寇儿。

  比杀手高大一倍的巨大人影正发出闪电声,追着一路死命逃窜的杀手。

  一个明明是大秃头,胡子却很浓密、肌肉偾张的巨人。巨人粗壮的手臂交叉在**裸的胸前,脸上挂着爽朗异常的笑容,就这么一直追在杀手后头。

  闪闪发光的庞大身躯有一种与大人物不同意义的闷热感,乍看下象是生物其实是用魔法控制的雷击团块。与目标接触的瞬间炸裂,威力相当于数十次天然雷击。倘若被它直接击中,人体还来不及燃烧就将直接碎裂,而且会蒸发得一干二净。

  体内隐藏着绝对死亡之雷的巨人,就象是追在饲主后头的小狗,以轻快的脚步滴滴答答地追着大人物。手臂交叉,脸上挂着爽朗微笑,肌肉偾张的大男人弹跳前进的模样,该怎么形容仿佛要将旁观者的脑袋如同浆糊般融化。

  不过,真奇怪哩,我还以为追击速度可以更快一点;但反正很可爱,就这样算了吧

  这种半自动追击型攻击性魔法武雷神,原本是也为了提振己方斗志,才会仿造人类外形制作但如今似乎跟原本的设计有所出入。这究竟是拉寇儿单纯的调整失败,或是她个人的喜好,我们无从得知。然而,她竟使用可爱一词来形容这个跳跃肌肉巨人,拉寇儿的感性也有些令人战栗。!!!

  话说回来,从被追击者的角度来看,那种事也无关紧要吧。大人物甚至没有时间叫喊,只是一味地仓皇走逼。

  不过,这个半自动追击能力的控制用假想精灵(Routine),似乎再调整一下比较好你觉得呢,杀手先生?

  从头顶斜挥下来的一击。

  夏侬反射性地,几乎无意识地举起长刀架开,很明显是夏侬比较快。

  然而

  挡住对方武器的瞬间,斩击却出现变化。

  斩击以跟夏侬长刀的接触点为基点,突如其然地弯曲,袭击夏侬的后脑勺。

  假使没有察觉到长刀上传来的异样手感,迅速将长刀远离身体的话,或许刀刃早已卷住夏侬的头部吧。

  邪剑吗?

  看着小刀群瞬间收回罪人手中成为一把剑,夏侬喃喃自语。

  他的脸颊上浮现小小的红痕。

  终究没能避开剑尖。如果没有穿硬革铠,说不定右肩也会被卸下一大块。

  邪剑和所谓的正统派剑术使用的单纯直剑不同,乃是依照个人的攻击方法所特殊化的刀剑。

  主要是出身边境的佣兵们所用的武器,虽然都叫邪剑,但种类各不相同,正可谓有多少使用者和战场,就有多少形状的邪剑和攻击方法。

  对于只和正统派剑术对战过的人来说,邪剑乃是极大的威胁。对于特别重视形态,只以技巧熟练程度来评估强弱的流派而言越是熟练,其技巧越会在无形中显现。然而对手一旦换成邪剑使用者,如果无意识地采用与普通剑的应战方式,结果会如何?邪剑这种东西原本就是用来对抗正统剑术所发展而成的密技,其结果当然也就不言而喻。

  不过,邪剑就是专门攻人于不备,因此大部分的邪剑都是专事偷袭、一击必杀被对方识破就会威力大减。

  可是夏侬重新摆好架势后咕哝道:这家伙不一样呢。

  罪人的邪剑使来异常熟练,这男人是在深知邪剑特有的优势与弱势后,才决定使用这项武器。

  若要说邪剑,夏侬的长刀其实在世间也是绝对的少数派也称得上是一种邪剑。

  既然如此

  事实上,如果只是单纯的刀剑相拼,夏侬有取胜的自信。

  可是,对方的武器不但在攻击范围上绝对有利,而且防御不彻底反倒很危险,老实说是相当棘手的一战。

  胜负的构图其实很单纯。

  对方的武器范围的确比夏侬的长刀广大,但若在邪剑完全伸出时,夏侬可以扑进对方胸口,那时罪人就避无所避了吧。

  总而言之,就是夏侬能否跃进长刀的有效攻击范围,或者罪人在那之前能否压制他就是这么简单。

  你,干什么?罪人问他。你,也要欺负,琳希雅吗?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要夺走,琳希雅?不准!不准!不准!

  邪剑翻腾。夏侬跃起,闪避骤然飞舞的刀刃。夏侬正常是不会出现如此大幅度的动作只是浪费体力而已但要是随便闪避罪人的邪剑,反而更危险,因为在地板上跳动的剑尖会从无法想象的方向袭来。

  夏侬避开数次攻击,逃出邪剑的攻击范围。

  夏侬哥!帕希菲卡奔来。

  那家伙是什么还有那具尸体?

  我也不太清楚那个人真的好奇怪喔,他女儿好象生病死了,都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他好象还以为她活着

  原来如此。

  从眼神就可以知道罪人不正常。尽管不知那是暂时性的或者是经常性的,但应该已经不能进行正常的思考了吧。

  不知不觉真的只是一种直觉,夏侬察觉到那个原因。

  已经开始**的真正尸体,罪人却象意欲守护她似的持剑挡在前方。

  他应该很想要守护她吧。

  无论要做什么,他都亟欲守护心爱的女儿吧。即使耗尽自己的所有,他也要医治女儿。

  可是,一切都徒劳无功,女儿终究是死了。

  将整个人生奉献给女儿也无怨无悔的他,自己的一切却在那一瞬间被命运否定。他无法承认这个事实,绝对无法承认。

  所以他疯了。

  他用梦境掩藏自己,女儿还没有死的梦,自己仍残留希望的梦,继续扮演守护女儿的父亲美梦。

  或许我也没有资格说他可怜。

  夏侬无精打采地低语完,用左手推了帕希菲卡的肩头一把。

  你先走!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把他解决。

  为

  敌人只有两个,另一个拉寇儿正在对付,没什么好担心的。话说回来,多一分注意,就少一分风险。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在这里很难打啦!要一边保护你,又要一边对抗这个大叔,就算是我也难以兼顾。

  夏侬的目光依旧望着罪人,可是他也听见了帕希菲卡的吞气声。

  快走!

  我知道可是

  我死不了啦!

  夏侬粗声粗气地说。

  娶一个可爱的老婆、盖一栋漂亮的白色小房子、建立一个朴实但温暖的家,这些野心我都还没达成咧!

  那个应该称不上野心吧?

  哼哼,我还要养一条白色的大狗。

  就跟你说你太小家子气了

  小孩子要生十个吧。

  那还真是野心勃勃哪。

  不知是哪门子的理论?帕希菲卡频频点头。

  这都无关紧要,快走!

  嗯嗯。

  谨慎留意罪人的一举一动不知是否因为目睹夏侬的刀法后束手无策,罪人注视着他,没有任何攻击动作夏侬感觉帕希菲卡正从身后远离。

  接下来夏侬重新握刀。包袱也走了,我要来真的啦。

  邪剑象在回应似的跃动。

  夏侬笔直朝前方突进。

  瞬间抽回的邪剑打横袭来,夏侬配合邪剑方向跃前起,同时挥刀。

  搔刮鼓膜的金属声。

  击中长刀的部分弯曲,邪剑开始旋转,和刚才一样。

  (中计了!)

  夏侬大幅度旋转长刀。尚未抵达夏侬本人的邪剑动作开始变化,一圈一圈地卷住长刀,最后停止。

  唔

  罪人终于明白夏侬的用意,但已经迟了。

  这把邪剑的动作变幻莫测,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成功防御以后,它会自动转为下一波攻击。如果可以截断其长度,将它卷在刀上,纵然自己的武器也被封住,但邪剑的威胁也就此消失。

  夏侬一边奔跑,一边将长刀插入地面。

  这么一来,罪人也无法轻易抽回武器。

  剩下只消赏他一记老拳便可解决。

  夏侬双手手腕一撞。皮手套有特殊机关,只要用力扣击手腕,格斗用的寸铁就会竖起。

  夏侬用力握拳

  罪人笑了。

  左臂随手一挥,另一把邪剑自袖口飞出。!

  察觉不对劲想要矮身闪避,但无法止住疾走之势。夏侬总算用寸铁阻挡了邪剑的直击,但邪剑也沿着夏侬的手臂一路卷到肩头。!

  先取,一只手臂。

  罪人宣告。

  为了确保动作上的自由度,手臂到肩膀的铠甲比较少,但即使没被割下,被大量刀刃反复切割的手臂,也可能在无法缝合的状态下腐烂掉落。不,在那之前就可能因为大量出血,或者剧痛造成的心脏麻痹而总之就是死定了。

  左右开弓,是暗杀技能的,基本。你的,技巧够,可是,经验不够。

  多谢教诲。

  夏侬说道。

  手臂被邪剑卷住的瞬间开始,他就悄悄地用左手在自己腰际摸索一样东西,用食指勾住那个戒指般的小金属环,用力一拉。

  通过连接金属环的钢丝,连结开始启动。

  被邪剑卷住的右侧护肩弹起,下方配备的小圆筒对着罪人。?!

  罪人猛地抽回邪剑,但夏侬朝他跨进一步。距离缩短,松弛的邪剑没有动,与弹铁声同时飞出的小箭刺入罪人肩膀。

  呜

  武器竟未落下,这可说是相当难得,但他握住邪剑的手也不禁一松,夏侬的左拳立即补上一记。

  第二把邪剑也发出干涩的声音落地。

  我也奉还你一招。在猎物面前最好赶快进攻,唠唠叨叨的话,小心被猎物反咬一口哟。

  提防对方的还击,夏侬一边后退,一边说道。罪人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肩膀和夏侬的铠甲。

  暗器,吗

  没那么夸张啦,这个铠甲到处都缝有特殊装备例如这种装有弹簧的弓箭。

  这当然只有在极近的距离下攻其不备的射程与威力,但若是使用得宜,也可以象现在这般扭转颓势。

  不用说,这种装备并不属于那些只崇尚堂堂正正比剑的正统派骑士,而是属于在任何情况下,都以生存为最优先考量的侦查部队、跟骑士精神无缘的特殊部队、佣兵部队,同时只有善使各种装备的精锐们才能使用。

  其实我个人并不太喜欢这种没情调的东西,但如今也不是挑三拣四的时候。

  呜

  罪人硬生生地拔出附有倒钩的箭簇,鲜血如细线飞溅。

  还想再打吗?夏侬保持距离,一边避开邪剑,一边问道。为什么?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喔。

  这样说完的瞬间

  猛烈的怒气在瘦削男人的体内膨胀。

  夏侬感到全身汗毛倒竖。

  那不是杀气,而是凶气。那不是意志,而是无法控制的情感爆发。

  罪人发出意味不明的狂叫扑身而上,夏侬一跃闪开,罪人抵达夏侬竖在地面的长刀。

  不顾自己的手会因此割伤,罪人开始用手解开紧紧缠住的邪剑,用满是鲜血的手重新握住邪剑,杀手转向夏侬。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是恸哭还是嘶吼,夏侬无法理解的吼声响彻整间礼拜堂。

  或者那其实是祈祷?

  要我再说几次都可以。

  要夏侬喊出这种话,其实他也很痛苦,他也明白无论如何都想守护某人的心情,痛彻心腑地明白。

  但正因为如此,他也明白了另一件事。

  这个男人大概已经无法停止,已经停不下来了。假如这个男人不能正视真相,或许就会象发狂的战士般永远战斗下去。

  你的女儿已经死了!很早以前就死了!你现在做什么都没有用!没有任何意义!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邪剑伴随咆哮乱舞。

  无数的血滴自双手飞散,罪人冲向夏侬。没有任何技巧,只是乱挥乱舞的攻击。

  夏侬小心翼翼地向后闪避。

  你还不懂吗?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自我满足!

  夏侬自己也被那句话激刺。

  (那我呢?我不是吗?)

  守护被断定将毁灭世界的少女,难道这就不是沉溺于自我满足的愚者吗?和这个男人又有多少差异?

  然而

  你那样只不过是为了自己在亵渎女儿!不祭奠女儿的尸骨,任由她在此腐烂!

  你住嘴

  罪人的喉咙象要炸开似的狂吼,用尽全力地一击自夏侬头顶灌下。

  夏侬向旁边滑开。

  然后

  那一击在祭坛上迸裂。!!

  夏侬和罪人两人发现到那个事实,双双吸了一口气。

  锯子般延伸的刀刃直接击中安置在祭坛上的遗骸。

  因为冲击,随片四下飞散。

  轻描淡写发出过于轻描淡写的轻响,少女的遗体从中间断为两半。

  地狱般的沉默降临。

  喔

  然后,罪人不禁出声。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罪人反而开始后退。

  宛如想要逃离现实,宛如为自己惹出的滔天大罪而全身战栗的罪人。

  喔喔喔喔喔喔

  接着又象对后退的自己感到惊诧,罪人凝视自己的手脚。

  喔喔喔喔喔喔

  罪人脸部抽搐,缓缓走向女儿的遗体。

  他的眼中应该已经没有夏侬了吧,通过伸手可及之处时,他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琳希雅琳希雅

  一面梦呓般的呢喃细语,罪人在那具尸体的旁边跪下。

  啊啊,原谅我,琳希雅原谅,爸爸你,你看,只要,这样

  罪人将断成两截的尸体切口压在一起,仿佛这样伤口就会愈合,仿佛这样女儿就会起死回生。

  只要,这样,你看,就跟原来哈哈哈哈哈哈就跟原来一样了,琳希雅眼睛,把眼睛睁开来

  这是强人所难的要求。他女儿连理当回看他的眼球、理当张开的眼睑也没有留下,只剩下充满无限黑暗的小空洞。

  但罪人依旧不断挤压尸体的断截处,怎么可不肯停手。

  眼眼眼睛睛好奇怪,你怎么没有眼睛,琳希雅?琳希雅。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虚的笑声弥漫在礼拜堂。

  眼睛睛,眼睛睛,你可爱的眼睛睛,哈哈哈去哪里,呢,你说?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久,那个声音因疲惫而开始断续。

  夏侬紧咬着唇,移开目光。

  他实在看不下去。

  然而

  哈琳希雅

  就在这句话的同时,罪人将邪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噗嗤一声异响,沾血的邪剑尖端从他的背后冒出。事情在一瞬间发生,不容夏侬阻止。

  原谅爸爸

  鲜血代替话语一滴滴落下。

  若说自己不吃惊,那是骗人的,可是看着罪人颓倒的身影,夏侬反倒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男人的世界就只剩毁灭了吧,当女儿被带到天国的那一刻,他的一切就结束了。

  一定的令媛一定会原谅你的。

  夏侬也知道这是推委之词,可是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尽管感到难过悲伤,却不觉得可怜,因为这男人说不定就是明天的自己。

  不。

  低头俯视停止抽搐,一边滴着温暖鲜血,一边急速冷却的男人夏侬喃喃道。

  我不会跟你一样,绝对不会。

  将父亲的遗体并排在少女的骨骸旁,夏侬留下一口轻叹,步出礼拜堂。

  要要杀就杀吧!

  筋疲立竭的大人物瘫在地上说道。也许当事人是打算厉吼,但声音甚至比濒死病人的梦呓还要虚弱。

  巨人用轻快的步伐走近杀手

  砰咚!

  巨人不慎被滚落脚边的瓦砾绊倒,轻轻放电两三次,闪电在昏暗的堡内窜流,然后武雷神就消失了

  哎呀!

  拉寇儿用玉手捂着樱唇轻叫。

  空空包弹?

  大人物愕然自语,转头朝拉寇儿望去,她用食指戳着脸颊侧头道:

  奇怪呢是哪里弄错了什么吗?

  原本武雷神是不可能笨拙到被瓦砾绊倒,就算使用部分力量排除障碍物,也不可能在接触目标以前释放出所有破坏力而自行消灭。

  而且就算这是它所有的破坏力,也不知是哪里出错,似乎连原本力量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你这业余

  大人物摇摇晃晃地起身瞪着拉寇儿。拉寇儿不知是否被他的眼神吓着,向后退了小半步。

  多谢你让本大爷运动运动啊?

  呃可是、可是,您好象瘦了一点了呢?

  可能吧,这份恩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好好地哪!

  他说完,向拉寇儿伸出手掌。

  看本大爷如何用无情的魔法杀死你,让你流尽全身体液而死!

  就在他准备念诵咒语的瞬间

  碰!

  坚硬钝声在后脑勺炸裂,大人物直挺挺倒下,指尖象在摩擦空气般地微微转动,但两眼已经完全翻白。

  伫立在他身后,握着不知从何处找来的砖头的人是帕希菲卡。

  啊啊,帕希菲卡,你来救我啦。

  拉寇儿仿佛很感激,开心地双手合十说道。帕希菲卡郁卒地应道:

  呃,来救人的应该是拉寇儿姊你们吧?

  哎呀,这种小地方就别在意了。

  嗯,随便啦。

  夏侬呢?

  帕希菲卡听见那句话,脸色一变,抛开手中的砖头。砖头角不便不倚地击中昏厥的大人物腹部,胖杀手发出咕喔!青蛙被压碎的惨叫不过呢,对帕希菲卡她们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吧。

  对了,夏侬哥!他正在对抗一个非常危险的杀手拉寇儿姊,快去帮他!

  应该没有那个必要喔。

  拉寇儿慵懒说道。回头一看,夏侬正从长廊的幽暗深处走来。

  听见好几声硬物敲击窗户的声音,美羽蒂叶从床上爬起。

  很困,非常困,她的房间里当然不可能有机械时钟这种高级品,因此不知道正确时间但照现在的瞌睡程度来看,应该是半夜吧。

  唔

  她的房间在二楼。打开窗户之后,外头正飘着今年的初雪。

  无数的白色细片自黑暗天空无声降下,可能已经下了一段时间,环顾四周,发现附近的屋顶染成一片雪白。

  哇好漂亮。

  由衷低语之后,低头朝下一望。

  她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

  帕希菲卡?

  对不起哟,这么晚了。

  周日学校的同学用一种腼点的笑容抬头看着美羽蒂叶。

  是怎么了嘛?这种时间。嗯,不过可以看到今年的初雪,原谅你啰。

  嗯,有点事想问你。

  什么事?

  我啊,如果不是帕希菲卡卡苏鲁而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我们还会成为朋友吗?

  你又

  原本想要骂她又开始说傻话,但美羽蒂叶止住了口,因为原本应该在微笑的同学,现在看起来却一副快要哭泣的模样。

  嗯我也不知道耶。

  美羽蒂叶歪着头说道。

  名字不过只是个符号嘛,不管叫什么名字,你就是你呀嗯,如果是象你这样的人,就算在完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相遇我一定会跟现在一样和你玩在一起的。

  是吗?帕希菲卡满足地点头。说得也是。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站在那里会感冒喔。我现在帮你开大门

  没关系,我要走了。

  真的?

  有地方可以回去的话,那当然最好。

  美羽蒂叶不自觉地想着这种天经地义的事情,一面挥手。

  那就这样,晚安啰。

  嗯。帕希菲卡也用力挥手,然后朗声说道:再见。

  下星期日见。

  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帕希菲卡不知为何没有回应美羽蒂叶侧头暗想或许她没听见,一边眺望着同学在雪中越来越小的背影。

  雪缓缓地堆积。

  漫长的冬季来了,不论是美丽的事物或者丑陋的事物,全都涂上纯白的色彩。人们会觉得那副景象很美,或许是在人生过程中,丑陋的事物比美丽的事物更常出现的缘故吧。

  生存本身并不是一件美丽的事,根本就不是一件美丽的事。

  夏侬在马车驾驶座上仰头望天,心里如此暗想。

  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马车旁边的拉寇儿向唯一的送行人帆音贝儿鞠躬,夏侬坐的这辆马车和马匹,都是帆音贝儿送来的。

  这并不是什么高级品。由四匹马、驾驶座、乘客室和载货室构成的标准旅行用马车,乘客最多可载四名。以黑色为基调涂装而成,看不见任何装饰品。

  乍看下象是巡回商人使用的普通载货马车所改造其实暗藏各种机关和装备,足以比拟军用战斗马车,但这个秘密只有夏侬他们和赠送者才晓得。

  我只不过是奉命行事。

  帆音贝儿依旧用公事般的口吻说道,怀里不知为何抱着因寒冷而将羽毛鼓成一团团球的沙漠之鹰。

  佛朗基伯爵?拉寇儿道。

  的确在这里城门旁边,只看到帆音贝儿和卡苏鲁姊弟而已。

  别看领主大人那样,他其实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帆音贝儿微微苦笑道。或许你们没有发现对没有子嗣的伯爵大人而言,你们就象他的孩子一样。

  父母正常来说是不会驱逐自己的孩子的喔。

  夏侬!

  听见拉寇儿责备的声音,驾驶座的夏侬撇开了脸。

  又是一个害羞的人。

  帆音贝儿喃喃自语,对着夏侬的侧脸微微真的只有微微一笑。

  不光只有你们,这个城市的居民全是他的孩子。正因如此,为了其他的小孩,才不得不对你们无情。你们对此应该也很明白吧?

  理论上啦。

  那就足够了。

  可是夏侬的视线偷偷觐向帆音贝儿胸前。你真的愿意养那只鸡?

  不是很可爱吗?

  帆音贝儿爱怜地摸摸怀里双眼发直的母鸡,被附近邻居视为狂暴代名词的母鸡,如今却乖乖地让她抱着。

  人各有所好吧。

  她回来了。

  拉寇儿说道。

  夏侬和帆音贝儿回头一看,帕希菲卡正穿过城门走来。一下子就好,给我一点时间她如此说明后,就一个人外出了。

  事情办好了?

  嗯,谢谢。

  帕希菲卡向夏侬点点头。

  公主殿下。

  不顾积雪濡湿膝盖,帆音贝儿跪下注视帕希菲卡,帕希菲卡轻轻摇头。

  叫我帕希菲卡就好。

  那么,帕希菲卡,伯爵有留言给您。你绝对不是不幸的,至少大家都渴望获得但求也求不到的东西,你已经拥有。你要好好珍惜那个东西,抬头挺胸地活下去。完毕。

  似懂非懂。

  帕希菲卡歪着头。

  您将来一定会懂的。

  但愿如此。帕希菲卡笑着点头,目光接着转向帆音贝儿怀里的母鸡。沙漠之鹰,我们终于要分开了。

  母鸡当然没有回答她,却蓦然从帆音贝儿怀中飞出,在地面蜷成一团。

  喔喔。

  当着惊讶的帕希菲卡和帆音贝儿,母鸡蹲着不动好一阵子接着突然站起来,再度轻轻鼓动翅膀,返回帆音贝儿的怀中,看来它似乎对她的胸口很中意。

  然后白色的雪地里,有一颗比雪更白的鸡蛋。

  帕希菲卡和帆音贝儿面面相觐,她们压根没想到母鸡能懂得现在的情况

  这是饯别礼物啰?谢谢。

  帕希菲卡拾起白色的鸡蛋。

  该走了。

  夏侬不耐烦地说。

  帕希菲卡钻进乘客室,拉寇儿坐到夏侬旁边。

  夏侬轻轻挥鞭,马车开始缓缓前进,帆音贝儿和沙漠之鹰默默目送他们从眼前通过。

  夏侬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代我跟他道谢。

  一定。

  凝视着马车静悄悄地驶离城市,帆音贝儿用力点点头。

  就这样。夏侬、拉寇儿以及帕希菲卡的平凡生活宣告结束。

  故事开始流转,时光开始飞逝。然后,未来终将成为他们全新的平凡生活。

  只要有活下去的意志,那就一定会有适应的一天。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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