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魔法师相信之物

  1

  ——那个,夜晚。

  湿润的月光,滴洒在面向洋馆外庭的露台上。

  这是〈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露台。从以前起那露台就放着无人认领的摇椅,而猫屋敷的式神玄武和白虎经常蜷曲着,在那晒着太阳。

  翼猫,就躺在那椅子上。

  今宵,是半牙下玄月。

  庭院的花儿沐浴在月光下,带有一丝不可思议的色彩。在某个角度来看,甚至会看见花儿自身在发光似的。考虑到种植的种子里,也有咒物素材,会有那种现象也是当然的吧。

  就在那样一片,神秘的景象中。

  翼猫,像是打哈欠似的伸着脖子。

  「怎么了?」

  响起个声音。

  接着,从事务所里面,缓缓地浮现个瘦小的人影。

  是奥尔德宾·葛劳兹。

  「我刚才,去把我家的笨蛋(Dummkopf),好好修理了一番。他睡去了,要做好几个噩梦吧」

  「哎呀哎呀好可怜。——那么,找我什么事?还是说想帮我开个欢迎会?」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跑出来?」

  奥尔德宾开门见山问道。

  「为什么?那种事要理由吗?」

  「就算没有理由,也应该是有什么契机吧」

  奥尔德宾,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猫咪的身影。

  「的确,我听说我家笨蛋(Dummkopf)的目的了。我也认可了他认您当老师的事」

  少年的话语,清晰地响彻于暖春的夜晚。

  「——不过啊,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成员中,除了行踪不明的伊庭司之外,就只有黑泽尔·安布勒一直没有现身。那又是为什么,到了现在才满不在乎地跑出来?」

  接着,

  「哎呀这个啊」

  翼猫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这般过分娇生惯养他的人,竟然同意那孩子去外国修行啊」

  「啰嗦。是支莲私自带他去的。怎么说,支莲都是前辈,也是那个笨蛋(Dummkopf)的师傅,我怎么可能有怨言嘛」

  没有否认,过分娇生惯养,好像奥尔德宾也有着一定的自知之明。

  ——支莲出现在〈阿斯托拉尔〉,是去年,京都事件之后不久的事。

  一如既往突然现身的支莲,听了树的事情后,就开始了新的修行。

  那番景象,就算跟以前奥尔德宾的陪练相比也是惨烈十足,但看见树基本上都表现不错的支莲,入冬后,就突然把少年带去了香港。

  顺带一提,把树扔在香港后的支莲,就继续外出旅行去了,音讯全无。那个僧侣做出的这种可以称之为不负责的行为,奥尔德宾竟然许可了,很不可思议。

  「话说,怎么样」

  奥尔德宾在眉间聚起皱纹问道。

  「你出现的理由,能说明一下吗?」

  「是啊」

  猫咪呵呵地笑着。

  「主要是因为在世界各地周游的我,不经意被支莲君找到了。这样说明够了吗?」

  「就算是在世界周游,也不会一点都听不到〈阿斯托拉尔〉的传闻吧。前年就不说了,去年〈阿斯托拉尔〉有关的事件接二连三,不论是伦敦的〈学院〉那次,还是〈协会〉和〈螺旋之蛇〉的攻防战那次,都算是些比较重大的事件吧」

  「但是啊,我在业界金盆洗手,一直在安度晚年了的啊」

  翼猫轻飘飘地,舞动着尾巴。

  「怎么?你在怀疑我吗?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树君的帮手?“还是说——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是黑泽尔·安布勒?”」

  「…………」

  面对奥尔德宾的沉默,翼猫加深了笑容。

  从嘴角微微浮现出的表情,跟这只猫咪很是相配。

  「也是啊。就连我也是那样想的。因为,除了我本身的话以外,就没有任何,我是黑泽尔·安布勒的证据了」

  带着月光之色,翼猫的瞳孔淘气般地闪着光。

  但是,

  「……那种事,无所谓了」

  奥尔德宾摇摇头说道。

  「嘿,是吗?」

  「重要的是如你所言的,你是不是真的是站在我们一边,这一点」

  对着一字一句,清晰说出的少年,翼猫呵呵地笑着。

  「忠诚可嘉。是因为那孩子品德好吧」

  「那种人,就是个笨蛋(Dummkopf)。比起那些,快点回答我啊。是敌是友?」

  「我说也行,但只凭我一句话你信吗?」

  「再请你说些提高信任的话好了」

  「啊啊,原来如此。那就把后面的人也叫上,一起谈谈比较好吧」

  「?」

  听到那话。

  奥尔德宾,猛然转向身后。

  在露台,浮现出新的人影。

  「美贯,拉碧丝」

  在之后,立刻仰望天空,看到半透明灵体后大吃一惊。

  「黑羽」

  「对、对不起」

  可能是正在搞卫生吧,身着女仆装的灵体,慌慌张张地低下头。

  「因为,人家在意嘛」

  「拉碧丝,也是一样」

  美贯紧握拳头嘟着嘴,拉碧丝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站在露台上。

  可能是那很搞笑吧,翼猫啪嗒啪嗒地抖动着翅膀笑着。

  「呵呵呵呵呵,大家都聚集起来想问我啊?明明藏得不是很好,你竟然没有察觉到」

  「……不用多管闲事」

  代替避开视线的奥尔德宾,另一个少女向前来。

  「我也想,问一下」

  少女提出要求。

  「……我也很在意树君的变化。到底,您和树君,在香港做了些什么?」

  这是,黑羽以强烈的语气说道。

  一般,绝不会逼迫他人的少女会这样实属罕见——正因为如此,翼猫也无法对那番话不做理睬。

  「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啦。我跟树君进行的修行,可都是很正统的。如果是像隶属〈协会〉的魔法结社,在哪都会做那种事的吧」

  翼猫说道。

  这只猫咪那般说后,明明外貌的的确确是猫咪,可却让人错觉是普通的人类在说话似的。

  「是啊」

  翼猫轻轻地,歪着脑袋。

  「那么就如一开始被问的一样——说起传授了树君魔法——我不再隐居的理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行吧?」

  翼猫,突然望向远方。

  动物的表情,人类是一丁点都无法理解。

  即便如此,看上去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附身于这只猫咪——自称黑泽尔·安布勒的魔法师自身的原因吧。

  黑羽,眨着眼。

  「那种理由,真的有吗?」

  「刚才说过了吧?我一直在隐居。我已经,什么都不想做了。就算是可爱孙女所属的结社,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插一脚了」

  「那么,为什么?」

  在那提问后,过了一会儿。

  接着,翼猫混杂着苦笑地这样答道。

  「……“他给我下跪了”」

  「诶?」

  「哈?」

  「嘿?」

  黑羽和奥尔德宾和美贯,一同皱起眉头。

  不露表情的也就只有拉碧丝而已,因此美贯对那持有对抗心,就想重新摆出冷静的表情,但为时已晚。

  呵呵地,翼猫浮现出一如既往的笑容。

  「没想到能遇到这个样子的我啊。大部分魔法师,都会是吃惊,或愤怒,两者之一的。前者就不必解释了,后者是特意来见我的魔法师,却发现是使魔(Agathion),才会那样说的。这个嘛我觉得那是正常的反应,这副用于隐居的身子我也不会有什么要求……但那孩子啊,遇到了这样的我,却突然下跪了」

  翼猫的声音,带有苦笑之感。

  「那天很冷。是冬天,非常的冷。我记得早上起就开始下霜了。雨雪交加。啊啊,那种雨雪交加比雪要难受的多。支莲君带着树君,登上我所在的山上,是那种天气中接近黄昏的时候了。要在那么冷的天气中,登上那种险峻的山头是很累人的吧」

  话,继续着。

  任何人,都感受到了异国山中的严寒。

  黄昏中持续的雨雪交加刺痛着肌肤,把幽深的群山点缀得更为冰冷。

  「如刚才所言我已归隐,一开始我是拒绝的。那样之后,那孩子,不顾三七二十一地,手撑着地面。难得的西装和裤子都藏脏兮兮的了,哭诉着,求求您了,求您了。——实在是像个笨蛋似的,拼命地头撞向地面」

  尽管念道他是笨蛋,但声音中却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

  那一点,倒是跟奥尔德宾很相似。

  「他说因为自己,导致了别人的不幸」

  翼猫说道。

  「——他说有个想要救自己,在结社利益和魔法道路和个人想法,这三者之间的痛苦不堪的人」

  在大家的脑中浮现出的,是金发少女。

  比谁都心高气傲,想变得比谁都要强,比谁都有贵族风范的少女。

  统领〈盖提亚〉的所罗门公主。

  「——他说有个为了救自己,舍弃梦想,进退维谷的人」

  这一次,是两个人。

  树的青梅竹马,一直替人指路的先辈。

  栗色头发并携带槲寄生触媒的魔女,和总是开心地带着四只猫咪的银发阴阳师。

  本应是〈阿斯托拉尔〉不可或缺的,最典型的出租魔法师。

  「——他说有如果自己不发生改变,不能改变的话,一定会遭遇同一境况的人」

  「…………」

  第三次,让全场所有人都吞了口唾沫。

  因为那是指,留在〈阿斯托拉尔〉的社员们。

  「他边哭边说,所以他想改变,不得不改变。你办得到吗?你们谁能办到?面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而且还是使魔猫咪这种对象,全盘托出,在雨中呜呜哭泣呢?如果说那是演出来的话,树君立刻就能拿奥斯卡金像奖了吧」

  翼猫说得真真切切。

  那声音,真真切切地响彻夜晚。

  好不容易,大家才摆脱了错觉。直到方才,大家都错觉为,这个庭院化为了异国之东的山峰似的。明明是暖春的夜晚,美贯等人却一直在摩擦着两条胳膊。

  所以,才会这样吧。

  「对了」

  黑羽低鸣的声音,听上去如同发自遥远的国度一般。

  「真是有树君的风格啊」

  「社长哥哥,是爱哭鬼嘛」

  「拉碧丝平安无事的时候他也哭过」

  美贯和拉碧丝说出的感想,都带有各自的经历。少年哭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也有出现过在少女们的记忆中吧。

  「……哼」

  奥尔德宾哼了一声。

  「所以,才教授那个笨蛋(Dummkopf)魔法啊?」

  「是啊」

  翼猫点点头。

  奥尔德宾在思考了一会儿后,再次开口道。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这次的事,也是你的提议?」

  听到那问题后,翼猫微微苦笑。

  「啊啊,是说特意把〈银之骑士团〉请来,谋划了个魔法决斗吗?如果是指那,那是那孩子自己的想法来的。我虽然也给出过建议,但那么愚蠢的方法,我可是完全想不到的」

  「是吗」

  奥尔德宾喃喃道。

  「那,就好」

  「好吗?」

  「反正我知道他个笨蛋(Dummkopf)。那么,既然决定了要陪笨蛋(Dummkopf)一程,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果然,忠诚可嘉啊」

  「闭嘴」

  虽然蹬了个锐利的眼神,但这只会让〈阿斯托拉尔〉的各位忍耐笑意。

  猫咪耸耸肩般地动着翅膀,补充了一句。

  「那么,看在那份忠诚心的份上,我就稍微给个忠告吧」

  「?」

  最后的那,是只有奥尔德宾才能听见,预言般的话语。

  「——你所应该惧怕的东西,精神多过魔法。钉子多过剑。死者多过生者。注意下,墓地的里面吧」

  *

  在〈阿斯托拉尔〉年轻的社员们消失之后,只有一只翼猫——独自地,乘在摇椅上。

  慢悠悠地,慢悠悠地,以一定的节奏摇晃着。

  一会儿,

  「我说,社长」

  翼猫喃喃道。

  尽管叫的是社长,但其说话对象,“仿佛是跟现在不同的社长”。

  如在做梦一般地,猫咪继续说道。

  「新孩子们,将会刮起一股新风。想刮起一股新风」

  如歌声般的声音。

  如祈祷般的声音。

  包含的感情无法明白。

  但是,唯独复杂的感**彩很浓,如混色过头的油画般卷起漩涡。

  「你的孩子,跟你很像,但貌似却走上了一条根你截然不同的道路哦」

  缓慢地,继续喃喃道。

  「我说,社长。如果你在……你到底,会说些什么呢?」

  那疑问,以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深切痛苦回响着,渲染着春天的黑暗。

  2

  第二天,是个晴天。

  早上起就是万里无云,春天的阳光普照大地。

  正好学校不上课,树在事务所自己的房间里,一觉醒来。

  「啊好痛痛痛……」

  身体各个关节,都痛得不行。

  简直就像是,遭遇了一场暴风雨似的。

  昨晚一直被〈阿斯托拉尔〉的众人,穷追猛问关于猫咪黑泽尔等事情,像这样回想起来后,痛楚还残留于脑中,感觉在梦中也一直在被责备似的。

  (果然……大家,还在生我的气啊)

  他下床穿上衣服后,提心吊胆地走出房间。

  走廊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心脏不禁渐渐扑通扑通作响。

  少年这种胆怯的毛病,还没有摒弃掉。

  实际上,树他自己,并没有认为自己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翼猫黑泽尔传授的妖精眼控制法,和魔法世界的若干知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他难移的本性。

  所以,多半。

  变化了的,是觉悟。

  无论如何都想实现愿望,那份坚强的自觉。

  (……嗯)

  如今也温暖地,支持着树。

  深呼吸,一个。

  握紧,通向事务所的门拿手。

  「……早、早上好」

  他慢慢打开门,战战兢兢地打了个招呼后——

  「——早上好!」

  突然,有个阳光的声音跟他打招呼。

  是穿着女仆装愉快打扫着事务所的黑羽。

  接着,在其附近的美贯猛挥着手,拉碧丝轻轻点点头。

  「社长哥哥,早上好!」

  「早上好,树」

  「……诶,啊,唔,嗯。怎、怎么了?」

  面对这奇怪的欢迎气氛,树反而狼狈不堪。

  「没怎么」

  「没什么!」

  「嗯。拉碧丝也觉得没怎么」

  三人一同,笑眯眯地回答道。

  当然拉碧丝还是面无表情,但平板的声音中却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些开心的感情,那使得树的困惑更加严重了。

  「…………」

  看似麻烦地注视着那情景,靠着事务所墙壁的奥尔德宾,歪着嘴问道。

  「那么……决定要怎么办了吗?」

  「……嗯」

  少年,点点头道。

  一如既往地缺乏自信,但是,唯独那个点头却很坚决。

  「那就好。那么计划内容是什么?」

  「在那之前……老师在哪?」

  树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询问后,从书架上响起个回答。

  「如果是我,我在这啊」

  长着翅膀的猫咪,一个跳跃说道。

  就连那一跳也优美十足,散发着一种魅力。虽然不知道在书架上干些什么,但看它那任意妄为的样子,果然它对事务所非常熟悉。

  说起来,原本这个事务所,应该就是由黑泽尔·安布勒的工房改造建成的。

  「我话说在前头,可别期待我会给予什么援护啊。要是期望在这里的我,会有什么超越猫咪的战斗力,我会很为难的」

  「明明说了那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哎呀,先辈还是有那点权限的吧?说起来,以前的猫屋敷君也经常那么说我来着」

  「别把我跟那家伙混为一谈!」

  尽管奥尔德宾嘟着嘴,却从某处吹起了一股风。

  一瞬间事务所洋溢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那,那个啊,那么可以开会了吗?」

  树提前制止道。

  他介入两人——一个人和一只猫咪之间,并从翼猫刚才跳落的书架上,取了一本书打开。

  那是布留部市一带的,地图。

  「这个是?」

  「嗯,我想要简单明了地说明下这次的计划」

  树把那张地图,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他用放在自己西装胸口的钢笔,啾啾地直接在上面写着。

  一会儿,黑羽皱起眉头。

  「请问……什么意思啊,这是」

  「这个啊,老师也有说过,防守是打不赢的吧。所以——我就决定不防守了」

  「不防守?诶?诶?不过要怎么做呢?」

  「是想我方,主动出击吗?」

  代替皱眉的美贯,奥尔德宾问道。

  「先说一下,那些家伙基本上都很擅长防守的喔」

  「而且,我们也不知道〈银之骑士团〉是想把布留部市的哪当做据点。他们也立刻弄了什么机关,防止我们进行占卜了吧」

  这是,翼猫说的。

  以地图为中心,〈阿斯托拉尔〉所有人都聚集了起来。

  身高高矮起伏,随机组成般的阵型。但是,这一阵型却有着不可思议般的热度,如被那份热度所感染一般,树也颤抖着背皮。

  好暖和。

  刚才,在打开这扇事务所的门之前,就确认到了热度。

  现在,大家在为树打气,使得温度更高了。化为不可见的熊熊烈火,灼烧着少年的胸口。

  「——喂,要怎么做,社长哥哥!?」

  以熠熠生辉的眼神,美贯询问道。

  那并非疑问,而是充满驱使自己的,信赖和确信的话语。

  所以。

  为了回应那眼神,树嗯地,点点头。

  他把钢笔的笔尖,指向地图的一点。

  「首先,从这里开始——」

  *

  热拉尔他们,展开行动是在那一天的中午。

  在酒店的据点,已经聚集了超过一半的随从武士,立刻组成编队,派出人员侦察〈阿斯托拉尔〉。

  如果是其他的魔法结社,可能会用使魔吧,但〈银之骑士团〉则是以人去侦察。

  从魔法特性的关系来看,祓魔式和使魔这一概念是水火不容的。就算从历史上来看,那也不是什么灵巧的魔法。当然,正因为如此才使得活用那么多的人员化为可能,在〈银之骑士团〉这一组织的前提下,那些弱点处于能完全包含的范围内。

  ——然后。

  那侦察,立刻带来了值得惊讶的报告。

  带着那份报告,克洛艾传达给坐在行政套房里的热拉尔后,支着手杖的老人就大大地鼓起眼睛。

  「怎么可能……」

  干涸的嘴唇发出个声音。

  「〈阿斯托拉尔〉所有人,全都消失了?」

  「是的,消息如此」

  克洛艾点点头。

  她一边传达报告,一边无法完全抑制着自身的惊愕。

  「据说工房里没有一个人。就连周围的结界也完全解除了。其余的人进行了探索仪式,但也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

  「…………」

  老人,沉默了。

  他们正好,应该是在包下来的楼层里侧,进行着攻入〈阿斯托拉尔〉的最终调整。从〈阿斯托拉尔〉情况来看,他们会在利用了布留部市是自己土地这一点的工房,展开坚守战。

  「……是打算,主动出击吗?」

  老人,喃喃道。

  「我认为,那个可能性很高。这里是布留部市——〈阿斯托拉尔〉他们的土地,游击战或许是不可或缺的」

  就想法而言,很是普通。

  面对正面进攻难占上风的对手,首先考虑奇袭在古今东西哪都一样。

  此外,也许树也不知道——〈银之骑士团〉聚集了这么一帮人,能不用看见单方面屠杀的情景,就某种意义而言克洛艾也松了口气。

  但是。

  (……那一招,不好)

  她有所苦恼。

  实际上,老人在一瞬间的惊愕之后,就露出得意微笑地竖起了嘴角。

  「倒是很相配这片小土地的,卑贱魔法师啊。不过啊,说是方便倒也是方便了我们。虽说是卑贱,但也不知道躲在工房里的魔法师会弄出什么花样」

  咕地,肩头一颤。

  没有错。

  魔法师或多或少,就是靠灵脉生存的。为了活用这片灵脉,第一所需的东西就是工房。也就是说,那对魔法师而言可以称之为城堡,或壁垒。舍弃那,就意味着他们丧失了对〈银之骑士团〉而言一个很大的不安因素。

  康,康地,老人突着手杖。

  在那之后,

  「……减弱酒店的结界」

  他说道。

  「哈?」

  「他们想主动出击是吧?那么,就让他们顺利发现我们的据点。时间有限,他们是不可能找不到我们的据点的。现在,他们在边销声匿迹边全力使用搜索魔法吧。那么,我们只要对那搜索魔法,采取逆向探知就好」

  「…………」

  克洛艾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这迅速的思维,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老骑士才有的。

  逆向探知,说起来很有警察的感觉,但在魔法世界并不稀奇。

  用于对付魔法的,魔法。

  〈银之骑士团〉,是很擅长那种技巧的结社。

  原本,他们就跟消灭恶魔的唯一神信仰密切相关,那项技术比起魔法本身的专研,会更偏向于如何对付魔法也是理所当然的。最近〈银之骑士团〉的影响力有所降低,很大原因是在现代魔法师本身地位低下,对付魔法的价值大打折扣所导致的。

  但是,如果是魔法决斗,就另当别论了。

  那种对抗魔法的能力,会化为可靠的〈力量〉。

  「游击战能打出效果,只是在无时间限制的情况下。更何况,仅仅三天,我们就算不眠不休也无伤大碍」

  那三天也已经结束了一天。

  老人说的不错,如果是〈银之骑士团〉中随从武士以上级别的人,那就是小菜一碟。总而言之,那意味着,夜袭等突然袭击的效果,也会被削弱至最低。

  游击战的意义,基本荡然无存。

  「……咕,咕咕咕」

  老人坐在椅子上支着手杖,塌了数次地板。

  看似高级的地毯,都被手杖的尖端削去了一些。

  「把本应用于结界的人数,抽取六层去警卫内侧和进行逆向探知术式。当然,也不可松懈我方主动搜索的术式。要不了多久,老鼠应该就会露出尾巴了」

  热拉尔的笑容,缓慢地加深了嘴角。

  「届时……为了让他们为自己的不知深浅和罪不可赦的行为而后悔,我们就尽可能谨慎地绞杀掉他们吧」

  *

  『——多半,热拉尔先生,应该会认为我们会采取游击战』

  时间,倒退一会儿。

  在铺开的地图前,伊庭树那么说道。

  『那是自然。因为是我们,主动提出的决斗嘛。说是修道骑士——倒不如说是以魔法师的常识来看,如果我们不在这个事务所,他们应该会觉得,〈阿斯托拉尔〉会不会那样攻过来呢』

  『哈?如果不在这个事务所……是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字面的意思来的?』

  『…………』

  奥尔德宾,在眨了一会儿眼后,呆呆地开口道。

  『……那么,你打算舍弃这间事务所啊!』

  『嗯』

  『你、你这家伙!』

  对着满不在乎点点头的树,亚麻色头发的魔法师少年从帽子上面挠着头发说道。

  『你,明白这间房子的意义吗!这可是魔法师工房啊!虽然要表扬那边那只猫咪我很不爽,但黑泽尔·安布勒所留下的结界可是有着我也无法超越的级别。只要有这个强度,就能跟一些厉害的家伙抗衡。的确,美贯和拉碧丝的魔法还不怎么样,但在这个地方的话,还是蛮有胜算的——』

  『不过,有被打破过吧』

  树回答道。

  他静静地,看了一眼树的方向。

  『两年前,跟尤戴克斯先生对抗时,这个房子的结界就被整个打破了哦。那时,要不是有猫屋敷先生在,也许我们一击就被击败了。〈银之骑士团〉不能同样办到吗?』

  『那是因为,尤戴克斯·特罗迪比较特别……』

  『……并没什么特别的』

  插嘴的,是翼猫。

  迷迷糊糊关注着会议的猫咪,一边轻飘飘地动着翅膀,一边肯定树的话语。

  『跟骑士团对抗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们很团结,还持有把那份力量提高好几倍的魔法特性。热拉尔·德·莫莱又是位有着统帅那些团员的优秀才能的总长。的确,这个工房的结界是我施加的,也自认为灵力守护也很了不起,但能不能扛得住就得看热拉尔能集结到多少人了』

  『…………』

  奥尔德宾,咬了咬嘴唇。

  他把视线,移回了树的方向。

  『那你,是认为,对方能聚集起那么多的人是吧?』

  『这个啊,倒是有做过调查』

  树把手伸进西装里面说道。

  『这个』

  递出来的,是个手机。

  在那液晶画面上,映照出一条邮件。

  美贯,哇地喊着探出身子。

  『社长哥哥,这个是——』

  『嗯,我让别人从外围进行了调查。虽然有点违反规则,但就消息本身而言我觉得是没什么问题的。那么,从这封邮件来看……总之,对方结社好像集结了数十人的魔法师』

  『什——』

  奥尔德宾哑口无言,呆站在原地。

  『在这种极东之地竟然集结到了这么多人……那些家伙,使用了什么手段啊』

  『这些人好像一开始,不是用于魔法决斗的。多半,是想在发表合作业务的时候装装门面什么的吧』

  树苦笑了下,挠挠面颊。

  反过来看,〈银之骑士团〉这般认真地想友好合作,却惨遭背叛的骑士总长,应该是怒发冲冠吧。尤其是这次的情况,做出背叛行为的明显是树他们。

  『果然……固守好像很不易的样子?』

  『如果那情报属实是没错啦。不过,要怎么办?如果他们有那么多人,就更不应该进攻对方的基地了吧?既然那边那只猫咪不想动手,〈阿斯托拉尔〉就只有这里的五人——』

  『不,所以』

  树看似为难地,补充道。

  『——我,我想攻入〈银之骑士团〉』

  听到对此发言,除了翼猫之外所有人都僵硬了。

  『树、树君,那样子要怎么办才能打赢呢!?』

  『社长哥哥!?老师也有说过,躲避球也是不进攻无法获胜的喔!』

  『…………』

  黑羽和美贯一同逼问少年,拉碧丝则是面无表情地交替注视着树和大家。

  然后,奥尔德宾第一个察觉到了。

  『……你是那个,意思啊』

  他捂着嘴,喃喃道。

  『明、明白了吗?』

  『算是吧』

  魔法师少年,一脸苦涩地回答道。

  自己被骗这件事是蛮气人的,但他一脸,看似有点开心。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后,

  『不过,热拉尔不会察觉到这一点吗?剩下两天的时间算是蛮长的?足够他察觉到怪异并深思了』

  『我觉得他会察觉到的』

  轻而易举地,树也做出回答。

  『不过,我认为就算他察觉到了,热拉尔先生也是束手无策。——所以啊,这并不是拼智慧。再说如果拼智慧,我怎么可能比热拉尔先生厉害嘛』

  少年,微微苦笑似的。

  伊庭树不可思议地一脸痛苦的侧脸,抚摸了下地图。

  『这一个啊。我们能不能相信对方,还是对方能不能相信我们。多半,胜负就是这样』

  3

  第二天,结束了。

  老人的预料落空——他知道预料落空,是在过了一整天后。

  恐怕一天都没有动。

  他是那么预见的。

  如果说要行动,则是最后一天,第三天。

  但是,就算到了那天中午,也没有发现〈阿斯托拉尔〉。

  不。

  最大的问题并不是那一点。

  「就连探索魔法……都没发现一点痕迹?」

  部下的报告,是那样子的。

  唯独这个,热拉尔也明白了是什么意思。

  既然这场魔法决斗的焦点在双方的首领,双方自然都会使用探索魔法。〈银之骑士团〉使用的逆向探知魔法失败不失败暂且不论,但根本连探索都不探索一下也太不正常了。

  「…………」

  老人无言地,把手杖渗入毛毯。

  咣咣地,咯吱咯吱地,表达着主人的意志,手杖几乎搓破了毛毯。在手杖上雕刻有猎犬,使得那一印象更为明显了。

  「……热拉尔大人」

  在旁边候命的克洛艾,看着他那阴森森的样子想插个嘴的,但老人却没有在听的样子。

  老人只是一味地,埋头于自己的思考中。

  「……主动提出魔法决斗,却逃跑了……这算什么?」

  热拉尔思考着。

  他回转着那衰老的脑细胞,把〈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两者的得失一一比较。

  那相当于,从无数的模块中,完成一幅七巧板一般的行为。

  不限定于只把能够完成的模块聚集到一起。

  就算聚集齐了,模块也有可能会崩溃。

  一一鉴证模块,试着填补上,就算可以填补上,如果下一块模块不填补上再一次反思——尽管如此,老人却执着地反复着这种看似疯狂的行为。

  (……魔法决斗……〈阿斯托拉尔〉……〈银之骑士团〉……〈协会〉……伊庭树……〈螺旋之蛇〉……)

  思考。

  思考。

  思考。

  思索,冥想,冥思。

  从至今为止积累的经验中参照数个模式,尽可能地反复精密鉴证。看过无数次的部件,每次改变组合,都会如日本的折纸一般编织出丰富多彩的形状。

  ——不一会儿。

  一个结论,浮出水面。

  接着,额头上展露出看似裂开的皱纹,老人不禁站起身来。

  「热拉尔大人!?」

  克洛艾的声音也远离而去,

  「难道、说……」

  老人感慨道。

  作为骑士,那是个光是想到就令人惊悚的结论。

  「怎么了,热拉尔大人」

  对着再次提问的克洛艾,老人竖起摊开的手制止。

  「如果是你,会怎么想?」

  「哈?」

  「如果是你……会认为会有一旦开始的魔法决斗除了胜利和败北以外的结果吗?」

  「那个……当然,没想过」

  尽管被气势压倒,但克洛艾却清晰地说道。

  所谓决斗,就是那样的东西。

  在开始的时候,双方的价值和荣耀就会刀剑相向。就算个人上对对方有些好感,但决斗一旦开始,就不可能收刀。

  因此,其结果,通常是一方的胜利和一方的败北。

  「对了。如果是我们会那么想吧。但是,那些家伙……」

  从老人的嘴中,吐出了激烈的咯吱声。

  这次的魔法决斗,有限定时间。

  三天。

  然后,这三天结束的时候,并且没有明说“哪一方都没有胜利的时候”会怎么样。

  也就是说,不分胜负。

  也可以说是,平分秋色。

  难以预料的这个情况,配上〈阿斯托拉尔〉和〈银之骑士团〉,蕴含着惊人的意义。

  说是第二代却仅有十余年历史的〈阿斯托拉尔〉,和〈协会〉中有着自豪历史的〈银之骑士团〉,在魔法决斗中无法决出胜负——这种难以认同的结果。

  (那就是……目的吗……)

  热拉尔的精神,如同在被愤怒煎熬着一般。

  对最近在魔法世界中愈发有名的〈阿斯托拉尔〉,要增加些其最为不足的东西,则是名誉和业绩吧。结社就知名度而言已足够高了,从跟〈螺旋之蛇〉的战斗中获得的明确胜利,至少不难推测出那家结社的实力。

  但是,如果是跟〈银之骑士团〉对战,情况又会如何呢。

  如果结果是跟在〈协会〉中也算名镇四海的〈银之骑士团〉打成不分伯仲——那对〈阿斯托拉尔〉而言,也将会是不错的业绩。今后,不论与什么结社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接触,也不会被人看得太扁。

  如果说一开始,那就是那家结社的目的,那所有的行动就都说得通了。

  以胜负来评断一切,西洋魔法中缺乏思量的观点。

  「……开……开始什么玩笑!」

  怒号和——不祥的声音,充斥房间。

  热拉尔打出的拳头,打坏了椅子的扶手。

  年过七旬的老人的拳头,打碎了结实的木质扶手,在微微流血。热拉尔穿着的披风的一角被弄脏,金丝都被可惜地染脏了。

  「热拉尔大人……」

  「克洛艾,立刻命令所有团员」

  可能是因为愤怒超越了顶点吧,热拉尔以沉着到异样的声音,说道。

  「这里的结界不用防守了。动员全员搜寻〈阿斯托拉尔〉。不论任何手段,方式。必要的钱财随便用。范围是那蛮族可能会逃去的地方——那一切地方!」

  真的是,如狮子的咆哮一般,他那么喊道。

  比克洛艾还快,站在房间入口处的随从武士听到那后,立刻跑了出去。骑士总长的话传达到所有人,可能只用了几分钟。

  在那之后,热拉尔自己也站起身来,以焦急的步伐走向房间外面。

  「跟我来,克洛艾」

  「您,有何打算」

  对着无法完全明晰老人愤怒而做出询问的克洛艾,热拉尔咬紧臼齿。

  「全力把藏匿起来的老鼠赶出来。但是,也必须想一下,要是那样也找不到他们时的情况」

  老人看似懊恼地,厌恶说道。

  最糟,也不能使〈银之骑士团〉之名被毁的手段。

  为了守护自己的结社的,工作。

  「〈阿斯托拉尔〉的工房被他们舍弃了是吧?那么,作为他们胡来的代价,我们就先接管那吧」

  老人低沉地,宣言道。

  *

  夕阳,已经西下。

  在北边的山头刚残留下绯色,夜色已接近夜晚。两天前的温暖如虚假一般,现在空气中充斥着寒冷。

  黄昏。

  他是谁(译者注:和黄昏同音不同字,据说黄昏时刻,人的面部不易看清,于是便有“他是谁”,以后便以此借代黄昏)。

  因人和场地不同,也可以称之为他是谁的时间。

  新人影的出现,就是在这种时候。

  热拉尔·得·莫莱带领着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此外还有四位骑士,仰望着〈阿斯托拉尔〉的洋馆。

  「就这……是吧」

  他缓慢地环顾四周。

  明明是块被夹在大楼和大楼之间的土地,却不可思议地毫无一丝闭塞感。如果不是靠魔法,那就是靠建筑技巧或设计心理所带来的奇妙效果吧。

  「没有魔法陷阱……啊。真的像是慌慌张张逃跑似的」

  「那么——」

  双胞胎骑士中的一人问道。

  「啊啊,将此处染上我们的意志吧」

  热拉尔,斩钉截铁放话道。

  那就是,老人所想到手段。

  规定日期前怎么都找不到〈阿斯托拉尔〉时的,退而求其次的目标。

  工房,对魔法师而言就是城堡。

  这个,不是纯粹的魔法问题,而是象征性的意义。

  被其他结社控制了工房,对魔法结社而言是最为严重的耻辱,对支配的结社而言也是明显的优势证据。

  因此——就算在魔法决斗中不分胜负,届时只要能够控制住对方的工房,就能保住最低限的面子。当然,尽管如此也无法避免在〈协会〉集会时被羞耻一番,但这是热拉尔所想到的,应该可以避免最不利污名的办法了。

  回应于老人的宣言,他率领的四个人,慌慌张张地开始准备咒物。

  形状,主要是十字架和剑一类的东西。

  总之,用这里的咒力,把工房的咒力染上〈银之骑士团〉自己的色彩,就是此行的目的。

  就像两周前那样,树所进行的净化灵地的,相反行为。

  咒力一旦染上了一种色彩,就会带有某种『习性』。那种『习性』正是用于稳定魔法精度和现象的,通常都是值得欢迎的,但热拉尔他们却打算再次矫正这种『习性』。

  这次的情况,不是树所使用的巧妙技术。

  而是以压倒性的咒力,进行冲刷。

  既非灵地的整顿亦非净化,而只是标榜自己的权威,单方面地以『力量』染色。

  「所幸,相比一般工房,灵地的『习性』貌似很少。这样的话,压制上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因为原本,就是东拼西凑的魔法结社啊。没有能施加那样『习性』级别的魔法师吧」

  以古旧的透镜和齿轮组合而成的器具,调查灵地波长的正骑士说道。

  这四位正骑士,是为仪式所特意带来的。

  是从〈银之骑士团〉中,严格挑选出擅长灵地调查并带来的。如果是他们所言,则只用花数个小时,就能控制这个规模的工房了吧。

  (……树少爷……请别恨我们)

  克洛艾在内心中辩解道。

  现在正在进行结社间的魔法决斗,既然舍弃了工房,这是理所当然的措施。对方没有打出什么像样的对决招数,而是阴险地潜伏了起来的话,就更不会有什么人会指责热拉尔的手段了。

  尽管如此,乘对方不在之际想要控制灵地的小偷般行为,让克洛艾·拉德克利夫很不舒服。

  「……开始吧」

  沉重地,热拉尔宣言道。

  四位正骑士,做出回应。

  精准四散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喊道。双胞胎骑士拉结尔和沙利叶,克洛艾和热拉尔,在其中心。

  「好叫世界得知你的道路,万国得知你的救恩(exsurgatDeusetdissipenturinimicieiusetfugiantquioderunteumafacieeius)」(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2)

  「神啊,愿列帮称赞你,愿万民都称赞你(sicutdeficitfumusdeficiantsicuttabescitceraafacieignispereantimpiiafacieDei)」(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3)

  「愿万国都欢乐欢呼,因为你必按公正审判万民,引导世上的万国。(细拉)(iustiautemlaetenturexultentinconspectuDeietgaudeantinlaetitia)」(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4)

  「神啊,愿列帮称赞你,愿万民都称赞你(cantateDeocanitenominieiuspraeparateviamascendentiperdesertainDominonomeneiusetexultatecorameo)」(译者注:出自圣经中的诗篇的67-5)

  歌声,开始了。

  提高声调,连绵不断,互相交织。

  齐唱。

  〈银之骑士团〉引以为傲的仪式魔法。

  庄严地,宏亮歌颂的圣歌,蕴含着把这片土地化为自己所属的强烈意志。

  ——但是。

  那四个人,突然像是被高压电流洗刷过似的,纷纷倒地。

  「————!」

  克洛艾,睁大着眼睛。

  接着,从俯视洋馆的大楼缝隙间,浮现个新的人影,

  「啊~啊」

  耸耸肩说道。

  「您,是!」

  面对眨眼间转过身去,拔出剑的克洛艾,那瘦小的人影举起手歪着嘴唇。

  「别误会了。现在,别对我们任何人动手。要是,你胡乱动手……小心灵脉生气」

  「你说……灵脉」

  热拉尔,也缓慢地转过身来。

  「我家社长,可是深受这里的龙喜爱的。你们专门来灵穴中的工房找茬的话,我们会对咒力动些什么手脚也没什么好稀奇的。……昏迷的人不是你,倒是有些可惜」

  所谓的龙,指的是灵脉的隐语。

  但是,他不明白受龙喜爱是什么意思。本来,灵脉就很少具有意志。只流传有一些传说,说极少一部分魔法具有假象性人格。

  (是指被咒波干涉……阴了一类的事?)

  克洛艾仍旧一头雾水,那么判断后,盯着人影。

  在那里,〈阿斯托拉尔〉符文魔法课正社员奥尔德宾·葛劳兹,浮现出个无敌的笑容站立着。

  不。

  并不只有少年魔法师。

  在其头顶上,有半透明灵体,巫女装少女也出现在背后。

  「真的,来了呢……」

  「社长哥哥……神算子呢」

  黑羽和美贯眼睛睁得圆圆的,此外在她们旁边西装少年挠着脸颊。

  树行了一礼,说道。

  「两天不见了呢,〈银之骑士团〉的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

  「之前……你都在哪?」

  老人的声音中,比起惊讶,更多是其他的什么感**彩。

  在哪里,他想确认清楚。

  同样,做出回答的树的样子,也飘散着与其相似的气息。

  「就在这里。一直都在这里」

  「一直?虽然〈银之骑士团〉的魔法不擅长占卜,可也不会低能到看漏在同一市内的已知人物。你用了什么花招?」

  听到老人的提问,树一脸说不清的样子。

  又像害羞,又像为难——最近,这位少年经常露出这种表情。

  「那个……是对处于同一市内,进行的占卜吗?」

  「什么?」

  「所谓魔法,基本上都无法超越术者的想象吧。不论多么强大的魔法,在占卜地点的时候,应该都会是在这布留部市的范围内进行想象。不过,我们是在同样的布留部市,却远远超乎想象的的地方」

  「……什么意思?」

  面对回问的老人,树嗖地指向天空。

  「一直……都在这片天空中」

  「不可能!」

  呐喊的不是老人,而是在旁边的双胞胎骑士。

  不是拉结尔,就是沙利叶。

  「失去你们的行踪已经四十个小时了!即便是擅长飞翔天空的魔女术术者,也没那么多的咒力。你该不会想说是那里那个幽灵一直以骚灵现象把你们举起来的吧」

  接着,

  「用,这个」

  〈阿斯托拉尔〉一方的最后一人——拉碧丝,在树的身边举起手说道。

  在深红头发炼金术师的周围,水母般的半灵体漂浮着。

  人工精灵(Elementary)。

  如名所示,炼金术所制造出来的人造的精灵。

  过去淹没这〈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那些,要是没有特别命令就会在存在时限内轻飘飘地浮游着。拉碧丝接受了树的指令,提高了这些人工精灵实体化的程度。

  也就是说,

  「大家,都乘坐在这人工精灵上」

  拉碧丝的话语,变成了可能。

  就结果而言,〈阿斯托拉尔〉一群人在高空中一直等候这一点化为了可能。

  当然,在那样的高空中是无法御寒的,就必须另外携带防寒用的装备和粮食,但靠着原本在事务所中的存量就足以应对了。

  「…………」

  可能是没有想过那种投机取巧的方法吧,双胞胎骑士哑口无言。

  乘坐人工精灵的手段暂且不谈,用于摆脱探查魔法,术者移动到布留部市中难以想象的高空中的想法,就已经超乎想像了。

  在与〈银之骑士团〉截然不同的层次上,这名少年加深了他们对魔法的理解。

  然后,

  「咕」

  吐露了个笑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声音,很嘶哑。

  是热拉尔·德·莫莱。

  老骑士,看似好笑地按住皱纹很深的脸,仰天大笑。

  「原来如此。天空啊。一整天都躲在天空中去了啊。所以才找不到人啊」

  感觉不是在愤怒。

  感觉不是在感慨。

  老人只是,以纯粹佩服的表情,询问道。

  「呐啊。魔法决斗中条件的破绽,也是你一开始就计划好了的?」

  「所有一切……并没有都计划思考过。不过,事先在条件中制造破绽,我就在想您会不会接受决斗呢」

  少年看似抱歉般地,回答道。

  如果问他是不是计划到了那些,回答是肯定的。

  树,并没有专门限定这场魔法决斗的人数。

  所以,可以轻易预料到〈银之骑士团〉,会集结旗下团员的事情。既然那般地,伤害到了他身为骑士的荣耀,他会这样做也是理所当然的。

  反过来看,如果限制住那一点,魔法决斗也就不易成立了吧。

  尽管对突然提出的魔法决斗有些愤怒,但就是想到了那条件中有破绽,热拉尔才会接受这场决斗的。

  如果弄错了——就算魔法决斗本身被接受了,也一定会有其他条件,使得〈银之骑士团〉处于有利位置。因为树,没有能拿那一点怎么样的交涉力。

  「这样啊」

  老人眯细着眼。

  「“我们”,会到这里来你也预想到了吗?」

  「是的」

  树点点头。

  「如果是三天的时限,我想最后您一定会来〈阿斯托拉尔〉事务所的。比起不分胜负的结果,选择拿下工房,保住最低限的面子——我认为您会是这样的人」

  「这样啊」

  再一次,老骑士说道。

  在那之后,他这般继续道。

  「你……把神圣的魔法决斗,当成儿戏了啊……」

  「…………」

  树,没有回答。

  他明白。

  自己所做的事,就是那一回事。

  连魔法师也不是的自己,踏入魔法师领域,只会意味着否定他们的价值观而已。

  就算没有杀害对方,事实上也是否定了对方很重要的什么东西。

  热拉尔,以粗鲁的口气歪着嘴。

  「想笑吗?嘲笑轻率中了你奸计的我」

  「不」

  树摇摇头说道。

  「我认为热拉尔先生,基本都会全知道,我刚才所说的可能性」

  「…………」

  「不过,我们也有可能一直逃避到最后,而且可能性也很高。所以,您有必要兵分两路」

  「…………」

  热拉尔,无法回答。

  因为这一点,树也说得没错。

  因为会把克洛艾和双胞胎骑士带来这里,是因为热拉尔把〈阿斯托拉尔〉会设伏于此的可能性,也计算进去了。

  但是。

  同时,对树他们一直逃避这一点,热拉尔执著地熟视无睹着。

  「我相信,您的,那份心思慎密」

  树说道。

  「是说无法完全舍弃两者的可能性……是吧?」

  「是的。然后,还有一点。我相信,您无法完全信任我们」

  「什么?」

  树从正面注视着,皱着眉的热拉尔。

  「虽然魔法决斗看上去像是前时代的行为,但实际上,要想让这种规则成立靠的是互相的信赖关系」

  缓慢地,树走向洋馆的外庭。

  现在的热拉尔知道,在这个地方,进行过数次的魔法战斗。

  他不得不改变认知,眼前的少年,在那般多的战斗中摸爬滚打——年纪轻轻却是个不可小觑的对手。

  「当然,应该是从正面进行碰撞的。当然,应该是比拼魔法本领的。——像那样以信赖对方为前提。那么这次,〈银之骑士团〉相信过〈阿斯托拉尔〉了吗?」

  「…………」

  热拉尔沉默了。

  那份沉默传达给了在场的所有人,一会儿老人开口道。

  「原来如此……啊」

  热拉尔明白了,那个问题的意义。

  就那种意义而言,热拉尔如果把对方作为对等的对手而信赖——至少,划分给搜索的人数,和在这个地方的人数比率就会发生变化吧。就算以数十人来压制此处,也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我不相信你们……我才以这点人来这工房。你想说,就是因为我不相信你们,我才会落到这副田地的是吧。藏匿得那么漂亮,还敢大言不惭,喂」

  咕咕地,热拉尔笑着。

  充满人性的笑声。

  虽然是一丁点,但笑声听上去却是跟刚才不同。

  (热拉尔大人?)

  没有理睬一瞬间扫了一眼的克洛艾,老骑士轻轻地扬扬下巴。

  「但是,你明白的吧?」

  「是的,这样以来,就只是条件回到对等了而已」

  树,承认道。

  〈阿斯托拉尔〉有,黑羽真奈美、葛城美贯、拉碧丝、奥尔德宾,以及伊庭树。

  〈银之骑士团〉有,克洛艾、拉结尔、沙利叶,以及热拉尔·德·莫莱。

  五人对四人,考虑到每个人的年龄和熟练度,这个程度的人数差距不算什么问题。

  更何况,〈银之骑士团〉不就是创始魔法决斗的结社吗。

  「好的。……那么,我就以蛮力来打破那份信赖好了」

  老骑士,嗖地伸出手。

  双胞胎骑士中一位注意到那一行为,开始准备。

  从倒下的骑士们运来的货物中,递出一把剑。

  这是把尽管造型朴素,刀鞘上却很有威压感的雕金的剑。

  「我再一次,自报下姓名吧」

  他握着那把剑,平静地喃喃道。

  「我是〈银之骑士团〉骑士总长热拉尔·德莫莱,一把老骨头了,不吝赐教」

  说话同时,老骑士的剑就被拔了出来,那锋利的刀刃暴露于夜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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