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2 我不会死

  Omenage 899 6th revolution 15th day

  沙蓝德无政府王国首都艾尔甸第十一区

  云层像是铺在天空上的绒毯。这层绒毯过于厚实,以至于其下方一片昏暗。仅仅只是下午一点前,却已如同黄昏。

  回想起来,泉里决战的时候天气也不好。这到底是好兆头,还是不好呢。好不好都无所谓了——不,不是这样。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根本没有什么所谓兆头。昨天就是昨天,今天就是今天,明天就是明天,每天的状况都各有各的不同。不要考虑多余的事情,这并不是考虑兆头这种事的场合。如果有那个闲心,不如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来。

  在前方约五十美迪尔处矗立着的银之城寨,虽不至于一点往昔的影子都不剩,但现在的模样也已经和原来大相径庭了。

  首先,是原本近似于白色的灰色城墙,高七美迪尔以上。如今已经彻底涂黑了。自称GENOCID的SIX一党,耗费了大量的颜料、投入众多人力在半天之内就将银之城寨全部染黑。

  随后,在城墙之上,长长地排列着无数的白色物体。远远望去,看不清那是什么东西。用上望远镜也有些模糊。不过,已经派侦察部队探清楚了。那是人类的头盖骨。数量实在是太多,让人难以相信那些全都是真货,总该掺了一些模型之类的吧。

  以及,那旗帜——在第一、第二、第三、第四、也就是所有的副塔上随风飘舞,在黑色底衬上印着闪电与龙卷风形状的红色纹路,那招人眼球的旗帜,当然和秩序守护者一点关系都没有。原本,秩序守护者就没有自己固有的纹章。在守护者们的装备上雕刻或是绣着的纹章,都属于全权负责他们装备的纯血司祭。秩序守护者的义体现在手中之剑、挥出剑的力量、以及流出的鲜血。这是初代总长“太阳鬼”丹尼斯·桑瑞斯定下的规矩,这既是守护者的决意,也是他们的信念。

  那建筑物已经无法再称作是银之城寨了。那是GENOCID的根据地。

  极恶城。

  ——话说,极恶城这名字,真的能拿出来见人吗。这命名品位真的是差到了一定境界,看到被挂着这种名字、被改造成那副模样的曾经的家,守护者们又会是怎样的心境呢。至少,不爽、不愉快这种词肯定是远远不足以表达的。他们如今之所以在此,就是为了将这份情感剧烈地爆发出来。

  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率领秩序守护者本队二百五十三人,在环状路上斜前方就是极恶城的位置整齐列阵,迫不及待地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马修·修奈特副长率领别动队五十九人,应该已经到达通往第四副塔地下纳骨堂暗道的附近位置。

  在本队、别动队与收容所护卫队之间的战力分配这一问题上,作战司令部内产生过激烈的辩论,最终结果是从收容所护卫队中调出一部分人员组成别动队。因为本队的战斗力必须得到最大限度的保障,而别动队的目的也并非通过暗道侵入城中,而仅是将其封锁而已。这样安排也算是物尽其用,玛利亚罗斯是这么认为的。

  我等秩序守护者——加上‘我等’这个词让我很是难为情,一直习惯不了,或者说根本没打算习惯。如今我也是守护者的话——包括我在内,原ZOO的各位的装备也和原来没有任何区别,混在守护者中显得格格不入,但总归也是守护者——话说,我个人的处境,还有些不同。因为如今也算是身居代理副长的职位,所以处于不得不说我等秩序守护者这种话的立场。就算这么说,光明正大地从口中说出来还是太过羞耻,所以仅在心中默念——我等秩序守护者的目标极为单纯。

  第一, 攻占极恶城。

  第二, 若SIX身处极恶城中,则将其逮捕,可能的话处决。

  当然,最终目标是将SIX的GENOCID彻底消灭。如果凭这一战就全部解决自然是好的,但事情恐怕没那么顺利。我等秩序守护者已然受到重挫,不可急于一口气逆转形势。要踏实地一步步积累胜利果实,向SIX施压,最终消灭GENOCID。这才是正途,而夺回银之城寨则会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好安静啊。”身后的露西像是喃喃自语一般说道。

  “系呢。”“……没错……”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仅仅是应和了一声,没有形成对话。就连平常总是安静不下来的卡塔力也一言不发。这让我稍微有些意外。

  玛利亚罗斯看了看表。离下午一点还有五分钟。向旁边看去,发现琺瑠也在确认时间。

  敌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秩序守护者的存在。但正如露西所说,极恶城太过安静了。这样的话或许不如马上开始攻击。刚打算向前面不远的多玛德君提出建议,就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像是皮巴涅鲁。玛利亚罗斯回过身来,皮巴涅鲁的眼睛正远远地凝望着什么。正打算问个明白,皮巴涅鲁便抬起右手指着什么。玛利亚罗斯顺着皮巴涅鲁的食指看过去。“……咦?哪里?”

  “那里。”皮巴涅鲁眉头稍紧。对于一直都冷静沉着不屈不挠的原杀手来说,这已经是相当严峻的表情了。他的食指恐怕指的正是极恶城的主塔顶端。

  周围传来了骚动声。玛利亚罗斯取出望远镜。主塔,看见了。在顶端设置着巨大的半永久灯。正因为那台半永久灯,主塔才被称为“义之灯塔”。不,是曾被称为。曾经,能将半个夜空照亮的纯白大型半永久灯,如今染着某种紫色,在这因天气略显昏暗的白日之中释放着不祥的光芒。玛利亚罗斯倒吸了一口冷气。“——啊……”

  众人距离极恶城的外墙约有五十美迪尔,离主塔的距离应该还要再远几十美迪尔。主塔虽然是五层的建筑,但比起其他同样五层的住宅楼,要高出不少。因此其顶端与这里也有不短的距离。虽然以肉眼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但也相当难以察觉。皮巴涅鲁视力很好,所以才能够发现。

  在大型半永久灯上,有着什么东西。是人。似乎没有穿衣服。被黑色绳子一样的东西一圈一圈缠绕、绑在了大型半永久灯上。远处望去,并看不清面孔。不过就算看不清,也多少能够预想得到。玛利亚罗斯取下望远镜,皮巴涅鲁靠近过来悄声说道:“——应该是·优安·桑瑞斯。”

  这时候又该做出什么表情才好。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皮巴涅鲁发现,而玛利亚罗斯确认了。大家都察觉到了这件事。玛利亚罗斯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地朝多玛德君招手,让他弯下腰在他耳边说:“优安·桑瑞斯在主塔顶上。”

  “嗯。”多玛德君点了一下头,朝主塔顶端看了一眼。他是怎么打算的呢。果然还是什么都不打算做。多玛德君转过身去依然向前,再无其他动作。

  琺瑠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也朝主塔方向一瞥,随后恢复常态。

  玛利亚罗斯垂下视线。琺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吧。不仅是她,肯定还有其他人注意到大型半永久灯上捆着人。那到底是谁。如果是毫无关系的人,肯定没有必要以那种模样、绑在那种地方。守护者们都知道优安还活着,所以大概都能够想象的出来。另外,即便是大好机会就摆在眼前,比起救出优安也要以达成既定目标为优先——这一方针虽然大家都牢记在心,但至于内心是否真心接受,则是另一回事了。

  罗叉挤出一句:“安静。”于是骚动声便马上消失了。

  玛利亚罗斯正打算再看一遍手表。突然极恶城城墙上方出现了人墙。每个人都穿着以黑色为基调的花哨衣装。那是Revice的产品。他们都是GENOCID。那帮家伙乱挥着手中的武器一齐高呼。虽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毕竟人数很多,音量很大。不能说完全没有压迫感,但守护者们的面色不见动摇。

  玛利亚罗斯向手表看去。离下午一点还有两分钟。多玛德君抬起右手:“莎菲妮亚。”

  “……在……”莎菲妮亚从玛利亚罗斯旁边走过,来到多玛德君身边。

  “准备前进。”多玛德君低声说道。随后,包括总长代理及副长在内的各队长、队长候补均发出“准备前进——”的号令。守护者们在石砖铺成的坚实地面上踏出足音。玛利亚罗斯深吸了一口气。多玛德君的右手向前挥去。“前进。”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前进。”各队长、队长候补几乎同时响应。多玛德君迈出脚步。所有人都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一边挪动脚步一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从刚才开始一直都在注视城墙上方。GENOCID的杂兵们,并不仅仅是在上蹿下跳地嘲弄。有一部分杂兵在做着什么工作。那到底是在干什么,似乎像是在把城墙另一侧的某种东西拉上城墙。

  前进了十美迪尔左右之后,便发现了那到底是什么。杂兵们在城墙上扶着那东西,将它转向了这边。“……旋转式连弩。”

  那是著名机术士“PinkShoot”发明的多管连弩。某国曾试图将其作为军队的制式装备,却因为成本过高而断绝了这个念头。也开发过众多其他兵器的鬼才“PinkShoot”,在那之后失去了行踪,至今为止也生死不明。

  当初SmC也拥有旋转式连弩。如今又将它搬出来,不吸取教训——这么认为就大错特错了。如果他们用的和玛利亚罗斯所知的那种型号相同,一分钟可以射出三十发,最大装填数达到了一百二十支。那是莫大的威胁。而且,数量不少。虽无法数清具体的数字,但一眼看去,至少有数十台——甚至有可能达到三位数。

  或下蹲或弯腰、这么抱着旋转式连弩的人还得由其他人支撑着才能站稳,那些家伙正打算做射击准备。多玛德君叫道:“举盾!”于是队长、队长候补们高声应和。守护者们举起盾牌彼此靠近,形成了没有空隙的盾墙。像玛利亚罗斯这种没有拿盾的人,也都躲进了那几乎完美的盾墙之后。只有队伍先头的多玛德君、以及紧随其后的罗叉不同。多玛德君很是悠然,而罗叉如同像是与多玛德君较劲一样,也堂堂地行走着,不做任何掩躲。

  保持这样又前进了十美迪尔。是因为盾墙的缘故吗。没有听见飞矢破空的声音,只是突然间、叭吱叭吱咚嗞咚嗞的、弩箭落在盾牌上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开始了。旋转式连弩的射击。密如雨点。这雨声也太过恐怖。呀,其实不是雨。总之对心脏不太好。但是,没问题的。纯血司祭的盾牌、以闪着银色光辉的埃尔纳姆铬制成的守护系列,在减轻重量的同时防御性能也很高,耐久性也出类拔萃。箭矢被盾墙弹开,在地面上大量堆积。而守护者们踏过这些箭矢保持前进。卡塔力“哇噢、哇噢、哇噢!”地笑着大叫。能理解你的心情,正是这种时候,才不知为何变得想笑。但是,玛利亚罗斯同时也是代理副长,必须得忍住笑意。但是,心情还是愉悦了起来。如果不去管它,就会越来越高,说不定会尾巴都会翘到天上去。这样不好。要冷静。

  离极恶城的城墙还有二十美迪尔左右。多玛德君大叫一声:“停下!”于是守护者们一齐停下脚步。那么,是时候让莎菲妮亚出场了。没有发出声音,仅仅在心中为她鼓了把劲。莎菲妮亚已经在多玛德君身边进入了施展魔术必要的精神集中状态。

  考虑到那曾是银之城寨,这个方法便显得有些难以接受。换言之,纯粹的守护者们可能想都没想过要这么做。暂且不论这个,如果没有莎菲妮亚这种级别的魔术士,这原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个方案由玛利亚罗斯提出,经过激烈的辩论后被采用。这个作战的目的是突破那层城墙。

  “术式……连锁——”

  握着魔杖的莎菲妮亚的两手之中,还握有邪脊GD和多古兰石、托马尔克骨和马霍特姆木炭。有的是炼金术的产物,有的是天然生成,但全都是极为珍稀、昂贵的材料,而且并非轻易能够得到。这一类触媒和秘药是施展高等魔术的必需品。一次数千达拉,时而数万达拉,甚至花费更高,魔术正是因为此才可怕。不,最可怕的不是成本,而是在货真价实的魔术士手中施展出来后那巨大的破坏力。

  “Sea櫓Gea虞Rea出Nea芯Lea怒Cea宴Kea辯Mea尽Sea”

  比起其他的三流魔术士,莎菲妮亚的咏唱带着一种独特的气场。从那纤细的身躯中散发出来的激烈魔力,带着常人亦可目视的青白光芒,而莎菲妮亚的魔术,并不仅仅如此。

  “YdeoL觀星冥凌GundaeL陰性MaxiGZG驗廟乘廼稟坤靜匪QyQyBeL”

  就连吟唱咒语的声音之中,都似乎蕴藏着不可侵犯的某种力量。

  “銑翫HideL拇Ru狗YLYLVousRayes蹈暉喘快樂GyGyDyL怨靈VA”

  莎菲妮亚将魔杖在地面上一叩。“——GeBaLT”

  地面在摇晃。但只摇晃了短短一瞬。震源是城墙。剧烈的摇动,城墙的上半部分——宽达十五美迪尔的一段,像是从中心炸裂一样破碎了。伴随着大大小小的城墙碎片、GENOCID的杂兵们也飞散开去,其中有五六人甚至落在了守护者的阵前——三四个人撞在了盾墙上。旋转式连弩的射击停止了。但这还不够,城墙有七美迪尔以上高,这只是破坏了上半部分而已。就算是同时驱使气灵Opt与Jye、土灵Dak、Dik与Nik才能放出的莎菲妮亚那强大的高等魔术“大地爆裂无情”,也无法仅施展一次便将那坚固的城墙彻底毁坏——仅一次的话。这我很清楚,这是预料之内的。莎菲妮亚已经在准备下一发了。

  “Sea櫓Gea虞Rea出Nea芯Lea怒Cea宴Kea辯Mea尽Sea”

  不仅是在准备,已经开始了咏唱。连续咒法。一次精神集中便能使用两次魔术。

  “YdeoL觀星冥凌GundaeL陰性MaxiGZG驗廟乘廼稟坤靜匪QyQyBeL”

  天才莎菲妮亚甚至掌握了这种超脱常理的技巧。

  “銑翫HideL拇Ru狗YLYLVousRayes蹈暉喘快樂GyGyDyL怨靈VA”

  莎菲妮亚又一次将魔杖叩于地面。“——GeBaLT”

  摇晃。比起第一次更加直接更加肆无忌惮的冲击。刚才被破坏了上半部的那一段城墙——它的下半部分,直接崩飞了出去,化作粉尘。这是大地爆裂无情的叠加效果。虽然早就清楚,清楚的不能再清楚了——太厉害了,莎菲妮亚,太伟大了。漫天的尘埃遮蔽了视线,但不必看也知道,那一段城墙已经彻底崩毁了。

  “——好!”玛利亚罗斯不由叫出了声。守护者们也欢呼雀跃。但多玛德君马上怒吼道:“——还没完!别动!”

  如他所说,莎菲妮亚的工作还没完成。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为了完成使命,莎菲妮亚从长袍中取出一条细长的银色锁链,链身上镶嵌着各式各样的宝石。如同昂贵的装饰品一样。莎菲妮亚利落地将其两端链接在一起形成一个环,放在了身体前方。

  敌人又开始了射击。似乎有一些人放下了盾牌,导致有几名守护者中箭倒下,各处传来队长、队长候补们“把盾架好!”的命令声。莎菲妮亚仍在集中精神。时间很长。还没好吗。没办法,大型魔术就是如此。粉尘散去了一些,能看到另一侧似乎有着什么。“来了。”皮巴涅鲁说道。也就是说并没有看错。守护者们——虽不是所有人,但很多都躬起了腰,还有人的手握在了剑柄上。多玛德君大吼:“我不是说过别动了吗!”与此同时,咏唱开始了。

  “罪WO罪TO思WAZU罪惡WO快樂TOSI膿NDA軀NI猥RANA愛撫WO受KURU事WO恥辱TOMO思WAZU淫樂NI溺RE腐臭WO好MI死者WO愛SITE犯SI天YORI放逐SARESI王女(译注:这段咒语并非是胡写的,将英文字母按照罗马音读出来的话,可以形成意思完整的通顺句子)”

  那条银锁也是一种触媒,被称作人造触媒魔道具。专门经营这方面物品的店在艾尔甸也仅有一家,而且只有魔术士才能进入,那家店似乎在第十区的米勒山丘。毕竟,只有极少数的魔术才会使用到这种触媒,几乎完全没有销路。材料费用也高得可怕,制作起来也极花功夫。也正因为此,那条银链的价格竟然是一千九百九十八万达拉。嗯。太胡扯了对吧。

  那超昂贵的银链环上泛起了黑色的光。黑色的光。这世界上本不存在这种东西。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存在。据说在那个世界,夜幕是白色的,而太阳是纯黑。当然,在黑色太阳射出的日光下,那个世界的住民都被映成了黑色。按照某个说法,已知的异世界有一百个以上,而那个莫名其妙黑白颠倒的世界正是其中之一。

  “来TARE禍禍SIKI王女来TARE醜KI王女然SI汝既NISONO位NI在RAZU汝WA墮SERI汝WA狂ERI汝WA乱RERI汝WA貪RI汝WA腐RI腐RI尽KUSI蠅集RI穢RAWASIKI姬”

  如今,以那条银链为媒介,那个异世界与这个世界建立了物理上的连接。成为两个世界交错点的银链环中喷出的黑光开始扩散,以漩涡状散开,化作了一个巨大的圆。圆中陆续浮现出错综复杂的纹路。空气中的粉尘已经基本消散。另一侧有着众多敌人正要冲出来——直到刚才为止,现在已经全部呆立在原地。

  “汝KORE贄也今KOSO此处NI来TARITE償IWO為SE”

  于是,莎菲妮亚的咏唱就此告终。那黑光构成的圆深不见底,从中——首先是巨大的、奇大无比的、纯白色外形像是右手的东西、现形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那号叫、或是用惨叫更为合适、还是说形容为哭叫、亦或是、厉叫。玛利亚罗斯想不出答案。总之,伴随着那令人生厌、就像是刺穿耳膜直入脑髓一通乱搅的声音,白色的手抓住圆形黑光的边缘,以臂力、一下子将深渊下隐藏着的全身提了出来。

  “好久不见。”玛利亚罗斯低声呻吟。拼命将已经涌上喉咙的吐意吞了回去。

  与她——没错,那庞大至极、身高明显超过十美迪尔的躯体,却是人的形状,并且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是女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她见面了。说实话,这是第二次。真希望不要再有第三次——若是能让这第二次也没有该多好。她就是这样让人不敢恭维、敬而远之、冲击力惊人的女性。

  究竟是谁将她的身体误当作了花田,还是说是风带来的种子的偶然在她体内定居呢。在她的身体各处,虽不密集,但也零零散散开着不少纯黑色的奇怪花朵。那在全身表面纠缠着、像是黑色绳子一样的东西,说不定就是那些花的根茎。她的皮肤非常白皙,但却又从头到脚布满了一道道凄惨的裂痕。从那些残酷的伤口之中,流淌出血液、脓汁、以及无法言喻的液体,让人无法直视,不禁想要背过头去。然而,她的面容却美丽工整得令人心惊,注视着那盈满悲哀与寂寥的黑色湿润双眸,不由得心生同情。呀,要说可怜的话她的确是非常可怜。毕竟、她没有头发。不仅仅是没有毛发,也没有头皮。甚至连头盖骨都被切除了。那裸露在外似乎正慢慢腐烂的大脑上,插着数百根又长又粗像是针一样的物体。这已经算好的——不、哪里称得上好了——在她大脑周围盘踞着的那一团黑雾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实际上,那团黑雾就是她名字的由来。

  那是苍蝇。数千数万甚至更多无法想象数量的苍蝇聚集在一起。苍蝇并不仅仅是在那里飞来飞去而已,还在她那腐烂的大脑和伤口中产卵。仔细一看就能明白——十有**会在噩梦中出现,所以最好还是别看,但是人这种生物,就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挪不开眼睛。她的身体已经是蝇与蛆的家园了。

  异界“祭品之园”中高贵而又下贱犯下诸多罪孽深不可偿的公主——蝇聚姬。

  在被贬谪至祭品之园之前,她曾是“花之恋少女”、被众多神明求爱的公主神梅可蕾尔·缇雅朵拉KZK。而这位女神大人又是因何被放逐到祭品之园、变成了蝇聚姬,关于此便谜团重重了。话又说回来,与神相关的事,本就不是人类应该去了解的。虽然的确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与神互相认识的奇怪人类,不过那已经是极为稀少超出一般常识的存在了。先不谈这些,光是她存在于眼前,便已经顾不上去思考这些有的没的。太臭、太过恐怖,哪还有那多余的心思。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你厌什么厌,我们才要大叫讨厌厌厌厌厌厌厌厌呀呀呀呀呀呀呀呢。

  “噫呀……!”露西发出了惨呼。这是不是反应太晚了,不过肯定先是完全懵在原地,花了好久才终于意识到、啊、对了、我该大叫一声——大概就是这样吧。嗯,我也能够理解。至于捂着鼻子大喊“上吧!蝇聚姬!”的半鱼人已经算是异常了。守护者之中也有不少在泉里决战中见过蝇聚姬的,但也大多吓得不轻。至于敌方则是一团混乱。虽说一段城墙倒塌了,但其他部分还很完整,所以大半的GENOCID都是无伤。此时他们一个个要么就是吓瘫在地,要么就是高声叫唤,要么就是手忙脚乱甚至撞倒同伴撒腿就跑。“迎击”的迎字在脑中还没出现一半就彻底消散了。当然,这种情况正如我方所愿,本来召唤她就是为了这个目的。

  厌亚亚……厌亚亚……厌亚亚……蝇聚姬一边发出相对较小的叫声,一边向崩塌的城墙方向缓慢移动。那移动的姿势——摇着屁股、或者说是扭动着身体向前挪移,实在是相当奇怪。光是那样移动着,漆黑之花的荆棘和绳子一般的根茎便深深地陷入身体之中,看上去真的很疼。

  GENOCID们一齐哇地大叫着试图逃跑。然而很遗憾,那是在城墙之上,非常狭窄,因此马上变成了互相推搡的状况。城墙高度超过七美迪尔,所以也不能直接跳下来。至于试图从城墙崩塌的那一段跃下的敌人,完全没有,因为全部都因为畏惧离得远远的。

  蝇聚姬已经来到了城墙之前。她打算怎么做。

  跳起来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两脚起跳。然后着地——落在了城墙上。刚好嵌入了崩塌的那一段之中。两脚分得很开,完全不只是肩宽那种程度,摇摇晃晃地像是站不稳一样。没事吗。看上去不像是没事。明显很痛苦。蝇聚姬两手抱头——喂,做这种事只会更糟的呀。

  你看。被刺到了吧。两只手,被钉在脑中的那些钉子一样的东西刺得满目疮痍——虽然原本就已经满目疮痍了。蝇聚姬发出惨叫。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然后大幅度地摇起脑袋,以至于**的脑浆四处泼洒,双手也被刺得更深了。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不能再想点办法吗。”多玛德君低声说道。虽然我也非常赞成,但按照莎菲妮亚的说法,自如操控祭品之园的住民这种事,就连闪光魔女玛奇鲁塔都不可能做到。原本召唤魔术就不是要操纵召唤生物,关键在于诱导。而召唤对象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是难以顺从召唤者的意志。甚至如果水平不到家,施法者极易被召唤出来的生物杀死。如此危险的魔术,光是实现这种成果就应该满足了。不,实际上已经超出了预计。

  也许是再也无法忍耐了。蝇聚姬的左脚踩着残垣断壁,登上了右侧城墙。然后又双手抱头,被无数长钉贯穿双手。厌亚亚。厌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已经够了、够了、够了。别让我再听见蝇聚姬的那种声音了。她的双眼中淌出了像是黑色粘液一样的泪水,随即奔跑起来。就在还有众多GENOCID成员想逃却无路可逃的城墙之上,她猛然冲刺。当然,那些GENOCID们轻而易举地被踩得稀烂。被不想被踩到而乱跑的同伴撞下城墙的也大有人在。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一边叫着,一边控诉着疼痛与苦楚,一边践踏着GENOCID,一边播撒着各种各样让人不想思考那是什么的东西,一边奔跑。绕着城墙一周,又回到了崩塌的那一段之前,然后跳了起来——等等、咦?你要干嘛、那是要干嘛?不要、等——别到这边来呀……!

  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想要转身就跑。大多数守护者也都同样。多玛德君高叫道:“准备突击!”那是从丹田发出的响亮声音,其中似乎含着某种力量,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强制力。多亏这样玛利亚罗斯和守护者们才能制止住自己。即便如此也很害怕。蝇聚姬落地之前,身体里涌现出一种像是从高处坠落的感觉。仿佛身体马上就要被那冲击吹得倒飞而去,自己的存在都要被一点不剩地抹消一般。地面在剧烈地轰鸣。身体被震离了地面一瞬。不过,仅是这样的话还没问题。

  蝇聚姬落在了队伍先头的多玛德君的不远之前。

  悬着的心放下的一刻,眼泪便涌了出来。有人、而且不止是一个人说:“好臭……”不能再同意了。这股臭气太过呛人。不仅是鼻子,甚至眼睛都被刺激得发疼。而且直刺到肺里,连内脏都要被腐蚀,甚至灵魂都要被污染。

  就在忍不住吐出来的前一刻,莎菲妮亚的魔杖立在了地面上。

  蝇聚姬的脚底出现了黑色光圈。那光圈像是无底的泥沼一般让蝇聚姬陷入其中。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蝇聚姬对于这突发状况困惑不已。连肩膀都陷入泥沼之中的时候,似乎才终于理解了。蝇聚姬两手抓住了黑色光圈的边缘。努力想要将自己重新拉回来。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厌亚亚亚亚亚。莎菲妮亚又一次将魔杖叩于地面,于是黑光泥沼便扩大了一圈。失去支点的蝇聚姬,一下子便沉入了无底泥沼的深处。厌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黑色光圈马上收缩消失了。空气中那股强烈的臭气也与之一同消散。太好了——还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多玛德君发出号令:“突击……!”同时冲了出去。立即反应过来并跟上的只有皮巴涅鲁和卡塔力。玛利亚罗斯迟了一瞬。多玛德君右侧的罗叉队、左侧的琺瑠队也同样。守护者们全部跑起来之后才出声回应。“是!”“是!”“是!”“是!”“是!”“是!”“是!”“是……!”多玛德君身边的莎菲妮亚并不是反应太慢,而是根本没有动上一步。虽说她的工作还不能断定已经彻底结束,但还是暂且退后休息一会儿为妙。由莉卡和露西则负责保护莎菲妮亚。玛利亚罗斯在路过莎菲妮亚身边时说了一句“辛苦了。”莎菲妮亚笑着回应了什么,但听得不是很清楚。

  秩序守护者在冲锋。

  以多玛德君、皮巴涅鲁于卡塔力形成的三角为先锋,之后依次是玛利亚罗斯、一号罗叉队、五号琺瑠队、二号亲卫队——由莉卡、露西和莎菲妮亚的位置就在亲卫队中间,随后是从六号至九号的突击队、十号至十二号游击队,十九号、二十九号巡逻队紧随其后,最后方则由二十五号至二十七号无名队镇守。

  多玛德君已经冲到了城墙底下。

  莎菲妮亚用大地爆裂无情的叠加效果在城墙上打开的缺口,正是突击的目标。

  从缺口中出现了敌人。那是——那些家伙,皮肤或青或红,体毛极为浓密,右手握着带有棘刺的长剑,从左肩至左手都覆盖在同样带有尖刺的长盾之下。身穿似乎是Revice生产的防护服。体格和人类相差不远,看上去就像是肌肉发达的人类男性一样——不,有明显的不同之处。

  有报告称,在攻陷银之城寨的GENOCID部队之中有不少这些生物。人类与鬼人的混血,也就是鬼人将吃剩下的女人用来繁衍而诞生的物种。关于此也早有耳闻,那些家伙是半鬼人。

  玛利亚罗斯脚步不停,双手拔出各自擅使的剑。

  多玛德君向背后的大剑伸出手去。

  半鬼人们如雪崩之势从城墙缺口中涌出,多玛德君也同时杀到。

  “奴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拔出大剑,横引剑身开始旋转。旋转一圈前进一步。第二圈便更前进一步,三圈之后,已有超过十只半鬼人被斩成碎块散落在地。而多玛德君没有斩到——或者说,偶尔有那么一两只逃离了大剑攻击范围的半鬼人,则被卡塔力以身体撞倒。“——滚边儿去……!”

  我们ZOO的——不,我们秩序守护者的卡塔力,简而言之是个勇者。臂力比起多玛德君当然差得远,速度不可能赢得过皮巴涅鲁,技巧不如由莉卡,更不可能像莎菲妮亚那样使出魔术。不过,唯有那臭屁胆量是天下一等的。

  肯定就连半鬼人都没有想过,对手会那样鲁莽地直接撞过来。一般而言,总会有点慎重、警戒心、犹疑、智慧、理性之类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些连半鬼人都拥有的东西,是与半鱼人完全无缘的。毕竟那可是半鱼人。

  卡塔力直接撞在半鬼人胸口上,朝着那像是能轻易咬碎小石块的坚固下颚,竟然一头槌砸了过去。半鬼人仰头躲过,随后脖子两侧便嵌入了卡塔力的变形斧。卡塔力将半鬼人踢倒,“哇噢!哇噢!哇噢……!”地叫喊着又朝着下一个目标横冲直撞。而就在这时,前杀手那华丽而又使人牙酸的杀戮秀已经开场。

  他到底是如何到达那种地方的呢。玛利亚罗斯并不清楚,也看不到,那并非是速度快慢的问题。潜入感知的死角,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行事。这种技术浸了他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已经与他的血肉化作了一体。

  比多玛德君还要更前——缺口的另一侧,也就是敌人阵地的正中央。

  雌雄对剑、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扎,在他的手中成为了他优雅舞蹈的一部分。不论是再快的速度,再过不合理的姿势,对于他来说都稀松平常。他挑选着柔软的部分下手,剜、斩,留下伤口。随后又将那伤口切削、剥离、斩断,随后便彻底解体。他杀敌的方法一直都是这般残虐至极,可又透着优雅。那本应是难以目视的场景,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美丽,那是艺术。为杀人而诞生的艺术。没有杂质的杀意凝结而成的产物。其动力越是纯粹、越是接近单纯的狂气,作品的完成度便越高。超过一定极限的艺术,即便是对那个领域完全不了解的人也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它的价值不管是谁都能看得清楚——前提是在与之接触的一瞬之后,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皮巴涅鲁掀起血的旋风,几秒之间便将三四名半鬼人变为肉块,随后又将两名半鬼人化作不祥而又美丽的艺术品的材料。半鬼人们阵势大乱,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前进。“——将他们击溃……!”

  多玛德君面前的半鬼人纷纷左右散开,皮巴涅鲁身边的半鬼人都畏惧地试图与前杀手拉开距离,卡塔力又将一名半鬼人放倒在地。形势已经一边倒了。

  半鬼人们在后退。落在最后方的被多玛德君的斩击消灭,而皮巴涅鲁则继续在敌军之中掀起一阵血烟,卡塔力又放倒一个。守护者们一口气冲了上来。玛利亚罗斯跟随着大部队前进,但却不免心中生疑,这疑点太过明显,甚至不需要藏在心底。太奇怪了。敌人撤退的样子,还有时机。敌人士气大挫、无法维持战线,看上去像是这样。但是,太整齐了、时机太过及时了。

  如同被故意牵着、守护者们向极恶城之中步步推进。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

  敌人、半鬼人的部队,在正面的第一副塔前固守。

  有什么声音。梆——就像是,极大、极重的钢板被推动一般。

  左边、不对。右边也有。两边同时。

  玛利亚罗斯向右看去。“盾!”“——盾!”“举盾!”叫喊声在头顶交错。几乎是同时,这个声音。射击的声音。旋转式连弩。

  极恶城并没有被改造。建筑物的配置与银之城寨并无差异。环状路正面的城墙之后是第一副塔,左右两侧是第二、第三副塔,深处有第四副塔,将中央的主塔包围起来。而在第一副塔与城墙之间有着一段前院,玛利亚罗斯他们如今就身在此处。

  在前院中挖了许多坑洞,上面用某种板材覆盖着,操控旋转式连弩的士兵们就藏在其中。时机一到,那些家伙们便冒了出来。原来如此。

  突然从两侧袭来的射击,迫使罗叉队和琺瑠队停住了脚步。这样一来后续的队伍也不得不停了下来。玛利亚罗斯在罗叉队和琺瑠队之间,因此平安无事——刚这么觉得,便觉得地面似乎在颤动。受直觉驱使回过头,对着由莉卡、露西和莎菲妮亚大喊:“趴下!快点、快趴下……!”同时朝着城墙的方向全力跑去。那三人立即做出了反应。而周围的守护者们则动作稍迟了些。就在这时,悉悉索索、随后是梆的一声巨响。玛利亚罗斯回过头来,果然,地面上挖有洞穴,上面用结实的板材覆盖住,又铺了一层土。明明就从那上面走过,却完全没有察觉,真是大意了。

  好几名守护者被掀开来的板击飞出去。洞穴宽约二美迪尔,一块板下藏了好几处。五、还是六。总之,那些家伙们身藏其中,半鬼人。每一个洞中都挤了五、六人,一共超过三十人。以数量而言并不算什么。但是,那家伙。其中有一人极为显眼,皮肤深红,而体毛则是绯红色的半鬼人。

  那名半鬼人,身穿比起其他半鬼人要更加暴露的防护服。如深蓝色宝石的双眼甚至显得有些美丽。体格虽然更为结实紧绷一些,但与其他半鬼人并没有太大差距。装备也是同样的棘刺剑与带刺长盾。然而不知为何,却又彻彻底底的不同。

  “我zhi名wei,刚三郎!nai鬼zao族族长……!”

  ——等等,说话了?刚才。共通语。我没听错吧……?

  在原地呆愣住了一刻。与此同时刚三郎张开满是尖牙——或者说獠牙比较合适的大口,高声咆哮:“‘狂乱’……!”

  下一瞬间,刚三郎的眼睛变了颜色。那原本青蓝色的眼瞳,化成了染着一抹红的紫色。“IR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HHH……!”

  声音便超出了人的范畴。那是野兽的咆哮。玛利亚罗斯本能地做出防御姿势,但刚三郎并没有朝自己冲来,而是袭向了罗叉队。一转眼,一剑、一盾,便将两名守护者打倒在地。第三名守护者虽然用银色的盾牌挡住了棘刺剑,却被轻而易举地压垮,失去了平衡被一脚踢倒。刚三郎在那守护者的脸上用剑敲下,将头盔整个砸扁。看来那带着刺的剑,虽然有着剑的形状,却其实是打击武器。因为带着刺,又可以突刺又可以切砍,实在是凶恶无比。

  刚三郎已经攻向了第四人。被族长狰狞勇猛的战斗鼓舞,其他的半鬼人也气势高涨。如今秩序守护者的先头部队,不仅前方和侧面受敌,就连阵中也包裹着敌人。玛利亚罗斯向刚三郎部队另一侧的多玛德君望去。多玛德君他们也被前方的敌人围困住,敌人毫不惜命地舍身向多玛德君、皮巴涅鲁和卡塔力压迫而来。该怎么办——不行,得想办法做点什么。

  仅过了两三秒,还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李童晏已经向刚三郎冲锋而去。他所率领的二号亲卫队,就在罗叉队与琺瑠队的后方,越过玛利亚罗斯、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等人来到了前线。李童晏在途中顺势便斩了一名半鬼人、一刻不停地向着刚三郎冲去劈下手中之剑——但刚三郎很快。跳了起来凌空一踢,李童晏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腿倒飞出去,不过落地前便稳住了身体立即爬了起来。此时刚三郎的棘刺剑已经袭来。李童晏抵挡、撤退、逃跑、除了逃跑再无他法。多玛德君的吼声如同雷鸣:“罗叉!杀了那家伙……!”

  “遵命……!”罗叉队的守护者们让开道路,罗叉如字面意思飞了起来。化作了在低空飞行的银色恶鸟。是展开了有翼魔人的羽翼吧,看上去应该如此。原本追着李童晏的刚三郎,回过身来向罗叉挥出棘刺剑。就在即将击中罗叉之时,罗叉凌空翻身。羽翼。有翼魔人的羽翼保护了罗叉。八枚羽翼有几乎一半都被棘刺剑一击打碎,但罗叉平安无事,随后便朝着刚三郎突击而去。剩下的羽翼刺向刚三郎持剑的右手,以及附着盾的左臂,罗叉则直指刚三郎身体正中。“——怒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日轮”的刀尖从刚三郎背后刺出,仿佛在表达对此毫不在意一样,刚三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随后咬住罗叉。罗叉的头。一口咬住,尖牙刺入,鲜血狂涌。恐怕已经咬进了头盖骨。但那又怎么样。罗叉发出无声的大吼,以全身之力撞开刚三郎。刚三郎向后飞出,日轮则顺势拔了出来。罗叉大吼一声:“嚇……!”将日轮水平斩出。银白的光芒奔驰而过,刚三郎的头颅落地。而刚三郎还活着。至少在那几秒之间,那颗头颅仍像是在寻找敌人踪影一般蠢动,不久之后便彻底死了。

  不需要任何人的指示,守护者转为攻势。在先头部队的正中央,失去了刚三郎的半鬼人部队很快便被击溃。由莉卡将莎菲妮亚交给玛利亚罗斯和露西,向着罗叉冲了过去。罗叉试图拨开由莉卡的手,但我们那可爱的最强女医术士不会允许这种任性。“——之后还想继续战斗的话,现在就乖乖接秀治疗!”

  认命了的罗叉接受由莉卡的治疗的同时,玛利亚罗斯穿过他们身边,继续向前方冲去。两侧的敌人也已经被打垮。能够直接进入主塔的大门已经在银之城寨陷落时便封闭了,因此无法使用。第二副塔、第三副塔与主塔相连的道路当时也用某种装置封锁了起来。所以秩序守护者必须突破前方敌人的阻截,进入第一副塔。通过第一副塔与主塔之间的道路进攻。如果行不通,便从第四副塔迂回。不论怎样,首先都是第一副塔。

  “一口气冲进去……!”多玛德君的声音。守护者们也一齐响应。面前的敌人便立即崩溃。形势不错。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的头脑中的血液沸腾了一瞬,便又立即冷却下来了。这大概是我的习性。一旦得意忘形,就容易脚底打滑。我已经尝过好几次教训,对此深有体会,所以情绪总是无法达到特别高的境地,总会回复到冷静的状态。

  玛利亚罗斯环视四周,不假思索地大声叫道:“把盾架好……!”

  说起来,这种事好像之前也发生过。无所谓了。

  在城墙上,蝇聚姬漂亮地搞得那一番破坏并没有将城墙上的敌人全部消灭。残存的部队已经重整态势,将旋转式连弩对准了这边。随后射击便开始了,只比玛利亚罗斯的警示晚了一刻。虽然不是全员,但仍有不少守护者听从了代理副长的命令。他们组成了盾墙。矢如雨落,被盾墙弹开一部分,也有一些被守护者身上的铠甲防住。真的防住了吗,也许会致伤。还有一些箭矢刺在地面上。甚至还有一些射中了本是敌人同伴的半鬼人。箭雨不见停歇。

  秩序守住者终于突破了前方敌人的封锁,泥石流一般涌入了第一副塔之中。当玛利亚罗斯踏入第一副塔的时候,多玛德君率领的先头部队已经朝着通往主塔的道路冲去了。由莉卡和罗叉也跟了进来。罗叉叫着“让开!”“别挡路!”将守护者们推开。正好。玛利亚罗斯紧紧跟在罗叉身后。要到前方去。向更深处去,不然便无法了解战况,难以把握全局。

  不久便来到了最前线。第一副塔与主塔的连接道路,宽约六美迪尔,高四点五美迪尔左右的空间,完全被敌人填满了。多玛德君每挥下一次大剑,眼前的敌人们便变成肉块骨片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组成的残骸,残骸越积越多,可从后方扑上来的援军却源源不绝。太奇怪了。有什么不对劲。

  道路中的敌人并不是半鬼人。而是普通的人类。穿着Revice的装备,面相不善,但再怎么凶恶,也就仅仅是帮流氓匪徒而已。然而现在,难以置信,那些家伙们踏过友军的肉块、仍以肉身向着全身都被染红的多玛德君扑去。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斩成数段。轻易地、一瞬间便丧命于此。然而后方的人却不见一丝胆怯。甚至还有人一边笑着,一边将友军的断手断脚朝着这边砸过来。

  这些人已经完全疯了。

  是药物的缘故吗,像是麻醉剂。

  这将会变成一场凄惨的战斗。不会输。己方的损失可能也不会很大,但战场将会变得极为悲惨。

  一如预料。多玛德君率领着的前线上的守护者们,一刻不停地挥剑、突刺,一个劲地破坏着人类的**。藉此,守护者们才能一步步推进。在已化作血肉之海,填满了血与脏器以及屎尿的臭味的道路之中,半走半游地一点点前进。玛利亚罗斯不住地想:这算什么,这种进军。到底算是什么?秩序守护者为了胜利努力迈出步伐。稍有松懈就会中招、一不注意或许就会被反扑回去——完全没有这种危机,唯一构成麻烦的只有与终点线的距离。一点一点靠近胜利,这本应是毫无问题的,但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甚至会觉得:这简直是浪费,干了何等的蠢事。这些人死得没有任何意义。不断地有人在死去、死去、死个不停。不对。是秩序守护者、是我们杀死的。这到底算是什么。算什么啊。

  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比起最初并没有发生变化。只是平静地杀、杀、不断地了结面前之人的生命。但其他守护者实在是无法向他们那般,一个个都变得厌烦起来了。作为守护者,他们不会将其说出口。但是从表情、态度和动作上,能够发现他们已经快承受不住了。

  目的在此吗。这就是SIX的打算吗。就为了这点事情,让如此多的人失去性命。这些人恐怕,是最近才成为SIX的手下的——甚至可能是单纯为了追逐潮流、觉得很酷,凭着这种无聊的理由便加入GENOCID。而SIX让这些人喝下药物,驱赶着他们,把他们当作弃子。正因为此,所以一点也不可惜。就算死了再多,就算全部被消灭,估计也是不痛不痒。

  不。不是这样。SIX这个人,除了自己以外,对其他的一切都毫不在乎。连自己的亲生孩子都像棋子一样使唤。但是,这到底是为了什么?SIX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SIX真的只是想要什么恶德的再生与实现吗?这就是所谓的恶德?这种模样?这种行为?这种结果……?

  总算穿过了这段道路。秩序守护者们无一例外都变成了血人。恐怕就算将全身彻底洗上一遍,这腥气一时半会儿也无法去掉了。

  主塔一层极为空旷。不,在楼梯的附近,敌人密密麻麻地聚集着,而那家伙就在那阵列深处。

  “SIX……!”多玛德君大吼着冲了上去。SIX立即不见了踪影。他逃跑了,朝着楼梯上方。守护者们一齐朝楼梯处冲去。这次的敌人严阵以待,组成了长枪方阵来抵御守护者们的突击。“耍小聪明。”多玛德君话音刚落,便用大剑一口气将十根以上的长枪斩断。卡塔力趁机冲入敌阵。而罗叉也不甘落后地用日轮斩杀敌人。李童晏紧随其后。琺瑠也跟了上去。皮巴涅鲁从敌人头顶跃过,落脚在后方敌人的肩上,随后又出现在更后方敌人的身边,迅速将其解体。敌人虽然阵势动摇,却没有后退。不死心地从楼梯上方向下刺出长枪。在狭窄的楼梯之上,这一招相当的麻烦。就连多玛德君,也被从上方刺下的长枪擦破脸颊,负了轻伤。

  秩序守护者一点一点削弱敌人,各个击破,一级一级地沿着楼梯向上。

  终于到了二楼,转过一百八十度,便是前往三楼的阶梯。

  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去。白色的脸。黑色的衣服。令人生厌的目光。SIX。抓到你了——刚这么想,他便转过身去继续向上方逃去。烦死了。啊已经忍不住了。要不要用哈蕾慕·戈登——不行。长枪是个麻烦。如果被长枪挡下来,在半空中爆炸,很可能会殃及友军。冷静。冷静。首要目标是攻占极恶城。SIX只是第二目标。不要忘记这一点。踏踏实实地一层一层向上,控制整个主塔,然后是着手清理整个极恶城。就是这样。玛利亚罗斯回头叫道:“无名队!搜索一下二楼!拜托了!”

  库尔蒂巴和库尔艾尔冯说了什么以示回应。楼梯上的抵抗在我预料之中。但其他地方可能也埋伏有一定兵力。按照事先安排,这种情况都由无名队来负责警戒。对于他们来说,我刚才那句话可能显得多余。但是,无法保证事先安排好的事就一定能够得到执行。这层保障理应由我尽力来做。

  哪怕慢一点也行。一定要保证前进的每一步都踏踏实实。绝对不能焦躁。秩序守护者呀,前进吧。一级阶梯、又一级。然后终于到了三楼与四楼之间。这里的抵抗一下子激烈起来。与至今为止的都不同。SIX在上面。命令了什么。那是什么。从上方出现的GENOCID,手里没有拿着长枪——那根本就不是武器,而是像是锅一样的东西。不,就是锅。其中还冒着热气。

  玛利亚罗斯高呼:“——盾!”与此同时也有几个人发出怒吼,“盾!”“举盾!”“盾!”GENOCID们陆续丢下手中的锅,于是锅之中的东西便到处泼洒开来——液体,从颜色上来看,不是水。是油吗。玛利亚罗斯立即脱去外套,身边充斥着哀嚎,“好烫!”“嘶!”“啊嘎!”“唔哇哇……!”

  糟了。油——也就是说、但是,敌方我方都挤在一起——但对手是SIX,他可不会在乎这些。玛利亚罗斯将外套丢开,抬头看去。火。细长的火把。有两个人,两名GENOCID各拿了一根火把,作势要丢出来,朝着这边。我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滚烫的油。火。这本是很容易想到的手段,我却没有预计到。太嫩了。我真是太天真了。我无能为力。我——

  ——但他不同。砂色的前杀手。

  他的面前也挤满了敌人,立着密集的枪阵。但他不在乎这些。他有自己的道路可走。对他来说,道路并不是非得平坦才行,就算是又细又弯、凹凸不平也可以,大角度倾斜也无所谓,一定距离内、连垂直的墙壁,都能成为他的落脚之处。

  他在墙壁上奔跑着。随后将马上要投出火把的GENOCID的右手砍下。连带着火把、甚至连火焰本身都被他斩碎。厉害。漂亮。但是,拿着火把的还有一人。

  那另一人看着皮巴涅鲁,嘴里喊着什么,将火把扔了出去。火把已经脱手而出,来不及了,就在那时——

  有两个皮巴涅鲁。不。另一个不是皮巴涅鲁。在另一侧的墙壁上,他也同样踏之如平地,来到了那名GENOCID的眼前。

  他脱去了银色的盔甲,就像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上的库尔艾尔冯一样,穿着暗色的紧身衣。身材中等,肌肉不多不少,略微偏瘦,溜肩。没什么特色的金发。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

  古雷哈的左手抓住了火把,同时,踩在了近处一名GENOCID的头上,以其为支点高高跃起。朝着投出火把的那人落去,说着“来,这是回礼唷”,将手中的火把捅进了那人嘴里。随后,古雷哈右手中的摩德洛里刀一闪。嗒嗒铛·嗒铛·铛铛·嗒嗒铛。以刀身奏出了韵律。凭玛利亚罗斯的眼睛,基本上捕捉不到他刀身的踪迹,但能感受到韵律与节奏。非常明显。就在此时,古雷哈向上望去,面色几近恍惚。但手中的刀依然在敌人身上刻下韵律。另外,皮巴涅鲁也没有停歇,雌雄双剑的短刃化作旋风将敌人一个个解体。

  敌人的正中间出现了漏洞。

  玛利亚罗斯看见了。SIX。又一次逃跑了。就在那个瞬间,敌人陷入了崩溃。守护者们高声号叫着,一口气将GENOCID彻底击垮。五楼、五楼、向着五楼。终于到了。五楼。秩序守护者一边蹂躏着败退的敌人一边冲进走廊。

  走廊的另一头便是总长办公室。

  皮巴涅鲁和古雷哈冲在最前。

  SIX。发现了。就在总长办公室前。停下了脚步,将身体转向这边。想来打一架吗。想要迎击我们吗。正合我意。但这话我说不出口。皮巴涅鲁和古雷哈也是同样,他们无需言语。守护者们发出高呼。杀了他。灭了他!把那家伙!把SIX!SIX!SIX、SIX!那个孽畜……!这些声音根本没有传进那两人的耳朵,他们也不需要这些声音,他们已是离弦之箭。一旦射出就不存在变数,径直飞去,要将目标贯穿。目标便是、SIX。

  皮巴涅鲁又一次飞檐走壁,从斜上方攻向SIX。

  古雷哈则压低身体从正面突击。

  SIX穿着以黑色为基调、辅以青红纹路的紧身衣。从手腕、手肘、肩膀、胸口、腰间、大腿根、膝盖上,都垂下无数细绳,那绝非装饰。SIX举起双手,以此同时那些细绳便组合成了凶器——还没。在那之前,皮巴涅鲁已经用雄剑库雷亚达与雌剑莉蕾扎将那家伙的两手都斩落在地。斩了无数次、切削、剥离。就像给某些蔬菜削皮一样,SIX的两只手,一转眼便变得无法再称之为是手了。

  随后古雷哈从SIX的身边如疾风一般掠过,顺势拔刀,停下脚步。

  SIX从腰间被一刀两断,上半身与下半身各自错开,变成两段落在地上。

  古雷哈回过身,甩去刀上的血,摇了摇头。这趟征程,总算告一段落,结果却如此令人生厌——以这样的表情轻声说:“……不对。”原本就像是八字的眉毛,根部又扬得更高了,如同呻吟一般念叨着,“——不对。这不是SIX。”

  皮巴涅鲁回过身来:“这·是个女人。”

  “什——”玛利亚罗斯无言以对。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响起了嘲笑声。SIX的——不、不是SIX。那明显是女人的声音。被错认为是SIX的女人,胸口激烈地起伏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如果她还有双手双脚的话,说不定还会在地上拍个不停。

  在这笑声之中,守护者们将东逃西窜、垂死挣扎的GENOCID们一个个斩杀、踢倒、处决。玛利亚罗斯终于了结了今天的第一个人。听着那女人的笑声——妈的、为什么、妈的、被骗了——这么想着,便被怒火控制,用手中的两柄剑将一名GENOCID杀了。俯视着血泊之中的尸体,不行,要冷静,这样的话就正如对方所愿了——如此叮嘱自己。对于夺去毫无反抗之力之人性命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厌恶感。我早就不是那种菜鸟了。包括我自己,在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手上不沾血还能活到现在的。

  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露西。露西站在由莉卡和莎菲妮亚之间。他的手中握着摩德洛里刀。刀身虽沾满了血,却没有被浸透。那还是一柄无垢之刃。那孩子作为入侵者已经在地下城中杀过不少异界生物,基本上都是明显与人类有着敌对关系的种类。至于以人类为对手,则是天壤之别。听着那女人的声音,不住地颤抖着的那孩子——他的手,还没有脏到和我们一样的地步。

  在女人漫长笑声的尽头,是一阵咳嗽与吐血声,随后她又笑着说道:“真——遗——憾——”那笑声气若游丝、随后唐突地中断。女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爸、爸……爸……七、七海……如您、吩咐……表、扬、我……爸、爸——”

  七海。这或许是女人的名字。七海已经命不久矣。而她甚至无法将自己最后的生命用完。

  古雷哈跳了起来,两脚踩在七海的脸上。然后又是一跳,继续踏在脸上。随后光以右脚踩、踩、踩、踩,直到彻底踩扁才罢休。

  古雷哈将沾满血和脑浆的右脚在地板上使劲摩擦,“啊——啊。好脏啊——恶心死我了。真是的。希望你们不要老是开这种玩笑啊——我可是很认真啊——因为是神剑嘛(译注:日语里认真(真剣)和神剑发音相同)。我说啊,你要是不再给我认真点,真的会宰了你哦,我说真的。”

  “不……”露西的脸青透了,声音颤抖不止,“你、你不是已经杀掉了吗……”

  连这里都要吐槽。你脑袋是石头做的?莫非,作为吐槽角色比玛利亚罗斯还要优秀?这还真是吓到了……?呀,其实也没有。话说回来,比起这个——

  “那家伙不在吗!”罗叉大叫道。

  皮巴涅鲁打开总长办公室的房门,随后立即转过身来,摇头示意。

  “——优安……!”琺瑠突然跑了出去。直接冲过了总长办公室门前,向走廊的更远处跑去。秩序守护者们连忙跟上。多玛德君也没做多言,紧追了上去。转过一个弯,在走廊的尽头有一扇门。打开之后,后面是一处狭窄的楼梯间。与一层至五层的楼梯不同,只够勉强容下两人并排前进。沿着这段楼梯向上,是阁楼层。玛利亚罗斯也看过建筑平面图,所以姑且算是清楚。阁楼层在五层与屋顶之间,里面没有任何设备,连窗户也没有,空空如也,只是一处积满尘埃的房间。不,可能说是通道更为恰当。在阁楼层的另一头,就是那个。有一把梯子,一把通向屋顶、金属制的结实梯子紧靠着墙壁。天花板上开着一扇小门,如今已经打开着了,有人用过它,却忘了关上。

  琺瑠正要爬上梯子,“等等!”多玛德君出声制止。琺瑠回头看着多玛德君,然而仅仅是看着,动作却没有停,看来还是打算要爬上去。多玛德君停了下来,但并非放弃,而是直接诉诸武力。多玛德君抓住琺瑠的手将她扯下了梯子,自己率先登了上去。琺瑠也紧紧跟上,之后是罗叉。玛利亚罗斯也跟在后面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爬了上去。

  登上屋顶,能看到电光劈裂云层,远处传来雷声的轰鸣。雨虽然还没下,但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

  屋顶正中央设置着大型半永久灯。那是一个球体,直径有二美迪尔以上,被四根铁柱围住,上面覆盖着一块顶板。

  那家伙左手撑着一根铁柱站立,穿着和七海身上的非常相似、几乎完全相同的紧身衣。右肩上扛着什么东西——不,不是东西、而是人。被黑色锁链束缚着、全裸、浑身是伤——真的是格式种类的伤口一应俱全。琺瑠呼唤着那男人的名字:“——优安……!”

  男人抬了抬头。脸上没有受伤,然而与受不受伤无关、最糟糕的就是那张脸。已经不属于生者,又和死者的脸不同,像是披了一副照着死人的脸描出来的人皮,除了形状以外,没有任何像是人脸的地方。即便如此那男人也蠕动着嘴唇,发出了声音:“……fa……liu……”

  琺瑠正要前进,那家伙便将手从铁柱上松开向后退去。琺瑠停下脚步,但那家伙没有停。仍是慢慢地、一步、两步、持续后退着。琺瑠又开始前进,那家伙便加快步伐。琺瑠一停下来,他便也慢下来。那家伙张着像是裂口一样的嘴嗤笑:“Hyyyyyyyyyyyyyyyyyyy·H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

  玛利亚罗斯看向多玛德君。多玛德君紧盯着那家伙,表情冷得似乎要冒出寒气来。但是,却没有行动。谁都无法行动。

  除了那家伙。

  不。

  那家伙也停下来了。终于。当然了,他不可能不停下来。因为,已经到边缘了。屋顶的尽头,再向后退便是天空。

  “怎么了呀……?”那家伙持续着嘲笑,“怎么了呀,可爱得让人想吐、自以为很聪明、其实连猴子的智力都不如、正因为如此才让人忍不住想要疼爱的Baby们?本人可是只有一个人,你们不来玩一玩吗?这可是超好的机会呀?为什么?COMEON。来嘛。CUTIES。来呀,大家一起对着本人的恶魔之塔又舔又吸呀。来争先恐后、抢个好位置呀?只有这样你们才有存在的价值哦?但是——呜呼哀哉、是呀,这家伙明白的。本人呀,对你们这帮little honey可是一点也硬不起来呀。兴奋不起来呀。对不对呀?”

  “SIX。”这应该是多玛德君在说话。但是听上去却完全不像。在玛利亚罗斯耳中听来,那完全是另外一个单词。低沉、像是地面嗡鸣的声音一样。“——败类,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SIX用左手食指在太阳穴上嘭、嘭地敲了两下。“这种事你自己动脑子想呀,戴尔洛特·马克思佩恩爵士。”

  多玛德君小声说了什么。声音太小,以至于就连近处的玛利亚罗斯都没有听得很清楚,但听上去像是“抱歉,优安”——大概是这样吧。

  多玛德君冲了出去。

  第二步便达到了最高速度。

  第三步的时候,SIX已经向后方跃出。

  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依然向后一跳。

  SIX大叫:“杰杰杰杰杰伊伊!”那是某个男人的名字。立即回想起来,那个男人从SmC的时代开始,就跟在SIX左右,很可能曾是杀手,鹰钩鼻灰眼睛。

  SIX向着虚空大叫着自己亲信的名字。

  然后落了下去。

  他的身影马上便看不见了。

  多玛德君步伐缓了下来,来到了屋顶边缘。琺瑠、罗叉和皮巴涅鲁都紧随在后。琺瑠几乎从屋顶上飞身跃下,被罗叉抓了回来。琺瑠叫喊着优安的名字,以作为一名女人的声音哀号着,那声音几乎尖锐得如同切割金属。就在那喊声结束之前,有什么——向着屋顶,某种巨大的东西,向上迫近而来。

  那东西大致上是黑色的,点缀着红色、绿色、青色的部分。很明显是某种生物。在它的后背——应该是靠近屁股的位置,伸出了两只相对于胳膊来说大得过分的东西上下扑扇着。带着羽毛,看来应该是翅膀。多玛德君失声怒吼:“——居然是基涅斯大亚鸟……!?”

  玛利亚罗斯本能地回应道:“那是什么!?”

  多玛德君回过头,指着前方说:“就是那个。”

  “呀,我也知道就是那个啊……”

  基涅斯大亚鸟持续挥着翅膀。翼长恐怕都有七、八美迪尔了,身体很是巨大。虽然那副样子不管怎么看都是鸟类,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让人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或是幻想。莫非是因为太过巨大,所以翅膀挥动的感觉很是沉重。肯定很重啦,因为那么大的身体——不,假如它真的是鸟的话就不会有这种问题,不是那样,真正让它几乎不堪重负的是那个。

  那家伙抓着基涅斯大亚鸟的黄色爪子,悬挂在下方。

  SIX。

  那家伙没有继续扛着优安·桑瑞斯。他左手抓着基涅斯大亚鸟的爪子,右手握着黑色的锁链,锁链另一头束缚着优安。也就是如今SIX正挂在基涅斯大亚鸟下方,而优安又悬在SIX下方。“Gyaaaah!Ha!Ha!Ha!Ha!Ha!Haaaaah……!”

  SIX笑得像个白痴一样。那家伙的身体面对这这边,基涅斯大亚鸟却朝着相反的方向拼命扑扇着那过于庞大的翅膀,一点点提升高度,慢慢向着远方飞去。很慢,但是的确在越来越远。

  很远。

  无法触及。

  就算有着充足的助跑空间,也无法从屋顶边缘跳到那里。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刚好看见莎菲妮亚登上梯子探出头来。不行,来不及了。就算是莎菲妮亚,现在也无计可施。

  突然,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在视野的角落。感觉有什么。有可能是错觉。不,就在屋顶的角落。

  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里的?恐怕就是刚刚。估计——虽然不知道他具体怎么做到、但肯定是通过外墙爬上来,然后刚好碰上这副情况。于是、那家伙跑了起来。比起皮巴涅鲁也毫不逊色的速度。超越人类极限的急速狂奔,然后从屋顶边缘处高高跃起。“——嘿……!”

  那家伙的打扮似曾相识。但颜色不同。之前是青色,而今天是掺着红的浓郁黄色。裹在黄色的衣服里,戴着同样颜色的面具。虽然不再缠布条而是换了面具算是一种新的尝试——总而言之今天变成黄皮男了。不过,唯独在他的右手中,有着浓艳的深红色、很长、像是鞭子一样、却又很粗的物体。玛利亚罗斯清楚那东西的真面目,那并不是鞭子,而是剑。分成了无数段、而每一段又能自由弯折的兵刃。以自身之力创造了诸多秘宝、悲哀的追梦女王——魔导王麟灵夫人的最高杰作之一,悲哭之剑。发挥出其真正的力量之后的形态,便是那个。

  断末魔之剑。

  黄皮男的这一跃十分惊人。水平距离超过十美迪尔,高度也有二美迪尔以上。这样也才刚刚达到抛物线顶点罢了。之后沿着弧线落下,与此同时黄皮男挥出断末魔之剑——不、倒更像是以横手投球的要领将剑身掷出。“——觉悟吧……!”

  “Hyyyyyyyyyy……!”SIX不祥的两眼惊愕地瞪大,随后左臂弯曲将身体提上去一截,以腰部的力气将两腿分开,左右脚和屁股几乎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倒V型。就差那么一点、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但SIX躲开了。断末魔之剑从SIX的裆下掠过,随后又飞回黄皮男的手中。

  造成这样的结果恐怕也出乎了黄皮男的预料——断末魔之剑没有击中SIX,却击中了那黑色锁链。一端束缚着优安的全身、一端握在SIX手中的锁链,就那样被凌空切断了。

  “Kuuuuuuuuuu……”SIX低声怪叫着、改用两手抓住基涅斯大亚鸟的爪子。GI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E……!基涅斯大亚鸟发出让人不禁捂住耳朵的鸣叫,随后双翼一拍,急速上升。

  黄皮男已经在下落。并不是垂直,还没到那个时候。总之,暂且还处于一条抛物线的末端。

  而优安·桑瑞斯正开始自由落体,路线近乎完全垂直。

  两人交汇在了同一点。

  黄皮男一只手抓住了优安,随后凌空旋转身体,朝向了这边。此时,黄皮男已经落到了比主塔屋顶要低的位置。玛利亚罗斯在连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屋顶边缘。多玛德君、琺瑠、罗叉、以及其他守护者们,都一同向外探出身子。

  黄皮男大吼:“阿尔卡迪亚!”。从他的右手——从那与其说是握着断末魔之剑、不如说是长着断末魔之剑的右手中,又飞出了别的什么东西。那是如同黑色管子一样的物体。黑管向水平方向延伸、然后突刺进去,牢牢地嵌入了主塔外墙中,随后收缩。但是,在黑管收缩的同时,抱着优安的黄皮男还处于下落的状态。结果,他们像钟摆一样、以斜向狠狠地撞在了外墙之上——不,是着陆。黄皮男以缩得极短的黑管与两脚作为支点,将自己和优安两人的重量稳住了。

  “FUUUUUUUUUUCK!FUCK!FUCK!FUUUUUUUUUUUUUUUUUUCK……!”SIX的声音已经很远了,不过还能听得见,听得清楚。粗暴地撩拨着人的神经、恶心的低音与令人不快的高音交杂。SIX仍保持着两脚倒V身体半吊着的姿势,骂了一小会儿,随即又笑了。“Gu·Ha!Mu·Hahahahahaha!Bi·Hyahahahhahahaha……!很好、无所谓!不就是丢了一个玩具吗!还没完呢!一切才刚刚开始唷!就从现在!It’s Showtime!Guheguheguheguhe·Heheheheheeeeeeeehhhhh……!”

  爪上挂着SIX的基涅斯大亚鸟,离得越来越远。

  不过,高度并没有提升,甚至还渐渐向下落去。是打算让SIX在某处落地吗。无所谓——不、哪里无所谓了,很有所谓,这可是很重要的事,重要性无可比拟。但在那之前现在——玛利亚罗斯向下望去。看见黄皮男了。不在墙上,而是更下方。在地面上,将优安横放在地,抬头看向这边。

  不管是他,还是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又该说什么才好。持续了一段奇妙的、不太舒服的沉默。总之,不能继续这么发呆下去。

  “……你、你干脆自己飞起来不就好了?反正都要做的这么夸张……”

  “那、那个呀,关于那个……”黄皮男干咳了一声,“也有某种前提条件,呀——也就是说,情绪得很高才行、等……呀!?你在说什么呀!?我是路过的假面男‘明黄蔷薇’啊!?(译注: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假面骑士,很有名的梗。这一卷中亚济安装扮的各种颜色也基本上是假面骑士及战队系列的标配)真的只是偶然,只是从这里碰巧路过呀!就是这样,别了……!”

  黄皮男像兔子一样一溜烟儿地跑了。

  “那个、白痴……”

  害得人头疼得要死。

  几乎要物理意义上疼起来了。

  不,这可不是说什么疼不疼的场合。基涅斯大亚鸟和SIX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只能隐约看见一个黑点。飞得相当低。从较大的黑点上,分离出来一个较小的黑点——看上去是这样。大概是SIX在某个建筑物的屋顶上降落了。

  放下那应该是SIX的小黑点,基涅斯大亚鸟继续飞了起来。

  向高空。

  向更远方。

  不久便完全失去了踪迹。

  多玛德君“唔”地发出低声。

  “……让、让他逃跑了……”

  几乎不相信这是自己发出来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

  “啊啊……”琺瑠像是突然被抽空全身力气一样瘫坐在地,“啊啊……优安……优安……”

  肩膀、后背,都在微微颤动。琺瑠用双手盖住脸——是哭了吗。

  “得、得去追上他……!”玛利亚罗斯这么叫着,环视四周。有人呆滞地瞪大着眼睛,也有人机械地点着头。是啊。得去追。但是,怎么追?具体的方法呢?想不到。什么都想不到。真是急死人了,我怎么什么都做不到。

  “先下去吧。”多玛德君的声音很冷静,“保护好优安,派出清剿残敌的部队。玛利亚!琺瑠!去清点损失状况,编制围剿部队!皮普先去追那家伙!”

  “是。”皮巴涅鲁立即行动了起来。

  玛利亚罗斯慌忙应了一声,将琺瑠扶起来。琺瑠小声说了一句“没事”,将玛利亚罗斯的手拨开。

  仿佛终于无法忍耐,天空下起了小雨。

  玛利亚罗斯做了一次深呼吸。

  转换心情吧。

  是啊,必须得转换心情才行。

  虽然很是不甘,但正和SIX说的一样。现在开始。一切这才刚刚开始。然后,必将迎来终结。

  绝对、会用这双手来让它终结。

  在行动一度中断之后——被SIX那夸张胡闹的逃跑演出打乱节奏的秩序守护者,重新行动了起来。急速加快步伐,将作战范围扩大。对极恶城仅仅是清剿了一遍便暂且放置不管,只在崩毁的城墙之前搭了个雨棚当作临时司令部。马修·修奈特率领的别动队回到了收容所,而本队所属的突击队、游击队、巡逻队则分散至艾尔甸中。无名队队员们脱去盔甲扮作一般市民,两人一组搜寻SIX的踪迹。

  经过半天。没有成果。皮巴涅鲁回到了临时司令部,没有带来任何有价值的消息。

  一天之后,状况也未发生改变。雨势虽时强时弱,但仍持续下着。没有任何进展。艾尔甸静悄悄的,不管哪一队、哪个人,别说看见SIX了,就连像是GENOCID的人都没有发现。

  于是终于发觉,事态有些奇怪。

  临时司令部中的人们还能保持冷静。但身临前线的队员们可不同。作为作战的实际执行者,一直到处活动着的队员们十分辛苦,不仅仅是**上、还积累了不少精神上的疲劳。烦躁,焦虑,濒临极限。就算现在还能忍受,再过不久也会承受不住的。这种状况很糟糕,因此立即重新制定了计划。从SIX逃走开始算起,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天,各队开始以固定日程行动。搜寻,休息,搜寻,休息,用餐和睡眠也需要得到保障,而这些都是强制性的。

  从银之城寨中搬出来的临时司令部长桌之上,铺着艾尔甸的地图。划分了各个区域,并以不同颜色标识,加了各种记号,并在旁边列表注释。对照列表与地图,便能够清楚各队的行动安排。在临时司令部旁边搭设了四处帐篷,作为临时住所,以容纳一直驻扎在临时司令部的多玛德君、琺瑠副长、玛利亚罗斯代理副长、各无名队队长及其手下二十余人休息。而其他队员则在刚刚夺回来的银之城寨内住宿。

  六月十七日。距SIX脱逃已过两日,雨终于停了。傍晚,十八时,总算、夏洛特·琳迪率领的十二号游击队发现了SIX的踪迹。

  地点在第五区,汇聚着众多品牌专卖店的坎达瓦商业街附近,聚集起了人山人海。年轻的男女们叫唤着推搡着冲撞着,在男女们的头上有什么交错飞过。大量的物品,像是布,不对,是衣服。以及小瓶子,有着人形的外观,银色的盖子。在人群的中心,有一名男人跳上了台子。四周响起了欢呼,男男女女们一瞬间狂热起来。男人不发一言地伸出一根食指直指天空。于是男男女女们连声高呼。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SIX……!

  这声音传到了以夏洛特·琳迪为首的十八名守护者耳中,随即便向着声音源头方向疾奔而去。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守护者,只有少数一部分有所察觉。最初只有几人回过头来,看清了守护者的模样。是守护者!银色军团!有几人拔腿便跑,其他人则仍是不动。他们有明确的目的,也就是所谓恶德再生。之前在艾尔甸各处频繁出现的服饰现场贩卖会,那种游击式传销,自极恶城陷落以来,一直没有再发生过。看来终于又重新开始了。甚至,作为Revice象征的GENOCID总统SIX也亲自现身。那个作为话题中心的男子,黑暗中的偶像,作为贩卖重开的纪念,分发某种礼品。由SIX亲自、或是随从的GENOCID分发,或者不如说就是朝着人群乱扔。那是胸口印着恶德再生的文字、后背印有GENOCID纹章的黑色T恤,以及一种小瓶子。年轻男女们互相抢夺、撕扯。抢到了破损的T恤,便再去抢新的。许多小瓶子碎裂了,洒出了其中的液体。是香水,如同让大脑燃烧、浓厚而又煽情的香味笼罩了整片区域。

  十二号游击队向前冲锋。琳迪队长以锐利的声音叫道:“闪开!”于是靠后的人群纷纷左右散开。但仍有不少年轻人为了T恤挤成一团,甚至还离SIX更近了一些。那其中的大部分,其实根本就没察觉到十二号游击队的出现。此时,琳迪做出了决断。她处事一向果决,为了贯彻义不会有丝毫犹豫。与义背道而驰的自不必谈,对妨碍义的人也从不手软。

  琳迪向一名年轻人——全身穿着恶徒风格的衣装、表情却完全与之合不上拍、也就是为了装酷得意忘形的家伙、名叫埃里克·古雷戈丁的二十一岁男子——用盾牌敲出一击。那一瞬间,古雷戈丁的意识便飞向了远方,他的身体也飞向了远方,顺带撞倒了一片近处的男女。随后,琳迪作出了强有力的宣言:“——碍事之人视作为恶!恶皆当斩……!”

  这些男男女女之中,当然也有注意到守护者的。有的人心想这下糟了、马上便逃。而另一方面,也有人看轻了守护者,心想我们只不过是一般市民,就算是秩序守护者,也总不至于真的出手。T恤和香水还没搞到手呢,这可是稀有货,可以拿来吹嘘很久了,一定要拿到——这么想着,便有一部分人仍继续哄抢,不过既然如此他们便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对守护者的认知了。呜哇、咿呀、唔喔、嘎啊、哆哇,各种叫喊和惊呼交错着,年轻男女们抱头鼠窜。糟了。那些家伙来真的。被SIX引了出来、抢走了银之城寨、明明那么没出息、而且原本自太阳鬼死了之后、就变得软弱起来、虽说又抢回了银之城寨、不也还是让SIX大摇大摆地逃了出来么、那些人只不过是徒有其表、一群寒酸鬼——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吗?这是怎么了?完蛋,不是开玩笑,真的要被杀了。我不想死。我还不想死。要赶紧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人群拥挤不堪,除了在外侧的,其他人连动一下身体都困难。于是人群之中便掀起了混乱,巨大的混乱。

  琳迪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她已经做过警告了。接下来只需要用行动来表明立场。在我等面前所立之人,即便不是主动出手的敌人,也是障碍物。对于纯粹的守护者、生性一根筋的琳迪而言,障碍物称不上是人,障碍物的人格不必得到承认。对付障碍物,只需要打飞、踢开就好,十二号游击队便是如此前进。在这一过程中有二十二名男女负伤,轻重皆有,其中十七名送往莫莉·利普斯收容所进行紧急治疗。治疗费用由秩序守护者负担。虽不会道歉,但钱还是掏得起——虽然这个决定是作战司令部在得到消息之后才做出的,但当时琳迪毫不考虑这些、只是一个劲地驱逐障碍物以靠近SIX。

  SIX带着二十名GENOCID。GENOCID们负责搬运产品,分发T恤,本是来做贩卖会的工作人员的。但如今贩卖会已经开不下去了,于是他们便变成了SIX的护卫,成为了战斗人员。他们穿着Revice的防护服,手握伸缩式枪柄的长枪。极短时间内,便将枪柄调整到合适的长度,列出阵势打算迎击十二号游击队。SIX暂且不谈,那二十名GENOCID没有一丝慌乱,好像对守护者的攻击早有预料。

  随着对障碍物的强行排除以及它们自行退避,十二号游击队聚在一起向GENOCID发起了冲锋。SIX就在GENOCID之后,处于保护之中。如果不将GENOCID彻底击溃,便无法攻击到SIX。

  双方激烈地冲突,以GENOCID的长枪与守护者的盾为媒介,两军交战在一起。枪与盾碰撞摩擦,散出火花。守护者持盾顶着长枪继续前进,随后一齐以盾牌拍击。仅这一击便将一半的GENOCID击倒在地。琳迪也挥剑砍倒一人,又是用盾撞飞一人,然后高举兵刃。“——全都杀光……!”

  就在这时,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第九突击队也赶到了。正是那个有着下垂眼浓眉美人沟的美男子,在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中与太台子不分胜负的波尔本泽。他率领着九号突击队,在距离坎达瓦商业街三个街区之外的地方搜索,随后以动物般的感知力察觉到了战斗,便向坎达瓦商业街赶来,发现了正在战斗中的十二号游击队与GENOCID,并立即也投入战斗。

  加上九号突击队协助,GENOCID立即溃败,仅剩下四人,以及SIX。SIX也拔出一柄大号的摩德洛里刀上前应战,一下子便使得三名十二号游击队队员失去了战斗能力。不过,此时琳迪便已经开始怀疑,那个SIX到底是不是真的。

  波尔本泽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突击队作为目不视物单纯的义之长矛,除去将眼前敌人悉数消灭之外不作他想。他向琳迪大叫道:“琳迪!干掉那家伙……!”

  于是琳迪也暂且收回疑念,响应波尔本泽开始行动。十二号游击队和九号突击队已经将SIX和四名GENOCID逼至一幢建筑物的外墙边上,并团团包围。队长候补和普通队员们将四名GENOCID围杀,而琳迪和波尔本泽则一左一右向SIX斩去。不需事先商议,这夹击便配合得天衣无缝。

  SIX无法后退,身后便是混凝土墙壁。前方是GENOCID,再向前则是守护者们的盾墙。盾墙向GENOCID逼去将他们挤垮,而SIX也必须直面琳迪和波尔本泽。

  SIX挥出了摩德洛里刀,向着右侧的琳迪。琳迪用盾牌挡下这一击,与此同时,SIX丢下摩德洛里刀,开始旋转。就像是自得其乐一样旋转,伴随着那动作,响起了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琳迪弓下腰,将盾架在身前,波尔本泽也做出同样姿势。两人的盾牌上响起了咣咣咣的声音——有什么击打在上面,甚至削去了一层表皮。琳迪和波尔本泽回想起来,SIX身穿的紧身衣上戴着细绳状的武器,恐怕这就是那个。两人虽一时间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胆怯。坚信着纯血司祭为义的勇士们提供的盔甲与盾牌的防御力,向着SIX冲撞而去。两人的盾牌和盔甲顿时遍布划痕,但纯血司祭的产品的确保护了他们。

  两人的盾同时击打在SIX的前胸和后背上,并即刻以摩德洛里刀刺向SIX。SIX几乎同时被两柄刀贯穿。琳迪的刀由靠近右腰的后背一带刺入体内,刺穿诸多脏器直抵左胸。而波尔本泽的刀则从SIX左胸下方刺入、后背正中穿出。波尔本泽立即松开刀柄,抓住SIX的头。SIX口吐鲜血狂笑。至今为止SIX都没有发出过声音。这一笑,便明白其中缘由了。因为声音完全不同。明显音调要高出许多。虽然容貌完全一致,声音却完全不像。“哈~哈哈哈哈哈……!真遗憾~~~我是八兵卫!爸爸!表扬我表扬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闭嘴……!”波尔本泽抓着假SIX八兵卫的头开始殴打。揍了无数拳,直至八兵卫失去了意识。

  不省人事的八兵卫被带到了临时司令部,剥去所有装备接受治疗,以接受无名队的审问。但是,完全问不出有价值的情报。八兵卫只会满嘴说些荒唐的话,然后笑,大笑,好像加诸与身体上的痛苦会让他无比喜悦一般。杀了我呀、杀了我呀、杀了我呀,一边大叫着,一边流出喜悦的泪水。以这种状态,看来是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此事暂且按下不表。自那之后,GENOCID在艾尔甸各处重新拉开了游击战的帷幕。作战司令部冷静地接受了敌人已经重新开始行动这一事实,秩序守护者眼前的目标,便是寻找发现这些集会,将相关人员了结,将与秩序守护者敌对、对秩序守护者产生妨碍的人不加犹豫地全部排除。而SIX则是行动中的最优先目标,哪怕是假的SIX,也一定要当场逮捕、或者就地格杀。

  从六月十七日逮捕八兵卫至六月十八日结束,秩序守护者发现了三起集会。其中两起以敌方的游击战成功告终,等守护者赶到现场的时候,GENOCID已经撤退了。而另一起则演变成了战斗——敌人是十二名GENOCID,乔比·加拉玛率领的的十一号游击队有三名队员战死,包括市民在内的伤员有三十一名,SIX或是假SIX逃跑了。三名战死队员在高层寺院接受苏生式,其中两名成功,一名永久死亡。GENOCID十二人的尸体则移交给殡葬业者处理。

  十九日也收到了数起战斗的报告。

  首先是十三时三十分。地点在第十三区与第一区的交界处附近。切斯·彼得率领的七号突击队发现了疑似参加集会的大批群众。要求民众离开现场的同时开始攻击。GENOCID利用四处逃窜的市民作为掩护应战。七号突击队三名队员负伤,杀死七名GENOCID。十余名GENOCID逃离。没有发现SIX或假SIX的身影。

  十四时四十七分。第二区的香水市场,环状路一侧的街角,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发现贩卖会。SIX或假SIX没有出现。十号游击队杀死五名GENOCID,没有伤亡。

  十六时二十二分。在第五区靠近第十三区的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聚集着数量极多几乎将整条街填满的男男女女,此情报由二十六号无名队队员特里·因斯首先目击。随后因斯将此消息带给了在附近搜索的罗叉总长代表率领的一号队与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一号队立即从北边、二号队从南边,对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进行夹击。另外,一边向现场赶来一边收集情报并指挥的二十六号无名队队长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发出信号,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也闻讯赶来支援。随后,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从北侧进入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惊愕与恐惧在人群中急速扩散,不一会儿便彻底陷入恐慌,人们如同雪崩一样向南方逃去。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在南侧的小巷中待命,本打算先放过先头的一般市民,等人流变少了再上前封锁,但人数之多超出了预料,人流如洪水,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根本走不出小巷。此时,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已经与GENOCID开始了战斗。SIX或是假SIX也参与了这场战斗。GENOCID方面一共四十六人。人数规模超过了至今为止所有的集会。GENOCID虽与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交战了一时,但立即开始撤退。GENOCID、以及SIX或是假SIX,都混入了市民的洪流之中。这一计划基本上成功了。二号亲卫队与六号突击队,虽然发现了SIX或是假SIX的身影,试图从小巷之中冲出来截住,却没能来得及。一号队与十二号游击队的追击也未能如愿。最终SIX或是假SIX从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脱身而出,并且消失了踪影。四支队伍一共杀死了七名GENOCID,活捉一名,但负伤的市民有七十名之多。唯一一名俘虏在被带至银之城寨途中便咽下口中的毒药试图自杀,并且如愿。他宁死也不愿走漏情报,自杀时使用的剧毒,在数分钟之内便能彻底破坏所有内脏与中枢神经。这使得苏生式的施行也十分困难——不如说就是不可能。实际上也的确失败了。

  十七时四十分。第九区库拉那得欢乐街的“少女的侍奉”附近,乔比·加拉玛率领的十一号游击队发现集会。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十一号游击队杀死九名GENOCID,两名队员负伤。

  十九时十分。夏特·“神剑古雷哈”所率八号突击队,在第八区与第二区之间的环状路上发现集会。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八号突击队将十九名GENOCID全部歼灭。三名队员负伤。

  二十时三十分。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探明第六区发生集会,杀死五名GENOCID。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二十二时零五分。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在第十一区发现集会,杀死六名GENOCID。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二十三时二十分。罗叉的一号队在第三区发现集会,将参与者全数歼灭。没有发现SIX或是假SIX。

  根据无名队的报告,十九日中还有其他十三起集会。在其中四起有人目击到了SIX或是假SIX。

  即便过了凌晨,仍陆续有两起战斗、四起目击,共六起集会的情报送达临时司令部。过了凌晨三点才总算停歇。

  作战司令部开始进行形势分析。将出现集会的地点标记在地图上,以探寻是否存在位置上的关联。集会一直是在举行之中或是结束了才会被发现,而在那之前GENOCID的动向无法捕捉。GENOCID和SIX或是假SIX,他们到底是怎么移动的?为了这些集会,他们需要搬运大量的物资。Revice的商品,免费分发的T恤,香水。如果他们是一边制造一边分发,那么肯定在某处有根据地。当然也有可能这些物资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这样的话,这些物品的集散中心又在哪里?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奉命追查这一情况。

  二十日早晨,五时半前后,八兵卫在监牢中将后脑勺猛烈地撞在墙壁上。一边大笑着一边一次又一次地猛撞,撞到头盖骨碎裂、大脑损伤。虽然由莉卡试图用医术式治疗,但白费力气,八兵卫陷入了重度昏迷。

  二十日十二时三十四分,本日第一起集会得到确认。第二起是在十三时十分。再下一起是十三时四十分。十四时中有三起。十五时中有四起。十六时中同样是四起。十七时两起。十八时三起——至零时为止一共三十七起。另外,二十一日零时至二时之间仍有七起。一共四十四起。其中十一起、也就是刚好四分之一出现了SIX或是假SIX。集会规模都不大。秩序守护者与GENOCID之间交战八回。GENOCID二十七人死亡。秩序守护者两人死亡,八人受伤。

  至此为止,六月十七日之后得到确认的集会共七十五起。地点分散在第一区、第二区、第三区、第五区、第六区、第十一区、第十三区之间。七十五起中有十七起出现了SIX或是假SIX。

  作战司令部的分析仍在进行。如今无法对敌方下一步行动作出预测,有几个假说,但都还未成型便打消了。

  又过了两日。

  集会总数已达一百三十八起。其中三十起有SIX或是假SIX现身。

  GENOCID成员在不断地丧命。按照作战司令部的统计,GENOCID已经至少死了二百五十八人。

  而守护者们也有损失,二十三人为义而死。

  单就战损而言,GENOCID受到的损失要远大于守护者。然而即便如此,集会也不见停歇。规模时大时小,时间有长有短,在艾尔甸各处不断持续发生。

  这天晚上罗叉回到临时司令部后,厌恶地说:“这是在把我们当猴子耍。”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从现实来看,正是如此。

  秩序守护者正在被SIX、或者是SIX的假扮者们玩弄在手掌心。

  GENOCID警戒着秩序守护者的行动,虽然小心谨慎,却没有畏惧。

  GENOCID中也有两种人。一眼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区别,但一旦交手便能分辨。简单地说,就是有骨气的GENOCID和没骨气的两种。

  后者惟有逃跑的速度值得一提,完全没有作为战士的志气,很简单就能打倒,偶尔也能活捉。只要施以稍微严厉一点的审问,他们就会什么都说,简简单单地全部说出口。只是,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他们只是穿着不显眼的衣服混在市民之中,将Revice的装备带在身上。遵从命令来到特定的场所,再换上衣服,协助集会开展。也就是协力人员而已。他们和SIX或是假SIX见过面、说过话、被拍过肩、甚至被拥抱过、满怀着感激向SIX宣誓忠诚。然而他们不清楚组织的实际人员结构,也不清楚计划,甚至连直接指挥自己的到底是谁都不知道。他们是SIX的崇拜者、曾经的恶徒族群的成员、又或是现役恶徒,或者就干脆是街边小混混。因为看不过去自己那卑贱的人生,反正就这样下去的话也肯定没什么出路,能够参加这种大骚乱的机会可是仅此一回,不管怎样毕竟很帅,很酷。他们就是因为这种理由为SIX尽犬马之劳,一言以蔽之,就是一帮杂鱼。

  而有骨气的GENOCID,人数非常少,会像是无法承受被生擒俘虏的屈辱一样自杀。他们大多浑身刺青,但仔细搜索的话,就会找到印象化的“SmC”、或是“杀”字与数字的组合的刺青。也就是说,他们曾是SmC的刺青组、当初在SmC中相当于SIX亲卫队的杀戮战队GENOCIDMAX的一员。话说回来,听到GENOCID这个名字的时候,就觉得它与GENOCIDMAX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实际上,SmC元老GENOCIDMAX的余孽,正是如今这个GENOCID的核心。

  能够推测出大致的情况了。

  SIX直接指挥着假SIX们以及这些极度忠心的元老成员,而其他的GENOCID则接受这些人的命令。最下级的成员只清楚最低限度的情报,而在与秩序守护者的冲突之中,这些下级成员大量死亡,即使这样,GENOCID的集会也会持续下去。秩序守护者被这样嘲笑、玩弄,看到这番闹剧,愚蠢之辈们也想要来亲身掺一脚,于是加入GENOCID,下级成员又变多了。这些人就算随用随扔,也依然用之不竭。

  集会就这样持续下去,Revice的T恤、香水在城市中扩散,Revice的服装、防护服、鞋子、腰带大卖特卖。蠢货们将这些东西全都穿在身上。街上到处都有披着扎眼的Revice服饰的人光明正大地昂首阔步。到底谁才是GENOCID,谁又是普通市民,已经无法分辨了。

  如今,GENOCID的行动还仅限于贩卖会。但是除此之外他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不清楚,也无从判断。

  然后,六月二十四日,琺瑠副长倒下了。

  她的脸色不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虽然言行举止没有变化,但声音有些有气无力。这段时间里连小睡都没有几次,每次的时间也很短。等到事情真的发生了,所有人才注意到,原来有这么多的征兆。

  不管怎样,事实就是琺瑠副长在临时司令部中昏倒了。虽然由莉卡立即试图治疗,但用内视系的医术式并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异常。使用了鵺流古式战斗术的内家气功后,竟又恢复了意识。清醒之后,琺瑠虽然想要直起身来,却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按照由莉卡诊断,这是因为缺乏睡眠与极度过劳导致的全身机能衰弱。并不是非常严重的状况,但是,如果继续这样勉强自己,就有导致严重疾病的可能。琺瑠坚称自己没有问题,但多玛德君不予承认。琺瑠被送往了莫莉·利普斯收容所,接受严密的检查与妥当的处理。

  而他,就在那收容所的一间屋子里。知晓自己侧身躺在床上,因此他毫无疑问就在那里,但他无法将那身体想成是自己的身体——想?想又是什么?

  他两脚的跟腱,不仅被切断,更是几乎被整条抽了出去。双肩的关节不仅错开,还被压扁、失去了原来的形状。脊椎有好几处碎裂。除此之外,他的身体还承受了好几处严重、可怕、难以言表的损伤。

  他以前都是通过在梦与现实之间彷徨游走,来回避这剧烈的痛苦。而如今则通过药物,来远离这些**上的苦楚。

  他的**与精神,以前是在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堪堪保持着联系,而如今已经彻底切断了。

  他**的每一寸都被破坏了。被彻底破坏的身体无法复原,只能通过医术式和最先进的机术来重新生成。

  治得好吗?

  他也试图思考,但是刚一思考,便分不清他到底是谁,他唯一分得清的,就只有他的所在之处。

  不接受治疗的时候,屋里基本都只有他一个人。偶尔会有看护人进入房间。不显眼的金发,穿着白色的医术士服,戴着帽子,深蓝色的眼睛。他认识她。我认识她——明确地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察觉到了。

  对于他而言,他人是必要的。只有当身边有他人存在,他才能变回他自己,他的身体和心才能和他这一存在相互调和统一。他变得更像他了,于是他认为自己很是凄惨,这模样真是惨啊,他如此自嘲。他的心中充满不安,能够治好吗?他呵斥自己,鼓励自己。他极度渴望向看护人问清楚,我想知道,现在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不仅是关于他自身,还关于他视作生命、灌注心血、他所爱的事物,他的一切,现在都怎么样了。他贪婪地想要了解,但他问不出口。知道了,又能怎么办。什么也做不到,他现在是如此的无力,连睡觉时翻个身都做不到,因为药物的缘故,甚至也无法做太复杂的思考。自那以后到底过了多久,就连这个他都不清楚。只要去问看护人不就好了。这点事情她肯定会讲的。但是,问不出口,无法开口去问这种事。这是愚蠢的矜持在作祟,我是如此的愚蠢。他这么想。我既无力、又愚劣,沉溺于自我怜悯。我不需要鼓励,我只希望谁能来安慰我。心中的绝望几乎喷涌而出,我肯定已经没救了。已经无可救药了。我什么都不是,我失去了我自己。光是这样就对我造成如此大的打击。我还有更加重要的东西,我本就是为了那些东西才苟活至今。现在看来又如何呢。何等的狼狈。将一切自己的一切封闭起来,费尽全力竟只为保持沉默。这样的自己实在是显得太过滑稽。

  看护人在床边摆了一把椅子坐下来。

  他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天花板。

  看护人又在看着哪里,他不清楚。光是探寻她视线所及的地方,他内心的尊严就会被打击得粉碎。

  “副长。”看护人这样称呼他。他感到了安心。这是再理想不过的第一句话。可以装作开玩笑一般回应。能够捡得一点空间,让他保全自我。他甚至在内心深处感谢着看护人。

  “我记得你已经不是我团的一员了。”

  本想露出一个轻笑,却只能死板地牵动那几条肌肉。这声音真是糟糕。没有气势、极为浑浊、有气无力。自己听来都觉得难受。他受了伤,他几乎崩溃,他的身体躺在床上苟延残喘。身体到底和心还连接着吗,他必须承认并非完全分离,也正因为此他深刻感受到自己的无力,进而变得极为羞耻。

  “我很抱歉。”看护人似乎有些艰难地改口,“优安先生。”

  他点了点头。至少点头这种事他还做得到。他不想发出声音,因为自己的声音太过糟糕,足以将他自己撕裂。

  “那个……”看护人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一阵子,又好像下定决心一样重新开口,“请您听了之后一定要保持平静。对了,先说清楚好了,绝对不是什么危险的状况,关于这点,妈妈——莫莉·利普斯可以保证。关于要不要跟优安先生说,我也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说清楚比较好——”

  “绕得太远了。”不由得发出了声,比刚才也就好了一点点。想想看,不就是一段时间内不说话吗,可他连这点都做不到。他在心底嗤笑着容易激动的自己,并深以为耻。“直说吧。”

  “好的。”看护人深吸一口气,“——现在,琺瑠副长就身处收容所之中。”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随后又一次闭上。“她没事吗。”

  “因过度劳累导致的内脏机能低下、贫血、心率过低。现在正在安静的地方注射点滴观察状况,没有什么大问题。”

  “是吗。”

  “……琺瑠副长她、向我询问了优安副长的状况。说来难堪,到底该怎么说明才好,凭我自己无法判断。我也打算去和莫莉·利普斯商量,但在那之前,我认为应该先来征询一下副长您的意见比较合适。”

  他微微睁开眼睛,将脸向侧方转动,看护人正垂着头。“佩尔多莉琪。”

  “在。”看护人抬起头来,似乎有些惊讶。

  “你已经不是我团的一员了。”

  “啊……”看护人面色微红,“是、是的。优安、先生……但是,总觉得,说起来很别扭。对于我来说,副长果然还是——副长。”

  “也是啊。”他想要干咳一声,可如今的他如果咳出来,想必会变成一副不堪入目的模样。看护人也会因此而担忧他吧。因此他忍住了。“对于我来说,你也并非是单单一名医术士。要让我不再将你看作是同志,也是相当困难的。”

  看护人面露笑容。以前她是一名生硬的少女,如今却变了不少。变得更为柔和、更加像是一名女性,与此同时,也又一次变得强大,只是如今的这份强大中,也含着一分温柔。“我很开心。在秩序守护者的经历成就了我。那段时光已经化作了我的血肉,支持着我。但是,副长,我并不是医术士,而是一名见习医术士。”

  “是吗。”

  “是的。我还无法独当一面。”

  “佩尔多莉琪。”

  看护人无言地点了点头。

  他将脸转回来,看着天花板。“帮我向琺瑠副长转告。”

  “我该、转告什么话……?”

  “我……”他‘呼’地轻声一笑,“——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就这样说便好。”

  看护人像是要把这话中的每一个字都刻在脑子里一样,沉默了几秒,随后明快地说道:“我知道了。”她站起身来,“我还会再来的,副长。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不必多虑,尽管吩咐。”

  “我会的。”

  “那么我先退下了。”

  看护人飒爽地大步离开。那时,在看护人心中隐藏着的某个决定,他并不知晓。当他人从他身边离去的那一刻,他的意识便立即变得浑浊不堪。他摇动着、随波逐流、变得七零八落。他被折磨、他忍耐、抵抗。

  你就在那里吗。就在附近。他觉得这样便很好了。这幸福感非常强烈。你还活着,这就足够了。

  他为义父打造的义与秩序守护者奉献了自己的所有。对他来说,这是理所当然的,也是必然的,更是简单纯粹的决定,其中没有迷茫的余地。但是,义没有支撑着他的心。支撑他的心的是一名女人,仅仅是一名女人。他为这样的自己而羞耻,为自己的脆弱而哀叹。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要舍弃这份软弱。

  琺瑠,我想要见你。就一眼也好,好想见你一面,哪怕从今往后都不再相见也可以。

  你让我如此焦躁难耐。

  玛利亚罗斯的大脑已经几乎化作了焦炭。毕竟自己的这副身体就算再怎么活动也派不上用场,因此只能做脑力工作。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就算这么说,使用过头了也不好。但是,琺瑠已经倒下了。本属于琺瑠的工作,如今超过一半都转由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阿尼亚·库尔蒂巴处理。并非全部,因为玛利亚罗斯这个代理副长再怎么名不副实,至少也有个名头在,必须得分担一部分才行。而且,之前就在做的工作也不能怠慢。

  粗略地讲,琺瑠原本是实际调配人员和物资的那个人,并将情报汇集在一起。玛利亚罗斯负责将这些情报整理分析,像是计划制定委员会委员长一样的职务。而各种计划与决定最终都要交给多玛德君拍板。当然,在制定计划的时候,琺瑠也会陈述自己的意见。琺瑠负责的范畴太过概括性、几乎无所不包,而她又总是在零碎的细节上亲力亲为。琺瑠总是毫不拖延、鲜明锐利、挑不出漏洞,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踏实完善,这些周围的人都没能注意到。但当她不在了之后,众人才发觉,琺瑠一直来的负担是多么沉重。

  无法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大脑总会自动地分割成好几个区域,一边想着这个,又一边考虑着那个,嘴上说的又是另外一件事。看着地图、列表,寻找对应的数字,竖着耳朵听各种报告。刚听完便忘得一干二净,于是又去再确认一遍。连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都搞不清楚,试图想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快想起来。与之相应,报告的内容又变得模糊不清。笔记。记笔记吧。可是又忘记了自己将什么东西记在了哪里。笔记的内容也完全乱七八糟看着火大。我是这么的无能,无能得让我想哭。但这并不是让我哭的地方。哭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也不能让自己变得有本事。

  大约每小时一回,由莉卡、莎菲妮亚、卡塔力、皮巴涅鲁和露西会向我搭话。“没系吗?”“……是不是太累了?”“喂,你是不是有点那啥呀,最好去休息一下呗。”“你没事?”“玛利亚桑、那个……加油哦。”

  在旁人看来,我的模样是这么糟糕的吗。也许吧。但是,就连多玛德君都很是难熬。总是用一副严峻的表情营造着沉重的气氛,实际上肯定是因为想睡想得不得了。是呀,没发生这种事的时候,多玛德君可是一天大多数时间都用来睡觉的。所以我也得加把劲。就算这么说,也不能太过勉强。还是得睡觉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时候,就去睡,像泥巴一样倒地就睡。以自己的经验而言,一回最少也要睡上三个小时,否则就无法舒缓疲劳。也会好好吃饭,甚至还会加餐。感到疲累的时候、烦躁不安的时候,就吃一点甜食。一边品尝着巧克力的甜味,一边注视着地图,一边自言自语:“第五区……第五区……”

  我明白。GENOCID的集会在艾尔甸的几乎每个角落都有出现。有SIX或是假SIX出现的大约占四分之一,按照目前的数据严格来说应该是百分之二十三。普通的集会,与SIX或是假SIX出现的集会在地图上是分开标识的。蓝色的是普通的集会,红色的是有SIX参与的集会,在这里将普通的集会简称为G,SIX参与的简称为S吧。只要看过地图就能明白,S并不像G那样分布广泛。S中有八成都集中在第五区及其周边一带。至此为止还能搞得懂。

  不论是G还是S,都没有在人群聚集之前就察觉到GENOCID动向的例子。曾有过一次在马上开始的时候碰巧撞上,但这没有意义。

  GENOCID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商品的制造厂、或者仓库又到底在哪里。那些家伙的藏身之处,到现在也无从判断。

  GENOCID有两种成员。什么情报也提供不了,只知道照着上面的吩咐做的新人,秩序守护者将他们称呼为“新兵”。以及,曾是SmC刺青组GENOCIDMAX队员的“老兵”。新兵数量很多,而且仍在增加,潜伏在各处,到集会开始的时候才聚集露面。一旦被守护者攻击,便会立即逃跑,四处逃窜,然后又混在了群众之中。因此突破口在于那些老兵。但是,那些家伙在开口之前就会选择自杀。不过反向思考的话,这也说明他们的确知晓某种重要的情报。

  无论如何,也要抓捕一名老兵,审问他、拷问他。情报,我需要情报。

  随着这一边的思考暂且告一段落,玛利亚罗斯又开始处理其他工作,不得不处理的事务堆积如山。物资的配给、损坏装备的修理、补充。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交给专门的部门来处理的吗?但是,如今已经没有追究这个的闲暇了。还有在守护者的战斗中无端遭受损失的人来要求赔偿,对此也不能置之不理。不过,其中也有一些想趁机骗钱的不法之辈,也得好好分辨清楚——但是,总感觉这时候不该在这种事上分心太多……如此一想,便将这些事情全部拖延下来了。这也造成了多余的精神压力。当然,还有优先度更高的工作。因为有死者、伤员,所以必须得安排苏生式和治疗。战损过多的队伍,得从其他队伍中抽调人员补充。于是被抽走人的队伍又出现空缺,又得从其他的队伍补充。这样一来,又有——不行。再这样下去就没完了。

  盯着眼前。眼前。眼前。大家光是设法处理眼前的事情就费尽全力了。我们都被眼前的东西折磨着。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恐怕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即便如此,也不能干脆得过且过,要将至今为止付出的努力坚持到最后。必须得改变策略,但是没有去考虑这个策略的空闲。真的是这样吗。难道不是满足于眼前的这些工作了吗?只要干好自己的事,其他的会有别人去操心——真的能说自己从没有这么想过吗?比如玛利亚罗斯呢……?我、呀——你看,我这么忙。我也是有危机感的哦?这样下去不行、我也这么想过的呀。但是——你看,“但是”出现了。不能有“但是”。既然知道了必须得做出改变,那么就去改变它吧。

  “我有一个提案。”

  玛利亚罗斯花了八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来整理自己的想法。

  提案的要点是,将至今为止的方案全部舍弃,重头来过。具体来讲就是重新组织部队,各队重点监视第五区及其周边容易聚集人群的场所。将战力尽可能地集中起来。首要目标是抓获SIX或是假SIX,次要目标是生擒一到两名GENOCID老兵。

  有人反驳。其他的区域怎么办。就让那些集会肆意妄为,将那些T恤和香水散播的到处都是、让Revice的产品在整个艾尔甸流行、让新兵的数量急剧增长也放着不管吗。

  正是如此。随他们去吧。就算看着不爽,火上心头,也不要去管。

  至今为止的秩序守护者,都是根据敌方的行动作出反应,完全处于被动。而这正是为了逆转这一形势。更加主动地行动起来,积极地转为攻势。

  库尔蒂巴表示赞同,海因茨·库尔艾尔冯也持赞同意见,并提及了好几个处于第五区、发生过数次集会的场所。布雷涅斯·“褐色”·温多德认为应当立即开始拟定攻击地点。

  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很好,立即开始办吧。”

  最先提出来的是玛利亚罗斯。但是,说着说着便发现大家都有着共同的想法。为什么起头的是玛利亚罗斯呢。肯定是因为他并不真正隶属于这个组织,也没有作为秩序守护者一员的矜持。守护者们就算有着各种各样的想法,但因为考虑到“诸般因素”,便没有说出口——实在是说不出口。放眼望去,在这个临时司令部中,到处都是头脑聪明、直觉敏锐、还各自有那么些个性的家伙,汇集起来却像是一帮被拔了牙的野兽一样。往好的方面说,的确是好好地整合在了一起。平常他们是不是这样,我并不清楚。但是至少在必须直面危机的如今,这种整合性显得有些过头了。

  如果有那个性格恶劣的优安·桑瑞斯在,这群人可能会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貌吧。所谓集团,可能就是要有那样一个存在控制着他们才行。也就是唱黑脸的角色。

  总而言之,秩序守护者在六月二十五日晚十八时,停止了除收集情报之外的一切活动。为了在二十四小时内基于新的方针重新开始活动,作战司令部开始不眠不休地工作。

  就在忙得不可开交的二十六日早晨七时,琺瑠副长回归了。不仅如此,与琺瑠一同的还有前来探访的收容所医术士队。

  收容所医术士队是一个以现场治疗在战斗中负伤的守护者及市民为目的而结成的组织。其中有五名医术士,另外还有作为看护员兼守卫雇佣来的十名男人。而这支队伍的主任(译注:这队伍头领的职称就叫主任(chief)……我本来想翻译成队长,但是想想主任也别有一番风味,就没改动),头戴女性医术士帽、身穿女性医术士服、衣服上加装了一副闪着银色光辉的纯血司祭制胸甲,佩戴着摩德洛里刀。

  正是佩尔多莉琪。

  玛利亚罗斯没有多问。虽然并没有预料到这种事情,但是等它真的发生的时候,自己便轻易地接受了,毕竟友人做出这个决定也一定经过深思熟虑,绝不会再有丝毫动摇,莫莉也是在了解一切的基础上还将她派来,既然如此,我便会好好接受,并且尽可能地给予她支持。玛利亚罗斯能做到的事,也就只有这些了。佩尔多莉琪肯定也不会期望更多。

  走到帐篷之外,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但两人还是独处了一阵子。

  玛利亚罗斯戳了一下佩尔多莉琪的胸甲。“这东西还挺适合你的嘛。”

  “没错吧?”佩尔多莉琪笑着说,“时隔很久又一次穿上它,才真切地重新认识到,比起医术士服,果然还是盔甲更适合我。”

  “这可不行。小心得意起来一不留神就冲上前线了。虽然你没有疏忽锻炼,但是战斗的直觉方面肯定是退化了吧。”

  “我明白的。我们的工作,仅仅是治疗伤员。在这方面,我还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支援其他人。”

  “这就已经帮大忙了。光凭由莉卡一个人,实在是忙不过来。泛大陆医术士会那边不管怎么说,都不愿意派人过来。”

  “我们这里的五个人都是妈妈最信赖的好手,十分可靠哦。”

  “我恐怕也会上前线参战,到时候说不定还得麻烦你们照顾呢。”

  “如果你受了伤,就由我来治疗。刚好当作练习。”

  “饶了我吧,听上去就觉得好疼。”

  “不疼的、不疼的。神经操作是我很擅长的领域,这方面不必担心。至于能不能把伤治好就另说了。”

  两人笑了一阵子。休息时间一转眼便结束了。

  乔比·加拉玛屏住呼吸,向十一号游击队的队员们以手势示意。加拉玛的表情并不僵硬。他一向都很舒缓。在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上,虽然他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夏洛特·琳迪打得体无完肤,但他在那场比赛中也并没有认真起来。他左手中握着的不管是木刀、还是真刀真剑,都绝不会用来痛打像是琳迪这样的好女人。当然如果他左手中握着的是别的某种东西的话就另当别论——这种话如果当着琳迪的面讲出来,肯定又要被打个半死。不过他的确是没有出全力。本来,那种比赛就很蠢,他只不过是为了配合其他人才出场的。‘吾剑只为义而挥’,总是嘴边挂着这种话,贯彻着脑袋一根筋的生存方式,只有这种男人,才会讨女人喜欢。而这才是“夜之游击手”乔比·加拉玛。

  秩序守护者于二十六日十四时重新开始行动。与此同时临时司令部被废除,今后采取移动司令部制度,也就是说,跟着琺瑠队一同行动的多玛德君所在之处,便是司令部所在之处。各队都被指派了无名队队员作为随员,通过他们进行联络。只要无名队能够掌握好移动司令部的日程安排,情报的流通便不会出现障碍。

  十九时三十分。在坎达瓦商业街附近,距离十七日捕获假SIX八兵卫的地方还不到一个街区。这一带由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以及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负责。全员包括无名队队员一共七十六人。

  最初出现的,是背着大型背包、入侵者模样的男人,一共四人。他们将背包放在地上,一齐脱下外套,其中穿着的正是Revice的服装。路过的行人察觉到之后便停下脚步,日复一日在大街上游荡只为碰见一次集会的愚人们向着那四个男人蜂拥而去。这正是一个信号。

  混在行人之中的新兵们与背着背包的——恐怕就是几名老兵汇合,将T恤和香水到处分发。“现场特卖啦!”随着这么几声叫喊,不久便聚集起了大批人群。在银白盔甲上面用褐红色外套将身体裹得严严实、缩在狭窄小巷里屏着呼吸的秩序守护者们,此时还没有行动。他们的首要目标是SIX或是假SIX,直到他们的身姿出现为止——假如不出现的话就直到集会成功结束,都只会旁观不动,哪怕手就搭在剑柄上,也不会擅自迈出一步。他们就像是等待猎物出现的肉食动物。如今他们是狩猎的一方,而敌人则是猎物。

  那些假SIX,都是SIX的孩子——也许有几个只是看上去像是他的孩子,并不了解实际情况,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数量绝不是无限的。将他们全部狩猎、一个都不剩,这样一来,便一定能够捉到真正的SIX。只要消灭了SIX,就是毁灭了GENOCID们的崇拜对象、Revice的流行源头,这些SIX的衍生物也就自然会消散。这便是银色军团的义。

  随后,那个时刻终于到来。SIX——也许是假扮的SIX,但队员们得到命令,凡是像是SIX的目标,全部都要以他是真货为前提进行应对——就在人群的中心“勃然”现身。加拉玛内心中虽然将SIX的现身方法比喻成了男根的某种行为,但绝不会说出口来。对于常年跟随“夜之游击手”的队员们来说,这种程度的黄腔连让他们皱下眉头都不够格,不过,现在不需要发出声音。无需言语,用剑来表达。加拉玛一口气将摩德洛里刀拔刀出鞘,于是队员们也立即无言地接连拔刀。

  “上了。”加拉玛简短地号令一声,率先奔出。从小巷中现身的一瞬间,他便化作了鬼。为了贯彻义决不会有任何妥协的义之恶鬼。

  “我等为秩序守护者!”他和队员们高声喊道。“尔等若不退后便以武力排除!”齐声叫着、将障碍物踢倒、撞开。那些障碍物虽然有着人的形状,但也依然只是障碍物,单纯只是物件罢了。所有守护者都从作战司令部那里得到了如此的吩咐。但是加拉玛,男的暂且不谈,实在是无法忍心对女人大打出手。没办法,于是只好以天性如此作为借口,一边将男人撞飞十米远,一边扭腰绕路躲闪着女人前进。也有那么些第一眼看上去完全不像是女人、实际却是雌性的生物,加拉玛一不留神踹飞了好几个这种人。再怎么说女人也是女人,心中虽有若干怜惜,但不久便烟消云散了。他、他们都已是义之恶鬼,没血没泪的恶鬼部队。

  恶鬼们将坎达瓦商业街附近的这处街角化作了阿鼻地狱。

  加拉玛的的十一号游击队从东侧、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从西侧、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同样从西、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从南方一同出击,将障碍们视若无物,直向集会的中心、向着SIX逼去。二十多名新兵立即慌忙逃窜。将手中尚未分发的赠品、商品丢在地上,试图混入障碍物之中。秩序守护者完全无视了他们,这些新兵从一开始就不在目标之中。老兵一共有四人——本以为如此,但实际上有八人。他们端起可伸缩式长枪,将SIX围在中间,组成防御阵型。但是SIX却推开老兵自己走上前来。那副容貌。如同宿着鬼火的双眼,细绳一般的武器遍布全身,黑配青与红的紧身衣,还有身材。加拉玛一瞬间想到,莫非,这家伙是真货吗。不对,那就是真货。哪怕是假的,对于我们来说也是真货。“——杀了他……!”

  队员们向着SIX冲锋,而SIX则回旋起来。那细绳一样的武器,当然并非是细绳。很薄、很轻,但是硬度却高得惊人。乍一看虽然完全搞不懂,但实际上那些绳子末端附着小锤,随着SIX身体的转动,那些小锤向队员们袭来。队员们架起盾牌,顶着攻击持续冲锋,哪怕外套都被片片撕裂、盾牌和盔甲满是划痕,也毫不畏惧地朝着SIX前进、前进、前进。

  三名队员被老兵们的长枪刺中负了重伤。SIX跳起来踢中了一名队员的头,那名队员的脊椎当场骨折。SIX又两手抓住另一名队员的头拧了一圈。正在他抬腿踢中又一名队员的侧脸时,加拉玛的摩德洛里刀刺入了他的侧腰。SIX哇哈哇哈地笑着一手抓住刀身封住加拉玛的行动,然后另一手猛揍加拉玛,对着那张讨女人喜欢的美男脸不断出拳。加拉玛眩晕了一瞬间,但立即回过神来松开摩德洛里刀刀柄,拔出了短刀。SIX向后一跃,扛起一名大意了的队员,又是一边哇哈哇哈地笑着一边挥着那队员的身体旋转个不停。好几名队员被这人肉攻击推开。“什么玩意儿、”太台子骂了一句,和波尔本泽、赛普汀、以及加拉玛,一齐俯下身来袭向SIX。这次夹击出其不意,SIX没有防备,每个人手中的兵刃都将SIX刺穿。SIX吐着血哇哈哇哈地大笑:“——真——遗——憾!我是四郎!爸爸!爸爸!爱!爱!我能看到爱的光芒!爸爸!越来越近了!越来越近了!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名叫四郎的假SIX死后不久便接受了苏生式。苏生后一直处于虚脱状态,直到恢复为止,都会是一副不省人事的样子。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时间。时间——同日二十三时零三分。还是第五区。大食小路的外侧。率领着七号突击队的切斯·彼得,在外资大众酒馆“因加察·卢安德”店后的小巷中,藏身于厨余垃圾之中。臭,恶臭扑鼻,但彼得没有捂住鼻子。他虽个头矮小但动作灵敏、洞察力也很敏锐。擅长待人接物,思考方式并不死板但很有原则。剑技风格大方,比起耍小伎俩更喜欢将所有杀气汇聚在一刀之中斩出。闻着这股恶臭,不知为何,看清他的资质、赏识他、培育他的已故之人的面容与声音,在他脑中浮现。

  焰队长。本来,我就不适合当队长。作为队长候补倒是很不错。焰队长,也许您想过要让我一点点接任队长职务,但我并不那么想。我希望一直当队长候补。在您的手下战斗,希望能与您共赴黄泉。我的一切努力都是为此而付出的,可是焰队长,您却自己先走了。那家伙还杀了您的夫人、杀了尚在您夫人腹中的孩子。焰队长,我绝不会原谅那个男人。

  在我心中一度沉眠的愤怒、仇恨与怨念,已经悉数苏醒了。被命令成为义之恶鬼的那一刻,切斯·彼得心意已决。我并非是义之恶鬼,而是复仇恶鬼。

  那是六月二十六日晚二十三时零三分。无名队队员穿过成堆的厨余垃圾,向着屏气藏身的复仇恶鬼报告:“普雷·德·马尔坦临闭店前被一群GENOCID占据了!SIX似乎也在其中……!”

  “出发……!”复仇恶鬼将身旁的厨余垃圾拨开,冲了出去。十五名恶鬼也紧随其后。其中也有人并不认识前任队长。但也多少听过传闻——这七号突击队曾经被称作“焰队”。

  七号突击队在大食小路上狂奔。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特·“神剑古雷哈”的八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也从各自的待命场所现身,紧追七号突击队而去。“普雷·德·马尔坦”是一家拉夫雷西亚风格的露天咖啡厅,晚上则变为酒吧。整个建筑建在木桩基础上,距地面三米处还有向外伸出的露台。外部造型洒落雅致,但警卫森严。一般人难以进入其中,有几个小钱的才敢进去喝点茶水、装作高雅地小酌几杯。这家店一直给人这样的印象,在艾尔甸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据切斯·彼得所知,这家店的营业时间是每天十一时至二十三时。也就是说,按照平常惯例,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关门了才对。二十三时零四分,看来今晚的普雷·德·马尔坦陷入了无法正常关门的事态。

  店内的灯光仍亮着,在露台的外栏杆上,吊着像是客人一样的人类。很多人、一时间都数不清。发生了大骚乱。有身材高大的男人从露台上落了下来,男人直接摔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早已是一具尸体。身上的服装还算整齐,是警卫式样的套装,看来是店里雇的警卫。

  “冲进去……!”切斯·彼得一马当先踏上店前的台阶。就在这时,一名男人从露台上探出身来。切斯·彼得瞪大了眼睛。一瞬间便觉得全身都猛烈地燃烧了起来。“——SIX……!”

  “嗯嗯呼唔唔唔~~……”SIX伸出蛇一般的长舌舔了舔薄唇。“怎么回事嘛。就是来吃个饭,都会碰见这帮银虱。本人也是相当喜欢这家店的美味牛腰派唷。现在厨房里面正为本人做着呢。如果突然在营业时间来的话可就那啥了呀?像本人这样的Super·Star现身的话,会引起大骚乱的呀?会变得不可收拾的呀?所以呢,本人才故意挑这快关门的时间过来呀。毕竟对于本人来说,多像这样为别人着想,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也就是说,本人的精神是很Noble的呀,又Fine又Magnificent。和你们这帮低贱的屎壳郎有着天壤之别呀。Ku·Fufufufuuuuuuuuuu。”

  一不留神,便只顾着听怨敌用他那可憎的长舌吐着这些无谓的话语,那邪恶的舌头上难道有着什么超乎寻常的力量吗。这个魔鬼。切斯·彼得能够听到自己心脏发出的轰鸣。那家伙——那个魔物,毫无疑问。就是SIX。SIX。SIX。真货。切斯·彼得、复仇恶鬼,踏出冲锋的第一步,却被别人抢先了。

  “哈哈……!”那人一边放声大笑一边飞了起来——实际上,是沿着支撑着露台、约三米高的立柱垂直向上疾奔而去。是神剑古雷哈。他身穿天命OFRR——Offensive Finest Rapid Removable,简单来讲便是可以快速装卸的特别定制产品。古雷哈将外套盔甲头盔全部舍弃,只留暗色的紧身衣,连刀鞘也丢下,手中只有爱刀“**浪漫”——新锐锻冶士罗利·阿疆斯塔所铸、曲线婀娜似美女**的名品。一转眼,古雷哈已经立足于露台之上。

  “汝为吾爱【Mo Love yo】……!”古雷哈不知为何以黑暗大陆的语言诉说着爱的告白、同时挥刀向SIX斩去。SIX没有闪躲,也没有后退,站在原地一步未动,仅是将双臂在面前交叉。以他的手臂为中心,无数细绳化作漩涡。并不仅仅如此,仿佛还形成了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并不清楚,只觉得它好像在摇摆不定,拜它所赐,空间突然产生了激烈的振动。

  古雷哈的剑没能伤到SIX的两臂。被抵挡下来、静止在半空。古雷哈不作犹豫立即抽回武器挥出第二击,但迟了一步。

  SIX的全身变得如同风中之柳,那柔韧性早已超脱常识。有骨头有肌腱有肌肉的人类绝不可能做出那种动作。SIX的右脚就好像卷起来一样踢在古雷哈的腰间,古雷哈漏出一声低吼被踢飞了出去,像是被风刮走的纸屑一样。古雷哈落在了远离露台的道路另一侧,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肯定撞得不轻,但古雷哈马上爬了起来。呸、地吐了一口血。想要奔跑,双膝却软得使不上力气。“——畜生……!”

  “你还挺快的嘛。但是呀……”SIX伸出食指左右晃动,嘁、嘁、嘁,嘴巴咂个不停。“太轻了、太轻了。太轻了唷。剑上没有重量。要有重量呀。光凭锋利,可是伤不到本人一分一毫唷。你们什么时候才能脱离完全不能给本人带来一丁点Surprise的包皮搞笑臭卵蛋混账的级别呀。你们脑子是不是有坑呀?U·Hyahyahya……!”

  他在嘲弄。嘲弄着我们,将我们贬得一文不值。切斯·彼得的大脑沸腾了。但在乱七八糟的脑中,焰队长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喂喂,你这样又能如何呢。

  “八号、十二号原地待命!”切斯·彼得没有回头,“六号、七号,跟上我……!”

  秩序守护者分成了两组。一组沿着台阶冲入店内,目标正是那露台。另一组在露台下方组成铁壁。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作为先锋,而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紧随其后。切斯·彼得刚一进入店内,眼前便是一片血海。打扮华贵的男男女女的尸体到处都是,堆积如山。在死尸之中,站着一名身穿加百列·达套装的男人。鹰钩鼻,灰发,同样颜色的眼睛。给人年老狡猾的猛禽类一般的印象。那是SIX的心腹。杰伊缓缓举起两手,手指之间夹着数根长钉。杰伊做了个投掷的动作,却根本看不清钉子飞行的轨迹。切斯·彼得立即弯下腰,将身体缩在盾牌之后。盾牌上响起了撞击声,有一根钉子穿透了盾牌。另外还有几名队员倒下了。切斯·彼得没有在意,仍继续突击。“跟我冲!”大叫着不停奔跑。店内除了杰伊以外还有其他的GENOCID,大约聚集了二十人。普雷·德·马尔坦的店面绝不狭小。但也容不下这么多人在其中摆开阵势刀剑相向。

  于是战斗变成了摔角,在店里的各处上演。队员们时而压在敌人身上,时而被反制,过一会儿又骑在上方,向身下的GENOCID刺出刀刃、拳打脚踢,又被其他的GENOCID扒下头盔,被另外的GENOCID割断喉咙。而那GENOCID又被切斯·彼得从后方用盾牌击中后脑。杰伊来了。钉子、钉子、钉子。左肩中了一钉。那钉子很粗,左手已经使不上力气了。切斯·彼得丢下盾牌,一个劲地用刀向前刺去。杰伊在后退,推开GENOCID和守护者们后退,而从他后退的方向冲来一名超过两美迪尔的巨汉,拉德·瓦侬。杰伊躲过瓦侬的斩击,挪到瓦侬的背后,在他的脖子根埋下一根长钉。瓦侬向前趔趄几步,顺势撞倒了几名GENOCID。切斯·彼得仍追着杰伊,接连不断挥着手中兵刃,追。追。追。瓦侬跟着切斯·彼得,以巨大的身体保护他的后背。

  杰伊终于跑到了露台。切斯·彼得也冲了上去。SIX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从玻璃杯中啜饮着什么。切斯·彼得的大脑又一次沸腾。焰队长,就算是你的声音,如今也无法再让我回头了。复仇恶鬼在号叫,以能发出来的最为尖厉的声音,叫着宿敌的名字:“——SIIIIIIIIIIIIIXXXXXXXXXX……!”

  杰伊拦在了复仇恶鬼与SIX之间。“我主,时间到了。”

  “真是的。还没吃到本人最喜欢的美味牛腰派呢。”SIX这么说着,跃上了露台栏杆。

  你想逃。你这是要逃。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复仇恶鬼发出怪声向前冲锋,杰伊拦在正中。“——你给我闪开……!”复仇恶鬼咆哮着挥出长刀,这是他最高水准、也许超越了最高水准的一击。不仅是身体各处的力气、还有体重、前进的速度,全部汇聚到了刀尖。然而这刀尖却静止在了半途。“——什么……!?”

  是杰伊。用他的长钉。两手各自反握着一根,将刀身夹住了。这怎么可能。空手入白刃——不,不是用手,而是用他最擅长的钉子。然而杰伊的表情没有变化,甚至连嘲笑都没有,只留下一句:“还不够。”要死了。切斯·彼得想到。要死了。我要死在这里了。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于是他双膝一弯,不像样地跪坐在地,而前一瞬间头所在的位置正好飞过一根钉子。破空之声、瓦侬的吼叫、剑光一闪,杰伊向后退去。

  “切斯·彼得……!”

  被瓦侬的怒吼惊醒,切斯·彼得侧身一滚站起身来。SIX正从栏杆上起跳。杰伊也站在栏杆上。瓦侬向着杰伊挥出一刀,而杰伊以后空翻躲过。随后,跟着SIX落在了露台下方。切斯·彼得将身体探出露台。“——啊……!”

  “S.I.Xtooooooooooooooooorrrrrrrrrrrm……”

  SIX。啊、SIX他,就在八号突击队与十二号游击队的正中央。SIX。啊啊。在旋转。旋转。浑身冒出火花,亦或是雷光、噼里啪啦地四处飞散。SIX化成了四处播撒闪电的凶恶小型龙卷风。

  “——‘雷电狂欢’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

  众多队员被卷入其中。被凌空卷起,随后杰伊便用手中长钉,一个一个地断绝了队员们的呼吸。夏洛特·琳迪向杰伊斩来,头盔上的羽毛随风飘荡。杰伊伸手从身边的队员手中夺过一把刀挡下这一斩,随后琳迪便只顾得上防御,以她的剑术,居然也——至于剑术比她还要高出许多的神剑古雷哈,则朝着SIX以直线勇猛冲刺,随后被轻而易举地弹开,身体被打得稀巴烂——队员、队员们、同志们、无所作为,所有的努力都是以卵击石,就像苍蝇蚊虫一般,被那样简单、轻巧、没有反抗之力、凄惨地蹂躏着。

  想要忍耐。但无法忍耐。我又是为何要忍耐。切斯·彼得高声叫唤着从露台上落下,瓦侬吼着“奴嗯!”也落在切斯·彼得身旁。而此时SIX已经在十美迪尔之外了,杰伊也紧跟在后。SIX大笑着、高笑着、狂笑着绝尘而去。逃跑了。逃跑。为什么要逃。明明可以就在这里将我们全部消灭。为什么要逃。不、不对。那不是在逃跑。绝对不是。而是饶了我们一命。还活下来的人都是捡了一条命。切斯·彼得挥刀砸向地面。砸了无数遍、无数遍。“——操!操!操!SIX!SIX!去你妈的SIX!混账东西!畜生……!”

  时辰变换、日期更迭,向来都是毫无慈悲的。二十七日。十二时零七分。依然是第五区。铁锁休憩场西侧。本忒咖啡向北二十五美迪尔处。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及原ZOO成员共七人与琺瑠队同行,身处街角某幢建筑物的二层。斜对角另一幢建筑物的一层中,则藏有总长代表罗叉率领的罗叉队与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在附近的小巷中还有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的十九号巡逻队。通过无名队的报告察觉到集会兆头的各队,立即从各自的潜伏地点中现身,向本忒咖啡冲去。当各队到达本忒咖啡门前时,一群明显是GENOCID的人正试图踏进店门。其中有三名男人格外引人注目。一人体格粗壮,身穿像是取Revice与加百列·达中间风格的衣装,宽下巴,看上去像是名讨厌的花花公子。一人是爆炸头,肤色白得渗人,戴着彩虹色的眼镜。第三人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肌肉男,皮肤油光闪亮。看到那三人的模样,琺瑠大叫:“——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乔佛里·桃子男!还有洋葱大师……!”

  原加百列·达首席设计师现Revice设计师、“十二人斩”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原梦·露设计师现Revice设计师、乔佛里·桃子男。原斐契·巴尔设计师现Revice设计师、洋葱大师。以及随行的GENOCID老兵十二人。他们发现了秩序守护者,立即慌忙冲入本忒咖啡之中。看来他们本是打算在店内开展集会。这里出现了误差,按照作战司令部的预想,他们本应在本忒咖啡附近的别处开展才对。总而言之,集会已经无法开展了,而秩序守护者对他们发动了奇袭,因此敌人为了防御,冲入了店内。店内挤满了入侵者,往难听了讲,就是碍事的。而且,入侵者们无一例外都是全副武装,其中有不少本来就是恶徒或者和恶徒差不了多少。肯定也有GENOCID的新兵混在其中。这样的话会很麻烦。大家也应该都注意到了,至少,玛利亚罗斯的心情变得糟糕起来。而这黯淡的情绪马上便被一扫而光——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站在店门口大吼:“秩序守护者在此!不想死的赶紧滚!想死的就上来试试……!”

  惊人的声音。不仅仅是音量,那声音其实压得很低,像是从腹底发出的。因此也饱含威慑力,或者说、杀气。入侵者们马上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立场。在多玛德君面前,自己就只是食草动物,在真正的肉食动物面前,除了逃跑,便只有被吃掉一条路。他们绝不会认命被吃,即使有的人骨瘦嶙峋行将就木,他们也是入侵者。凭着自己的一身本事养家糊口,或多或少都经历过地狱。因此与一般市民不同,即便是逃跑,他们也不会迷茫,不会漫无方向地东奔西走。他们轰然而散,即便如此,也保持着冷静——至少有那么几分冷静。为了生存,他们会选择最有效率的逃跑方式,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虽然有一些混乱。但可以说是限制在了最小程度。一转眼,就像退潮一般,本忒咖啡的人群散去大半。特别是现在,在店面中央、GENOCID团体的附近,再没有碍事的其他人。不逃跑而是与GENOCID站在一起的应该就是新兵。人数有五十左右。不过,重点是花花公子阿尔贝蒂尼和爆炸头桃子男、肌肉男洋葱大师、以及其余十二名GENOCID老兵。其他的都是杂鱼。最先冲出去的是“死神”罗叉,刚反应过来,皮巴涅鲁也跟在罗叉身后奔出。紧接着是“小罗刹”李童晏、卡塔力、罗叉队、亲卫队、琺瑠队。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的十九号巡逻队向着其他的出口冲去,以切断敌人退路。最为重要的多玛德君,却停在原地不动。

  由莉卡和莎菲妮亚、露西、以及玛利亚罗斯,都受多玛德君影响停下脚步。战斗已经开始了。玛利亚罗斯抬头看向多玛德君。“……怎么了?”

  多玛德君回过头,皱着鼻子说:“被他逃了。”

  “被他逃了……谁?”

  “没什么,就这样吧。”多玛德君重新转向前方,耸了耸肩,“……不过,呐。看来已经没有我们出场的机会了。”

  的确如此。以罗叉、李童晏、皮巴涅鲁三人为先锋的突击发挥出了恐怖的破坏力。虽然卡塔力肯定会吵嚷着“也算老子一个呀!”总之最大的功劳是那三个人的。相对于总是一个人单干的皮巴涅鲁,罗叉和李童晏懂得如何让自己手下的队员们提供助力。那些队员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的队长一马当先,将敌人搅得一团乱,然后便趁机上前给予敌人沉重的打击。脚踏实地、稳步取得战果。而琺瑠队则在琺瑠的指挥下将阵型散开,填补另外两队冲锋时的空缺。

  皮巴涅鲁将十二人斩的阿尔贝蒂尼变成了至少十二片碎肉。李童晏挂在洋葱大师的身上不断向那团肉猛刺。而罗叉在桃子男身上砍下的由左肩至右腰的伤口,则宣告了守护者的胜利。桃子男抓挠着胸前那一道致命的伤口高声嚎叫:“——搞什么哦、狗屎混账!有SIX在、居然还会搞成这样哦……!?”

  玛利亚罗斯立即大叫:“别杀他……!”

  桃子男哈哈哈哈地大笑一通,闭上嘴巴。罗叉立即一肘打在他的侧脸上。但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桃子男倒在地板上,全身颤动个不停,看着令人发寒。这一定是毒药的作用,肯定是藏在嘴里的。虽然由莉卡立即冲了上来,但治疗想必也没用了。阿尔贝蒂尼和洋葱大师已经绝命。不过、皮巴涅鲁“杀得很漂亮”。虽然手脚全部切断,但断口都很整齐,头也完好无损。说不定可以将他成功苏生。

  不论如何,本忒咖啡围剿战几乎赢得了完美的胜利——至少表面上看。第三代总长似乎有不同意见,他露出一副生吃虫子一般的表情,“也许我的味道被记住了。”

  “味道……吗……?”莎菲妮亚询问。

  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嗯。”

  玛利亚罗斯环视被血涂满的店内,歪着头问:“——那么,到底是被谁?”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看了一眼露西。“那家伙。”

  露西如同感到恐慌一样身体僵硬起来,脸色发青,“我爸爸……?”

  “但是,说味道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狗。”

  “我记得那家伙的气味,也许当年那家伙的鼻子没我灵敏,但现在就不一定了。”

  “啊,你是说‘那种’气味哦。”

  多玛德君拥有一种独特的嗅觉。其本质更接近于直觉或是第六感。那种嗅觉只会对特定的物品或是人产生反应。也许SIX也有相似的嗅觉。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事情就其实是这样:

  SIX的确打算参加这一场集会。但是,就在开始之前,SIX感觉到了多玛德君的气息。糟了、我才不想和那家伙打起来呢——这么想着,便溜走了。这样一来,桃子男临死前说的那番话也说得通了。有SIX在,居然还会搞成这样。

  多玛德君皱着眉、紧闭着嘴,通过鼻子长吁了一口气,“我也只是有一点那种感觉呐。”

  也就是说,SIX有可能在躲着多玛德君。SIX害怕多玛德君。SIX认为自己赢不了多玛德君。虽然这些都还只是推测,但有必要记在心里。

  在这之后秩序守护者为死在本忒咖啡中的十二名GENOCID老兵中的三名以及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实施了苏生式。结果是对半开,一名老兵和阿尔贝蒂尼成功了,另外两人失败。在刚苏生的两人恢复到能说话的状态、接受无名队的审问之前,战斗还得持续。

  同样二十七日。十五时二十一分。第五区。靠近第十三区。让你掏钱不商量美食街。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乔比·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对敌人的集会进行了围剿。杀死新兵七名、老兵十名,但SIX或是假SIX逃脱了。一名老兵接受苏生式并成功。

  同样二十七日。十九时三十分。铁锁休憩场以北三个街区之外。暗市之前。在附近潜伏的有罗叉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夏洛特·琳迪的十二号游击队,接到无名队报告对集会发动突袭。敌人似乎有所警戒。SIX或是假SIX立即带着GENOCID们逃进了暗市之中。

  暗市原本就很混乱。虽然被称作“暗市”这种名字,实际上就是废品回收站罢了。其中的商品基本都是无用之物,但在某些特定的用途上可能会很有效果。这些东西堆成了无数垃圾山,有的人就住在这些垃圾山中,只为取得一个睡觉的地方。不过,废品交换行业在此也很兴盛,这些试图在废品中淘金的人被称作暗市人,他们以这里为根据地养活自己,而且,人数还不少。

  GENOCID逃进暗市之中,顺手散发着T恤与香水。暗市人见之无不色变。这些东西好像比他们所谓的商品还要值钱。于是他们向着这些散落在地的宝物扑去,或者就是从其他人手中强抢。垃圾山也因为这动乱开始崩塌,挡住了队员们的去路。队员们将废品们拨开、在废品的泥沼中跋涉而行,追在GENOCID之后。这一过程中发生了数起“事故”。废品对于暗市人来说既是商品,也是他们唯一的财产。看到自己的财产被人踩在脚底,有的人面露怒色。还有的人兴奋过度,将本应是自己财产的废品当作武器扔向队员们。于是便有被废品砸到满是火气的队员大声怒吼,还有队员拔出剑来威胁。于是废品便从四面八方飞来,气势凶猛不见停歇。而且其中还混有不少颇具重量的东西。

  即便如此队员们也必须前进,必须追上GENOCID,必须将SIX或是假SIX干掉。因此,发生了数起事故。往严重说,也只不过是一些无聊透顶的事故罢了。

  走在最前的罗叉一如平常没有戴头盔。有某种圆形物体朝着他的脸丢来。罗叉挥起日轮向那东西凌空斩去,那东西被斩断了、不如说被斩开了。那东西软软的,尤其是内部,从那东西的内部,泼洒出黄色的如同粘液的东西,落在罗叉的头发、以及脸的一部分上。罗叉面目扭曲起来,那是生鸡蛋。而且早就**了。暗市人大声起哄、开怀大笑。罗叉咂了咂嘴,甚至都不将脸上的臭鸡蛋抹掉,只是脚底加快了步伐。死神并不是容易发火的人,但其亲卫队的李童晏则正相反。他怒火中烧,契机是一名暗市人靠近罗叉大叫:“臭死了、臭死了!”就在那之后,李童晏对着那暗市人——虽不至于挥刀,但还是向着下巴狠狠击出一肘,一下子将他打昏。“怎能被尔等这般下贱之人侮辱。滚!”

  李童晏在行使武力的同时发出的威吓,招来了暴风一般的怒号与废品构成的冰雹。然而没有队员会因此怪罪李童晏,他们早就被暗市人的所作所为气得不轻。这些暗市人,面对秩序守护者同仇敌忾。暗市是自甘堕落者的流亡之地,也是厌世者的乐土。像秩序守护者这样的组织,本来就与这些人水火不相容。对于暗市人来说,GENOCID是一群误闯进来的人,秩序守护者本来也是这样。但是秩序守护者如今在此基础上又升了一级——或者应该说是降了一级,变成了他们眼中的不共戴天之敌。招人讨厌还大发雷霆,招致这番妨碍也是理所当然。

  正因为此,追击变得极为困难。GENOCID逐渐拉开了距离。秩序守护者还困在暗市正中的时候,SIX或是假SIX已经快要离开这里了。

  他们的确是成功从暗市中脱身了。

  在暗市外的假面男是否早就等在那里了?对此有证言称在GENOCID马上就要跑出暗市大门的时候,还不见他的身影。总之,当GENOCID们冲出来时,发现一名戴着淡绿色面具、身穿同样颜色服装的男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假面男‘碧绿蔷薇’在此登场……!”

  “咕噢噢啊……!”SIX或是假SIX吓了一跳,反应迟了一拍。即便他没有受惊,假面男的速度也足够快,那速度绝非寻常。

  “SIX!觉悟吧……!”假面男向SIX或是假SIX冲来,以手中短剑将其右臂斩断,又沿右耳至左耳割出一道裂口,随后又将刀刃从喉头滑至脖颈根部,那脖子便只剩下一层薄皮是完整的了。此时,SIX或是假SIX还站在原地,与前一秒不同的是,头颅仅凭一截皮连着身体、耸拉在身体侧边。

  自不必讲,那不是SIX,而是假SIX。这个假SIX连临死台词都没能说得出口就倒下了。GENOCID们四散奔逃。而以罗叉队为首的秩序守护者们,亮出了兵器才总算冲出了暗市,来到假面男身前。

  “亚济安,你这家伙!不知悔改,居然还敢这么大摇大摆——”

  “——不、不!我、我只是路过的假面男‘碧绿蔷薇’……!”

  假面男从死神挥出的日轮下“唔!”地躲开一刀又“哈……!”地闪开一劈又“……咕!”地狂奔而逃。“——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你没听说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吗……!?”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你还真是以无知为傲啊!没救了……!啊,我先说清楚,那家伙是假的哟!真遗憾呀!别了【Adieu】,死神君……!”

  假面男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只留下了假SIX的尸体。检查的时候,在他的胸口正中发现了数字“3”、以及左腰处有“三郎”的刺青。假SIX(真名·三郎)的苏生式失败了。暗市人的动乱,凭着之后赶来的收容所医术士队对负伤的暗市人进行治疗,才总算得以收场。

  这一晚的夜空如同雨后一般晴朗。

  艾尔甸也终于安静了下来,静得让人怀疑这不过是一场梦。

  因为集会不再出现了。

  世间没有不会停歇的雨。但是就算一时放晴,总有一天,天空中又会聚起阴霾,降下雨点。说不定到了下一次,就不仅仅是雨了。可能伴随着雷电,也可能挟带着冰雹。

  二十九日十八时。第三代总长多玛德君及原ZOO成员、琺瑠队、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阿尼亚·库尔蒂巴的二十七号无名队核心成员、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成员数名,占据了铁锁休憩场的公园。移动司令部在最近两个小时中都没有进行移动,而是固定在这个地方,与各队进行联络。

  艾尔甸依然很安静。比起GENOCID的集会在各处频发之前的那段时日还要安静。GENOCID没有任何行动,或者说、没有任何显眼的行动。只是,市民这方面,几乎没有人是老老实实的。秩序守护者必然不会讨人喜欢,原本就是这样,如今支持GENOCID的人自然更多了。有不少白痴穿着Revice的衣服走在大街上,对秩序守护者出言不逊试图挑衅。反正只是隔得远远的叫骂然后马上转身就跑,倒也没有造成实际危害所以不去管它也可以。但是,这实在也会给人造成些许困扰。直白了说,就算是那样也会让人火大的呀?这可是人之常情啊?

  究竟是从谁开始的呢,不知什么时候,艾尔甸中产生了一种流行。

  又来了。突然就飞过来了。多玛德君向着脸旁边的位置伸出右手,漂亮地将飞来的东西一把抓住,顺势捏碎。

  随后多玛德君将那东西向口中送去,莎菲妮亚慌忙试图阻止,但晚了一步。

  吃下去了。

  玛利亚罗斯扶着额头。“……我说,别把它吃了呀。太没有防备了,要是里面下了毒怎么办。”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舔着手掌与指头。“本来就是为了砸我才丢过来的东西,有必要往里面下毒吗。”

  “呀……”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也许吧,也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但这也不是你去吃它的理由啊……”

  “就、就是说啊……”莎菲妮亚一点一点靠近多玛德君,“因为、可能……很危险!请、请你在这方面……多加留意!你的身体……可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东西啊……!”

  “明白了、明白了。”多玛德君苦笑着说,“但是,我喜欢吃番茄啊。”

  “呱哈哈!”卡塔力闻言大笑,“毕竟可是拿来当自己名字用了呀!”

  由莉卡的食指戳着下巴。“番茄对心体很好哦。”

  “是的。”皮巴涅鲁点头。

  “咦?”玛利亚罗斯稍微瞪大眼睛看向皮巴涅鲁,“皮巴涅鲁你难道对蔬菜的营养很了解吗?”

  皮巴涅鲁低着头,表情略微有些紧张。“……不。不是很……不……很不是。”

  大概是故意玩闹,由莉卡鼓起脸颊瞪着皮巴涅鲁。“那么你就系为了敷衍我才点头的喽?你真过分呀,皮巴涅鲁。”

  “对、对不起……”

  由莉卡噗地笑出声来,然后在垂头丧气的皮巴涅鲁背上轻拍了几下。“我没星气哦,明显开个玩笑而已嘛。”

  于是大家都笑了——至少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

  说是大家,实际上也就只有玛利亚罗斯、卡塔力、莎菲妮亚、由莉卡和多玛德君在笑而已。其他的守护者们,要么就是投来白眼,要么就是一副‘你们倒是还乐得起来’的冰冷表情,也有的人大概是太累了,看上去就好像失去了一切感情一样,面部完全呆滞。这帮人实在是认真过头了。说真的,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也应该有点能让身心放松的东西呀。不如说,正因为情势严峻,这种什么情况下都能开得起玩笑的粗神经才格外有价值哦?

  ——就在这么想着的时候,也有番茄丢过来,被琺瑠队的队员用盾牌挡下了。其他队员大概打算去抓投掷番茄的犯人,抓住腰间摩德洛里刀的刀柄就打算冲出去,被琺瑠制止了。也有人对着琺瑠丢番茄,琺瑠一低头便躲了过去,结果却击中了其他队员的胸甲。就在那名队员面露怒色之前,琺瑠露出新月一般的笑容说:“瞧你这么大意。连这种东西都躲不过,好好锻炼吧。”

  真不愧是琺瑠副长。其他队员们也多多学着点——这种话,我也说不出口哇。听着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其实队员们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偏偏丢的是番茄。就算是恶作剧也要有个限度。真是的,到底是谁想出的这招。

  说不定,这也是GENOCID在背后使的坏。

  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那些丢番茄的,其中不少都穿着Revice的服饰——别说不少,根本就是很多、绝大多数——其中想必也混着不少GENOCID的新兵。大概还有很多人是GENOCID的预备军。没有证据,也总不能一个个去抓来询问,如果真的那么做了,肯定会招致比现在还要庞大的番茄攻势。

  “实在没想到、居然下的是这一手……”

  敌人会怎么应对,会下出哪一手棋。包括玛利亚罗斯在内,作战司令部一直都在思考、推测。无名队仍持续收集情报、搜索SIX及GENOCID的踪迹,然而却没有值得注意的报告。秩序守护者转为攻势,捕获了假SIX四郎,干掉了三郎。杀死了Revice的重要成员乔佛里·桃子男和洋葱大师,并俘虏了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除此之外还俘虏了好几名老兵。削减了敌人的战斗力。得到了不错的结果。然后,敌人便突然销声匿迹。这样一来,我们也有力无处使了。就算把这些力使出去,也只不过是徒增疲累,没有意义。

  又落到被动了吗。只能等待对手先出招了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说不定是正确的选择。决不能焦躁不安。这种时候就要悠然自在地做好准备。发生什么的话立即做出反应就行了。也许这才是正途。实际上,作战司令部内也出现了这种声音。在二十六日与二十七日的攻击行动中,我们也承受了不少损失。应当利用这段空暇时间来稳住阵势。也许正是如此吧。

  “……哎?说起来,露西在哪?”

  “鱼啰?”半鱼人发出怪声环视四周,“……哦呀?不见了喂。刚才明明还在这附近的呀。真是奇了个怪呐……”

  莎菲妮亚低下头露出苦笑。“……又是……这样啊……”

  “真系没办法,不过那孩子也系很为难的呀。”由莉卡吐出一声惹人怜爱的叹息。

  听到这话,玛利亚罗斯拧起嘴,食指在脸上挠个不停。

  由莉卡见状歪头看了过来。“怎么了?”

  “呀……我突然、嘛……我只是在想,我以前是不是也被你们在背后这么说过呀、之类的……”

  “关于这个……”莎菲妮亚抬起眼睛偷瞄玛利亚罗斯,“……我好像是没有……但也有些部分不能断言……”

  “嘛,说实话,的确说过呐。”卡塔力两手叉腰呐哈哈哈地大笑。

  多玛德君扬起一边眉毛。“我可没说过。虽然记得不是很清楚。”

  “我也没说过。”皮巴涅鲁微微眯着眼,“只在心里想过。”

  由莉卡忍着笑在玛利亚罗斯的屁股上拍打。“那种系,已经都过去了嘛。”

  “嗯,是啊……”玛利亚罗斯挠着头试图扫清心中的羞耻感,却并不顺利。话说回来,露西。这孩子真是的,到底跑哪里去了呀。又不能放着他不管。“我去找找看吧,多玛德。十分钟以内会赶回来的。”

  “我也一起去找吧”

  “我也去。”

  于是玛利亚罗斯就在由莉卡与皮巴涅鲁这最强的双重护卫下踏上了寻找露西的旅程。可惜这段旅程根本称不上是旅程,因为很快就达成目的了。

  在公园的一角。某个摊位边。在背景颜色很是扎眼的招牌上,跃动着如同用血浆写成的黏糊糊字迹“帕洛梅罗·喵喵滋”。这品味真是差到家了。卖的东西貌似是冰淇淋。露西蹲在推车前,对着价目表看入了神。

  玛利亚罗斯与由莉卡和皮巴涅鲁相视一眼,耸了耸肩。三人压低脚步声慢慢靠近,然后玛利亚罗斯在露西的肩上突然一敲。露西“呜哇!”地大叫着跳起来,“——什……等……这、这不是玛利亚桑嘛!还有由莉卡姐!皮普先生也在!”

  由莉卡摆出生气的样子。“我们才系被你吓得不轻呢。一句话都不薛,线自跑到别的地方去,这样很不好哦。”

  “应当制裁。”皮巴涅鲁面无表情地举起右拳。只不过是个拳头,说来夸张,那拳头竟看上去如同有着利刃一般的锋利度。

  露西青着脸步步后退。“……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突然、猛烈地……想要吃冰淇淋。刚到这里的时候,就看见了这家店。所以……”

  “随你便了。”玛利亚罗斯叹了口气,“呀,才不是随你便呢。我们现在,姑且也算是秩序守护者。这样一个人大摇大摆的乱晃,很危险的呀——”有什么飞过来了。闪身躲过,结果砸在了冰淇淋车的柱子上,红色的果肉和汁液溅得到处都是。留着粉红色莫西干发型戴着头绳的店主从车后探出身来,大叫:“小子你站住!”玛利亚罗斯紧皱眉头撇了撇嘴:“……甚至还会造成这种情况。”

  露西缩起肩膀,整个人都小了一圈。“真、真是抱歉……”

  “我说啊喂、”莫西干店主看了过来,“你们呀、买点什么呀喂。咱最重要的冰淇淋车可是被人用番茄砸了喂。搞得乱糟糟脏兮兮的啊喂。这都怪你们啊喂。你们就不能行行好么喂?就当作是赔偿不行么喂?”

  “行行行。”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价目表,立即决定了,“那我要巧克力抹茶。双份的,拜托了。”

  “我要香草的就可以了,单份。”

  “请给我朗姆酒葡萄干,一份。”

  “诶、我……”露西怯生生地看着玛利亚罗斯,“……我、我也可以吗?啊、钱我会自己付的!”

  玛利亚罗斯轻声一笑。“可以呀。今天我请客。随便选。”

  “好的!”露西指着价目表,“我要这个!Berry·Berry·Berry!拜托了!那个、一份就好……”

  玛利亚罗斯伸出两根手指。“双份。”

  “好嘞!”莫西干店主顿时满面笑容,不久便递上了众人点的冰淇淋。钱是玛利亚罗斯付的。如果半鱼人在这里的话,当然付钱的就是他。平日里总是受由莉卡和皮巴涅鲁的照顾。至于露西,先不论是不是乖巧可爱,总归是自己的后辈。最近没有哭丧着脸,一句抱怨的话也都没说,还算挺努力的。

  “但是。”玛利亚罗斯在正舔着Berry·Berry·Berry的露西脸上戳了下去,“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再发生这种事就不会原谅你了哦。明不明白?”

  露西睁大双眼一个劲点头。“……明、明白!真的、不会再发生了!以后、我会小心留意的!”

  玛利亚罗斯将手指从露西脸上挪开。露西一手捂着脸,大口大口地吃着冰淇淋。那脸上稍微有些红。难道有那么疼吗,我也没怎么用力呀。“……你没事吧?”

  “哎?指的是什么?”

  “呀……各种方面。”

  “没、没事……的哦?虽、虽然是有些事情一直在烦恼啦。那个……”露西压低声音,“像是爸爸他,是不是已经彻底无法回头了之类的、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之类的,这种类似的……现在的话,主要是在想关于哥哥的事……”

  “系哦。”由莉卡垂下视线,“些然在这之前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但兄弟总归系兄弟啊……”

  “也有这方面的想法啦……”露西眉头紧皱,“但我是在想,我的兄弟,应该不止一个两个对吧?还有女的,也就是姐姐。说不定——”

  露西突然闭了口,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启齿。玛利亚罗斯催促道:“说不定怎样?”

  “我也、”露西咬着嘴唇,“——我是不是也会变成像他们那样,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呀。总觉得,如果爸爸让我去这么做的话,我也许就会答应。但是,我和爸爸不太像,所以说不定根本不会选上我、之类的……”

  “习际上,SIX的孩子续量还真系不少呢……”

  “从这些孩子之中,挑选与SIX相像的儿女聚集起来……当作替身?”

  “杀手之中,”砂色的眼瞳微微摇动,“有一个·全由近亲构成的集团。从外表·很难分辨。脸会有一点不同·但体格难说。规模不明·领导人不明·现状不明·很恐怖。”

  “但是。”露西的双眼紧闭了一阵子,又张开来,“很奇怪。我比起爸爸长得更像妈妈,爸爸也早就知道这一点。既然我没有利用价值,为什么又要总是到妈妈身边来呢,为什么还要对妈妈那么温柔呢,为什么还要那么疼爱我呢。如果我对于爸爸来说真的是个没用的孩子,那我宁愿不要留下那么多回忆。我宁愿不要这么想与爸爸重逢。但是,妈妈很爱爸爸,比起从未和爸爸相见、果然还是和爸爸相遇对她而言更加幸福。在这一点上,不论爸爸是多么恶劣的人,我也很感谢他。只有这一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抹消。”

  玛利亚罗斯无言地轻轻抱住露西的肩膀,由莉卡也抚着露西的后背。皮巴涅鲁默默地注视着,果然是前杀手,除此之外估计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吧。

  就在此时,从近处的灌木丛中,有东西飞了出来。目标应该是冰淇淋,大概是离灌木丛最近的玛利亚罗斯手中的巧克力抹茶。因为、那玩意儿就径直朝着我飞过来,还好被皮巴涅鲁阻止了。左手拔出雌剑莉蕾扎,以锋锐弯曲长约四十桑取的剑身,将那玩意儿一刀两断。

  “咿呀……!”玛利亚罗斯不由自主地大声尖叫、抱紧了露西。露西发出“唔怓”的谜之声音全身僵硬起来。由莉卡一手还捧着冰淇淋,另一手抓起了极限九手棍。不过,也没有那个必要了。说到底,如果真的是非得好好迎击不可的敌人,就算是我,再怎么说也会认真抵挡的。但是、那玩意儿,实在是有点、难以应付,或者说生理上就无法接受。

  皮巴涅鲁也露出了些许厌恶,盯着雌剑莉蕾扎。

  由莉卡收起了极限九手棍。“……大——脂羽虫?”

  “哎、但是……”露西指着变成两截还在地面上晃动抽搐的那玩意儿,“是不是……有点奇怪?和脂羽虫稍微,长得有点不一样啊……?”

  玛利亚罗斯鼓起勇气,越过露西的肩头观察那玩意儿。立即浑身一颤。真的够了,对这玩意儿真是无论如何都讨厌得不得了。这种东西存在于世间简直就是专门给人憎恨讨厌用的。不过,我可不是为了再确认一遍心中的厌恶才去看它的,我也发现了。的确如露西所说,这并不是普通的脂羽虫。具体而言,就是长着像是鳍一样的东西。尾鳍、身体两侧、腹鳍。触角格外的长。还有颜色也不一样,全身都显着微微的绿色。“……啊。”

  “发现什么了吗?玛利亚桑。”

  “这玩意儿……”玛利亚罗斯紧皱眉头。不愿想起来。但是,不想起来不行。为什么呢。大概因为这肯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变异脂羽虫?为什么会很重要?不清楚。也不想知道其中缘由。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啊,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脂羽虫而已。不过和一般脂羽虫有点不一样。就是这不同之处,很重要。想起来。能够想起来的。有这种预感。话说回来,这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玩意儿。之前也有见过才对。什么时候?在哪里……?

  玛利亚罗斯半呆滞地喃喃道:“……下水道。”

  “啊、”由莉卡点头附和,“系哦。没错。那种脂羽虫在下写道里面有。”

  “和SmC·战斗的时候。”

  “咦、在说什么事啊?”虽然露西这么问了,但实在是懒得回答他。

  “但是……地面上没有的吧?应该说,以前是没有的吧。突然这么冒出来,不觉得奇怪吗?”

  “唔嗯唔嗯。的确如此的确如此。”

  “——喂……”玛利亚罗斯向旁边看去。突然,冒出了这个既不是由莉卡也不是皮巴涅鲁更不是露西的声音。这声音的主人就站在那里,身材中等,体格匀称,服装发型还有长相都朴素得很。要说特征的话也就是戴着眼镜了。那男人转过来,咧嘴一笑。“啊,忘了打招呼了。好久不见。话虽这么说,但我其实一直都注视着你,单方面地。”

  “约格……”皮巴涅鲁对着男人投去目光,刚开口便微皱双眉,“约格·皮休罗……?”

  “我是约格·弗洛优·梅道夫·赛肯格连麦瑟希(译注:顺便一提这个名字前两个词的意思分别是酸奶和冰冻酸奶)。隶属于午餐时间。”

  “好、好久不见。”由莉卡似乎有些慌张失措,那表情真是可爱,“那么……您来这里有信么系么?”

  “没什么特别的。”约格耸了耸肩,“非要说的话,就是人类观察。还有,嗯,散散步。”

  “哼……”玛利亚罗斯半开着眼看向约格,“呀,我们可是、你看、很忙的。能不能麻烦你继续去散步呀?”

  “什么,我们不是曾经并肩作战的伙伴吗,太薄情了吧。”

  “那种只是顺应事态发展而已呀……”

  “说的是。在某种必然性的操控之下,才出现了那种发展——在我看来也是这样的。这就是所谓、没错,世人称之为爱的东西,对吧。”

  “爱……?”由莉卡朝着玛利亚罗斯歪过头来,“——啊,明白了。系呢,你薛的系那个啊。”

  “等、等等,由、由莉卡,你说什、什么?那个又是哪个……?”

  皮巴涅鲁呼地轻笑。什么嘛,那种装腔作势的笑法。一点都不像是皮巴涅鲁,感觉倒像是其他的某位仁兄。露西看上去也很可疑。我的脸都在发热,照这样推测说不定都已经红透了。“——所、所以说,你到底想干嘛!?有事吗!?没事的话能不能赶紧走开?想必你也知道,以我们如今的立场,对你可友好不起来。”

  “说的是。那我还是退下吧。”约格转身转到一半又停下来了,“啊,其实关于那个脂羽虫。”

  “脂羽虫又怎么了!?”

  “嗯,那个变异种,最近时常会发现呢。就在第五区附近。比一般的脂羽虫体型更大,跳跃能力更强,还会放出恶臭,在大食小路的一部分店里已经成了灾害了。”

  “啊是么!所以又怎么样!赶紧走吧!再见再见!永别了!”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让我转告的话……”

  “没有!为什么你会觉得有啊!?你脑子有病吗!?是不是先去死上一遍能让你清醒一点!?”

  “好好好。那么就这样,再会了。”

  这个约格弗洛优什么的狗屁鬼玩意儿,特地放出爽朗得令人恶心的笑声,其刻意程度都能让人起鸡皮疙瘩了。对着他离去的背影,正打算骂上一两句,突然注意到了地面上的井盖。总有年轻男人从附近经过,带着那种味道,闻了无数遍,不闻都不行。GENOCID免费分发的那种香水。乍一闻还算不错,但一旦认真去闻,就会发现味道太重,重得让人头疼。那种香味。玛利亚罗斯的脑中响起了齿轮嵌上的声音。一切都联系在一起了。“……下水道。”

  移动司令部开始移动了。暂且离开第五区,来到了第十一区的第二王立银行。不知道GENOCID的眼线分布在何处。因此尽力不让他们察觉到己方的动向。讨论在移动中就开始了,并在第二王立银行内大圆桌上继续进行。展开地图,大家一起思考讨论,却没有得出结果。毕竟不管怎么说,这都只不过是推测而已。这也没办法,因为我们并不了解那里。不过,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家伙,了解秩序守护者想要了解的信息,并且还和秩序守护者有着密切联系。

  在琺瑠的安排下,尽可能快地去请那人过来。当晚二十时后,在二十七号无名队队长候补卡洛丽娜·谢尔贝格的伴随下,他来到了大圆桌边。

  看上去就好像是少年。十二、三岁左右。当初第一眼看到他的真面目的时候,也有这种印象。自那以后外表上完全没有成长。所以恐怕他的实际年龄与外表相去甚远。茶褐色、看上去很柔软的头发工整地梳向一侧,面貌看上去很端正,服装也很整洁,如果说他是贵族子弟,一定会有人相信。以他平常那副带着附有夜视镜的面具、用连帽外衣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实在是难以想象真面目竟是这样的。

  沟鼠族西迪欧一上来便提出了金钱要求,给了他一枚价值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之后,才跪坐在椅子上注视着艾尔甸的地图。不久之后,便说出了足以证明秩序守护者所期望的那种结论的材料。“唔,嗯。很、很近。蓝色的、大致上是这样。尤其是红色的,就贴着本线嘛。”

  在转为移动司令部制度之前,地图上是以红钉子和蓝钉子刺在上面作为标记的。如今则是用不同颜色的笔在地图上标出。红笔标的是有SIX或是假SIX参加的集会,蓝笔则是其他的集会。琺瑠摩挲着西迪欧的头说:“本线是?”

  “唔、嗯……”西迪欧高高地扬着鼻子,看上去色眯眯的,在运用表情装腔作势这方面他倒真是一把好手,“本、本线。是、是我们的叫法。嗯。就是、很、很粗,就和我的鸡●一样粗、的下水道呀。嘻嘻嘻……”

  大圆桌间的气氛很是微妙。

  琺瑠没有丝毫畏怯,依然温柔地抚摸着西迪欧的头。“继续说吧,关于本线?”

  “总之、很粗、很宽。还很直、很容易进去。我们都做了记号,用颜料,用我们的夜视镜就能看见。一般人是看不见的。”

  “红色的印记全部都在那个本线的窨井附近么?”

  “嗯。是、是啊。而且、而且而且。都是非常、非常棒的地方呀。嗯。”

  “非常棒的地方?”

  “这个、不、不太想说呀。”

  “是吗。”琺瑠又将一枚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塞在西迪欧手中。反正也不是玛利亚罗斯的钱,倒也无所谓。但再怎么说这也太挥霍了吧……?

  “嘿、嘿嘿嘿。”西迪欧将ZG合金币塞进口袋里,“很、很棒的地方呐,就是不是在大街的正中间、而是开在不显眼的地方呀。这样进进出出的时候,就不会被人发现了。所以、是很棒的地方呀。”

  “你们可是下水道的专家——”玛利亚罗斯将一个金属制的箱子放在地图边上,“如果不是像你们这样,也就是说,地上的人类,有可能在那个本线上来去自如吗?”

  “也、也不是不可能。就、就是可能有点辛苦。第五区的本线,特别特别的粗,就、就像我的鸡●一样呐。嘻嘻嘻……”

  无视。无视。虽然很恶心。

  “你的同伴们有可能协助地上的人类吗?”

  “你、你看我不就是嘛。只要给钱、呐。肯定就有的呀。”

  “也是哦。”

  “但、但是。地下,是我们的地盘呀。就、就是稍微给你们用一下。你、你们可是我的朋友。不、不会想要把地下变成你们的地盘吧。”

  “当然不会。”琺瑠嫣然一笑。只要有必要,连这种表情也能摆得出来。她就是这样的女人。

  “其、其实,第五区呀、我、我也不是经常去。只、只有在有事要办的时候,才会去。那、那一片,是凯兹利欧的地盘呐。”

  玛利亚罗斯歪了歪头。“凯兹利欧?”

  “那、那群人是这么自称的。他、他们之中,也、也有人和我有、有些来往呀。算、算是朋友吧。但、但是,凯兹利欧可是凯兹利欧呀。”

  琺瑠将脸贴近西迪欧的头,眯起眼睛。“你身上,有一股香味呢。用香水了吗?”

  “噢、噢。”西迪欧又一次扬起鼻头露出大大的人中,“是、是呀。到地上的时候,总、总要和女人喝一杯的嘛。气、气味香一点,才讨女人喜欢嘛。虽、虽然我们不在乎啦,但、但是上面的家伙总会说,下面很臭的呀。”

  玛利亚罗斯和琺瑠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打开金属箱子。报酬比预先说好的又提高了不少,因为还得让西迪欧来引见他这位凯兹利欧的朋友。过了半夜零时,三十日的凌晨两点之前,西迪欧带着一名看上去十四、五岁的黑瞳长发少女,回到了大圆桌。

  “朋、朋友他不在……”原本西迪欧的脸色就有些惨白,现在干脆发青了,“所、所以、带了朋友的、朋友过来……”

  “额是凯兹利欧的,玛嘉子。”少女飞快地低下头,她的面色很差,表情也不怎么舒畅。“请、请随意吩咐。不过,额可是什么事情都不晓得的啊……”

  卡塔力发出了“哦吼”的怪声。反正半鱼人只不过是半鱼人所以无所谓——呀,才不是无所谓。琺瑠看着玛嘉子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异样的狂热,大概是发觉到了玛利亚罗斯的视线,琺瑠清了清嗓子,问:“发生了什么吗?”

  “凯兹利欧、好、好惨、”西迪欧看上去就好像要哭出来了,“好、好多,好多人被杀了。我、我的朋友、也、大概、也被杀了。”

  “也有同伴被抓走了来着……”玛嘉子深深叹了一口气,“凯兹利欧、大概已经完蛋了。额虽然逃了出来,但是、也许不逃就在那里被杀掉还好点……”

  “是谁干的?”玛利亚罗斯探出身来,“什么样的家伙?”

  “什么样……”玛嘉子皱着眉低下头,“额也不晓得。但、但是有很多。现在、也在额们的地盘。总之,多得很。”

  玛利亚罗斯打开金属箱,从中取出几个扣着银色盖子的小瓶。“你们见过这个吗?”

  西迪欧和玛嘉子都连连摇头。玛利亚罗斯打开盖子,将小瓶伸到两人面前。西迪欧只是皱了皱眉,但玛嘉子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这个,额晓得这个。闻过这个。那帮人出现的时候,就是这股臭味。臭得不得了,所以额记得很清楚。”

  秩序守护者向玛嘉子请求协助,当然会支付比相应程度更高的报酬。虽然我们是这么提出来的,但玛嘉子回答说不需要钱。‘额什么都会帮,不要钱,帮同伴报仇就好。’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这自然是两全其美的。西迪欧也拿出来他之前收下的两枚一百万达拉的ZG合金币,本以为他会全部还回来,但是猜错了。

  “一、一百万,我收下啰。还、还有一百万,还给你们。”西迪欧将一枚硬币塞到琺瑠手中。另一枚正打算放回口袋里,途中又停下来,稍微犹豫了一会儿,交给了玛嘉子。“你、你本来不是朋友。我只是奇玛欧的朋友,你也只是奇玛欧的朋友。但、你和我、从今天开始是朋友了。听、听好,从今往后你就把我当作朋友好了,明白啰?”

  玛嘉子将一百万达拉ZG合金币紧握在手中、哭了出来。西迪欧抱住玛嘉子拍着她的后背。如果不这样,玛嘉子可能会哭得瘫倒在地。这也算是一副美好的光景,但并不是慢慢欣赏的时候。必须得让玛嘉子快点哭完办正事才行。多玛德君大声宣布:“目标是可能在第五区下水道本线中潜伏的SIX。各位,这两天也休息够了吧。三个小时。给你们三个小时来准备这次作战,然后立即实施,解决掉那家伙。这样一来战斗就可以结束,我们就可以获得胜利了。”

  作战司令部在玛嘉子和西迪欧的帮助下,迅速制作了第五区下水道本线以及其他主要干道的地图。并本别加注了“很棒的地方”的窨井和其他窨井。将这副地图与地面上的地图放在一起比较,至今为止GENOCID的动向便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凯兹利欧的地盘被入侵是在六月十三日,总长争夺不规则淘汰赛的第二天。到那天为止还有不少GENOCID在地上被人看到的情报,自那以后GENOCID就转为地下活动了吧。仔细想来,藏在黑市里的Suck·Doll,SIX的秘密基地之中,也有连接着下水道的出入口。从SmC时代开始,他就有利用下水道的倾向。

  总之,GENOCID夺走了凯兹利欧的地盘,还将他们都杀了。另外活捉了好几人,应该是为了逼迫他们带路吧。SIX和假SIX、以及GENOCID老兵们就是这样潜伏在下水道之中,与地面上的新兵们配合,开展游击式集会。大概,他们分发的商品也是在下水道之中储藏的吧。对了,那些商品中还有香水。这恐怕也是一种掩盖手段。下水道里很臭,长时间躲在里面难免会沾上臭味。为了掩盖这种味道,GENOCID们就在身上涂抹那种味道很重的香水。GENOCID俘虏的随身物品和死者的遗物中也有那种香水的小瓶。所以到这里为止的推测应该都是正确的。再发散一点想的话,那些家伙还将同样的香水散播给市民使用。到处都有人用这种香水的话,GENOCID们身上的味道就不那么明显了。一般人最多也就是想到:为什么那帮人闻着总是一股同样的味道啊,是不是有什么奥妙啊——然后大多就不会深究。当然这都只是我的想象,他们实际上到底有没有想到这一步就说不准了。

  集会有两种。SIX或假SIX参加的、以及没有参加的。前者都发生在凯兹利欧的地盘范围内,红色的印记覆盖的范围可以证明。而表示后者的蓝色印记则在艾尔甸各处广泛分布。

  这也只是推测:SIX或假SIX没有参加的集会,都是以少数几名GENOCID老兵为主导开展的。那么是不是这些老兵装扮成沟鼠族的模样,由从凯兹利欧的沟鼠族带路,通过下水道前往艾尔甸各处。沟鼠族很少以五人十人的数量一同行动,但两、三人一起的话就不稀奇了。西迪欧和玛嘉子也可以断定,如果只有少数几个人的话,在别的沟鼠族看来并不可疑,只要他们遵守礼仪,是可以被允许在别人的地盘上通行的。另外,惟有在第八区和第十二区发生的集会,各自只有一起。第八区下水道是比库尼尔的地盘,而第十二区下水道的头领则是阿加齐内,这两人都是很排外、警戒心很强的人。如果有复数的人闯入他们的地盘,大多会发生冲突。沟鼠族都知道这一点。凯兹利欧的带路人当然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让GENOCID避开这两个区域。

  SIX和他的GENOCID,在凯兹利欧的地盘之内活动起来应该是非常自由的。即便没有沟鼠族带路,也能够自己开展集会,他们可能也知道第五区本线的方位。他们通过相对宽敞的本线来让更多的人数移动,通过“很棒的地方”的窨井,来到地面上——在这个时候,因为他们并不像沟鼠族那般慎重,无意间将那种变异的脂羽虫放了出来。事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按玛嘉子所说,凯兹利欧有一处被称作“大殿”的地方,是四条本线的汇聚之地,下方设有净水器,污水在这里形成漩涡。如果一不小心落在漩涡之中,就绝对再也浮不上来了,甚至连脂羽虫和怪鱼史普基都无法靠近那里。凯兹利欧在这污水的漩涡上搭了一层木板,形成了方圆二十美迪尔的大型广场,能与之匹敌的,至少在凯兹利欧的地盘之中没有第二处。

  在大殿附近,是凯兹利欧的七贤,也就是七名领导人居住的地方。其他的凯兹利欧,一般是在下水沟上搭木板盖房间,或是在下水沟两侧的道路上睡觉。凯兹利欧还有四处被称为“大屋”的地方。如果以四处房屋所在之处作为顶点连接起来,大约是一个有些倾斜的菱形。大殿就在这个菱形中心的位置。对应地面上的话,那里就是铁锁休憩场以北,大概在暗市的正下方。

  四处大屋离大殿的距离几乎相同,并不远,大约五十美迪尔左右。

  曾经在大殿附近也有通往地面的窨井,但现在已经没有了。一百多年以前,暗市出现之后,便将那条路堵死了。大屋与大殿之间也没有窨井可走。如果要去大殿的话,只能通过大屋沿着本线前进。

  如果可以的话,很想确认一下SIX到底在不在大殿。为此,向德梅特里奥·阿尔贝蒂尼、四郎、还有老兵们抛出了我们的推论,来试探他们,但都没有表现出足以作为证据的反应。甚至也考虑过派皮巴涅鲁先去打探,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如果真的被我们猜中了的话,这样打探反而会让SIX发现我们的动向提前溜走。反正,他们储存物资的地方,肯定不是大屋就是大殿。至于那个SIX,我想他也不可能会在狭窄的下水沟边上睡觉。那家伙的根据地肯定就在大殿。其他的可能性总之都先无视掉。时间和战斗力都很有限。这些可能性大不了之后回头再来看。

  大屋一共有四处。以大殿为中心,分别在它的北偏东北、东、南偏西南、西偏西北。大致上就是东南西北各一处。因此秩序守护者也分为了四队,分别以东方传说中镇守天之四方的神兽命名。从北方进攻的是玄武队,东方是青龙队,南方朱雀队,西方为白虎队。以上四队将在不同时间点攻打各自方位的大屋,然后冲向大殿。

  玄武队领头的是八号突击队队长夏特·“神剑古雷哈”。在八号突击队之后,跟着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与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

  沿着下水道前进的队员们都身穿深褐色的连帽外套,面罩则替换成了沟鼠族常用的附有夜视镜的种类。古雷哈也是同样。他的右手放在锻冶士罗利·阿疆斯塔所铸、带有女性曲线风味的名品“**浪漫”的刀柄之上。左手则摸着天命OFRR背后的自动脱卸装置开关,这样便能够随时将盔甲脱掉舍弃。

  古雷哈一心在胸中吟唱着同一段话语。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汝为吾爱。汝为吾爱。汝为吾爱。

  自记事起,他便在黑暗大陆。母亲总是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汝为吾爱。汝为吾爱。再回想之后的片段,就是登上远航船,抵达了拉夫雷西亚第三帝国,与母亲就此分别,那时是八岁。然后就是到了艾尔甸,这是十一岁的时候。接下来在记忆中闪回的,是登船、被抢劫、强盗们的面孔、父亲死了。为了金钱谋划偷袭别人,然后被人反咬了一口,丢了性命。尸体是全裸的,看上去很滑稽,很凄惨。

  在那之后他无数次地去偷、去抢、去杀。为了自己,为了活命,为了**。他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罪孽。丝毫也不。他并非为了赎罪才加入秩序守护者,绝不是如此。他只有通过杀人这一行为才能让自己存活下去,因此他只不过是来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仅此而已。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去。他虽偷过抢过杀过,却从未犯过留下祸根的失误。他是比父亲更为优秀的劫匪、小偷、杀人犯。随后,也成为了能力过人的秩序守护者。

  太轻了,他被这么说。被SIX,被那个魔物,说自己的剑没有重量。虽然快,却太轻了。换言之,就是一把只有速度的钝刀。

  他自己也明白。他很慎重,他的内心深处畏惧着失误与败北。他有才能,他的剑已经很成熟。但是,他能够感觉到,面对这个对手,自己可能赢不了,因此他恐惧。比起臣服于这恐惧,他选择逃离,选择活下去。SIX,那是真正的怪物,会被杀——想到这里的一瞬,他便明白了。他的剑本身并不钝。只是他的心早已逃去大半,所以他的剑才会变轻。

  那时他的剑没能在SIX的两手上留下一丝伤痕。被SIX挡住,正当他引回剑身打算挥出第二击时,他被恐怖驱使,产生了强烈的预感。会被杀。于是在SIX用右脚踢向他侧腰的同时,他也自己向后跳去,正因为此他才没有死。对此他并不觉得羞耻。他是只有一条命的物种,只要还留得这一条命在,便还有再战的机会——然后再战之时,又一次因为恐惧而逃跑吗。

  他并不羞耻。他只是憎恨。憎恨藏在心中的懦弱之魂。这是像狗屎一样陈尸于街边的父亲留给他的唯一东西。而母亲、汝为吾爱、只将这一句话深深刻在他的心中便离去了。他只知道这一句黑暗大陆的语言。为什么,他在向SIX挥刀的时候,会突然说出那句话呢。Mo Love yo。Mo Love yo。Mo Love yo。

  他看了看表。七点零八分。在前方十美迪尔处拐弯,再向前十五美迪尔,便是北侧的大屋。

  队员们穿着附有消声垫层的鞋子。屏住呼吸,为了避免相互接触发出声响排成一列,试图掩盖气息。即便如此也并非毫无声响。但他并不认为会被敌人察觉到,如今,前方到底有没有敌人都是个未知数。

  汝为吾爱、他在胸中低吟,随后向身后的队长候补阿波罗·基夫卡做了个手势。停止、直到下一个命令为止不许移动。随后独自一人转过拐角。前方有灯光。既然有光源的话,夜视镜便反而会添麻烦。他掀开面罩,每踏出一步,便默念一句,汝为吾爱。他没有看着灯光,也没有看着那房间,在房间里堆积着的物资、摆着的床铺、床铺上横躺着的男人们、地板上睡着的男人们,这些全部——都没有进他的眼。汝为吾爱。无数次无数次默念,他的眼前有着别的东西。对于那东西,没有比“脸”更为清楚明了称呼了。那是一张像是女人的脸。他低声轻语:“——妈妈。你爱的到底是谁。如果你爱的是我,为什么又要抛下我。”

  有人盯着他。就在不远处。男人。穿着Revice的服装,握着可伸缩式长枪。长发,还很年轻。男人睁开眼睛,凝视着他,就仿如看见幽灵一般。随后回想起来世上并无幽灵,定睛一看,便也打消了幻觉、错觉之类的念头。

  他拔出**浪漫,刀刃在男人脖颈的正中一斩即离。“——妈妈。爸爸死前可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的名字哦。”

  头颅滚落在地,在失去头部的身体伏倒之前,躺在床上的两名男人惊得抬起身来,他将二人的喉咙精准无误地切开。“——妈妈。爸爸死得可比流浪狗还惨哦。”

  他使二人断气,又接连刺向正从地面上爬起来的三人。三人,连伤口形状都一如预料。“——妈妈。我发誓,我绝不会像那样死掉。”

  从床铺上跃起的四个人叫着什么,“好吵啊。”他说着、用刀身抚过四人的躯体。“——妈妈。我厉害吧。我不会输的。我不会死的。我很厉害吧。妈妈。”

  “……队长!”这是阿波罗·基夫卡的声音。夏特·古雷哈又斩倒两人,回过头来。“怎么,为什么要过来。我不是说了呆在原地别动吗。”

  基夫卡没有回答,“上!”只是对队员们下了命令。迪特尼希·波尔本泽的九号突击队与太台子的十号游击队也紧紧跟上。古雷哈咂了咂嘴,冲在了最前方。说来愚蠢,在睡梦中被袭击,敌人陷入了惊慌失措之中,早有几人逃远了。冲出了房间,已经在通道之中。古雷哈一眨眼便追了上去,以突刺问候了一人的后颈,随后又穿过另一人的身边,顺便敲下他的脑袋,一边追着第三人一边自言自语:“——妈妈。我之前是不是太害怕了。只不过只不过是太害怕了。怕得都想要依靠什么东西了啊。”

  古雷哈踢在第三人的腰间,第三人落入了下水沟。这一带的水流很激烈,大概是大殿下方的漩涡造成的吧。几乎称得上是湍流。第三人立即被冲走,而眼前还有第四人。古雷哈看了看表。七点十三分。玄武队应当在七时十分开始攻击大屋,七时十五分攻入大殿,计划是如此预定的。十三分的话还算过得去吧。第四人回过身,虽不知他想干什么,但在那之前额头便被**浪漫贴上。第四人惨叫着翻倒在地,古雷哈一边脱去外套一边跃过第四人,启动了自动脱卸装置。只消一会儿,盔甲便从身上剥离、散落在道路上,还有几块部件落在了水中。

  “——别开玩笑了。我依靠的只有我自己。汝为吾爱。真是好笑。我不相信什么爱。剑!剑!剑!剑……!对我来说只有这柄剑、才是真实……!”

  古雷哈丢下头盔向前奔驰。离大殿还有五十美迪尔。称不上是距离的距离。一眨眼便到了。大殿。充满了浓密的香水味。到处摆着像是蜡烛的照明器具,地板上铺着一层油光闪亮的黑布,还有几件像是沙发和床的东西,也全都被黑布覆盖着。也许GENOCID就是将这些黑布铺在物资堆上,用来歇脚和睡眠。还有栅栏,铁制的栅栏,其中有着几名像是沟鼠族的人。剑、匕首、锤、锁链、银色的餐具、水晶杯、以及其他、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道具四散在地。到处都有白色骷髅作为装饰。墙壁和天花板上生着好几根巨大的长钉,钉上挂着锁链,锁链上则吊着人。所有人要么是全裸、要么也和全裸差不了多少。有活着的男人,也有死了的女人,有身体以奇怪的角度扭曲着的男人,也有全身所有称得上是洞的洞都在淌血的女人。他们与她们的口中都塞着奇怪形状的器具。他们与她们因此无法发出声音。他们与她们要么就那样死去,要么就只能活着忍受折磨。

  在一切的中心,立着一张宛如王座的床。那个男人直立在床上,双眼之中似有魔界妖炎。男人裸着身体,肤色奇白,白得如同幽灵。细腰、宽肩。有四、五名裸女环绕着男人的下半身。股间的那东西与其说是耸立着不如说是昂扬着、看上去大得让人发笑。女人们像是在争抢一样对着那东西伸出手、贴上脸、不断亲吻。但男人对女人们根本不屑一顾,男人看着古雷哈,仅仅只有古雷哈。而古雷哈眼中也只有那男人一物。即便如此大殿中的情景也总会映入视界的角落。除了被锁链吊着的人和围着男人那东西的女人,大殿之中还有其他人的身影。其中还有与男人一模一样的人。好几人。鹰钩鼻的男人也在。还有人早已握紧了剑和长枪,数量不少。但古雷哈毫不在乎。要解决的问题只有那个男人。“——汝为吾爱。”

  身体在震颤,这是恐惧吗,还未搞明白时,便斩了一人、两人,与此同时也紧盯着那男人。他在前进,顺路又斩了一人。一旦视线从那男人身上离开一瞬,双脚想必便会开始发颤,他的肩膀手肘手腕便会发硬,他的刀便会失去韧性与锋锐。

  甚至到如今他也不明白。

  这到底是恐惧吗。

  那男人举起左手。“没事,放他过来,让他来本人这里。”

  于是他前进。没有人会再成为他的阻碍。因为那个男人如此命令。他能够理解这一点因果关系。但那男人的意图则难以推测。但这与他无关,他如同被吸引一样前进。耳中渐渐没有了声响,视野变得越来越狭窄。他的思考被那男人的存在占满了。还有两步——他唐突地想到。还有一步。跃起身来,便能杀了他——他如此想到。他并没有恐惧,他心中的懦弱之魂已经破碎消散了。他已经踏过比流浪狗还凄惨的父亲的尸体了。将他抛弃消失在远方的母亲的面容也被他拭去了。故而,如今的他无所畏惧。他紧紧地拴住自己的心,一步一步向着前方。他一直以来都处于最前方,至于在一切结束之后停下脚步也自有一番乐趣。他确认了一遍。身体。精神。杀得掉。他如此确信了。“——这是对你的回报,尝尝我的神剑吧,SIX,你那低劣的命运将由我来斩断!由我夏特·古雷哈……!”

  他跃了起来,化作雷光。那个男人就在眼前。**浪漫的刀尖似有灵光闪烁,移动轨迹则承载着他的全部身心与灵魂。那男人是徒手的,手边也空无一物,即便如此也似乎没有要躲闪的意思。但他的脑海中没有一丝犹疑。他,杀得掉,他这么认为。脑中只有“杀”这一种意志。他没有恐惧。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

  那个男人赤手空拳。全裸。周围没有任何武器。只有女人。四人、不、五个女人缠绕着男人的下半身。

  那男人将其中一人、Bob头的女人、抓着头发拎了起来。

  **浪漫斩了出去,由斜上方挥下,足以削金断石。

  从Bob头的女人左肩,斩倒了右腰为止,一刀两断。

  女人的下半部分落在了床上,上半部分还抓在男人的手里。

  “Ke·Hya……!”那男人将上半部分朝着古雷哈丢了过来,女人一边溅出内脏与血液、一边紧紧抱住了古雷哈。的确,女人环抱着古雷哈的双臂之中仍凝聚着力气。古雷哈立即将她从身上剥开,也许在这过程中还漏出了类似尖叫的声音。回过身来,女人已经摔落在地板上,即便如此也睁着双眼向上盯着古雷哈。古雷哈忘记了那个男人,只顾着和女人对视。

  “厄瑞涅EEEEEEEEEEEEEEEEEEEEE。My·Wife、My·Dear!你好可怜啊AAAAAAAAAAAAA。Ku·Hahahahahahahaaaahhhhh……!”

  能听见那男人愚蠢的大笑。冲击。古雷哈被打倒在地。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眩晕,只有一瞬。古雷哈清醒过来。那男人正俯视着侧躺在地的古雷哈。刚想要向他挥刀,有什么、那是人。女人。其他的女人。那男人右手抓着女人的右脚腕,突然就挥了过来,正要撞在他的脸上。

  不会吧——他这么想。无法否定,他恐惧了。身体在哆嗦,动不了。女人迎面飞来。他伸出双臂挡下了女人。女人的头、脸、在他的手臂上激烈碰撞。女人发出了什么声音。咕嚓。嘎咣,咿啊。啊嘎。随后他握紧了自己的剑,意识到了女人的声响。刚打算挥剑,女人又以惊人的速度撞了过来。咚梆。叽嘎。咕咳。咿哎。

  “A·Hahahahahahaaaaaaaaaaaaaaahhhh!怎样啊、本人爱刀的味道OOOOOOOOOO!本人也是急中生智这还真是个Nice·idea啊对不对?这刀棒到不行对不对!?你不觉得吗、哎哎哎、Sugarboy!?你说什么!?还不够!?很好,那就换二刀流来招待……!”

  风暴停歇的时间还不足一秒。古雷哈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的确是二刀流了。那个男人,SIX,左右手各抓着一只脚腕,分别是不同女人的脚腕。什么乱七八糟的,古雷哈想到。不知何时,本应早已破碎消散的懦弱之魂重新现身,并化作了夏特·古雷哈本身。嘎呗。噫咕。咚咣。梆哒。啊叭。哆嘎。啵咳。古雷哈被暴打着,被女人、不、被用女人打得直不起腰。古雷哈除了蜷缩着身体之外什么也做不到。好可怕。

  好可怕。从心底里这么想。

  好害怕,害怕得无法保持理智。不知何时开始,古雷哈恍惚地吟唱起来。

  汝为吾爱。汝为吾爱。汝为吾爱。

  她不懂得爱。她不是在艾尔甸出生的,只是小时候被父母带到了这里,然后父母便丢下她不见了。她被抛弃了。抛弃他的父母的名字和容貌,如今早已想不起来。抛弃自己的缘由也不清楚。有关故乡的记忆都是一片朦胧。她自小便是一个人,漫无方向,在泪水中过活。但仍是想方设法活了下来,偶尔会和有同样遭遇的人一起,或者就是自己一个人。她靠吃泥土活了下来,除了泥土以外,凡是能塞进嘴巴的东西她都吃过。她不懂得爱。至少,爱这种东西一次都没有保护过她。照亮她的道路的是义。义给予了她尊严与骄傲。因此她为义奉献上了自己的所有。正是因为有义,她的存在才有了价值。

  夏洛特·琳迪作为从东方进攻的青龙队的先锋,突破了东部大屋,不久便抵达了大殿之中。青龙队包括她的十二号游击队、拉德·瓦侬的六号突击队、普兰克·“教师”·斐尼法率领的十九号巡逻队。最先冲入大屋的是拉德·瓦侬,但是在乱战之中琳迪迎头赶上,并带头冲出了大屋。她奔跑在通道之中,除了奔跑不作他想,途中脱下了深褐色的外套丢在了下水沟中。大殿就在眼前。她回过身来高喊:“为了义……!”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队员们纷纷以粗豪的声音相应并脱下外套。不论是琳迪的队伍、瓦侬的队伍、还是斐尼法的队伍之中,都没有一名女人。在场的女人只有琳迪。那又如何。

  曾经,为了生存她也利用过自己女人的身份。而如今她早就将其舍弃。这副身躯,仅仅是为了贯彻义而挥舞的一柄剑而已。

  队长候补利奥波德·迪南大呼:“七点十六分了!”琳迪不作回答,只是加快脚步。径直看着前方,视线的另一端,便是大殿。有人出来了,进入了道路中。像是GENOCID的男人们。人数不清楚。并不是几个人,而是更多。但不足以造成威胁,下水道的通道只有一点二、三美迪尔宽。尤其是全副武装的人想要两人并排都极为困难,基本上就是不可能的。得排成一列,至少也得倾斜着排成一列半。因此人数不是问题。

  在大屋中将带着夜视镜的面罩抬了上去,琳迪重新将它放下。敌人握着可伸缩式的长枪。会用那个朝自己刺过来吧。来呀。来呀。有本事你就来。琳迪略微放缓脚步,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盾挡在身前。用腰,腰上要使力。将自己的身体视作钢铁,绝不动摇的钢铁,坚信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冲撞在一起。嘎梆嘎兹。盾上刺了两、三根长枪。但不算什么。就这样撞过去。啊咳。被琳迪的盾牌压在身下的GENOCID,又将身后的另一名GENOCID压倒了。队长候补和队员们赶了上来,从她的左右两侧刺出长剑。咕咔。唔啊。一名、不、两名GENOCID倒了下去。琳迪踏过他们的身体,又朝后面的GENOCID用盾牌招呼过去。于是敌人纷纷后退,似乎是认为比起在狭窄的地方迎击,更应该将对方引到宽阔的地方一举歼灭。

  琳迪将后退的两、三名敌人打落下水沟,带着青龙队的队员涌进了大殿。被敌人引着,青龙队径直冲进了敌人的包围之中。当然,早在预料之中。前方,右边,左边,全是敌人。大殿的地形、敌人的配置、还有SIX在哪里,全都不清楚。但那又怎么样。早有觉悟了。琳迪厉声大叫:“——全员奋战到底!让我看看你们能死得多么光荣……!”

  当队长已经命令自己去死、还要考虑如何活下去的软弱之人,至少在夏洛特·琳迪的队伍之中是不存在的。一个人都没有。队长候补利奥波德·迪南嘶声呐喊:“拉撒嘞啊啊啊啊啊啊!”这段连他本人都不清楚是什么意思的喊叫是十二号游击队的著名景观。琳迪向前冲锋,擦身闪过面前GENOCID手中长枪,扑上去对着那人脸上便是一记头槌,同时手中的剑刺入了对方腹部。拔出剑来顺势将左边刺来的长枪用盾挡开。咣。兹哒。嚓。叭。火花在飞溅。血雾在弥漫。空气中满是热量。那温度几乎盖过了战场的恶臭。忘记了眨眼。呼吸这一动作早就从意识中完全消失了。她挥舞剑的时候,总是尽力戴着头盔。挥着剑的自己,到底是一副怎样的面容,她也不甚清楚。但能够想象。她恐怕是在笑。瞪大充血的双眼,龇牙咧嘴,笑个不停。她每挥出一剑都会在头盔之中笑一次。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用盾挡用剑斩用盾拨用剑刺。又一次用盾挡下攻击、挥剑砍倒敌人之后,她感到手中之物变得沉重起来。早已砍钝的剑只能用来敲打近距离的敌人因此便将它丢下。弓下腰用盾守住前方拔出了短刀。就在那时,看见了。看到了。就在大殿中央附近。黑色、巨大的床。在上面站着一名全裸的男人,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不,那是人。女人。也是全裸。女人。两个女人。抓着她们的脚腕,扛在肩上。那个男人是SIX。SIX。SIX。带着某种蛇的特征的脸向自己转了过来,透过夜视镜几乎能看到他的两眼放出的光芒。SIX踢飞了什么东西。从那床上有什么东西滚落了下来。什么。是人。金发。秩序守护者的紧身衣。是夏特·古雷哈吗。SIX咧开那张极为不祥像是撕裂开来的嘴:“——杰杰杰杰伊!你你你你这个废物!赶紧去把那边想办法处理一下……!”

  杰伊。杰伊就在附近吗。在哪里。就在这里吗。琳迪用盾撞开一名、两名GENOCID,同时扫视四周。玄武队。发现了。但是,就和琳迪带领的青龙队一样,刚一进入大殿便被拦住了,几乎要被逼退回去。敌人。数量。一百。不,还要多。在哪里。杰伊。从哪里——

  “琳迪……!”

  近距离响起的怒吼。被人拽倒了。不像样。太大意了。琳迪一屁股摔在地上,一名男人就像伞,挡在琳迪头顶上,弯着腰,如同要以那副巨大的身体,将琳迪包裹起来一样。

  意料之外的雨点降了下来。哗啦哗啦。琳迪抬起头,落下来的雨很热、很红。“——瓦侬……!”

  “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六号突击队队长拉德·瓦侬好像背后驮着什么重物一样挺起身体,随后扛起盾牌,挥舞手中大刀。琳迪看见了,就在瓦侬的背上伏着什么东西,被瓦侬的动作甩了下来——或者应该是自己跳了下来,在四、五美迪尔之外的地方落地。鹰钩鼻。灰色的眼睛与头发。加百列·达的衣服。手中有钉子。琳迪从地面上一跃而起。“——杰伊……!”

  瓦侬“唔唔嗯嗯”地低吼着双膝跪地。他的肩和后背上刺着好几根钉子,在钉子的附近还有洞。天命系列的护甲被轻而易举地贯穿,血液仍从洞中喷涌。原来如此。杰伊从上方,像猛禽一样俯冲下来,本应将我就地了结。我没有看见,但瓦侬发现了,所以保护了我。多管闲事,真是多管闲事——根本没有思考的空闲,杰伊来了。钉子飞了过来,四根。对付不同的对手要用不同的手段。此时盾牌只会使视野变得狭窄。于是立即做出了判断。琳迪不是用盾、而是挥出短刀试图击落那些钉子。打中了两根,剩下两根、一根刺在左肩,另一根落在右胸。杰伊在靠近,已经到了眼前。很快。来不及了吗。两臂都挪不动。怎么回事。伤口。是钉子的缘故吗。如果我这条命就在这里终结——不、不会终结。

  “杰伊伊伊伊伊伊伊伊伊……!”瓦侬在呐喊,不仅是呐喊,还站了起来撞向了杰伊。两人在空中相撞,杰伊被撞飞了吗,不,似乎又是自己跳开了。瓦侬单膝跪地,地面上的血水化作了湖泊,瓦侬便是源头。即便如此瓦侬也试图重新站立。

  琳迪不禁大叫:“笨蛋!”只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即便如此这话也过于愚蠢。闻言瓦侬大笑一声。“——用这副身躯保护某个女人,乃是男人的夙愿……!”

  这个男人说的话比我还蠢,琳迪这么想到。明明早就舍弃了女人的身份,但不知为何浑身涌出了巨大的力量。我还能继续战斗。“站起来,瓦侬!这还不是我等的死期……!”

  瓦侬抛下盾牌,腾出左手来撑着膝盖让自己直起身来。“正是……!”

  七时十八分。琺瑠队、乔比·加拉玛的十一号游击队与杜南·赛普汀的二十九号巡逻队组成的朱雀队,按照事先预定突破了南侧大屋。目前为止损害轻微,没有一人丧命。另一侧的大殿之中,已经开始了激烈的战斗。琺瑠的心中没有波澜,风平浪静。不论如何,最终的目标都是十分明确的。向着那个方向前进便可。情势极为单纯,没有犹豫的理由。不仅如此,如今的她有着坚实的支撑——那句话。

  ——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

  没有去见他。明明想要去见他。说不定,这副身体就是因为太想见他想过了火,才会突然晕倒的——她甚至这么怀疑过。但是,还是没去见他。完全有机会见面,但这大概不是他所期望的。连从床上抬起身体都无法如愿,他一定不想让人见到那副模样吧。他已经品尝过了太多的屈辱,无法再承受更多了。但是,还是想要见他。可以的话、只是、想要抱住他。想要抛下一切、一直就那样抱着他。她未曾想过自己也有如此激烈的一部分,也没想到自己竟将他看得这么重要。

  她生性过于倔强,与寻常的恋爱自是无缘。话虽如此,她也曾经喜欢过一个人,然而对方爱的是她的妹妹,她对此也一清二楚。这份喜欢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为了妹妹便可以压在心底的程度而已。实际上,比起自己那朦胧模糊的恋心、妹妹对她来说要重要许多倍。因为释拿与她留着同样的血,是她唯一的亲人,因此自然也值得她去爱护。她一直认为自己很单纯,为所有事物列出优先顺位,然后按照顺位行事。状况一旦复杂起来,她便会感到难以平衡。她很单纯,因此她不明白。

  她明白那个男人比谁都要更加敬爱自己的义父。义父亡故之后,义对男人来说变成了最优先。男人看重义胜过其他任何事物。为了贯彻义,男人可以牺牲其他的一切。为了义,男人总是做出最合理的决断。即便如此,男人也决非轻视其他的事物。对于为了义而死去的人,男人绝非将他们视如敝履。男人只是判断,根据判断时而需要舍弃,于是便舍弃了。因此,男人不得不披上冷酷无情的面具。男人自己也不允许自己开朗愉快地度日,男人认为这样太过厚颜无耻。为了理应处于第一顺位的义,男人选择了自己的道路,为了义,男人才活着,仅仅是为了义。

  既然如此,男人便不得不活下去。男人是必要的,如果说在丹尼斯·桑瑞斯亡故之后的秩序守护者之中,仍有什么不论如何也无法欠缺的东西的话,那便是他。并非袭名第二代的罗叉、并非琺瑠、并非马修·修奈特,而是优安·桑瑞斯。即便大家都不说出口,但心里都明白。初代总长还在时,实际上便已经如此了。对于比任何人都要了解银色军团、乃至连细枝末节都一清二楚的他来说,这单纯明了的事实想必也是早已理解了的。

  那时,她正是因为此,才愚蠢地坚信,他一定会在之后脱身赶上来。在那一瞬间她没有任何犹疑,想来连自己都觉得哑然无语。因此虽有恋恋不舍,还是留下他与他的部队先行撤退,信任着他冷静的判断力与坚如钢铁的意志。他所想的一定只是,比起她、他来拖延敌人更有效率而已——她是这么推断的。至于说让她逃跑、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在乎这个。为了义,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将她牺牲——她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

  他的视线,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追在她的身后。

  偶尔、不、少数几次、她也暗地里察觉到了。

  于是后来,她也开始默默注视着他。

  如果双方的立场与如今不同的话,也许、凭着某种契机、他会紧抱住她,也许还会贴上双唇,而她也许便不会拒绝。说实话,这种情景也曾出现在梦中。

  然而,她与他都已为义奉献了全身心。有必要的时候,他一定会舍弃她的,那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将她视作是女人。否则的话便太过残酷、太过不负责任、结果必将使她受伤,他一定便是这么想的吧——她如此推测。

  她很单纯,因此不明白。

  ——我没事。我还站得起来。你先走吧,一如你平常那样,一往无前。

  以中间人传话的形式,她听到了他的话语。那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仿佛终于能够触碰他的内心、窥得其中一角一般。

  活下去,这是他的恳愿。至少让她,无论如何也活下去。他从一开始就为了她做好了死的觉悟。为了让她逃走,为了让她活下去,他做出了如此的决断。对于秩序守护者来说,他远比她更为重要。没有一件她能做到的事是他办不成的。他理应知晓这一点才对。然而他仍然,想要让她活下去。

  这一次他的判断一定是错了。

  但她、觉得活下去很不错。

  一往无前的感觉也很不错。

  她相信。

  他一定会重新站起来。

  七时十八分,马上就要十九分了。大殿就在眼前。

  路程之中,她一度回头。在她的队伍中有康拉德·亚瑟,有道森·萨迪亚,有潘泽塔·“红毛”·艾尔兰蒂诺,有幸司·庚。他们只是暂居于此,总有一天会回到他们原本所在的地方,回到他们原本的上司手下。所以优安,快点回来——这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就算只是想一想都有了罪恶感。但是,优安啊,我想要见你,想得无法忍耐。想要被你触碰,也想要触碰你。这份心情如今也在支持着我。让我一往无前,不动摇、不畏惧。优安,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

  七时十九分。比玄武队晚四分钟,在青龙队之后两分钟,以秩序守护者副长琺瑠为首的朱雀队成功突入大殿之中。

  “为了义……!”

  那是我的全部,因而我的身躯,只为它存在。

  死神在前进,除此之外不作他想。身体很轻,双脚,双臂,全身,都好似被解放了。就如同——是啊,如同那个时候一样。太阳鬼仍健在的时候一样。被称作死神的男人将心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都交给了太阳鬼,**则仅是一柄剑——不,是死神的镰刀,将愚蠢之徒、恶汉之众、伪善之人那彻底**的灵魂收割。仅此就好。没有必要在脑子里纠结为什么怎么做针对谁。什么标准、什么善恶、什么正邪,不需要这些。对于死神来说,只需要一个信号,斩、还是不斩。这就很好,那个时候就是如此。而如今——死神也终于又回归了单纯的死神,在下水道中狂奔。

  死神带着面罩,这东西已经让人做好一段时日了。作为头盔的替代品,区别在于只覆盖了脸部,是死神模样的面具。当初为了效仿太阳鬼,死神从未戴过头盔。然而这种执念已经够了。如今在这里,死神只是死神罢了,这副面具与死神很是相称。死神无需人一般的面孔,变成人形的死神只会失去威能。优安。优安·桑瑞斯。聪明狡诈如你,也未曾想到过这一点吗。将我关在名为人的枷锁之中又是作何打算。你本就应该把我当做死神来用才对,就像现在。

  “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从死神的口中发出低声,从死神的眼中漫出绯红的光芒。死神的头不作摇晃,死神的重心恒定不动,唯有双腿像是别的生物一样、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活动着。但是。但是啊——优安,这话只是我乐意才跟你说的,反正你肯定也无法理解,我似乎还从未像这样、凭自己的意愿跟你说过什么话。我——我被解放了。被那场败北,被那次失败,被那个男人打到体无完肤——我觉得这对我来说大概是很有必要的。不知从何处不断涌上的强烈好胜心、近乎疯狂的战斗**,太阳鬼教导我要学会抑制这些,告诫我要成为义之剑,而非只会无故伤人的凶刃。没有那份才能、也没有相应觉悟、却继承了太阳鬼遗志的我,曾试图要去驯服那份疯狂。我无法成为太阳鬼。但总能想方设法接近,哪怕只是一点点。那个德高望重、我敬之如父、仰慕爱戴的人——我果然还是、一步也无法靠近。知道这条路永不属于我的那一刻,我变弯了、变钝了。

  我和那个男人打了一架。使尽全力、然后被敲倒在地。但我借此回想起来了。那份疯狂、那份始终无法彻底抑制的冲动。

  最初只是为了保护凰州难民同胞,但渐渐地我开始着迷,对斩人、对看到鲜血。优安,恐怕你是不懂的吧。我的饥饿、那按捺不住想要斩人的冲动,我的干渴、在体内汹涌的对流血的渴望。但太阳鬼他明白。在我忍耐不住的时候,他邀请我。来打一场吗,罗叉。于是我们用木刀相拼,我被打中了无数次,即便如此我还站着,于是直到我倒下为止,木刀都在我身上不停落下。之后他对我说,变强吧,罗叉。变得更强,成为比谁都更锐利更坚固的义之剑。

  他是个强大的人,他总是正确的。不。对我而言的正确,是那个人的生存方式。

  我不懂什么正确不正确。我终归只是一柄剑,只是死神。连左和右都分不清楚。说到底,我根本没有眼、也没有耳。所以我只能被人握在手中,被人挥动——如今就是被那个玩笑一样的男人吗。

  优安,就不能是你吗。总有一天必将重新站起,回归我们之中的你,岂有不能的道理。

  我不懂。我不懂。死神什么都不懂。对于死神来说根本无所谓。至少在此刻。

  有人在身后喊叫:“七点二十一分了!”

  “羅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异……”

  死神呐喊着冲进了大殿。敌人没有防备。大殿之中一团乱麻。四处都是乱战、乱军、分不清形势。最中央有个像是台子的东西,上面有着全裸的——SIX。有两处监牢,其中是沟鼠族。北边的玄武队、东边的青龙队、南边的朱雀队,不论哪边都没有区别。从各处涌来的敌人和友军彼此穿插、挥砍、突刺、扭打在一起。有生者也有死者,死者的残骸滚得遍地都是。地板上铺着黑布,全都又湿又乱。几乎没有从容的落脚之处——死神只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本就没有考虑过要指挥从西侧攻入的白虎队,这种事交给李童晏和切斯·彼得就好。死神瞬间便用那双透着绯红的眼辨明,当斩之敌、以及其他。死神的手已经拔出了那柄与他不祥的外号并不相称的大刀“日轮”。死神将日轮滑入敌人耳下只是手腕一动便使敌人头颅飞出,在被血液溅个满身之前,死神便已冲向另一人将日轮埋入下颌,随后依然是手腕一拨将敌人头颅割下,伸肘击倒一人、用腿扫倒另一人,在他的脖子根踩下一脚粉碎脊椎,又一挥日轮带走一颗人头,踢倒敌人、殴打敌人,斩。每斩一次刀刃便滑过一片血肉脂肪。日轮与那些砍多了就会变钝的普通刀具不同,日轮斩得越多便越是能斩,越是沐浴血液便越是活起来一般闪亮。它是会以妖异的光自行吸引猎物的刀,就如同暗夜之中的一团明火,飞蛾们——

  飞了过来。飞蛾。好似在舞动。SIX。不,面容相同,体格相同。但是,穿着衣服。紧身衣,各处附着细绳状的武器。这家伙不对,不是SIX——然而,是敌人。敌人便当斩。

  “——走开,次郎……!”听到了SIX的声音。

  假SIX在空中将全身的绳状武器尽数展开,压迫而来,似狂风暴雨,死神嗤笑道:“——可笑……!”

  绳雨落向死神、正确来说,是落在了有翼魔人的羽翼上。羽翼保护了死神,八枚羽翼都受到了损伤。仅此而已,甚至都没有破碎。

  死神将日轮径直向上一挥,从假SIX的股间一路斩至头顶。假SIX发出一声“啊噫……”随后便裂成了两半。右半身向左半身无声地告别,左半身向右半身无言地再见。右半身从死神的左边、左半身从死神的右边掠过、落于地面。脏器与其他东西四处泼洒。

  沐浴在仍是温热的血液之中,死神舔了舔漏进面具内部的液体。并没有品尝出任何味道,死神开始寻找下一个敌人。

  “——敌人也不可小瞧……这话实在是不想说出口啊喂……!”本打算咂嘴,中途却不觉笑了起来。

  将下水道作为根据地,总有一天会遭到阻碍。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因此本打算在阻碍来临之前进入下一阶段。但对手的行动比他预想的要快,甚至连预先侦查都没有就敢大举进攻。据他所知,如今在艾尔甸之中,与GENOCID产生共鸣之人——他称他们为‘辛巴(译注:Sympathizer的简称)’——组成的情报网也没有得到相关消息。不、难道是沟鼠族在帮忙?凯兹利欧的幸存者吗。原本秩序守护者就和沟鼠族有密切来往,所以可能性不小。但这都无所谓了,不论怎样,敌人都已全力攻来,没有浪费一点时间,大胆地投入了所有战力。这是一场赌博,敌人赌赢了。暂时赌赢了。

  大殿之中混乱不堪。从四条通道,敌人几乎是一齐涌了进来。本人那帮粗制滥造的手下们,净是些菜鸟、蠢货、大惊小怪的胆小鬼,真是丢人呐、丢人呐、丢死了个人呐——虽是这么想,呀,但也没辙呀。他那用完就丢的爱子次郎,被那个精力旺盛得奇怪的死神一刀砍了。都说了走开你还非要冲上去,唉,没辙呀。

  他将肩上扛着的两柄爱刀——其实就是两个女人,已经变成累赘了所以干脆丢掉,缠在他下半身上的另外两个女人也伸腿踢开。低头俯视着已经完全变成两截还在那里啊呜啊呜叫着的Bob头老婆。这家伙——没救了呀。看上就没救了。已经没用了。反正肯定都要死了。至于特地给她做苏生式——真遗憾、呀,其实也没那么遗憾——根本没那个空闲了嘛。

  然后他瞥了一眼滚在床脚的那什么叫夏特·古雷哈的玩意儿,翻着白眼口吐白沫,似乎还有一口气在。无所谓啦。是呀Baby,怎么都无所谓。It’s all right,不是什么大问题。人生就是FUCK。这点永远都不会变。他带着点愉悦的念头舔了舔嘴唇。“——这里是不是应该、先撤退一下……?”

  没有必要非抱着这地方不放。布置还在进行中。虽然无法保证万全,但足够让事情发展起来了。他将脱在一边的裤子穿上,一边努力拉上拉链,一边环视大殿。我军略处劣势。尤其是南边和西边的通道已经彻底失守,那边的敌人似乎很厉害嘛。不过,东边通道的敌方部队被杰伊持续蹂躏着,至于北边,他的儿子六郎率领着的部队已经将敌军压制住了。他看了一眼囚禁在监牢中可悲的沟鼠族们。他们就像是要从他的视线下逃离一样向后退去,身体挤在铁栅栏上。监牢有两处,在其中一处上面,坐着他的儿子一夫。

  他对着一夫吩咐道:“杀了他们。”一夫和他很像。仅次于在发布会晚宴上死去的骨敌、那个被他称作影武者的儿子。一夫继承了他所有的外表特征、至少是外表。本质则完全不同,一夫很老实顺从。一夫从背上取下摩德洛里刀,表情毫无变化地将刀身刺入铁栅栏的间隙。可怜的沟鼠族们发出临终的惨叫。他猛地从床上跃下。“——杰杰杰杰伊!游戏要开场喽!还不跟紧本人……!”

  他径直朝着北方通道冲去。他的儿子六郎前来迎接,狗屁不自量力地一言不发就抢了领路的活儿来干。六郎性格阴郁又不显眼,但是让他去做的事情总能做好,就算不说他也能自己察觉到该干什么。由他的亲生儿女组成的亲卫队SIX NINES,如今也只剩下一夫和六郎两人了。他试了试让自己沉浸在感伤之中,但不可能嘛不可能不可能impossible。他至今为止已和各种女人生了三位数、也许达到四位数的孩子,但不论哪个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儿子”或是“女儿”罢了。说实话,他也抱着一点小小的期待。也许说不定、能生出像是他的分身一样的孩子。然而梦想破碎了。噼里啪啦、哗啦哗啦,碎得满地都是。每当他多出一个孩子,他都会品尝到失望。甚至是绝望。即便如此、呐,已经习惯了。早就习惯了。本人的悲伤早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啦啦~~啦啦~~

  他哼着小调踏入了北侧通道。杰伊、以及一夫就追在后面,他不必回头也能知道。他那些包皮垢一样的手下们,不久就会雪崩一样朝着这北侧通道蜂拥而来吧。银虱们也是,会像金鱼屎一样粘得紧紧的吧。然而无所谓。他很是轻松写意。脚步轻飘飘的啦啦~~他的儿子,阴郁的六郎在他身前五美迪尔左右,他突然涌起一种想要追赶超越六郎的冲动。他因此变得更加雀跃了啦啦啦啦~~脚步越来越快,以至于连自己都惊讶喂这货好奇怪啊没问题吧即便如此啦啦啦啦~~他就是这么开朗。不对。不~~对。不~~~~对的哦?才不是那样呢。

  他兴奋起来了。异样地昂扬起来了。他的**果真还是长着能够分泌那种名叫多巴胺的神经递质的器官吗还是没有,他虽无法判断,但能够确定与之类似的东西正噗咻噗咻地几乎要从身体里爆出来了。脑海的角落里有亮光在叭叭地一明一暗。眼睛一定闪闪发亮。鼻子深处透着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的味道,呛得他忍不住想要掉眼泪。然而理所当然,眼泪什么的东西一滴~~也淌不出来。本人的悲伤早就散得一点都不剩了。总之这种感觉他有印象。最近,他终于了解到这种感觉到底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可不是啦啦啦啦~~的时候了哦啦啦啦啦。他猛地伸出手去抓住六郎的肩膀。“——等等六郎、Wai、Wai、Wait!停停停停给我停下来……!”

  “——父亲大人……!?”六郎停下脚步转过身。

  能感到身后的大白痴·愣头青·“八公”·杰伊和MySon·“真他妈无聊”·顺从者·一夫也停了下来。

  好臭……!

  他咂了咂嘴。好臭!臭、臭、臭。为何——如此的Bad Smell!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他妈的来了。在附近,速度超快。

  在他的脑内以光速闪过的思考——完蛋。待在这里要完蛋。那个家伙,不行,不行不行。本人才不要在这种地方和那个鬼畜玩意儿拼死一搏。至少现在不行。要是受重伤的话,很可能就得一切重头再来了。

  操。SHIT。FUCK。GODDAMN。被算计了。竟然被算计了。一口气直往人家陷阱上踩啊。是哦。不是同时。时间差。攻击有着时间差。从四个方向。白痴。笨蛋。本人这个白痴。那家伙居然没来,就不觉得奇怪吗。他理应出现才对的呀,打头阵出现。然而,却是时间差攻击。最初的部队必将最先被击溃,北侧的道路。因此便出现了漏洞,本人就会打算从这里撤退。如果本人决心要打到底的话,那帮家伙就可以在大殿中了结一切了。不管怎么样,都是被人家算计了。

  来了噢。来了啊。那家伙来了噢。都能听见脚步声了噢。都有种气场一样的东西压过来了噢。能感觉得到。打骨子里感受得到。那毫无疑问就是皆杀骑士、破坏之主。人类只能趴在他脚底下,就连魔导王都只能一口一个卿、卿、卿、卿的叫啊。那个男人噢。恶鬼要来了噢。并没有当初那么恐怖。那家伙变弱的程度大到一眼就能看出来。但是,还是不能放松。是噢,可不能小瞧他噢。为了得到什么,就必须得失去什么。这种时刻总是会有的嘛,对不对呀?

  他一瞬间便下了决断。“杰伊,前面就是你的葬身之所。”

  “遵命,我主。”在杰伊连半秒踌躇都没有的回答结束后——不,还在回答之中,杰伊便从他的身侧冲出。

  “本人还没见过蠢到你这个地步的人呢。”他到底有没有说出这句话,连他自己都不甚清楚。

  “我很光荣。”至于杰伊的回应就更加模糊不清了。

  大概只不过是幻听吧。

  他们已经背道而驰。

  “——逃跑了……!?”

  应该没有看错。前方大约十五美迪尔。像是SIX的人影本来正在朝这边过来,一共四人,但走到一半其中三人突然折返。剩下的一个人呢?正在冲来,那是——杰伊吗。

  多玛德君走在玛利亚罗斯前方五美迪尔、不、七美迪尔左右。皮巴涅鲁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身后有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和露西。再后面一点,北侧大屋被海因茨·库尔艾尔冯的二十五号无名队控制着,但他们仅仅只是负责断后。不能让战场波及到大屋。可以的话在通道中解决战斗,最次也要将SIX逼回大殿,在那里结束一切。

  让玄武、青龙、朱雀、白虎四队以两分钟的时间差依次进攻大殿,这样一来消耗最大——恐怕都有被歼灭危险的玄武队所在的北侧通道,便一定是SIX的逃离方向。在这里便是以多玛德君为首的原ZOO小组出场的时候了。原ZOO小组在玄武队进攻之后十分钟,从北侧大屋向大殿进发,预定七时二十五分抵达目的地。形成彻底的包围网,以讨伐SIX。

  这作战并非十拿九稳,而是一场豪赌。当前方出现SIX的身影时,玛利亚罗斯本以为已经赌赢了。但马上就意识到,还早呢。当包括SIX在内的那三人突然转身就跑的时候,产生了猛烈的想要摔东西的冲动。比如摔个卡塔力试试看——当然,这不是拿半鱼人撒气的场合。

  杰伊与多玛德君的距离正向着无限接近于零拉近。皮巴涅鲁可能想过要踩着墙面冲出,但下水道的通道毕竟很是狭窄。而且因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身高一百九十桑取的家伙,挡住了视线。只不过,下水道相当的七扭八歪,因此玛利亚罗斯才能多少看到一点前方的状况。皮巴涅鲁一定是打算冲到多玛德君身前,自己想办法干掉杰伊,但还来得及吗。就在那之前——

  杰伊突然停了下来。不,不单纯是停了下来,而是向后一跃,Backstep。突然浑身一颤。怎么回事,这股寒气。多玛德君大吼:“——防御……!”命令很短,玛利亚罗斯连忙遵从,总之就是尽可能快地做出防御动作,至于其他的事情根本来不及考虑,全都交给身体自行反应。玛利亚罗斯靠着墙壁弯下腰两手抱住头。响起了吓人的声音。有什么交错飞过,带着像是将下水道的空气撕裂一般的咻咻声,打在了墙壁地面和天花板上。梆梆叭叭滋滋,还有水声。“——疼……”这是、自己的声音。难以呼吸。右腰上有着什么。听见了莎菲妮亚的尖叫。卡塔力的半鱼声。露西叫着什么。由莉卡在干嘛呢。不知道。话说——什么玩意儿,超级疼的,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搞的……?

  多玛德君又一次怒吼:“——还没完……!”

  玛利亚罗斯保持着防御姿势试图看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很可怕啊,看都看不清楚的东西——不如说、不知是何物也不知它从哪来,却随时都有可能死于其手——这种状态是最恐怖的。夜视镜没有戴在眼睛上,很暗。但是,能够看见。有什么、光,火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直线。其中一道——朝自己过来了。从斜上方。玛利亚罗斯立即缩起身体。鼻尖。贴着鼻尖过去、不,擦着过去。比起疼痛,感觉更像是热。下一瞬间,右肩上传来了冲击——这一次是结结实实的激烈痛楚。玛利亚罗斯看了一眼右肩。钉子。杰伊的钉子。刺在肩上。并不是什么大的伤口,但试图站起来的话,右肩和右腰就像是被碾压一样传来剧痛,几乎在脑海中鸣起钝响。玛利亚罗斯捂住右肩的钉子看向前方。皮巴涅鲁正要向杰伊扑去。也就是——杰伊第二次向后一跳,同时投出大量的钉子,向着不同的方向。其中一部分直线飞来,另一部分通过墙壁和地面反弹、向玛利亚罗斯他们袭来。是这样没错吧。并不清楚皮巴涅鲁有没有被钉子打到,但皮巴涅鲁已经抓住了杰伊。

  杰伊几乎没有防备,连钉子都没抓在手里便迎来了皮巴涅鲁的攻击——与其说是攻击,从这里看来,就像是一把抱了上去。

  两人撞在了一起。

  互相交缠,回旋。

  宛如正在跳舞。

  杰伊两手紧抓着皮巴涅鲁的左臂,两腿钳着皮巴涅鲁的下半身。皮巴涅鲁的动作也因此受限,具体而言,便是左手握着的雌剑莉蕾扎难以使用、也无法通过步伐调整距离与位置关系。但是,右手中的雄剑库雷亚达是自由的。雄剑库雷亚达是兼具穿刺与斩击两方面性能的短剑,而雌剑莉蕾扎是弯曲的斩击兼解体用短剑。雌剑莉蕾扎无法使用,似乎是考虑到这一点,皮巴涅鲁打算一击将对手解决。在杰伊的脸上——大概是眼睛、右眼球上用雄剑库雷亚达深深刺下,直到从后脑勺刺出了剑尖为止。杰伊发出了什么声音。那声音无法构成词语,是临死前的悲呼吗。不对、

  杰伊松开了皮巴涅鲁的左臂,随后,这次真的是抱了上去。以两臂紧紧锁住了皮巴涅鲁的身体,猛烈地扭动身躯。

  道路只有一点三美迪尔宽。会掉下去。两个人、掉进下水沟。掉下去了。落进了湍急的污水之中。

  玛利亚罗斯呆然不动,连一声“啊”都发不出来。

  但多玛德君不同。“皮普……!”

  扑了上去,双膝跪地,伸出手。

  好像抓到了什么。手。还是衣服。

  “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哦哦啊啊啊啊啊……!”

  然后一口气拎了上来。已经湿透了的皮巴涅鲁——不仅是他、还有仍缠在皮巴涅鲁身上的杰伊。多玛德君猛踹杰伊的肩、头,总算将他从皮巴涅鲁身上剥了下来。皮巴涅鲁马上站了起来。“……抱歉。”

  “追!”多玛德君奔了出去。皮巴涅鲁也一边甩着身上污水一边跟了上去。玛利亚罗斯刚打算跑动,右肩和右腰便传来激烈的疼痛,疼得几乎掉出眼泪。但是不能哭,不仅没哭,反而冷静下来,将刺在右肩和右腰上的钉子接连拔了下来。就算拔下来也很疼,但是至少身体已经可以活动了。回过头,莎菲妮亚正被由莉卡和露西搀扶着。虽然担心,但现在时间紧迫。必须得赶紧了。

  “不要勉强!”即便被这么说了,玛利亚罗斯还是朝着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追去。听到了脚步声,看来卡塔力也跟了上来。莎菲妮亚肯定是受伤了。没关系,有由莉卡在。姑且、露西也在。

  越过横躺在路上的杰伊的时候,看到了他的表情。

  他看上去就像是在笑。但大约是因为浑身都湿了的缘故,也有点像是在哭。

  不论如何,他都已经死了。只有这点确信无疑。

  玛利亚罗斯品尝着悔恨,加快了步伐。被他成功拖延了。杰伊舍身为SIX争取了逃跑时间。虽然很短,最多不过十秒。但是,这十秒也很重要。有这十秒,以皮巴涅鲁的速度,可以移动一百美迪尔以上的距离。

  实际上,也已经看不见SIX他们的身影了。那些家伙回到大殿之后,接下来又会怎么办。别想了。再怎么想也没有用。反正马上就知道了。在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三、四秒之后,玛利亚罗斯冲入了大殿之中。

  大殿中的情况,一言以蔽之就是黏黏糊糊的。

  非要再加一句的话,就是湿答答乱糟糟的。

  嗅觉已经基本麻痹,所以臭不臭的已经完全不明白了。在铺着黑布的大殿地面上,铺满了尸体、体液、脏器之类的东西。上方,从天花板和墙壁上伸出的锁链吊着各式裸身的人体。四周,鲜血四溅的战斗还在持续着。这景象也是凄惨,如果不是看惯了地狱的人,恐怕会当场晕厥。多玛德君他们、找到了。西方的通道。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们,也陆陆续续向那个方向流去。看来SIX是向着西侧逃走了。

  玛利亚罗斯回过身,卡塔力就在身后,由莉卡、莎菲妮亚和露西还没有出现。应该不是太慢,而是在花费时间为莎菲妮亚治疗。

  玛利亚罗斯朝西侧通道走去,脚步显得有些沉重。这个作战,是不是想得太天真了啊。实行的并不顺利。虽然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计划,虽然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但是、这种推卸责任的思考方式就是不对的吧。所以说,就算如今在这里后悔也没用。

  在西侧通道前,玛利亚罗斯和卡塔力与琺瑠队汇合了。玛利亚罗斯跟在琺瑠身后,一边奔跑一边用简短的话语交换信息。

  按照琺瑠所说,回到大殿之中的SIX一行人冲进了西方通道,多玛德君和皮巴涅鲁在后方紧追,罗叉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切斯·彼得的七号突击队构成的白虎队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琺瑠队了。剩余部队的指挥交给了二十九号巡逻队队长杜南·赛普汀。赛普汀是一名思考缜密办事周全的男人。曾是某国骑士的他严谨诚实,实战经验也很丰富。由他来调遣,想必可以一边不断将多余战力送往西侧通道,一边稳固地歼灭大殿之中的GENOCID。至于战况,虽然GENOCID承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但秩序守护者也遭受了巨大的损失。死者、伤者无数。队长之中夏特·古雷哈、拉德·瓦侬战死,夏洛特·琳迪、迪特尼希·波尔本泽、太台子身负重伤无法继续战斗。队长候补也有数人战死。

  琺瑠将事实简短地、一条一条地概括说明。她不可能心中毫无所感,但是从话语中感受不到一丝情绪。玛利亚罗斯打心底里感到佩服。激战之中,依然能够把握情况,光是这就已经足够厉害的了。无悲无喜、只是冷静地持续行动,这也很厉害。而我不行。我还差得远。总是像这样一下子消沉下去,想着那个不行这个也难办,就是这里最糟糕。一定要集中。集中。集中精神。

  从西侧通道进入了大屋。

  再往远处,则是一段三百美迪尔左右、时而曲折时而笔直的道路。

  地下下水道的地图已经印在了脑子里——话是这么说,但让我判断如今的所在之处,我也是不敢言之凿凿地断定的。不管怎样,似乎就是上面。有一把梯子,还有打开着的井盖。当然,因为早有很多人陆续用过这个出口了。玛利亚罗斯跟着琺瑠登上梯子,途中一不小心脚滑了一下,踢在了卡塔力的脸上。“——鱼诶!?很、很疼的呀!”“啊、抱歉。脚滑了一下、我不是故意的哦。”“谅你也不会是故意的!”在这段小插曲之后,玛利亚罗斯爬上了地面,琺瑠已经跑了起来。“——这边!”

  有一个异界名唤地狱。不必多言,那自是恶魔们的栖息之所。地下城D1被称作地狱边境,正是因为D1便通往那个地狱。但是,实际上又有几人去过地狱呢。至少在入侵者之中一般认为,进入地狱比踏足龙界还要难。而且,人类从很久很久以前,在数个异世界中就对地狱最为厌恶、避讳、恐惧,常有“下地狱去吧”、“痛苦如身处地狱”之类的表达方式。这话说来也没什么逻辑,但是,在这个时刻真的不由得想要使用这种修辞方式。

  地狱才刚刚开始。

  最初的时候,只是跟着琺瑠而已。琺瑠也是同样吧,只是一个劲地追赶前方的同伴,而她前方的同伴又在追逐更前方的同伴,那个同伴又——反正就是这种形式,跑在最先头的皮巴涅鲁应该能够捕捉到SIX的行踪,而我等秩序守护者便拖成一列沿着SIX的踪迹追赶。只能相信这么做能够得到回报了。可是——这里拐了个弯,那里又朝相反的方向拐了个弯,前面还要再拐一个弯——这样下去,根本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如果跟丢SIX的话,前方的行动会停止下来或是变慢、然后这一列队伍便会四散。不过至少现在还没有那种趋势。既然如此便只有跟上,只有前进,只有奔跑了。话是这么说,但人类都是有极限的。

  体力上、当然有些跟不上。最关键的是,好疼。右肩、右腰。每当踩在地面上的时候,就一扯一扯地疼。别在意,没事的。算什么嘛。关键是气势,有气势就一切都好办——个鬼啊。呼吸紊乱,速度越来越慢。不行。努力挪动双腿。摆动胳膊。好疼、好疼,真的很疼的呀。卡塔力出声了。你、没事不——什么之类的玩意儿,真想朝他吼上几声,还是放弃了。就算发出声音,也只不过是徒增疼痛而已。所以只是点了点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点头。总觉得、真是的——感觉已经、总觉得、已经——我到底为什么在跑呀?为什么非得跑不可呀?就不能不跑吗?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不是太扯淡了吗?

  即便这么想着,玛利亚罗斯依然拼上性命奔跑着。到底已经跑了多远了。根本不知道。也没有看表的空闲。大概也就是五分钟、十分钟、反正就是这么个数字吧。不断有人掉队,玛利亚罗斯已经超过了好几个呼哈呼哈一边喘着一边放慢脚步的队员,虽然超过他们的玛利亚罗斯也是呼哈呼哈地喘个不停。嘛,普通的队员们都是穿着盔甲的,再怎么偏向于轻量化设计,那东西果然还是很重——但是,我可是伤员耶,你们还真是没出息呐。真的是、疼死我了啊,说真的,这样会出事的。

  然而这只是在赌气而已。支持玛利亚罗斯的不是赌气,而是仅剩的那一点体力。卡塔力就在不远之前,玛利亚罗斯追赶着他的后背。卡塔力频频回头,朝着玛利亚罗斯说着什么。玛利亚罗斯已经听不见了。才不想在听半鱼人说话上消耗体力,太浪费了。而且,根本也听见不见嘛。卡塔力又回过头,停了下来。突然抓住了我的胳膊。

  “不成!你都软成啥样了!你就在这里休息!听到没!”

  被强硬地按在地上坐着,不过,不用强硬我也不会抵抗的。根本没力气抵抗。一旦坐下来,身体的每一处都再也提不起力气了。

  卡塔力走了。

  仰头看着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一方青空。

  明明没有云,为何感觉天空有些发白呢。

  难道,我会就这么死掉吗。唐突地想到这里,玛利亚罗斯不禁笑了笑。呀,不会死的。就凭这点程度,才不会死人呢。但是——疼疼、这……是什么。

  观察了下伤口,因为内衣的缘故,看不清伤口的情况。但是可以确定,血没有止住。

  就这样多坐了一会儿,便感到舒服了许多。刚才实在是太糟糕了。意识几乎都要远去了。其实早就远去了。现在感觉不错。就这么一直舒服下去——总觉得、好困。困?才不是困。比起困——更像是沉重。头、身体、心,不论什么都好重,像是要被拉扯进地面、沉入地底深处。

  不行。得起来。得站起来,走起来,跑起来。

  刚打算为膝盖注入力气,便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玛利亚罗斯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怎么回事、如此想到。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没什么为什么,作战一开始,收容所医术士队便在地上——铁锁休憩场附近布下阵势做好准备,若是接到秩序守护者要求,便能立即治疗负伤者。不知他们是听到了骚乱,还是被琺瑠或是其他人调遣,总之移动到了这一带。

  “玛利亚罗斯……!”佩尔多莉琪冲过来之后,首先就是伸手放在玛利亚罗斯的脖子上测量脉搏。随后将脸贴近过来,大概是观察瞳孔反应吧。佩尔多莉琪露出笑容:“——没事!脉搏不弱!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可以吧!”

  玛利亚罗斯点了点头。“右肩、还有右腰。止一下血就可以了。”

  “笨蛋!有机会为什么不把它彻底治好!我只负责麻醉哦!——嗯,鼻子看上去不需要麻醉!”佩尔多莉琪的手指抚过玛利亚罗斯的右肩和右腰,只有那一瞬间很疼,但是,不久之后疼痛便淡薄起来,然后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好厉害。又快又精确,明明才刚开始学习医术式不到两年。之前说神经操作是自己的擅长领域,看来的确如此。佩尔多莉琪转过头去:“——加塔医士!拜托你做应急处置!”

  “交给我吧!”

  玛利亚罗斯也听说过威尔内姆·加塔,这个黑皮肤的大个男人在收容所之中,被视为技术仅次于莫莉医术士。加塔首先对右腰、随后是右肩和鼻子依次进行治疗。玛利亚罗斯只要默不作声等着便好。除了鼻子以外都完全没有痛感。

  “——好嘞,佩尔多莉琪!解除麻醉!”

  “好的!”

  迅速与加塔交接的佩尔多莉琪,又一次将手指放在了玛利亚罗斯的右肩和右腰上。仅仅过了两秒,感觉便回来了。玛利亚罗斯活动了一下身体。不疼。当然,伤口也愈合了。站起身来,环视四周。也有好几名队员坐在地上,接受收容所医术士队的治疗。除此之外再没有敌人或是友军的行踪。“——SUCK!跟丢了!”

  “我记得应该是、南边!”佩尔多莉琪指着玛利亚罗斯的左斜后方,“从那边过来的时候,看到过像是那家伙的人!说起来,我还和由莉卡小姐擦肩而过,她们也朝那个方向去了!”

  “知道了!——啊、莉琪,谢谢了!还有加塔先生也是!”

  “噢!”

  “我们也会一边治疗沿途的伤员一边赶过去的,不要太乱来哦。”

  “了解!”

  疲累还在,但是,疼痛已经消失了。光是这样就已经和刚才大为不同。

  玛利亚罗斯向着南方跑去。这附近是哪里。这条路,我应该走过。大概是铁锁休憩场的西北处。向西走三个街区、再向南三个街区,应该就是本忒咖啡的所在之地。玛利亚罗斯一边喘着气、一边环视四周,一边转动大脑。收容所医术士队本来在铁锁休憩场附近,从那里,移动到了这边。佩尔多莉琪说途中见到了‘像是那家伙的人’。收容所医术士队应该是向着西北方向移动的,也就是说——也就是说?说什么?根本搞不懂嘛。南边。只要往南边跑就可以了吗。感觉不对劲。SIX,那家伙单单只是在逃跑吗。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企图。什么企图、还能是什么?那种神经病到底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嘛。本来,如果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话也不至于搞得这么辛苦。“——咦……!?”

  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太放松警惕了,太大意了。从左侧的小巷子里冲出来一个人,被那家伙一下子撞倒在地——然后压在身下。

  这家伙是什么人。身穿茶色的皮革夹克和裤子,还有手套和鞋子,都不是Revice的产品——至少看上去不是。黑色的头发虽然编成了麻花辫,但却是个男的。满是刺青的面孔显得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说不定,还不到二十。怎么、谁、什么来头。不如说,我就被这种稀松平常的男人这么推倒了……?玛利亚罗斯呆然无语。男人的肩头露出一截剑柄。他是用身体撞过来,所以玛利亚罗斯如今才能活着,如果是用那柄剑砍的,就糟糕了,说不定会死在这里。

  说不定就会在这种破地方,被这种家伙杀掉。

  “你、你是那什么对吧!”男人的声音格外高昂,“Z、ZOO的——玛利亚罗斯是吧!没错吧……!”

  很久没有像这样愚蠢地犯下这么大的失误了。玛利亚罗斯说真的、也是非常吃惊。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极力地试图平静下来。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滚开。”

  我都说了,滚开——滚什么滚啊,有说这句话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动用武力——刚这么打算,左臂便恰好被解放了出来,也就是说,之前按着这左臂的那男人的右手也——那右手攥成拳头落了过来。玛利亚罗斯连忙用左臂挡在面前,多亏如此这一拳才没有打在脸上。男人的拳头被玛利亚罗斯的左臂一绊、蹭在了玛利亚罗斯的额头上。就在那之后,右臂也能够活动了。玛利亚罗斯举着双手护住脸。从双臂上方不断落下拳头打在头顶。男人一边挥动双拳一边大叫着:“玛利亚罗斯!你就是!玛利亚罗斯对吧!现在是!秩序守护者的!那啥!那个啥!我!我都知道!居然敢一个人在街上乱逛,你白痴吗!去死!去死!为了SIX!SIX!SIX万岁!为了我们的SIX!你给我去死吧!去死……!”

  搞什么。这家伙,认识我……?SIX?为了SIX……?什么东西,什么意思……?这种事不要去想了。我可是正在被暴打着呢。这男人相当兴奋。动作也很大。有破绽——虽然这么想,但是他力气相当大。

  这样下去、会很糟——的吧?呀,已经很糟了,这幅样子。实在是丢人。但是,总得想办法摆脱这种状况。想办法。男人骑在玛利亚罗斯的腰部附近,这样膝盖也顶不到。既然这样,干脆一口气使上全身力气将他推开。就算不成功,男人也会愣一下的吧。就在这时候,那把剑。从男人右肩露出来的剑柄。用那个。把它抢过来。就这样吧。很好,就是现在,全身,尤其是后背使足力气——就这么一下,男人的身体竟然简简单单地就浮了起来。

  而且,从男人的口中还发出了“卟咕”的谜之声响。

  那一瞬间,玛利亚罗斯透过两臂之间的缝隙看到了。

  男人的身体向后仰去,因为有人让男人不得不仰。

  那家伙戴着一张略带黑色的红色面具,穿着同样是红色的衣服,戴着红色的手套,踩着红色的长靴。全身都是红色。整个人都是红的。

  不知从哪里不经意间现身的那家伙,在男人的下巴上踢了一脚,真是踢得不错。男人的身体向后仰去,浮在了半空中,然后就那样滚到一边,躺倒在地。看来,在踢中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意识,所以连落地的缓冲都没做。比起有着自我意识的生物,那种倒地方式更像是单纯的物件,之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满身红的笨蛋一号躬着腰伸出一只手。“你可平安?My sweetheart、不对、这位不知名的可爱之人?不、这位即将与我陷入命运之恋美丽世间少有的未曾相见之人?顺便一提,我只是路过的假面男‘赤红蔷薇’呀。”

  玛利亚罗斯站起身来。当然,才不会去借笨蛋一号的手。光是动一动胳膊,就觉得疼。不过,应该没伤到骨头。只是些皮外伤。这种程度根本不算什么。刚打算继续赶路,就被叫住了。

  “——玛利亚!等等、玛利亚罗斯……!”

  将之无视,玛利亚罗斯开始奔跑。笨蛋一号立即追了上来,简简单单就冲到了前面。看着就火大。反正我这种人,就算拼上命去跑,这家伙轻轻松松就能赶上。话说,这家伙居然在反着跑耶。就在我面前,反着跑还能跑得这么快喔。

  “等等!玛利亚!呀、不等也可以!请一定要允许我!允许我和你一起行动吧!像刚才那样的事说不定还会再发生,我实在是担心——不,这可绝不是不相信你哦!?不是那样,你看,你们这不是好像在追SIX嘛,你好像又和同伴们走散了嘛,因为有不得不思考的事情所以注意力难免不集中,这样就很容易让你置身于危险的状况之中嘛。我认为这是有可能发生的!我想要保护你呀,我必须得保护你才行呀,所以、请务必……!”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我一点都不想被你保护!就算是刚才凭自己也能解决的!有你在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而且这件事又跟你没关系……!”

  “有关系!”

  玛利亚罗斯低下了头。说的也是。的确不能说没有关系。没有资格断定他与这件事没有关系,至少、我没有资格。

  “是在追SIX对吧!拜托了、玛利亚!请允许我助你一臂之力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就算你这么说,但是秩序守护者那些人、对你……”

  “至少,在你和同伴汇合之前允许我与你同行吧!不!只有这点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让步的!”

  不会让步、就算你这么断言,如果我一定要拒绝的话,到头来你还不是会放弃。肯定会从我眼前消失,躲在远处偷偷监视。我明白的啊,我一直都明白。正因为此,所以才叫你笨蛋一号啊。“——那么你自己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那我就真的随意行事了哦!既然这样,那就把SIX——对了,我还不是很了解具体情况,你们是不是攻进了那家伙的根据地、那家伙逃跑了,然后现在,你们在追踪他——是这样没错吧!?”

  “嗯,大抵上是这样没错!”

  “要说那家伙会往哪里逃的话,他在地下有个秘密基地——”

  “他就是从地下逃走的呀!下水道!”

  “下水道……!?”砸着嘴的笨蛋一号,仍是反向奔跑着,速度完全不见变慢,呼吸也基本上算是平稳。

  与之相对,玛利亚罗斯一直在拼尽全力奔跑,都快要喘不过气了。啊啊、好痛苦。已经受够了。想哭,虽然不能哭。“——毕竟那可是SIX,我觉得他应该不仅仅是逃跑,应该还有什么别的企图……!”

  “——说起来,刚才的那个男人又是谁!?看上去倒像是个普通人……”

  “我怎么知道啊!但是,他认识我!知道我的名字,当然也认识脸。而且还知道我现在在秩序守护者——”

  他说了、为了SIX。那个男人是敌人。只要一个命令,恐怕就会穿上Revice的衣服、作为一名GENOCID行动,成为临时的新兵。

  GENOCID的新兵有很多。很多、正确的讲是数不胜数。考虑到集会的具体情况,数百人、甚至可能超过一千人,作战司令部是如此考虑的,但这仅仅是估计。实际上,连一个大致的数量都无法推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他们算不上什么威胁。他们仅仅是手足而已。不,连手足也算不上。曾是SmC刺青组GENOCIDMAX的老兵们才算得上是SIX的手足。而这些新兵只不过是配合着老兵们的行动到处赶场、净是些杂七杂八不三不四的家伙罢了。

  只要破坏了大脑、也就是解决掉SIX,那么手足便会瘫痪。新兵们也会自然消失。所以,并不值得畏惧。不过,话虽这么说,一定的戒备还是有必要的。

  新兵中的每一个个体都是脆弱的——虽然我刚才就差点被那种家伙干掉。呀,人类嘛,一旦放松警惕了就会变成这样。就算是高手,假如被十个人围起来、哪怕这十个人都是新手,也是没那么容易脱身的。

  所以、我到底在犹疑什么呢。

  我到底在畏惧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

  没错——我,有这么一个想法。

  如果,极其庞大的数量——远远超过我们预计数量的新兵早就混在了市民之中,而SIX煽动他们揭竿而起、遵从他的命令的话——事态会变成什么样?

  “玛利亚……!”

  “哎?”

  呆滞了两、三秒,随后终于理解了。

  玛利亚罗斯现在,并没有靠自己的双脚在奔跑。甚至,玛利亚罗斯的脚根本就没踏在地面上。然而,玛利亚罗斯的身体却在移动。而且,速度极快。

  “咦?哎?哎!?哎……!?”

  “因为我看你在思考问题嘛!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了嘛!”

  “呀、的确、我是在思考问题……话说、这根本不重要,你干嘛!你到底在干嘛!?”

  “非要让我亲口说出来吗……!?”

  “什么非要不非要的——”

  “呼呼!那么、我就说了!不遮不掩!我!如今!正将你!玛利亚、啊啊、玛利亚!我最爱的玛利亚!我正将你——公主抱着呀……!”

  “——放、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说放我下来……!”

  “不!你应该如你平常那般、理性地判断形势才对啊!”

  “你这个完全被本能控制的禽兽,哪有脸说这种话!?”

  “有啊!就是这张脸啊!”

  “看不见啊!都怪你这张变态面具!”

  “呼!总之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玛利亚!你就在我的怀中慢慢地运用你的智慧!与此同时,由我来成为承载你的双腿!由我来成为守护你的双臂!有必要的话,由我来成为你的翅膀也未尝不可……!”

  “你说的倒是轻巧,可你连到底该去哪里都不知道……!”

  “关于这点请务必由你来思考决定!我会随着你的思绪奔跑!飞也没问题!不管目的地是哪里,我都会带你过去哦!总之暂且,就先到在这个时点也到处都是人的地方去吧!”

  “为、为什么……!?”

  “这是因为呐!”

  “——咿呀……!”

  玛利亚罗斯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一不留神便紧紧地抱住了亚济安。因为、亚济安这个白痴,笨蛋一号,突然朝着建筑物的墙壁径直冲上去——不过,没有撞上去,能够感到身体仿佛在下沉,这是因为实际上正在向上加速。咚、咚、咚。玛利亚罗斯将眼皮抬起一点点,能看到亚济安正在建筑物的外墙——垂直的墙、还有窗台、雨棚之类的东西上,不停地落下脚,借此向上方奔去。同时还抱着玛利亚罗斯。这、这种事,太勉强了,很危险的啊。我虽然不重啦,但又不是轻若无物。我很害怕的呀。要死——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这种——玛利亚罗斯又一次发出尖叫。有一种轻飘飘的、像是浮起来的感觉。亚济安露出微笑。“——因为,SIX是个一心想要引人注目的家伙呀……!”

  然后、落地。冲击被缓冲到了最小。亚济安在建筑物的屋顶上继续飞奔。刚以为他会这么跑下去,就又跳了起来,一瞬间的漂浮感,继续疾跑。你、你让我在这种状况下思考——不过,SIX是一个渴望引人注目的人,这点应该是没错的。如果他并不仅仅是逃跑,而是有什么企图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开展的。那个男人如果想要做什么,绝对,会搞得特别夸张特别花哨。但是,到底是什么?果然还是让混在一般市民中的新兵一窝蜂地引发骚乱?然后将秩序守护者包围歼灭?这就是SIX的陷阱吗。SIX为此在暗地里一步一步做着准备。在完成之前,被我们抢占了先机。但SIX逃跑了。陷阱应该还没有准备完成,不过,虽然不够完整,但启动这个不完整的陷阱,说不定也会对秩序守护者造成打击。趁此机会SIX就可以彻底潜逃,再一次潜伏起来,等待着下一次的时机。如果我这个假设正确的话——很奇妙地、和笨蛋一号的判断殊途同归。

  人很多的地方,SIX大概会试图将秩序守护者引到人很多的地方去。

  “铁锁休憩场……!”

  “正是如此呀!虽然现在还不到九点!不过铁锁休憩场的市场,从一大早开始客人就络绎不绝。嘿……!”

  笨蛋一号又一次跳了起来。这次跳得很高。玛利亚罗斯不禁发出“噫呜”的怪声,干脆将笨蛋一号抱得更紧了一些。因为、因为、肯定跳不过去的嘛。这也太胡来了。距离。建筑物与建筑物之间的距离,太宽了。好想闭上眼睛,但是连如何闭眼都忘了。笨蛋一号用左手支撑着玛利亚罗斯的身体,右臂向前伸出。听到了声音。阿尔卡迪亚。呼唤那东西的声音。那东西从笨蛋一号的右手手套中破体而出向前伸展,如同黑色细管一样。那东西刺入了另一侧建筑物的外墙——几乎贴着屋顶的位置,笨蛋一号则在那下方五美迪尔左右的地方双脚落地——不如说是撞击。无法呼吸。笨蛋一号立即向上一跃,还带了个后滚翻——你不要突然后滚翻好不好,我可是被你抱着耶——黑管咻咻咻地紧缩,将笨蛋一号的身体拉近,落在了屋顶边缘的位置。黑管缩回了笨蛋一号的右手之中消失不见。“——玛利亚,马上就到了……!”

  本想说些什么,却又放弃了。因为怕咬到舌头。笨蛋一号马上又跑了起来,玛利亚罗斯一言不发地盯着前进的方向。的确,是铁锁休憩场。再越过两幢建筑物,就是铁锁休憩场西侧的大街。一转眼,就已经不需要再过两幢了——他又跳了起来、奔跑、再一跃,前面就是街道。在右手方向,人头攒动。那是——话说,比起那个,我们前面可什么东西都没有哎。呀,严格来说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下方就是街道,街道另一侧是公园,但至少肯定没有能落脚的建筑物之类的。然而笨蛋一号依然疾奔不停。“——你、你等等……!?”

  “抓紧了……!”

  “呢呀——”

  一瞬间,以为亚济安要像那个时候一样伸出黑翼飞行,但看来他现在并没有那个兴致。亚济安只是跳了起来,将玛利亚罗斯紧紧抱在怀中。这种时候也根本不可能有心思去反抗,拼命抓紧他还来不及呢。因为,这是空中。而我们在下落。抛物线。下落。坠落。但是、死掉——应该是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睛。随后突然感觉世界上下颠倒,撞在了什么上面。还有摩擦。亚济安似乎是用后背承受了这些冲击。这种声音,是枝叶、树木。是公园吗。随后亚济安的左手离开了,似乎是去抓住一根粗树枝,但那根树枝似乎一下子便被扯断,于是立即又攀上了别的树枝,然后世界又一次颠倒,他松开了手——亚济安又一次用双臂抱住玛利亚罗斯,保持着这个姿势落地。随后他立即想要将玛利亚罗斯放下来,因此不知为何产生了奇妙的憎恨情绪,本想狠狠地揍他两拳,结果却莫名地用足双臂力气将额头死死地顶在亚济安胸口。回过神来立马从他身上跳开。脸上似乎要冒火。不过、没有被注意到。没关系。肯定没有被注意到的。玛利亚罗斯朝着南方投去视线,心中的一股完全莫名其妙,也懒得搞懂的情绪便一下子被吹散了。“——SIX……!”

  玛利亚罗斯和亚济安,如今正处于铁锁休憩场西南角公园的中央,略微偏北一点。半裸的SIX与穿着紧身衣的假SIX两人、以及数名GENOCID,正擦过公园向着东侧移动。从这里向东便是市场。玛利亚罗斯他们因为横越建筑物,少绕了许多路,如今反倒是领先了。

  同伴们呢。找到了。在SIX一行人的后方十五美迪尔左右。领头的是多玛德君,还有卡塔力。看到了罗叉的身影,李童晏,还有琺瑠。还有一群队员也紧紧地追着SIX,不仅如此,从SIX侧边包抄过来的是——皮巴涅鲁。

  但是,SIX突然消失了。不如说,瞬间转移到了侧面两美迪尔左右的位置。

  于是皮巴涅鲁的短剑斩空,此时SIX已经像是在滑行一样逼近了皮巴涅鲁。

  到底是怎么做的才会变成那样,根本不明白。以玛利亚罗斯的双眼根本看不清,只觉得像是一阵龙卷风刮过一样,皮巴涅鲁的身体被卷在了空中。同时SIX跳了起来,将皮巴涅鲁踢飞。不过皮巴涅鲁刚一着地,便像是什么事都没有一样继续紧追。

  “看来功劳是我的了……!”

  亚济安一瞬间化作了红色的风。看来是打算去拦截SIX一行人。只要不再搞出一堆麻烦事就好。不过,现在也不是想那种事的时候。玛利亚罗斯向亚济安追去。如果顺利的话,亚济安就可以和多玛德君对SIX形成夹击。SIX突然转头,注意到了亚济安的动向。那么,你打算怎么办——什么都不办吗。SIX像是要将假SIX挤到一边一样笔直前进。朝着市场。

  然而,亚济安已经抵达那里了。正打算拦在SIX的面前。“——SIX!这一天我等了很久了……!”

  “亚亚亚亚亚济安!现在本人可不怕你了……!”

  SIX一边将双臂旋转个不停一边朝着亚济安冲过去。什么啊,那东西。为什么、手臂,从手臂。

  “——THUNDE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R……!”

  冒出了噼里啪啦的青白火花。

  “——B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URN……!”

  从微焦的皮肤下爆出来的细小火焰。

  “ROOOOOOOOOOOOOOOOOOOOOLLING!MAAAAAAAAAAAAAAAAAAAAN……!”

  随后SIX开始旋转,准确的说是前滚翻。连续的前滚翻。SIX变成了高速旋转猛速前进的雷火车轮。呀,“变成”到底是什么鬼?他是怎么“变成”的?我怎么知道反正他就是变成了我也没办法。亚济安没有躲,从正面迎击。突然朝着雷火车轮SIX踢出一脚。“——哆亚亚亚亚亚亚亚亚亚……!”

  SIX被踢中了。

  被踢飞了,随后在空中仍旋转着保持前进。

  亚济安回过头,假SIX和若干名GENOCID从他的身边冲过。

  雷火车轮SIX完好地着陆随后变回了SIX。“——别想着随随便便就解决本人!不拿出真本事可不行呀,亚亚亚亚亚济安!不露出你真正的模样吗!就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又Shy又鸡婆的你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呀!Ku·HiHyahahahahahahahaha……!”

  “咳……!”亚济安打算继续追上SIX。“——亚济安,你这家伙!怎么就是不长记性……!”罗叉拔刀便向亚济安斩去,多玛德君大吼:“住手!先追SIX……!”“多玛德!”总觉得这种感觉已经久违了。玛利亚罗斯来到多玛德君身旁。“他们也许在市场安排了很多新兵【Green】混在人群里……”“什么!?你说青豆【Green peas】怎么了?”“……呀,我才不是说那个!”“既然这样,那就只能在那之前拦下他们!”“——来不及了!”琺瑠喊道。说得对。刚从地面上爬起来的皮巴涅鲁和亚济安都向SIX一行人追去,但最先头的SIX已经马上就要冲入市场之内了。冲进去了。被他冲进去了。

  SIX一挥手发出某种信号,于是两名假SIX立即一左一右朝两个方向跑开。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不一会儿便将三、四名GENOCID放倒,朝着SIX冲去。就在这时,SIX撞上了左手侧的一家小摊。物件碎裂的声音和摊主的尖叫同时响起。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仍紧追不舍,那三人的身影马上便看不见了。太快了。刚砸了下嘴,“——啊啊!”便听见有人在大叫。玛利亚罗斯不禁停下脚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一名队员正指着右侧。将目光向右移动,便发现SIX正站在某家店铺上面向这边。不——“不对!那不是SIX!”那是假冒的。那个只脱了外衣。“那里也有!”又有别的队员发出声音。左边。这次总该是半裸的SIX——不是,假SIX在房顶间蹦跳逃窜。“别被迷惑了!”罗叉高声喊道。这话想必大家都清楚,只是一眼看上去真的很难分辨,太烦人了。“——这边!”多玛德君冲了出去。对了。多玛德君能闻到SIX的‘味道’。玛利亚罗斯追在多玛德君身后高声大呼:“——各位,跟在多玛德后面……!”

  市场在这个时间还不算特别拥挤,行人并不是特别多。倒是满街都是推车和露天摊位,把街边挤得一塌糊涂。有的人就在店与店之间的夹缝里摆摊,任凭两侧的卖家和行人如何抗议都不愿意挪窝。有的店面小得更像是随身行李箱,也有的店面明明只是个推车却有两层。视野非常差。不仅是秩序守护者,对于客人和卖家来说也是一样的。不过,看到GENOCID和银色军团,也有人察觉到了吧。什么。这不是守护者吗。那帮家伙,像是要杀人啊。糟了,要被卷进去了。别开玩笑。于是他们便慌张地试图逃窜。也有人藏了起来,打算观察情况。到底是因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并不清楚,但是,正发生着什么大事,或者说、有什么大事正要发生,这一点他们还是清楚的。总之先逃跑比较好。没错。赶紧跑,赶紧跑。或者,赶紧躲起来,藏到店铺里面去。于是市场便这样陷入了混乱,混乱一转眼便扩散开来。有的人慌不择路,甚至冲到了秩序守护者的队列中来。还有人一下子冲到了多玛德君面前,被多玛德君一声怒喝吓得当场失禁。当然也有人被队员们撞倒。“——让开、挡路了……!”罗叉像是快要忍耐不住一样叫着,“滚!赶紧让道!碍事的都想被砍一刀试试吗……!”虽然能理解这种心情,但是他们也不是故意妨碍秩序守护者的。不,这也说不准。也许有敌人混在其中,正打算提醒他们注意,便出事了。

  “——唔啊……!”从后方传来了粗声的惨叫。玛利亚罗斯回过头,发现一名队员正被两名入侵者模样的男人缠着,李童晏立即冲上去,将两名男人接连刺死。还好那名队员没有大碍。至今为止还未有过这么紧张的气氛。不过必须得前进才行。玛利亚罗斯正打算说什么,比那还要快——从某个店铺屋顶上,突然跃下好几名男人。五人。不,有七人。径直朝着罗叉、琺瑠、以及其他队员斩来,似乎所有人都是他们的目标,一个都不放过。“——这些人怎么回事!”有一名队员如此大叫。其他队员则环顾四周。“魔、魔导兵……”“挡道者便斩!”罗叉厉叫一声冲了上去,“——即便是魔导兵也一样……!”这一刀斩得真是不错,只是这话能不能激励其他的队员们呢,这是个问题。

  玛利亚罗斯继续追在多玛德君身后。道路很狭窄,还七扭八歪的。多玛德君的背影时隐时现。一旦一时看不见便会心生不安。会不会就这样被甩开了啊。不仅如此,到处都是人。能分辨的出来队员们,因为都穿着盔甲。而每当除此之外的人影进入视野中,心脏就会猛跳一下。本来心跳速度就已经很不得了了,这样一来真是更加要命。那是敌人吗?只是来买东西的?那个店主是不是很可疑?因为,为什么你不逃?明明周围闹出了这么大的骚乱。不行。不行。想太多只会让双腿发颤,变得无法前进。看着前面。光看着前面就好。追上多玛德君。只想着这件事。但是,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迷失了方向。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敌人。到底是不是敌人。肯定不是敌人。也许就是敌人呢。

  这就是敌人打的算盘吗。这就是SIX的陷阱吗。不明白,我已经搞不明白了。

  玛利亚罗斯注意到了某幅光景。看上去很是粗暴的年轻男人,冲进店铺里,将店主按在地上殴打。抢劫,这并不稀奇。只是,在有众多魔导兵四处巡逻的铁锁休憩场附近,极少看到这种事。但也不能断定完全没有。尤其是现在,放眼望去,哪里都是混乱不堪。也就是说这是字面意义上的趁火打劫。但是,那又是在干什么。玛利亚罗斯惊呆了,不由得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男人,男人们,三个人将一名女人按住,正要剥去衣服。你们在干什么啊……?这可是大白天。话说,根本就是一大早。就在市场中间。艾尔甸再怎么混乱,也不至于这样……

  “解放来临了……!”这个声音与SIX的声音有些许相似,但仍有不同。声音的主人就在前方十美迪尔、右手侧。两层楼的店铺上,将手脚极力伸展开。是假SIX。“——很好、很好!就是这样!想抢就去抢!想操就去操!看到心烦的人就打到他死为止!没错!你们已经自由了……!”

  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玛利亚罗斯向腰带上的口袋中摸去,其中收纳着装有哈蕾慕·戈登的小瓶。但是,炸弹没有用。至少在这个地方没用。假SIX转身便逃。沿着房顶越向下一个房顶。解放、去抢、去干、去杀,持续喊叫着。无聊,真是愚蠢。像那样——你以为像那样煽动就会有用吗。不会的。不可能。但是那些人不同。那些男人。肯定都是GENOCID的新兵。也就是说,他们是被命令这么做的。肯定是这样。

  三名队员为了救出女人,将那三个男人砍倒踢飞刺穿。两个当场没死的发出丢人的惨叫拔腿便跑。店主叫喊着:“救命啊!”袭击店主的男人,被罗叉一刀捅穿。又从某处响起了女人的厉声尖叫。“别这样求你了!”还有男人的喊声。“咿!”“你怎么敢……!”“救命啊!来人啊!”“别开玩笑了!你们这群——”“别打了!”“呜哇!”“魔、魔导兵来了……!”“快跑!”“滚开!”“钱!我的钱!”“嘎呀……!”“快点!把商品——”“谁管你啊!”“好疼!我的头……!”“糟了,快跑——”“救救我……!”“咕哇……!”“这个混蛋……!”“求你了,别再……!”

  “这还真是变得乱七八糟的嘞……”卡塔力似乎是打算做出一个苦笑,完全失败了,只是摆出了一张扭曲的半鱼脸。

  “——快走!”玛利亚罗斯咬着嘴唇继续迈出脚步。刚一跑起来嘴巴便大张着,呼吸立即变得急促起来,根本无法调整。如今周围的状况也是一样,已经无法收拾了。无法认为这些全都是GENOCID新兵干的。最初的时候当然只有新兵。但是,有其他人被煽动了。也有人打算浑水摸鱼。之后这种事也会不断发生。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在这个国家只有最蠢的蠢蛋才会去期待素不相识之人的善意,这些蠢蛋不是被骗、被利用,就是被剥去所有身家财产然后横尸街头。

  对此的体会明明早已深入骨髓。

  也许是在和ZOO的大家一起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忘记了。而我如今终于回想了起来。

  这里是艾尔甸。这才是艾尔甸。

  恐惧与不安突然消失了大半。只剩下疲累还在阻挠着自己。也许就是因为呼吸急促、喉咙和肋部发疼、脚步沉重——所以才没有心思去想什么好可怕啊该怎么办啊之类的。满身是汗,今天我到底跑了多远啊。好烦。好烦。已经受够了。虽有这个念头,还是推开逃窜的人群继续前进。跌跌撞撞地前进。突然有个男人从店铺之间扑了出来,躲过去继续向前跑。男人从斜后方追了上来,于是给了他一记铁肘。不知何处着火了,能看到浓烟。卡塔力在哪里。看了看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我。不会吧。又走散了。SUCK。停下来会很危险。得保持移动。跑起来。但是——实在是有点累了。与其说是有点、根本就是非常累。实在是、就算危险,也得休息一下。

  至少不要坐在地上。于是双手按住膝盖,弯下腰,只抬起头警戒四周。虽然还没到翻白眼的地步,但是眼珠在微微晃动。喉咙很疼。胸口也是,像是要撕裂了。从侧腹部传来的穿刺一般的剧痛让人难以忍耐。大滴的汗珠啪嗒啪嗒地落在地面。能看到这副景象就说明,我终究还是垂下了头。必须得抬头,必须得直起身体,必须得继续向前,必须得了解情势。得前进。但是,**回答,不。已经不行了。动不了。一步也动不了。是呀,真的是,就算是我也想要休息啊。好想就在这里小睡一会儿啊,虽然肯定不会真的睡啦。

  玛利亚罗斯的右手拔出剑来转身便挥了出去。做工刚健质朴的ANGRA轮舞曲09,与朴素的外表相反,这柄剑的剑刃是以最新的非金属材料制成,是市面上最先进的种类。那刀刃嵌入了朝玛利亚罗斯扑过来的男人的颧骨上、一直割到了鼻梁。玛利亚罗斯立即又以左手拔出短剑——依然是非金属材料的单刃剑ANGRA镇魂曲04,手感极佳,硬度顶尖,而且极为锋利。玛利亚罗斯将它捅入男人的侧腰并扭了一圈。男人说着什么瞪着玛利亚罗斯。毫不在意地以侧踢将他撂倒,在头上踩了一脚随后向后一跃,因为另一名男人那一看就明白是便宜货的摩德洛里刀已经砍了过来。玛利亚罗斯千钧一发地躲过这一斩,随后立即转为攻势。圆舞曲大开大阖,而镇魂曲不断刺出细密锐利的攻击。关键在于有张有弛。男人立即无法应对,双脚绊在了一起。看准他失去平衡的一刻,正打算一口气冲入怀中——不行。玛利亚罗斯向侧面一跳。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动作。但是,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上面。偏左侧。一处宽敞的店铺。在那房顶上。寒毛直竖。“……为什么……!”

  SIX。

  裸着上半身。不会吧。也就是说——莫非是,真货?但是、就算是假货也可以——不。那家伙,怎么看都不是假货。那双眼睛,摇动着鬼火的不祥双眼。而且看到了,左肩上的“6”。四周响起了欢呼。“SIX!”“SIX!”“是SIX!”“SIX!”“SIX!”“SIX万岁!”“我们的SIX……!”

  得逃跑。这是我根本无法应付的对手。脑子里明白,但是身体动不了。不、并非动不了,而是来不及。在逃跑之前SIX就已经迫近了。

  那家伙是跳过来的吗。不明白。总之,一眨眼便被他近了身。

  已经在眼前了。

  SIX弯下腰,用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扣住玛利亚罗斯的下巴,缓缓地歪下脖子。“你好啊,小红毛。本人可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你哦。然而、不过等等——”

  SIX的脸贴了过来。玛利亚罗斯只能缩起身体。啊,这就是人常说的,被蛇盯上的蛙。完蛋了。什么害怕之类的、根本不是这个层面的问题。什么都无法思考,脑中变得一片空白。SIX,将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你……原来如此啊。之前那个时候,都没有发现。难道说……不过、这样啊。本人这下明白了。难怪,戴尔洛特会——”

  戴尔洛特——多玛德君……?难怪、多玛德君会——会怎样……?

  SIX的嘴唇拧成了新月状。“——但是呀,这和本人毫无关系嘛。随便了。那些人想要干什么,本人才懒得管呢。反正本人是外人嘛。当然这可不是被孤立,是本人先跟他们说拜拜的唷。”

  什么——这家伙,在说什么……?不明白。完全不明白。根本摸不清头绪。

  “要是我杀了你,戴尔洛特会气成什么样呐。”

  杀了——杀……?谁?我……?要死了?在这里?在这里结束……?

  SIX的右手一点一点地移动,手指爬上了玛利亚罗斯的脖子。

  “到头来,戴尔洛特也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无聊的男人呐。”

  两柄剑落在了地面上。呼吸变得困难。被掐住了脖子。意识在逐渐远去。抵抗、必须、抵抗……没用。好大,手好大。只要他愿意,一瞬间就可以切断颈动脉。直接将脊骨捏碎也是轻而易举。

  “如果是他,说不定、还能理解我——也不是没有这么想过呐。”

  已经不行了。撑不下去了。难以置信。还没有跟任何人、道过别。

  啊啊——为什么那家伙的脸最先浮现出来……太差劲了。

  “真遗憾呐。”

  呼——意识中断了。化作一片薄纸的玛利亚罗斯,坠入了漆黑的深渊。突然从下方吹来一阵强风,玛利亚罗斯随风飘舞,取回了人的形状——听到了声音。

  “——闪开开开开开开开……!”

  凛然、不过、可爱、以及带着些许凄厉的声音。玛利亚罗斯一屁股坐在地上。头顶上交错着极限九手棍。不、极限九手棍只有一根,怎么可能交错。但是,看上去就是那样。玛利亚罗斯眨了一下眼,便侧着倒了下去。正看见由莉卡从身边冲过。

  “你对玛利亚……!”由莉卡娇小的身体斜向回旋着挥舞极限九手棍。“做了!”突刺。“信么……!”还是突刺。“不可原谅!”又一次突刺。“不可原谅!”重复着速如鬼神的突刺。“绝对!绝对!绝对……!”而那一切攻击,SIX向后翻身、横向瞬移、向后一跳、又横向瞬移,故意摆出慌乱的模样,却全部躲过去了。“——Hyyyyyyyyyyyyyy!Wonderful!Oh My Little girl……!”“别小看人……!”就算是我,也被他弄得火大,但是如果激动起来,就正合了SIX的意。玛利亚罗斯一边爬起身来一边试图出声制止由莉卡。但没那个必要了。由莉卡突然收了手。“——夏菲妮亚……!”

  “爆条Mexes雷來礼”

  玛利亚罗斯转过身。看到露西睁大着红眼呆立着。莎菲妮亚就在他旁边。几束闪电从莎菲妮亚双手握着的魔杖中迸出击中了SIX。SIX全身都包裹在雷光之中,打了个颤。仅此而已。

  玛利亚罗斯不禁愣住了。“——没有用……!?”

  由莉卡没有像玛利亚罗斯那样愣着不动,而是立即朝着SIX冲去。正在此时莎菲妮亚已经开始了下一次咏唱。连续咒法。

  “MelgZelgRevNav遠炎近火KreyBrey動乱砲危黄回廻JenRenD”

  那个咒语。由莉卡飞身躲开。猛火炎葬。红色。红色。绯红色的火焰。将SIX吞没。一瞬间便化作了巨大的火炎之柱。

  玛利亚罗斯没有多想便挥拳高呼:“——成了……!”“爸爸……!”露西则大叫。该不会、是为了回应露西的呼唤吧——完全搞不懂了,为什么?怎么会?SIX在燃烧。炽烈地燃烧。然而却还在笑。高声大笑。“U·Hyahyahyahyahyahyaaaaaaaaaaaaahhhhhh……!”并且,还袭向了由莉卡,裹着一身火焰,明明还裹着一身火焰。“火呐!”前踢。“是本人的!”回旋踢。“朋友!”前踢。“闪电也一样!”随后是连续的回旋踢。“然也!然也!然也EEEEEEEEEEEE!Nyyyyyyyy·Hyaaaaaaaaaaaaaaaahhhh……!”“——咳……!”由莉卡勉强躲过一部分,又尽力用极限九手棍挡下了剩余的攻击。然而,SIX在燃烧。绯红色的火焰爬上了由莉卡的身体。医术士服、医术士帽都烧了起来。不仅是衣服帽子,连皮肤和头发都——玛利亚罗斯叫着由莉卡的名字,除了叫以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以我的本事。没用啊。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添乱。但是,总有点。但是,总该。莎菲妮亚在喊叫。“——露西……!”

  露西。那个笨蛋。没有听从莎菲妮亚的制止,朝着SIX大叫、大声呐喊。“爸爸!”“是我!露西!爸爸!”“拜托你!别再这样了……!”“爸爸……!”露西试图接近SIX,但是,SIX和由莉卡的动作太过迅速,目不暇接——露西放声嘶喊:“妈妈已经死了!然而、你却……!”

  “Zu·Gaaaaaaaahhhh……!”SIX以右脚——不这是假动作实际上是以左脚踢出回旋踢。“——呃……!”由莉卡摆脱不得,只能单方面地防御,一定马上就要到极限了。即便如此,依然向后退着试图减轻攻击的威力,但终归只是减轻罢了。由莉卡被踢飞,在空中旋转着、速度很快、话说、向着我这边——正好,太幸运了,来吧——实际上根本没有想这些的余裕。

  由莉卡横着身体,后背狠狠地撞在了玛利亚罗斯的胸腹之间。一下子无法呼吸,摔倒在地。腰部撞在地面,发出了讨厌的声响。总算是接住了。莎菲妮亚冲了过来。“——由莉卡!玛利亚……!”“谢了,玛利亚!”由莉卡立即站了起来。虽然身体各处都有烧伤,但是看来没有大碍。

  玛利亚罗斯刚打算站起来,就从腰部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疼得实在是直不起腰,但还是强忍着拾起了剑。

  露西瘫坐在地上。面前站着SIX。

  火焰、就像被SIX的身体吸收了一样。咻——就这么消失了。

  SIX仅睁着右眼,嘴角微微上扬。“——露西。这不是露西嘛。为什么你在这种地方呀。还和ZOO的家伙们一起。你该不会,是他们的同伴吧。”

  “我……”露西垂着头,殴打着地面。“比起这个!妈妈她死了!我是想告诉爸爸这件事才……!”

  “是么。死了啊。”SIX微微耸了耸肩。“——哈朵莉艾拉。那是个好女人啊。有情有义,行礼如仪。紧度也相当不错唷,还有自愿学习床技的热情。是么。死了吗。真是弱啊。你们这些家伙总是一转眼就死了。所以本人才讨厌啊。”

  “……诶?”露西抬起头,“刚才……说什么?”

  SIX面露微笑。“本人呐,最烦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弱小、简简单单就死掉、一文不值、连虫子都不如的生物呀。露西,你和本人又不像,连道具都当不了。然后,反正马上就会死掉。你很烦啊。露西。本人最讨厌你这种废物了。”

  由莉卡屈膝弯腰,保持着随时都能冲出去的姿势。但是,却无法行动。

  一旦动了,露西就会遭殃。

  虽然是父子,但是这没有影响。对手是SIX,那怕他对露西来说是亲生父亲。

  不,正因为他是亲生父亲。

  “FuuuuuuuuuAaaaaaaaaaaaahhhh……!”露西一边拔出摩德洛里刀一边以四足野兽一般的姿态跃起。那动作极为异常。好快。但是,SIX应该是看穿了。露西的摩德洛里刀被SIX随手拍掉。“——露西!”随后SIX的手肘落在了露西的侧脸上。“你这个坏孩子……!”

  露西摔在了附近的露天摊位上。由莉卡立即向那里冲去,莎菲妮亚握紧了魔杖。玛利亚罗斯将剑架在身前。腰好疼。何止是疼,感觉都要脱落了。虽然腰根本不可能脱落就是了。这种疼到底是怎么搞的。虽然很想抱怨,但SIX已经面对着自己。然后马上,向后退去。逃跑?为什么要逃?上方。斜上方。像鹰一般俯冲下来,皮巴涅鲁。砂色的鹰刚一落地便向SIX追去。SIX高高跃起,落在了一处房顶上。而那家伙就等在那里。红皮男。赤红蔷薇。笨蛋一号在空中一个空翻顺势下落踢向SIX。“哈……!”“——Nuo……!?”SIX伸出双臂挡住这一踢——但,房顶倒塌了。伴随着四溅的尘土与碎片,整个店铺都被破坏。两人就在其中。“——亚济安……!”玛利亚罗斯想要跑动,腰却仿佛要碎裂了一般,疼得眼泪都要出来了。SIX,还有笨蛋一号,从崩塌的店铺中跳了出来,跃向另一侧的店铺,然而还没落地,那店铺就毫无预兆地粉碎,从中赫然跃出一头猛狮——多玛德君高举那把琥珀色的波纹大剑迎头劈下。“唔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Nnn·Mueeaaahhhh……!”SIX扭动身体。打算躲过那柄大剑,却没有完全如意。从左肩到右腰滋啦滋啦裂开一道大口子,并不浅。但远没到一刀两断的程度。SIX躺倒在地面上,近乎毫无防备。多玛德君正要挥出大剑——“忍法……!”SIX猛然伸展双臂双腿。“JUMBO!CUMSHOT……!”

  “——咳啊……!”多玛德君被掀飞了。不仅仅是多玛德君。还有亚济安、皮巴涅鲁。那是。绯红的火焰。以及青白的闪电。炎与雷炽烈地交织,随后从SIX的全身迸发出来。玛利亚罗斯不知何时开始便只能单膝跪地,混着静电的热风迎面扑来,明明距离超过十五美迪尔以上。“——那是……!”莎菲妮亚失声叫道,“我的……魔术……!?”怎么可能。但是,说起来的确如此。闪电。爆雷索。绯红色的火焰。猛火炎葬。两种魔术都没有效果。尤其是猛火炎葬放出的绯红色火焰,看上去就像是被SIX吸收了一样。

  “唷——”SIX借着反作用力直起身来,歪着脖子露出邪恶的笑容。“戴戴戴戴戴戴尔洛特。许久不见,你退化了不少嘛。而本人正相反。进化了呀。尤其是最近——”“嘶啊……!”不知何时恢复过来,亚济安从右侧冲向SIX,皮巴涅鲁同时从左侧攻击。SIX突然睁大双眼。“让我们叙叙旧呀,真是不解风情……!”之后的动作——看不清。视线无法捕捉。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SIX消失了。皮巴涅鲁也消失了。亚济安也看不见了。然后在不远的地方SIX现出身形,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也紧接着出现。但是SIX,马上又消失了。于是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跟着变得看不见——不,并非“变得”看不见,没有那个中间过程。三人不久便现身,只是一瞬间,又立马消失不见。能够听见SIX混杂着大笑的声音。“——Ku!”“Ha!”“Haahh!”“SHADOW!”“DAAANCE!”“Yeahhhhhh……!”三人时而消失时而现身,互相之间的距离时长时短。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一转眼又到了这里、到底是哪里?——总之,啪啪啪啪地移动着,你们在捉迷藏吗。

  “SIX……!你以为我会陪你玩到什么时候……!”多玛德君突然冲了出去,但是,那个方向明明根本——没有人才对,明明看上去什么都没有,但是出现了。SIX现身了。多玛德君的大剑正好斩下。“唔唔唔唔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Kyyyyyyyyyyyy……!”有了。SIX马上试图闪躲,但是——砍中了。左臂。从肩膀的位置彻底斩断。多玛德君顺势转过身体横挥大剑,但这一下被躲了过去。SIX扑倒在地面上,就差一点点——然后站起来捡起了自己的左臂,带着自己的左臂,翻滚。多玛德君的大剑紧密迅速地连续朝SIX劈下,亚济安和皮巴涅鲁也同时包抄到位。“——忍不住啦!你们这帮……!”SIX将右手和两脚同时叩在地面上——下一瞬间,那家伙移动到了五美迪尔以外的地方。原来如此。终于搞明白了。那是,通过皮巴涅鲁的传授、啾也学会了的那一招。SIX随后像是被发射出去一样呯地高高跃起,到这里为止还算正常——不、哪里正常了——在空中像是野兽一般开始进食。看到此情此景不仅仅是玛利亚罗斯,连包括多玛德君在内的所有人都愣住了。SIX在吃自己的左臂,不如说,整个生吞。

  落在房顶上的SIX,以让人毛骨悚然的细长舌头舔了舔满是鲜血的嘴唇,右手手指抚着胸前的伤口。“——因为本人可以自己吃自己呀。100%匹配哦。”

  亚济安呼地一笑。“还真是个了不得的变态……”

  “看上去挺难吃的。”多玛德君布着烧伤的脸展露出了厌恶的表情,皮巴涅鲁快速地点了点头。玛利亚罗斯拼命忍着腰痛摆出一个歪头吐槽的姿势:“……你首先关心的是这个?”

  莎菲妮亚不住地朝由莉卡和露西那边投去视线。能听到由莉卡鼓励露西的声音。没系吗。话说,倒是我可能有点事耶。这个腰。说不定,有什么骨头断了……?别想。一想就更动不了了。没什么。完全没问题。

  就如同商量好一样,众人都叹了一口气。然而中场休息也就到此为止了。多玛德君、亚济安和皮巴涅鲁正要踏前一步,就在这时,发生了什么——SIX,SIX的左肩,从血液泉涌而出的切断面中,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伸展、膨胀、变粗、翻腾,随后固定成一个形状,这一过程只不过用了几秒。SIX将那东西扭了扭又伸直,一握一张。不管怎么看,那都是SIX的左臂和左手。就这么生长出来了。

  SIX用沾满血液的右手手指在脸上——额头与眼睛附近、以及脸颊处描出了诡异的纹路。“——戴戴戴戴戴戴戴戴尔洛特。本人呐。一直在进化呀。尤其是最近,和你这样Savage又Horrible的怪物打了这么多次,真是不符合本人一贯的慎重作风。不过也多亏如此,进化的速度可是马赫GOGO(译注:Neta龙之子的动画マッハgogogo,也就是马赫5号)呀。要说如今的本人,已经算得上是忍者了噢……?Ke·Hyahahahahahaaaaaaaaaahhhhhh……”

  “什么忍者。”多玛德君啐了一口,“你不就是个怪物吗。”

  “SIX,你——”亚济安的声音稍微有些动摇,“到底是什么东西。”

  “你们看呐。”SIX没有理会亚济安,而是张开双手环视四周,“大~~家都超Favor的。Favor得一塌糊涂。看上去那么开心。非常、非常、非常开心喔。”

  “你……!”由莉卡将极限九手棍的棍尖指向SIX。露西蹲在由莉卡脚边,看来总算还是活着。“这不全都系你干的好系吗!你这恶徒……!”

  “本人不否定唷。”SIX耸着肩做了个鬼脸,“本人的确是导火索。但是呢,本人和本人的儿子们,只不过是煽动他们去抢去干去杀呀~~响应这些的可是他们自己。看到本人的手下们这么干劲十足,自己不也掺上一脚怎么行呢——这么想的人,即使在现在这个瞬间也到处都是哟。”

  “你到底想薛信么!”

  “小姑娘。天使一般的小姑娘哟。”SIX突然变得面无表情,“不如让本人来问问你,他们可算得上是坏人?”

  “当然了!普通人的话,不管发星信么都不会做这种系的!被人消加挑拨、就顺系、为了自己的**、就去相害别人……!”

  “普通、呐……”SIX微微扬起嘴角,“本人可以断定。他们很普通哦,小姑娘。不如说,所谓的普通人指的就是他们那样的啊。只要有那么一个理由,就可以为了自己——没有理由的话就随便造一个也可以的嘛,去抢、去害、去杀。所谓的普通不就是这样?小姑娘你难道一点都没察觉到吗……?”

  “——我……”由莉卡的声音在颤抖。太卑鄙了。玛利亚罗斯咬住嘴唇。SIX的说法太卑鄙了。不管是谁,只要活下去,就不可能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在这个国家。就连由莉卡、正义感强烈、为人高尚的由莉卡也是——出于自己个人的理由对那些无可救药的恶徒们满怀憎恨,对他们下手绝无一丝怜悯。

  如果有不得不兑现的理由,就会去伤害、去杀。世间常理的确如此,所谓人类就是这样。

  这很普通。普通——所以,你搬出这个普通,又到底是想说什么鬼话。

  “收回前言,小姑娘。”SIX轻叹一口气,“小姑娘不是天使。虽然天使原本就只是个比喻,不过总而言之——小姑娘你仅仅是可爱而已。装出来的样子货而已。但是,这样也不错噢GyaHaHa!这样就好!小姑娘你和这个世界很相配唷GyaHaHa!这个化粪池一般的世界唷……!”

  “满口废话……!”多玛德君以凶猛的势头向前冲锋,将SIX落脚的店铺一剑劈得粉碎。SIX正要失去平衡,却在那之前便逃向了另一侧。多玛德君跃过彻底毁坏的店铺朝着SIX追去。皮巴涅鲁和亚济安也紧随其后。玛利亚罗斯正想要跟上,就在那一瞬间,疼痛、或者说某种冲击袭向腰间,眼前立即一片黑暗,从嘴巴里蹦出了奇怪的词:“——唏嗡……!”

  “玛利亚……!?”由莉卡跑了过来——感觉似乎如此。“没、没、没事、所以、去、去追S、S、SIX——”感觉似乎还用嘴巴吐出了这几个词。不仅是由莉卡,还有莎菲妮亚,还有、不知为何亚济安也在旁边。你不是刚才走掉了吗……?SIX,去把SIX……那么为什么还要回来……?为了我。都怪我。悔恨、焦躁与疼痛交织在一起,超过极限,我似乎哭出来了。由莉卡在实施急救,肯定是这样。“——盆骨骨折了……!”“骨折?喷骨……?”“要消微花点时间。总之,先帮你把感觉赶跑吧!”“感、感觉……”“——忍住哦……!”玛利亚罗斯拼命点头。小鸡啄米一样点个不停,就在这时感觉变得好受一些了。

  “——没系吗!?疼不疼?”“……不疼、吧。嗯。没事了。”“系么,但系,不能动哦!些然下半新已经麻痹了,应该也动不了——”“……我先、追上去,由莉卡留下来……!”“不行!这可不行!这里到处都是暴徒!看!火也快烧到这边了!这里很危险!由我来搬运!”“那么、亚济安先生……玛利亚就……”“了解了!走吧,玛利亚!”“等、等等,你们不要擅自就——”“可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哦!”“……说的对……!”“没错!”“话、话虽如此啦……哇!”“很疼吗,My sweetheart!?”“不、不疼啦!不如说、根本什么感觉都没有……”“那就好!来,抓紧我!抱得再紧一点!”“唔、嗯……”“——露西!你也跟向!能跑得动吧!?”“……能、可以!”“那么大家,出发了!”

  一行人以由莉卡为先头向着多玛德君离去的方向追赶。话虽如此,但玛利亚罗斯要做的也只有抱住亚济安而已。因此,就算不愿意,市场中的惨状也还是映入了眼帘。不论是店铺、还是露天小摊,几乎没有哪家店还是完好无损。卖家们大多逃走了,店面也大多损坏、被践踏、商品被抢夺,只是程度轻重有所差别而已。还有血。尸体。恐怕是在抢劫过程中被捕杀了。到处都是尸体,脚下也有,大街的正中央也有。还有裸着下半身倒在地上的女人,浑身是血,头部裂开,已经死了。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在一旁横躺着,一动不动。能看到有魔导兵站立在血泊之中。有人还在逃窜,有人瘫坐在地瑟瑟发抖,有人因畏惧蜷缩着身体,还有人呆立在原地茫然自失。每当经过这些人的身边,由莉卡都会对他们喊:“——跑啊!快跑!”有人听从,也有人视若罔闻。没有时间强制他们去避难。首先要追SIX。还有,火灾。火与烟从东方而来,正向西方扩散。SIX应该也去西边了吧,但看不到他的背影,也找不到多玛德君的踪迹。然而,由莉卡奔跑的脚步之中,没有任何迷茫。

  不论朝何方望去,都只有一片掠夺后的痕迹、破坏后的残骸。以及尸体,这就是我们取得的成果。

  全部失败了。每一步都出了问题。什么都没能办到。干脆被这败北的痛苦与悔恨将身心都撕裂也好,然而不行。倒不是冷静,也不是心境平和。单纯只是——已经虚脱了。大脑已经无法运转,感情早就不知被丢到了何处。

  玛利亚罗斯抱住亚济安,马上就要离开市场了。前方是公园。

  从公园里出现的是、

  有了。多玛德君,以及SIX。SIX朝多玛德君投掷着什么东西。是人,年轻的女人。“——这才刚开始,戴尔洛特……!从现在开始纠正这个世界……!”“唔……!”多玛德君没有躲避,而是用左手接住女人,将其放躺在地面上。而此时,SIX已经钳住了两个孩子的脖颈。“本人……!”然后将其中一名丢了过来。“要从现在正式开始!”紧接着又是一名。“在这里筑造本人的王国……!”“——可笑……!”多玛德君虽然抓住了其中一名,但对另一名束手无策。SIX朝着冰淇淋车冲去。“踢飞作壁上观的古德那肮脏的屁股,接下来的路由本人寻找吗!非也!非也!非也EEEEEEEEEE……!”打算做什么,SIX一口气——将冰淇淋车拎了起来。“——而是由本人创造啊!由本人来、亲手……!Uuuuuuuuuuuuuuuuu·H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然后,一把甩了过来,当然,目标是多玛德君。多玛德君左手仍抱着小孩,右手大剑大幅度挥出。“——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冰淇淋车变成了两截——应该是化作了木屑。多玛德君将孩子放下来,小孩子一下子瘫软在地,不知还有没有呼吸。SIX正从地上拎起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体,皮巴涅鲁便袭向了他的侧面。“Hot忍法,火遁……”SIX面对皮巴涅鲁张开大嘴,“——Ka·Haaaaaaaaaaaaaahhhhhhh……!”从他口中喷出了火焰。全身都被火团淹没的皮巴涅鲁,像是火焰不倒翁一样在地面上来回翻滚。SIX立即将中年男人投向多玛德君。“完全没必要……!像你们这样干什么事都拐弯抹角啰里吧嗦……!”“别把我——”多玛德君躲过中年男人,径直朝SIX冲去,“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SIX没有逃。甚至还面对着多玛德君、张开双臂,凭一副空手,就想要迎击吗。该不会——多玛德君高高举起凌厉劈下的大剑,被用两手。“——嘁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夹住了。一动不动。空手入白刃。但是,被多玛德君的力气推得步步后退。大剑的刃舔上了SIX的额头、切开一道裂口,血液淌下。SIX睁大双眼,伸舌将自己的血舔了个干净。“——明明就把那种玩意儿放在自己身边,你还真有脸说这种话呐……!”

  “那和我没有关系……!”

  “这屁话有谁会信啊!”

  “我管你信还是不信……!”多玛德君伸腿欲踢SIX,在那之前,SIX便松开多玛德君的大剑向后跳开。多玛德君立即追赶。身体仍在燃烧的皮巴涅鲁试图爬起来。“——不行!皮巴涅鲁!”由莉卡冲了出去,“在这里乖乖待着别动……!”莎菲妮亚和露西也跟上由莉卡。但是,亚济安不能动。都因为我是这副惨样。

  “——快追!”“SIX!”“是SIX!”“SIX……!”穿着银色盔甲的秩序守护者们陆续从市场中跑出。罗叉队、琺瑠队、李童晏的二号亲卫队,等等。卡塔力也跟在其中。在队员们身后跟着一群像是商人的男男女女,也有像是普通市民的女人孩子,应该是在避难途中发现了秩序守护者的队伍,便跟在后面。

  SIX在逃。很快。多玛德君也压低身子疾速奔驰,但SIX比他还快。SIX越逃越远,但那个方向有——

  并非银色。而是深灰色的铠甲遍布全身不留缝隙,手持尖端如同巨大战斧一般的长戟“威胁大使”。是魔导兵。而且有三台。其中一台比起另外两台体型更大,艾尔甸市民一般亲切地称之为队长——亲切才有鬼,应该是满怀畏惧。似乎头脑相当聪明,在魔导兵中起着发布指令的统率者作用。也就是说共有队长一台,普通魔导兵两台。

  SIX依然持续着冲刺,而且,目标就是正中的队长。是打算利用魔导兵吗,连这种招数都使出来,真是卑鄙的——不,猜错了。

  SIX面对着队长迎面劈下的威胁大使,以那个技能——瞬间往侧面移动,躲过这一击,随后又一次消失了。再一次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队长的身后。队长试图转身,但已经迟了。SIX跃到队长身上,拔下它的头盔。对于魔导兵来说头盔其实就是头部。但队长没有停止动作。SIX攀在正在乱动的队长后背上,在脖子根的位置——拔去头盔后、密密麻麻探出一堆黑色纤维状物体的地方,将左手插了进去,似乎是在队长体内摸索着什么东西。

  拔出来了。那是——拳头大、被透明的胶状物包裹着、闪烁着红光。那是……什么东西……?总之,当SIX将那东西拔出来的同时,队长就像死了一样一动不动了。向SIX挥下威胁大使的另外两名普通魔导兵也瞬间静止下来。虽然马上又开始了活动,但手中的威胁大使已经被SIX夺走了。

  “人生真是Hardcore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SIX右手一挥威胁大使,将两名普通魔导兵同时劈为两截,随后将那红色的物体——吃了。闭上嘴努力吞咽着,SIX用空下来的左手又从普通魔导兵的残骸上拾起一把威胁大使,挥动着两把兵器朝着多玛德君冲去。“——唔啊啊啊啊!”“Hyyy!”“咕噢噢噢噢!”“Hoooohhh!”“哒啊啊啊啊!”“Pooohh!”“嘶啊啊啊……!”“Hyeeehh!”

  SIX耍着两柄威胁大使,不断将多玛德局的大剑挡开,但光是防守就显得有些吃力,反攻就更无从谈起,在多玛德君的攻势下步步后退。以罗叉队为首的秩序守护者们正对SIX形成包围之势。两人在激烈地搏杀,无法轻易靠近,但可以封锁住后路——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多玛德君的大剑,被SIX用交叉着的两柄威胁大使钳在空中。“——Ky……!”

  胶着只持续了一瞬。多玛德君加大力气向下施压。“——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IX弯下了膝盖,弓下了腰。有戏。还差一点——然而,多玛德君突然抽回大剑向后倒去。

  这是为了躲避,差一点就被击中了。

  SIX。

  张开嘴,从喉咙深处,放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光。红色、缠绕着一缕黑、诡异的光线——虽说是“线”,但也有SIX的嘴巴那么宽。那光线掠过多玛德君,径直向远处延伸、击中了后方的——不,说击中是不是有些不恰当。虽然从市场之中脱身、但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才好、正原地打转的男男女女们、其中的四五人,被那红色光线唰地——好像他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掠了过去,或者说,击穿。这种说法应该比较合适了。

  那些人发出哀嚎、或是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吧嗒吧嗒倒了下去。

  身体上看上去就像是开了个大洞。

  不管怎么想,都是那红色光线造成的。

  “Ku·Kukukuuuu……!”SIX一手像风车一般挥舞着威胁大使牵制多玛德君,另一手用威胁大使在上半身仍抽动着的两台魔导兵身上敲下。胸甲。魔导兵的胸甲被敲破,随后他便向肉食野兽一般跃上去开吃。目标就是那种红色物体吧。SIX吃下一颗,而多玛德君不会给他吃第二颗的时间。SIX躲过多玛德君的大剑呲牙大笑。“——依本人来看呐……魔导兵的第五元素石,就算光吃两颗,也足够射上好多发了哦?本人的Love★Beam,到底能射多少呢,容本人好好试试……?”

  “全员!趴下……!”多玛德君怒吼着扑倒在地面。亚济安立即保持抱着玛利亚罗斯的姿势压低身体。就在那之后,从SIX的口中又一次发射出红色光线——不,是连续发射。不仅如此,还一边发射一边不断旋转。“——Mu·HaHaHaHaHaHaHaHaHaHaHaHaHaaaaaahhhhhh……!”

  在头顶上——大概就是五十桑取六十桑取左右,Love★Beam像鞭子一样无数次地扫过。带着声音,就像是空气接触着某种热物因此而融解一般,就是那种声音。玛利亚罗斯紧紧地抱着亚济安,然而还是很害怕。

  那东西如果掠过自己的身体、哪怕只是一点点,会怎么样呢。

  就像那样。

  战斗经验丰富的队员们大多立即听从了多玛德君的命令或趴或蹲。但是,与战斗无缘、至少也不是战斗专家的市民们则大多没能及时作出反应。Love★Beam就像是极长的鞭子。但是远比鞭子要恐怖得多。红色光线所接触的事物、包括一个又一个的男男女女、全都被轻而易举地斩裂。然而这副光景却并非多么悲惨,因为大多都是在胸口、脖子、身体之类的地方直接分成两截,最不可思议的是,出血量极端地少。

  人像这样死去,就好像一个笑话。

  当然,这不是笑话。废话。我明白。即便如此,映入眼帘的光景依然极度缺乏真实感。也正因为这样,才更加残酷。

  太过分了。那种死法。

  “——Tastyyyyyyyyyyyyyy……!”SIX终于停止了射出光线,又跃上魔导兵的残骸,将剩下的一颗红色物体啃食。从他的嘴里在冒烟,但他似乎没事。的确没事,因为他可是货真价实的怪物。“——充电、充电、充电。虽然不是用电的哈。明明装着这种High power代替品的魔导兵团只会像垃圾一样被随便踢飞,你们为什么就是不长记性呢!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梦想最终只会连自己也一道毁灭,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呢……!”

  “不长记性的是你……!”多玛德君猛踏出一步,瞬间便加速至最快,与之相对SIX则张开——不是嘴,而是鼻孔。从两处鼻孔射出细长的Love★Beam。“Fuuuuuuuun……!”“——咳……!”多玛德君、似乎是故意的、没有躲避。肩膀。Love★Beam贯穿了多玛德君的右肩,但多玛德君毫不在意仍一边突进一边劈下大剑,但被SIX用两柄威胁大使挡开——不,虽然挡住了一时却被压倒了。然而,SIX一边向后仰去一边又一次以鼻孔发出Beam。“Fuuuuuuuun……!”“嘁……!”这一次多玛德君向侧面一跳躲了过去。就算是身体坚韧远超常人的多玛德君,大概也无法直接承受太多次攻击。

  “——全体都有……!”罗叉高举着日轮喊道,“诛杀吾等之怨敌SIX!拼上性命……!”

  “是!”“是!”“是!”“是!”“是!”“是!”“是!”“是!”“是……!”

  队员们一齐行动起来。向着SIX。向着SIX。向着SIX!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能够理解这种被激情驱动的感觉。

  但是,光凭这、

  “H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

  SIX又一次,张开嘴。来了。红色的光,光线,迸射而出。

  “La·LaLaLaLaLaLaLaLaLaLaaaaaaaaaaaaaaaahhhh……!”

  一边笑着——SIX一边白痴一样笑着,一边旋转。队员们被Love★Beam横扫而过。有人在最后一瞬间低下头躲过一劫,然而刚直起身又被转了整整一周又回来的红鞭截为两段。仅仅几秒之间,秩序守护者便减员了一半。罗叉、琺瑠、李童晏、卡塔力,还有原优安队的康拉德·亚瑟、幸司庚。这几个熟面孔,虽然只是瞄了一眼,但看来平安无事。莎菲妮亚、露西、正在为皮巴涅鲁做紧急处理的由莉卡也没事。多玛德君正试图与SIX近身肉搏。这样的话……玛利亚罗斯想要移动,下半身却连颤也没颤。也没有感觉。真是的。“——亚济安!去帮多玛德!”“不——”亚济安低头看了一眼玛利亚罗斯,双手抱得更近了。“我不会离开你的。我不想再后悔了,我一秒都不会离开你的哦。”“但是……!”

  “La·LaLaLaLaLaLaLaLaLaLaaaaaaaaaaaaaaaahhhhh……!”

  又来了。Love★Beam。这一次又死了多少人。不仅是队员们,还有市民。到处堆积着的死尸像是玩具一样。空气中根本没有血的味道。这种战场反倒是噩梦。罗叉向刚逃离多玛德君大剑的SIX砍去,被威胁大使轻易地击退,紧跟着的李童晏也被一脚踢了回来。一个个都血气上涌,乱七八糟的。这样下去,不行,这根本不是战斗,比起输赢——会死。

  再这样下去,会死。

  大家,都会死。

  “我等之义……!”

  这声音,就好像出现错了地方——与这混沌的场景完全不搭调,坚毅、凛然,像是即将冻结的瀑布、足以将各种各样模糊不清的邪气一扫而空、过于清澈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寻找声音的源头,立即发现了。

  西侧。

  有一支身穿银色铠甲的队伍,在公园外。但是、那是——不对。不是本队,而是收容所护卫队。装备未沾污渍,银光闪亮。不仅如此,光看成员的模样便能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收容所护卫队会来。

  为何他、

  他没有穿银色的盔甲。只是身穿深褐色的便服。在一块像是房门门板的物体上、立着单膝端坐着,自始至终都挺直着腰,右手放在名匠达古拉斯·多斯所铸“月明”的刀柄上——光是坐着,就得靠爱刀来作为手杖支撑吗。这也太勉强了,根本就是乱来。据玛利亚罗斯所知,他的全身、每一寸都承受了严重的损伤——那些伤每一处都像是打进地底深处的木桩,绝对无法轻易拔除。如果不花时间、慢慢地、慎重地实施再生治疗,别说重新走路,甚至可能会再也站不起来。应当如此才对。那么,又是为什么要、

  到底是为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他已经出现在了这里。不过,他果然是无法凭自己的双脚移动的。所以,他坐在门板上,由马修·修奈特手下的队员们抬着,将他运到了这里。

  “我等秩序守护者之义……!”

  光是挺着身体就已经拼尽全力了吧。话说那原本应该是不可能做到的。他堂堂正正,意气凛然。

  “绝非唯有讨恶一途……!”

  即便他的面孔显着憔悴,却充溢着冰冷的霸气,如同从高处睥睨众人的双眼中只有寒意。

  “若不对无辜之人挺身相救,义又从何谈起……!”

  队员们低吟着他的名字,呼唤着他。

  优安。

  优安副长。

  副长!优安副长!副长来了……!优安亲……!优安副长来了……!

  ——等等、优安亲……?是谁说的,那个头发软乎乎的康拉德·亚瑟吗。

  罗叉呆站着,表情茫然若失。“你、你……”

  “优安……!”琺瑠似乎要哭出来了。

  多玛德君浮现出夹在苦笑与微笑之间的笑容。“那个混蛋。”

  “优优优优安。”不知为何,SIX看上去比谁都要开心,“优安安安安安安安·桑桑桑桑桑桑瑞斯斯UUUU……!”

  优安平静地承受着SIX的视线,月明的鞘头在门板上一叩。“罗叉……!琺瑠……!冷静下来,立即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银色军团!”虽带着一丝哭腔,但琺瑠的反应速度值得称赞,“保护市民!全员以防御态势护送市民避难!线路由我来指示……!”

  罗叉没有移动。大概是根本动不了。优安呵斥道:“罗叉!你在干什么!你若是义之剑,就该摒弃凶刃之身!原本你不就是为了保护同胞才持剑在手的吗……!”

  “——别一副你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罗叉将死神面具摘下丢到一边,转身便走。

  秩序守护者开始从SIX的周围后退,与之相反,优安率领的队伍则向公园之中前进。从他们的队伍后方,众多医术士冲了出来。收容所医术士队。领头的正是佩尔多莉琪。“伤员到这边来!由我们进行应急处置!还有一口气的人全都搬到这边来!快……!”

  明明刚才还那么乱七八糟、混乱不堪、几乎是穷途末路。但现在,不论是卡塔力、还是刚从市场中出来的队员们,都听从琺瑠和罗叉的吩咐行动着。秩序守护者一旦恢复了纪律,重新建立起指挥体系,立即便使情势稳定了下来。市民只要奔跑,秩序守护者则掩护着他们。各司其职一目了然。接下来只要所有人都拼尽全力就好。

  优安坐在门板上盯着SIX,眼神一如既往地严酷冰冷。明明遭受了那样的折磨,明明现在优安动也不能动都是因为SIX,就算恨SIX恨入骨髓也毫不奇怪。然而,优安就好像是在观察一样,超出了憎恶与怨恨的范畴,仅仅以对待理应铲除之敌的眼神看着SIX。

  随后优安的视线从SIX身上挪开,表情丝毫未变。“拜托你了,多玛德阁下。”

  “交给我吧。”多玛德君淡然地回答,朝着SIX冲去。

  SIX的视线仍停留在优安身上,也因此反应慢了一拍。对多玛德君挥出的大剑,SIX试图以右手的威胁大使将其弹开,却反而被反弹了回来。多玛德君迅速稳住大剑接连挥出第二击,SIX试图用左手的威胁大使扛下,却稍微迟了一步。威胁大使被撞开,刺进了地面。“——嚓……!”

  SIX左手松开威胁大使,将原本拿在右手的威胁大使两手握住。正打算以此反击,多玛德君已经攻了上来。

  “哈!”“呔!”“嘿!”“哒!”“喀!”“唔啊……!”

  上方、右、左、又是上、还是上、左。对于多玛德君来说,那是极为少见的进攻方式,每一击都并非是全力。但是也因此提高了速度,斩击之锋锐未有缩减。SIX就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连如平常那样发出怪声的心思都没有了。一口气也不敢松、集中全力,只为用威胁大使持续防下袭来的大剑。可能吗。不可能的,你别想了。

  那一系列的猛攻是一场海啸。SIX的表情扭曲起来,身体平衡即将崩溃,威胁大使挥得越来越慢、招式也乱了起来。大剑开始在SIX的身体上留下伤口。马上,名为多玛德君的巨浪就将把勉力支撑着的名为SIX的岸堤冲垮。

  SIX笑了。“——COME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N·BABY……!”

  完全没有注意到。

  那种东西居然正在靠近。

  最初,仅仅是个投在地面的影子。然后从上方传来GIEEEEEEEEEEEEEEEEEEEEE的鸣叫声,朝着多玛德君俯冲而来。

  大体上是黑,点缀着红、绿、蓝——那是一只鸟。巨大无比,基涅斯大亚鸟。玛利亚罗斯吃了一惊又将亚济安抱得更紧了些。多玛德君不同,不慌不乱,如同早就看穿一样,一言不发地向上一挥大剑。基涅斯大亚鸟以它健壮双足上的爪子试图捕获猎物、又或是打算直接将其撕裂,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就连碰一下也别想。那可悲的巨鸟,发出尖锐的嘶鸣被斩为两半,伴随着大量的血雨落在地面。在那个瞬间——不,之前——从基涅斯大亚鸟的背上跳下了什么。人。两个人。假SIX吗。

  多玛德君沐浴着怪鸟洒出的血液举起大剑。

  “姆唔唔唔唔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咿呀呀呀呀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啊啊啊……!”

  SIX以棍棒的招数举起威胁大使挡下这一斩。已经是极限了。大剑刀刃切入威胁大使的长柄之中,将其斩断。

  SIX丢下威胁大使向后一跳,即便如此也没能完全躲过大剑。从他的额头到鼻子再到胸口,滋啦啦啦——撕出一条直线伤口,鲜血狂涌。

  多玛德君像是在滑行一样拉近距离追击。SIX以那个像是瞬移一样的技能躲过。仿佛在说那又如何、多玛德君依然冲到了SIX身前,就在那里——多玛德君和SIX之间,那些家伙突然插了进来。两名假SIX。而且,两人排成一列,结果,SIX与两名假SIX、三人的身影重合了。“——合体忍法!”最末尾的SIX大叫,“分身之术……!”

  这家伙是白痴么……?

  因为、那几个替身就算再怎么像,SIX的脸上满是血,也负了伤,怎么都不可能认错。两名假SIX左右跳开。真SIX呢……?

  不见了。不会吧。不——还在。多玛德君朝着跳向右边的假SIX挥出毫无造作的一斩,一秒后又将跳向左边的假SIX砍倒在地。

  SIX就躲在那假SIX身后,压低身躯,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是在爬行,那姿势就像是长着脖子的大蜥蜴。“——尝尝这个吧、戴尔洛特爵士……!最大功率!LOVE&SIX大人的【S】Especially【E】X-rated【X】·Beeeeeeeeeeeeeeeeeeeeeeeam……!”

  “多玛德……!”玛利亚罗斯伸出手去,理所当然,什么都没能碰触到。

  亚济安双臂环抱着玛利亚罗斯扑倒在地面。

  天空,整个世界,都在摇晃、震颤、扯裂、染得血红。

  红色在膨胀、随即炸裂。

  那过于强烈的红色烙在眼上,以至于一段时间内,什么其他东西也看不见、什么也都听不见。

  双耳在嗡鸣。闭上眼猛摇了几下头才好转。玛利亚罗斯从亚济安的怀中钻出,下半身无法活动,因此说成爬出可能才是对的。眨了无数次眼,才终于使双眼聚焦,能够看清东西了。

  SIX压低身子瞄准多玛德君,而那什么鬼Beam似乎是从斜上方发射出去的。因此,SIX前方的地面尽数融解翘曲,空气中布满了烟尘和水蒸气,除此之外似乎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损害。

  除了一个人。

  只有多玛德君,正面承受了那什么鬼Beam。

  即便如此多玛德君也仍在那里,依然站着。但是、无法说一如往常。多玛德君的外貌改变了。那副铠甲、后背的部分隆起来覆盖住了头部。不仅如此,火焰纹路闪着微光,各个角落探出了尖刺。总体给人凶猛的印象。就像是某种头和后背生有尖角的龙类、角龙。与之有相似之处。

  多玛德君平安无事,玛利亚罗斯几乎发出欢呼,就在那一瞬间,多玛德君将大剑刺于地面,双膝似乎已经变软,只能靠大剑支撑身体。于是别说欢呼了,几乎都要尖叫起来,还没来得及叫出嗓子,多玛德君又将大剑从地面拔出。覆盖着头部的装甲在嘴巴位置上下分开,从中喷出了蒸汽。

  SIX呻吟着说:“——戴尔洛特……YOU·Beast……!”

  多玛德君将大剑扛在肩上。就连在这里都能感觉得到。身上起了起皮疙瘩。凭这种威压感,下一击注定将解决一切。

  SIX就像是被追到死胡同的老鼠,一口一个Shit、Fuck,丑态尽显,随后突然直起身来以超高速的脚步旋转起来。“——Sexy忍法奥义!SHADOW!TORNAAAAAAAAAADOOOOOOOOOOOOO……!”

  化作猛烈龙卷风的SIX,以舍身气势向多玛德君突击。

  ——玛利亚罗斯一心认为应当会是如此,竟都没有怀疑。真是太愚蠢了。

  那家伙可是SIX。什么玉石俱焚、同归于尽。根本不可能。

  SIX急速冲锋,速度极快,肉眼根本无法跟上。但是,至少方向是明了的。与多玛德君相反、西方。那里是——优安·桑瑞斯。优安坐在门板上,光是维持那个姿势就已经费尽全力了吧。连动都动不了一下,更不要说挥剑保护自己了。

  玛利亚罗斯向西方望去。SIX、优安、不对。优安没事。抬着门板的队员们没事,周围的队员们也没事。他去的是那边。

  在优安带领的收容所后备队西南方不远。从优安的队伍中离开,却还没有回去。如今正处在被优安的队伍庇护着的位置。

  收容所医术士队。

  SIX在医术士们面前停下。就在佩尔多莉琪面前。

  佩尔多莉琪屈膝弯腰正要拔出腰间的摩德洛里刀,但她的手指甚至都没能碰到刀柄。SIX转眼之间便出现在佩尔多莉琪背后,右手钳住脖子,左手则扣住了佩尔多莉琪的两手和腹部。“——滚开,废物们。”

  收容所医术士队的医术士们、以及附近的收容所护卫队队员,连滚带爬地从SIX和佩尔多莉琪身边跑开。

  佩尔多莉琪面色苍白,除了睁着眼睛以外,并没有展露出任何称得上是表情的面部变化。

  SIX探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周围的血液,蹭着佩尔多莉琪的脸。“一别之后、许久不见呐,小喵喵。那时候你还是个守护者嘛,现在这个模样——莫非是在学习做医术士吗?不坏唷,小喵喵,不坏。在本人的记忆中,你是个虐起来一点都不有趣的玩具——不过如今呢,本人,全都记起来了唷。”

  不要。

  玛利亚罗斯凭着手向前爬去。

  “将你撕裂开来……!”

  竟然——

  “进入你身体的时候……!”

  你竟敢——

  “那种触感呀……!那还是你第一次对不对哦,小宝宝……?”

  被亚济安抓住了。“不行,玛利亚!你乱动的话,会害那姑娘——”

  “别吵……!”玛利亚罗斯甩开他试图继续前进。

  立即被紧紧抱住了。

  “放开……放开我!”

  “不行。现在不行。玛利亚。姑且先观望——”

  “姑且!?姑且算什么意思!居然说姑且……!”

  我明白。亚济安是对的。以现在的状况,SIX杀死佩尔多莉琪不会比呼吸更难。而且,玛利亚罗斯也什么都做不到,下半身全都麻痹着,动也动不了。

  什么都做不到。

  我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去拯救自己最重要的朋友。

  因为没有更好的词汇、只能用朋友来称呼的、重要的人。

  “亚济安。”

  “哎?”

  “救救她。”

  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止不住,不论是言语,还是泪水。

  “莉琪、去救她。拜托了!算我求你,去把莉琪……!”

  “……玛利亚……”亚济安朝佩尔多莉琪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头一紧,咬住嘴唇。但是,仅此而已。

  亚济安没有行动的意思。

  因为没有办法。

  就连亚济安,也没有办法救出佩尔多莉琪。这样的话——

  已经不可能了吗。因为,秩序守护者、甚至连多玛德君都一动不动。这不可能。但是,玛利亚罗斯在脑中做出了判断。尤其是,只要多玛德君向前挪上一步,SIX就会杀了佩尔多莉琪。如果不动,他就会带着佩尔多莉琪逃走。假如、假如是优安呢,假如是优安被抓作了人质,优安肯定会放言不用管自己,直接讨伐SIX。当然,也许会有人难以接受,但是多玛德君一定会舍弃优安。曾经下过一次的决断,若有第二回结论也自是同样。所以优安无法作为人质。SIX明白这一点,所以,才选了佩尔多莉琪。

  事已至此,只有两个选项。

  对佩尔多莉琪见死不救,讨伐SIX。

  还是营救佩尔多莉琪。

  但是、后者太过困难。既然如此,就只能选择前者了。理性考虑便会得出这个结论。可是虽然头脑理解了,却无法轻易地下定决心。多玛德君一定也是。佩尔多莉琪是玛利亚罗斯重要的朋友,他很清楚。不过,已经不是秩序守护者的队员了。如今的佩尔多莉琪只是一名见习医术士。

  要将她牺牲?

  假如,最后,不得不这么做——不得不……?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真的?

  骗人的吧……?

  “你在那之后,又多少次想起了本人呢……?”SIX下流地笑着,“不过那想必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呐。”

  废话。

  “但是,你肯定忘不掉本人对吧?”

  说这些都毫无意义。

  “你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件事哦。”

  不会的、不会的。

  “就好像你和本人一起生存着一样。”

  不对。

  “本人一直都存在于你的身心之中。”

  不对。

  “如今也是。”

  不对。

  “将来也是。”

  不。

  “永~~远。”

  不。

  “只要你还活着,就永远无法摆脱。”

  不对、不对、不对。

  “你说、对不对呀……?”

  闭嘴。谁、谁能去把那鬼畜东西的嘴塞上。只会喋喋不休些肮脏龌龊的事。不可原谅。双目眩晕。血液几乎沸腾。肠子在翻滚。大脑马上就要炸裂。莉琪。啊啊。莉琪。我在颤抖。她到底会是作何感受,根本不敢去想象。

  佩尔多莉琪闭上眼,随后,缓缓地睁开。“的确。”

  “Ky·Hah。”SIX发出卑劣的笑声。

  “就算我试图去忘记,那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忘记的。”佩尔多莉琪一字一句地说,“我受了伤害,严重的伤害。而且,还有很多东西、都被夺走了。说实话,有一段时间,我也的确觉得自己无法再爬起来了。”

  “想来也是呐。”SIX在佩尔多莉琪的脸上哔啦地舔了一下。去死。

  真的给我去死、死到不能再死、死在粪坑里烂掉吧。

  佩尔多莉琪——可是、她连一晃都没有晃。

  “但是,我还有朋友,还有妈妈,还有前辈,还有同伴。有那么多值得珍爱、值得尊敬的人在我身边。所以我有我应当去走的路。就算噩梦缠身,就算对你的厌恶几乎要把我的身体撕开,我也依然是我。我也并非没有任何改变。所谓的人,随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自然就会慢慢改变。会受伤、会气馁、会止步不前、也会回头。但是,我依然还是我。SIX。”

  佩尔多莉琪斜视着SIX。也许是没有想到居然会被直呼名字,SIX如同胆怯了一样面目扭曲。

  “你并非不可憎。但是,我也有需要感谢你的地方。你觉得你从我这里夺走了很多东西对吧。我不否定,但是,多亏了这样,我也获得了很多别的东西。如果不被你夺走那些,也许我就无法得到如今这些了。你推动了我前进,所以谢谢你,SIX。”

  “什——”SIX哑口无言,瞪大着右眼,嘴唇歪斜着,左眼被扭曲的脸颊挤成了细缝,下巴则震个不停。

  玛利亚罗斯突然注意到了。不对,佩尔多莉琪不对劲。到底有什么不对,不明白。但是果然还是有问题。莫非,那其实一直都在暗中慢慢进行着。佩尔多莉琪也许一直都是在争取时间。然后终于做好了准备。

  “哈——”亚济安倒吸一口气。亚济安肯定以他的感知力看清楚了整个过程,但玛利亚罗斯做不到。完全、一点点、都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

  佩尔多莉琪立在SIX面前。

  就在上一个瞬间,明明还被SIX抓着,到底是怎么……

  凭着自己,以双眼无法捕捉的速度挣脱,然后转过身,同时拔出刀。SIX也慌忙试图后退,但结果却不太理想。

  SIX的右臂,在手肘的位置被整齐地切开了。

  佩尔多莉琪迅速举刀摆出上段。“我会保护别人。这是我该走的道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但是,也有生命必须通过战斗来保护。我并非追求强大,只是,为了保护别人,我不能输给任何人。也绝不会因任何事而屈服。因此,我选择了剑。只要还活着,就是作为一名救护剑士而活。SIX。我并非为了洗清心中的怨恨而选择打倒你。你这个人只要活着就无法不去伤害掠夺别人。所以为了我理应守护的生命,我要将你打倒。”

  “说、说什么漂亮话……!”SIX明显陷入了慌乱,那副样子甚至显得有些寒掺。

  佩尔多莉琪静谧无声。电光石火间、脚步动了——下一个瞬间,便已在SIX身后。

  “咿、咿咿咿咿咿……!?”SIX的左臂,在手肘与手腕之间的位置利落地断为两截。SIX瞠目结舌地回过身。“——看、看不见……!?为什么……!?本人居然、连个小姑娘……!?”

  佩尔多莉琪又一次举刀。刚举到眉间,全身便以一种奇怪的模样抽动起来,从耳孔、鼻孔、眼角和嘴角都流出了血液。

  “莉琪……!”玛利亚罗斯叫出了声。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那一定是过于勉强,对身体造成了太大的负担,才会产生这种后果。

  “He·Hya!原来如此……!”SIX满面劣笑,“虽然不明白具体原理,不过就像是嗑药一样呐!就是这样啊!人类的极限也就是这样了!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变得这么强嘛……!让开,公主哟,太过乱来的话,小心自己先挂掉哦……!”

  “我不会死。”莉琪微笑着高高举起刀,“不管变得如何破破烂烂,妈妈也会把我治好。明白吗,SIX。我也被人保护着,偶尔还会赌上性命。正因为此,我才能够为了保护他人而拼命战斗。”

  “哇——”SIX是想要说什么吗。

  他的声音刚发出来就被截断了。

  果然还是看不见。

  即便如此,佩尔多莉琪究竟做了什么,看结果便能明了。

  SIX变成了四份,落在地面上。也就是、右肩以外的部分——剩下的右臂,以及左臂,还有上半身与下半身。

  佩尔多莉琪的速度快到仿佛跨越了时空,大概是挥了三刀。

  仍继续前进了五美迪尔左右,才刹住脚步——跪在了地上。

  “包围……!”优安在门板上迅速作出命令,收容所护卫队立即将SIX围了起来。

  “佩尔多莉琪……!”威尔内姆·加塔医士、以及其他数名医术士都跑到了佩尔多莉琪身边。

  佩尔多莉琪举起手阻止他们。大概是想说没事之类的话吧。但是,怎么可能没事。

  玛利亚罗斯什么都不必说。在那之前,亚济安便抱起玛利亚罗斯冲了上去。SIX被队员们包围着,仍然活着。光是被砍成几段他还不会死。但是,他只是呆滞地看着上空。保持着那个样子。所以说那又怎么样呢。SIX这种东西,管他去死。那个孽畜玩意儿,真的是——真的,随便怎样都行。“——莉琪……!”

  佩尔多莉琪仍跪在地上。大概是还站不起来。不过仍是抬起头来,用手将鼻血和其他的什么东西抹掉,笑了起来。

  亚济安将玛利亚罗斯放了下来。玛利亚罗斯趴在佩尔多莉琪旁边双臂撑地。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抱一抱佩尔多莉琪。但是如今双臂都得用来支撑身体。真是烦躁、难过、无法忍受。

  “莉琪、莉琪……没事吧?莉琪……”

  “嗯。还没变成破破烂烂的就结束了。所以应该还有点余力吧……”

  “真是的……!”我没有发火的资格,我很清楚,但还是、“真是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太乱来了!这么危险!要是受重伤了怎么办!”

  “一直受伤的不是都是你吗,玛利亚罗斯,这次也是。”

  “那、那又怎么样!”

  “我没事的。”佩尔多莉琪伸出手,指尖落在玛利亚罗斯的脸上。不过看的却是——不是玛利亚罗斯,而是斜上方,估计是瞥了一眼亚济安,抽回了手。“——就是最后,感觉有点奇怪。”

  “奇怪……?”

  “嗯,也许是我的错觉,在我看来,SIX就像是死心了一样。”

  “死心——那个SIX……?”玛利亚罗斯回过头。

  多玛德君、罗叉、琺瑠、以及优安、还有卡塔力、由莉卡、莎菲妮亚、露西、皮巴涅鲁都来到了包围SIX的阵列之中。

  佩尔多莉琪对着身旁的加塔医士说:“拜托扶我一下。”而玛利亚罗斯则又被亚济安抱了起来。队员们为玛利亚罗斯和佩尔多莉琪让开道路。多玛德君他们当然也让开了。

  SIX安静地闭着眼睛,身上被捅了数十刀。胸口缓慢地一起一伏,呼吸很平稳。从肩膀和身体上的伤口中,大量的血液不住地淌出,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演戏道具一样。SIX睁开眼,本以为会露出那副宿着鬼火的双瞳,然而出乎预料。

  SIX的眼睛像无色的玻璃球一样,四处转动着,寻找着什么。

  不久便找到了。

  看来他的目标是多玛德君。

  “……戴尔洛特。我输了。但不是输给你。”

  “看来的确如此。”多玛德君的铠甲恢复了原来的模样,略带憔悴的脸挤出了一丝苦笑,“你这家伙真是搞不懂。为什么最后要愣在那里被砍。”

  “为什么……”SIX垂下视线叹了口气,“反正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

  “是啊。”

  “总而言之,是我输了。完败。但是,作为一名凄惨的失败者,我还是有话得说清楚。”

  队员们骚动起来,从罗叉那里传来了杀气。对于他们来说,SIX的声音,一定是一句也不想多听。他们想要让SIX现在立刻就断绝呼吸。我明白他们的心情。他们之所以能够将即将爆发的怒火压制下来,都是因为坐在门板上俯视着SIX的优安·桑瑞斯的缘故。优安迅速抬起左手,连同罗叉,所有的秩序守护者都安静了。

  多玛德君的头微微倾斜。“什么话。”

  “我死不了。”SIX像是自嘲一样挤出微笑,“——别搞错了,戴尔洛特。我呀,并非是不会死,而是死不了。说实话,我也无数次尝试过去死。但是,都无法成功。就算变成灰也是一样。只要花上不少时间,我便一定会再生。说真的,我自己也搞不明白。我,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你们可以杀了我,我倒真心希望你们赶紧动手。没骗你们。你们可能不信,但我是真心的这么想的。不过,恐怕你们也是不行。将某种事物从世间完全地抹去,意外地很难。你们也可以从现在开始试验各种方法,我无所谓。不过肯定是浪费时间。所以,我有一个提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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