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lamitage 003 “deathroll” 2

  北瓦鲁欧克山麓

  “多尔盖……!”塔里艾洛喊出口的时候已经迟了。身高超过二美迪尔全身铅色生有长角的恶魔挥下巨大的战斧,多尔盖此时正用棍棒挡下与其同样种族的另一只恶魔手中的大剑,因此动作停滞了一瞬,那恶魔正是盯准了这一时机。战斧砍进多尔盖的侧腹,这一击本来应该将他拦腰砍断,之所以没有,都是因为多尔盖运用鵺流古式战斗术的气功使身体硬化。即便如此,战斧还是砍到了多尔盖的肚脐附近。“——多尔盖,你这狗屎混账……!”塔里艾洛将另一只铅色角恶魔踢开,心中想到,那家伙可能已经没救了。既然如此为何我还要在这里硬抗,这又有什么意义?多尔盖衰老的脸庞朝塔里艾洛望来,嘿、地笑了一声。那家伙打算干什么?我怎么会知道?那家伙的左手没有一根手指,容貌看上去像个老头,但实际上并没有那么年老。那家伙是鵺流古式战斗术的一把好手,曾身为山贼,好几次想要杀掉亚济安那个白痴,结果不仅没能如愿还反过来差点被杀了,随后不知怎么就加入了午餐时间。塔里艾洛对多尔盖的了解也就仅限于这些了,而且既不打算多知道,也不想多知道一些。那家伙到底打算做什么?这关我什么事。明明不想知道,却还是猜出来了。虽然猜出来了,却也不想阻止。阻止了又能怎样?去做吧。

  爱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尔盖的确那么做了。

  “鵺流古式战斗术暗招‘爆击气’……!”

  轰……地一声,自爆了。

  有好几只铅色角恶魔卷入其中,残骸被炸得散落一地到处都是,然而多尔盖却彻底没有了踪迹,完全消失,简直就像多尔盖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反正都要放烟花!”塔里艾洛笑了,一边笑着一边往铅色角恶魔口中捅进一刀,“——就不能放个更大一点的烟花吗,狗屎……!”“WOGAAAAAAAAAAAAHHHHHHHHHHHHHHHH!”铅色角恶魔双眼中宿着的青炎摇动着,闭口紧咬刀身,向后拉扯,要将刀连着塔里艾洛一起扯过去。真难缠,塔里艾洛松开刀柄,用手指捅进铅色角恶魔的眼窝。塔里艾洛的右手手指上安装有钢爪,这种将眼球一下子捅破的触感并不让人讨厌。铅色角恶魔“UGOOOAAAAAAAAAAHHHHHHHH……!”地惨叫着缩起身体,塔里艾洛踢在这家伙的膝盖窝上让它摔倒,然后又冲进另一只铅色角恶魔的话中朝其下颚击出一肘。右肘部安装的超硬度钢刃刺穿了铅色角恶魔的下颚。虽然很想动用左手剜下一两颗眼球,但不巧塔里艾洛的左臂正无力地下垂着派不上任何用场。没办法,塔里艾洛灵敏地绕到铅色角恶魔的背后用拳头殴打它的脖颈。铅色角恶魔虽然极难对付,但经过多次交手后还是探明了后颈便是它的弱点所在。话虽如此,条件仍极为苛刻,必须要在不能偏差一寸的地方,以正好的角度施以猛烈的打击才行。“GU!”铅色角恶魔呻吟一声跪倒在地。“把这家伙收拾掉!”对昂哥森、梅切尔帝、裘利他们作出命令,随后塔里艾洛又朝下一只铅色角恶魔扑去。能够自由地与对手搏杀的确是一种不错的娱乐,但这种娱乐也实在是享用得太多有些腻烦了。虽然腻烦,但塔里艾洛还是不断寻求敌人。这并不是对发动袭击的敌人的反击,不是防守,不是抵抗,而是进攻。没错。我好饿好饿,我根本无法满足,我总是觉得还不够,总是欠缺一些。但我并不想去填补欠缺。不够也无所谓,差点什么也无妨。我深知不管再怎么吃也无法摆脱这份饥饿感。不知为何,世间就是有像我这样的人,多尔盖那家伙大概也是我的同类。也不知是先天性还是后天养成的,这个先不管,这种病不是急性的,而是慢性病,直到死也治不好。恐怕这颗脑袋就是与欢喜和幸福之类的东西无缘,永远只能贪求**,直到死为止。我并不期望改善。不、如果只是期望一下的话倒也不是不行,偶尔我也想过要成为另一个自己,当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就是了。我们无法改变,基本上从孩提时代开始就一直在伤人、偷盗、抢夺、杀人,与此同时——虽然完全没有要为自己辩护的意思——恐怕也被伤、被偷、被抢,不过倒是没被杀。我们这类人根本不可能改变,区区一帮净给别人添麻烦的狗屎混账,即便是被完美无缺的善人祝福,也只会恶心得想吐觉得碍眼开口痛骂让他赶紧消失吧。因此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们没有容身之处,没有哪个木匠会愿意打造一把能让我们坐下的椅子。我们从骨子里清楚,我们是一帮异类。是天生手脚不干净的贼人,无法抑制冲动的强奸犯,彻头彻尾的杀人魔。不过偶尔也会有人对我们露出温柔的微笑,说什么‘那种人也是有优点的’、‘肯定不是天生就是恶人’、‘在身为加害者之前自己也是受害者’、‘造成他人牺牲的牺牲者’、‘真可怜’之类的好听话,真好笑。即便那说的是事实,到头来我们还是无可救药的狗屎垃圾。不管是谁,有种就同情我们试试,我们的确能够得到一时的安慰,但在那之后我们就会利用你们的善意,伤害你们,偷走你们的财物,抢走你们的东西,杀了你们。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我们肯定也是希望能够被接受的,但是心底里又认定我们不可能被接受。我们是危险品,只期望谁都不要接受我们才好。无可救药的我们就是这么乖僻,就像每隔一桑取都打了个死结的细长绳子一样,无论怎样都解不开。

  就是这样一帮家伙,而且不只是这样的家伙,还有一些老实正经的、还有渣滓一样的家伙,各种各样的家伙们在一起觥筹交错,笨蛋一样闹腾。

  简直是精神不正常了。

  我们肯定只是做了一场梦,一场让人不舒服的梦。实在是太无聊,无聊得让人胸闷。

  而眼前的这个充满杀伐的世界,才与我们相称。

  要么杀要么被杀,要么吃要么被吃。被杀的话就真的会被吃掉。我们也一样若是没有食物就忍着难吃的味道去吃掉对手。正如我们所愿,这个世界简直如同为我们而生,说不定,它正是听到了我们的召唤才来的?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比起之前在艾尔甸的那种彻底安于现状的生活,眼前的世界要好上几万倍。去死。去死。去死。去死!不管是谁都去死吧!只有我,只有我会活下去。只有我能留得一条命。在多以亿计的尸体之上,将只有我一人高声大笑。我忍不住去想,我的愿望原本不就是这样吗?我很讨厌,很讨厌你们这帮家伙。不管是敌人还是友方都讨厌。不管是谁,不管是什么,我都不相信。我只要我自己,我要确认这一点。所以大家都去死吧,然后只剩下我一个,这样一来我应该就能获得实感。我就是我,我就是世界,我就是王,我就如同神一样,我就是一切。到那时我也许就能自出生以来头一回、空前绝后地满足那么一回,也许就能品尝到那种‘不再需要任何其他东西’的滋味。所以你们应该全部消失,我不需要做什么努力,你们自然就会消失。因为你们太弱了,在这世道只会一个接一个去死,死了再也动弹不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凭那模样也再也无法有什么‘我还活着’之类的念头,甚至根本留不下什么“模样”,直接消失什么都不留下。然后我会忘掉,把那些已经死掉了的家伙们全都忘掉,连亡灵我都闭眼不瞧。如今,被我亲手杀掉的铅色角恶魔们,我倒觉得它们还更加亲近一些。这帮家伙倒像是我的朋友,然后死在我手下被我忘掉,不留任何烦恼,真是再方便不过、仅限当下的最棒朋友了。这样就好,就这样,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个世界正是属于我的,属于我一个人。

  “塔溜咧罗!”一个矮个子姑娘突然冲来,扑到塔里艾洛的背上。“——哎呦、米希莉亚你他妈的!真是烦死了!”话虽如此,比起把她甩下去,还是对付眼前的敌人更加要紧。塔里艾洛踢中铅色角恶魔的膝盖,在脚后跟处安装的超硬度棘刺一下子嵌入膝盖骨中,那家伙失去重心躬下身来,又被塔里艾洛迎面打了一肘。肘部的超硬度钢刃瞬间就将那家伙的脸撕了个稀烂。还没完,又有其他铅色角恶魔来了。塔里艾洛巧妙地躲过挥来的战斧和大剑,闪过攻击,痛打敌人的要害。“——重死了!米希莉亚,赶紧给我松手!”怒吼着的同时,塔里艾洛感觉有些不对劲。米希莉亚的确是个痴呆,是个完全不觉得有人类级别智力的狗屎垃圾小姑娘,然而即便如此她也并不会在这种危急情况下任性撒娇。塔里艾洛撞开一只铅色角恶魔,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米希莉亚,你受伤了!?”米希莉亚马上回应了一声“浪累莱罗”,然而声音非常虚弱。估计肯定不是什么小伤,而是重伤。可是这又如何?我应该早就清楚才对,只要睁大眼睛瞧瞧,稍微动动脑子想一想,就能知道眼下的状况到底有多糟。不只是米希莉亚,每个人都是一样的,迟早都会死在这里。即便真的抵达了前方几百美迪尔处的那座城堡,又能怎样?改变不了什么,只是时间问题罢了。不过我还没打算去死呢。唉,基本上都死了吧。不管是谁都差不多应该已经死了吧。连米希莉亚也不例外。仅此而已罢了。米希莉亚要是死了,我也会忘了她。米希莉亚之类的玩意儿根本没有存在过,根本啥都不是。

  “哈澜和……”

  米希莉亚呢喃着。

  说什么、‘好暖和’。

  “——放他妈的屁……!”

  我为什么这么烦躁。对了,这就是怒火。我在对谁、对什么东西发怒?我怎么知道。总之就是脑子里断了根弦。“利契耶鲁!”提高声音大声呼喊,立即得到了“在……!”的回应,听声音好像不在附近。“凯伊!你在哪儿!”“——这边……!”“夏子!维多利亚!”“你干什么啊!?我这边快要忙死了……!”“……我、我我我我在……!”“亨德里克!”“啊啊!?噢噢!?”“昂哥森!”“好好好我在这儿呢。”“夏玛尼!”“哎呀不好!怎么搞得人家心头一跳!”“梅切尔帝!”“哎、哎、哎……!”“裘利、裘利!”叫了好几遍名字却没有反应,看来是已经死了,也有可能只是没听见。“——狗屎玩意儿!到底在不在!?给个反应……!?缪奇,白妙!”“吵屎了。”“喵哈哈。”“拉吉!”“宰了塔里艾洛!”“哈!?你搞什么啊,一如既往的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雷吉!”“还活着呢。”“这不是废话嘛GIHIHYA!”“彭德!洛洛、托托、波达达格!”“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没事,彭德和洛洛也没事,可是托托受受受受伤了……!”“一帮垃圾!夏子,去处理一下……!”“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切力,你这臭人妖已经死透了吧!?”“谁要死啊,人家正和外表一样比大脂羽虫还顽强呢——和外表一样又算什么嘛!”“克菈菈!”“——嗯!莉莉亚和约瑟优里都没事,不用担心!”“谁他妈在担心你们啊臭女人,赶紧给我去死……!雷切!你也差不多该死了吧……!”“……死、死了!”回答的是个女人,应该是祝花。“雷切、他……已经……死了……!”“白痴!”那个混账,傲慢自大的东西,再也不用看见那张肮脏的脸真是棒极了。“——既然如此那你可别也死了!”“……啊、啊、啊、哦……!”“赛肯格连麦瑟希!”“嗯?”“嗯你个头啊!你能不能给我再认真一点!”“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来简直就如同世界末日到来,正可谓是如今这末世的写照,啊哈哈。”“……嘁!你是让我亲自送你去死吗……!”

  Mr·毛、寂星、流悠路加、亚鲁巴特、施特烈豪森都已在约拿树海撤退战中难看地死去。还有刚才的多尔盖,以及欧诺、库鲁盖斯、李·布拉克,都在这场战争中悲惨地送了命。还有几个人活下来?没心思去数。去死。去死。全都去死。死了才好。消失啊,从我眼前,从我心中,全都消失啊。漂亮彻底地消失不见啊。我一直都这么恳求着。已经受够了,这简直就是一坨屎,不如说就像是和吃屎一样难受。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算了。“——亚济安……!”

  那坨最臭的屎,正到处俯冲上升急速盘旋着,用那一束黑管一般的右臂、黑龙头一般的左臂、还有覆盖着黑色纤维状的某种东西的双腿,单方面地虐杀铅色角恶魔。铅色角恶魔是格外擅长团体行动的可怖士兵,每一个个体也是极度强韧的凶暴战士,即便如此在那最臭的一坨屎面前也不值一提。铅色角恶魔们被那坨屎蹂躏着,却也未后退一步,不管被杀掉多少也不见胆怯,没有一只铅色角恶魔逃跑。队列一旦被打破出现空隙,立即会有后续部队上前填补。数量难以计算,但至少好几万,说不定还得再多一个数量级。本来我们就应该一瞬间被碾碎然后彻底结束的,都是因为那坨臭屎,以及从城中攻出来的那群家伙,才得以苟延残喘。

  “塔溜咧罗——”米希莉亚在背后说。不知怎地,那声音听起来像是着了魔一样,“哩累咧啦?”

  “……不,才不累。”

  真想一口气全都捣碎,把一切都糟蹋得报废,然后抱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一向都是这样,我从不害怕失去什么,不管什么东西,当它在那它就在,要是当它不存在那它就真的不存在,说到底就是这样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什么必要之物,通通都是幻想、臆想。什么存在理由,什么价值观,各种各样的意义,全都是痴言妄语。我什么都不信,也不要去依靠什么感觉和感情,不要随波逐流。我的右眼看见的世界和左眼见到的世界完全不同,我从出生开始就像这样,颜色不同的左右双眼,同时看着不同的两个世界。没有任何东西是确切无误的,我好似看着和别人所见相同的事物,却也同时看着不同的东西。现在的我和一瞬之后的我,似乎处于同一场所却也身在不同之处。没有任何东西一成不变,这个外面涂满屎里面塞满屎的狗屎世界就是如此。

  说我累了?

  塔里艾洛伫立着。

  啊啊,的确是有一点。

  有一点累了。

  战斗力不足,赢不了——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这不是早就清楚的吗。这里就是终点了。这个地方。罗肯。库拉尼。两个卑鄙小人,逼我来保护这些垃圾混账。利契耶鲁一点用处都没有,那个死娘们也不在了。我到底抽了个怎样的下下签啊。区区一个假奶女,你他妈到底去哪儿了呀。米希莉亚大叫起来:“——塔溜咧罗……!”

  “啊……?”我难道头昏了吗?铅色角恶魔的战斧在眼前高高举起,马上就要挥下,可不知怎么身体就是动弹不得,好像某处的神经被切断了。“哔啰……!”米希莉亚从塔里艾洛背后跳出来想要做什么——你想要做什么?别,不要。你不是受伤了吗。“你傻啊——”

  被抹消了。我的声音,被轰鸣声掩盖。

  塔里艾洛噢噢地怪叫着,马上拉住米希莉亚向后扑倒在地,然而却完全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有东西喷涌而出,是什么?就是地面本身。也不知是泥土还是什么东西,就好像是被地面下方的一股强烈的力量向上推一样——不,不是好像,实际上就是被某种力量推了上来。眼前出现了土柱,而且不止一根,也不止两三根,好几十根土柱刺出地面,遍地的铅色角恶魔无一例外被高高撞飞。

  受到某种预感驱使,塔里艾洛转过头。

  刚才应该还不在那里的——不是应该,毫无疑问,肯定不在那里。

  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从何处来到这里。感觉她的某些地方变了。不是变了一点点,而是很多。不是外表,也不是容貌,大概是为人实质的某些部分。

  “唉,真是个废物。”女人如此说着撩起额前的头发,眯起下垂眼露出微笑,“你在做什么啊。你还没到老得走不动路的年龄吧?”

  “闭嘴,想被强奸吗。”

  “就凭你这样子还真敢说呢。想让我闭嘴,至少先站直了怎么样?”

  “贝蒂。”塔里艾洛叫出女人的名字,随后叹了口气。她真的在那里吗。真的千真万确的就在那里吗。想要揉揉眼睛再重新瞧瞧,当然不会真的去揉就是了。不知为何完全挪不开眼睛,连眨一下都办不到。“你至今为止都在哪里鬼混?”

  在女人回答这个问题之前,她仿佛要用指尖提起什么东西一样抬起双手,仅仅如此便又有几十根土柱刺破地面,将铅色角恶魔们像废纸团一样顶飞。随后女人平淡地开口:“在做必要之事罢了。”

  “贝蒂……!?”“贝蒂!”“那不是贝蒂吗!?”“贝蒂!”“是贝蒂!”“欢迎回来贝蒂!”“贝蒂!”“贝蒂!”“贝蒂!”“贝蒂!”“贝蒂……!”

  “这帮家伙吵死了……!”

  塔里艾洛用本该无法动弹的左臂抱住米希莉亚。虽然贝蒂那臭女人打飞了一些铅色角恶魔,但还有不少留在地面上,应该说是还留有太多太多了。踏前一步用肘部安装的钢刃将近处的铅色角恶魔喉咙刺穿,顺势拽倒,踏着那家伙的身体站起来,再用脚踝处安装的棘刺既仔细又粗暴地捅进另一只铅色角恶魔的眼窝。贝蒂飘然起飞,那女人在空中朝着某个方向随手一指,就有闪电在那处落下。这可不是稀松平常的雷电,威力不止相当于爆雷索,已经近似于雷狮子了。“哇哈——”塔里艾洛笑了,这真是让人忍不住想笑。“哇哈哈哈哈哈哈……!”落雷。落雷。落雷。铅色角恶魔瞄准贝蒂投出长枪。不好——压根一丁点也没觉得会有什么不好。贝蒂已经拦下了那杆长枪,用一条额外从她肩头生长出来、看上去本该属于男人的手臂。贝蒂马上又用那手臂将长枪扔了回去,长枪飞回它原本的主人那里,将那家伙的头刺了个对穿。紧接着贝蒂回头看了这边一眼,表情很僵硬,那表情给人一种孤零零走投无路的感觉。话说回来,如今对于那女人来说,又还有什么能让她走投无路的?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啊,白痴。

  “一段时间不见。”塔里艾洛哼笑了一声,“你可变丑了不少了啊。哎,不过你本来就挺丑的,也没差多少。”

  “——我可唯独不想被你说丑!”

  贝蒂涨红了脸,手指胡乱一挥便唤出雷霆将铅色角恶魔们横扫。

  “贝蒂……!”

  就在这时,那家伙来了。

  大概是听到了同伴们此起彼伏叫唤那臭女人名字的声音,便像个蠢货一样不停扑扇那对黑翅膀飞过来了吧。

  可是,和刚才在不同的意义上——为什么要摆出这副表情啊。这个低能儿,再怎么说你也是头领啊,这表情实在是不像话。你难道是和分别了一两百年一直在寻找的主人终于相遇了的小狗吗?

  那臭女人看到这副表情,又会有怎样的反应?真是一场好戏啊。

  不知怎么回事,胸口突然一阵钝痛。没有的事,肯定是错觉。

  “Hiyas。”结果那臭女人,只是满不在乎地、如同和几天没见偶然相遇的熟人打声招呼一般、随意地摆了摆手,“好久不见啊,亚济安。”

  喂喂喂喂。

  就这样而已吗。

  察鲁峡谷

  “多玛德……!去制服萝姆·珐……!”说完才觉得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但或许说不定还是有点意义总而言之玛利亚罗斯还是提高声音如此喊道,于是多玛德君“——噢!”地回应了一声,打算朝正在皮巴涅鲁和多瓦宁古的追击下不断射箭的萝姆·珐冲去。

  “等等,我去。”莉璐可制止了多玛德君,无声地朝萝姆·珐飞去。萝姆·珐当即瞄准莉璐可连射了好几箭,那些箭矢并非射偏,只是在途中便被阻挡,在空中静止了一刹那便掉落在地。莉璐可进一步拉近距离,朝萝姆·珐伸出手掌。“——萝姆·珐。你知道吗,我非常非常讨厌你。”

  萝姆·珐突然全身僵硬,以一种处于奔跑之中、极其难以说是安稳的姿势停在了原地。

  “ELMNIBLEHEM”莉璐可的全身渗出紫色的火焰。

  难道说她打算用那火焰把萝姆·珐彻底烧尽?

  “莉璐可,你这家伙……!”多玛德君直截了当地冲上前去猛踢了莉璐可一脚。

  响起了一声类似“咚咣”的惊人巨响。

  莉璐可倒飞出去十美迪尔以上,又在凹凸不平的倾斜地面上滚出好远。不过,被如今的多玛德君踢了一脚,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下场了。也就是说多玛德君肯定是手下——不,脚下留情了。萝姆·珐从莉璐可那神秘力量的拘束中解放,重新动了起来。与此同时,“呼哈哈哈……!”多瓦宁古从身后倒剪住萝姆·珐的双臂,两眼放出精光,“就是脖子的这里吗!看见了,贫僧看见了!唔哈哈!灭杀……!”浑身的肌肉都隆起抖动着,说实话真的超恶心,完全不像是在施展医术式。

  “啊……”吐出短短的一口气后,萝姆·珐瘫倒在地。

  多瓦宁古随即扛起萝姆·珐,迈步便跑。皮巴涅鲁、哈妮梅丽、由莉卡、飞燕、还有阿尔法也在跑动。

  莉璐可保持着仰面躺倒的姿势飘浮起来,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面向多玛德君。“既然如此,你何不干脆把我杀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无聊透顶。”多玛德君一甩茫茫乱舞的长发转过身去。那座山,加里科·卡斯帕罗,正扬起大量的尘土,发出咣咣隆隆的巨响,渐渐逼近。“——啾!玛利亚还没完全恢复,去把他背上!”“咕!”啾马上冲过来,将踉踉跄跄挪动着步子的玛利亚罗斯迅速抬到自己的身上。“——谢谢,啾……”“啾!”

  “……哎,那是……”莎菲妮亚在空中望着什么。

  就是那个。

  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要在玛利亚罗斯一伙人的前进方向、也就是峡谷的出口处降落,极其巨大,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形状像一张圆盘,不过这圆盘大得无法想象。而且,飞在空中的圆盘……?

  视力超出常人的皮巴涅鲁大叫起来:“那是·艾尔甸……!”

  “欸……”尔店?艾尔甸?这个艾尔甸,指的就是那个艾尔甸?除那以外应该没有别的艾尔甸了,也就是说的确就是那个艾尔甸。

  “该死的古德……!”多玛德君恨恨地骂了一句。古德。这个古德,指的也是那个古德?古德王?

  有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虽然我也不明白其中具体关节,打个比方,就好像我明明一直都以为自己是按照自己选择的道路前进,结果到头来实际上却全是别人算计好的,而我却一直都没有察觉到,实在是蠢得不像话,正因为自己蠢所以一直都没能理解自己的愚蠢之处,不过,还是免不了觉得这状况有些奇怪。既然觉得奇怪,就不要去那个什么艾尔甸了,哪怕是为了给自己争口气也不要去。虽然不想去,但是却不得不去,因为路只剩下了一条,只有通向那里的道路而已。仿佛连这一点也是被算计好的一样,总觉得一股苦涩感涌上心头。

  “以艾尔甸为目标……!”多玛德君怒吼道。为什么他好像彻底生气了?不过,那怒火肯定不是针对玛利亚罗斯一伙人的。ZOO的成员和其他几人沿着斜坡向下奔跑,莎菲妮亚和莉璐可飞在空中,此处已经是峡谷尽头,再跑一小段路就能穿过峡谷,已经快要赶上裘克率领的难民们了。艾尔甸已经落地了吗?似乎还没有。“裘克!”多玛德君提高声音喊道,“艾尔甸正在降落!要是还来得及,就躲进去……!”“你说艾尔甸……!?”裘克马上回答,“——容我考虑考虑!”我觉得眼下基本应该没有考虑考虑的余地。因为、你看呀,玛利亚罗斯紧抱着啾回头望去,你看吧?没办法的,那座山,加里科·卡斯帕罗,已经完全不是最初从南侧斜面上滚下来时的模样了,非要说的话,连山都算不上了,只是一团泥土砂石,不,甚至不是凝固在一起的,连一团都称不上,而是超绝大规模的土石洪流。那种东西也难怪多玛德君和莉璐可阻拦不住了。总而言之只能逃跑,逃到加里科·卡斯帕罗触及不到的地方为止。可是真的逃得掉吗?要是还来得及的话、多玛德君是这么说的。真的来得及吗,感觉有些微妙。不过眼下已经不是这样冷静思考的时候了,虽然我根本不可能冷静得下来,就算思考也什么都做不到,说到底我连跑都得让别人背着,嘎嘎乱叫唤也总觉得不合时宜。其实要是叫唤有用的话,让我怎么叫唤都行,说起叫唤,卡塔力不知如何了。不行。越来越害怕,害怕得快要虚脱了。咬着牙“呜呜呜呜呜……!”地呻吟起来,这时库鲁鲁从大衣缝隙里探出了脸。——突然,莎菲妮亚翻身放出纯白光芒。“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地面被一道白色直线撕扯开来,夸张地下沉形成一道沟壑,然而那土石的洪流轻而易举地将沟壑填平继续奔涌而来。“呼、哈!呀呀呀……!”然而莎菲妮亚还没有放弃,白光不断与土石洪流碰撞,似乎要借此争取到一点时间,好让玛利亚罗斯他们能多跑上哪怕一步两步。既然是莎菲妮亚,肯定能够引发奇迹——我这么认定,虽然这么认定了,但事实不会如我所愿。不论是谁,都有力所能及和力所不能及之事,办不到的事不管怎样就是办不到。

  这颗心脏,还不如现在就停止跳动。

  只剩下满心的不甘和悔恨,实在是SUCK。

  也许再过三秒,玛利亚罗斯就要忍不住把手伸进嘴巴里,将肚子里的随便什么玩意儿扯出来了。

  突然,只听得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的一声,从峡谷的另一端,有什么东西飞来。

  当意识到它要过来的时候,足以贯穿鼓膜撕破耳廓的音波就已从身旁掠过,玛利亚罗斯连带着啾一同被震飞。

  下一个瞬间,天地崩裂。

  如此巨大的冲击就是给人这样的错觉。

  玛利亚罗斯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消失,不仅是身体连全世界都似乎不见了。不过如果真的如此,那‘消失’这种感觉本身也肯定无法体会得到,因此应该还没有消失。虽然明白这一点,但——这是怎么回事?玛利亚罗斯紧抱着啾,啾侧身倒在地上。怎么这么热?应该说,好烫。烫、烫、烫死了!热风扑面,火柱冲天。火柱?不对,不仅是火柱,而是一整面火焰墙壁,将峡谷完全封锁。不知为何,当土石洪流触碰到火墙时,便与其化作一体。在火墙之前,一个男人面对着这边浮在空中。男人的头发很长,虽然好像完全放任了头发的生长,却没有像多玛德君的头发那般蜷曲,而是直直垂下。男人身穿似乎以绢丝制成的连身衣,系着腰带,披着虽豪华却不显过火的长袍。男人头戴王冠,留有长须,脸颊如同刀削过一般消瘦。双眼有神,散发出的却是极为冰冷的光芒。超过了独立不羁的范畴,显得傲慢、自命不凡、傲岸不逊——这一类的词举上一两百个恐怕都不够用,唯有一点能够明确:那男人是天生的王。即便全人类灭绝,也唯有那男人会活下来。到那时没有人侍奉他,他也不支配任何人,他没有王座,也没有领土,即便真的到了那种境地,男人也依然是王。即便只有他一人,他也会一直身为王。因此玛利亚罗斯明白了,虽然从未亲眼得见,甚至连肖像画都没有见过,对其容貌一无所知,但还是能够明白。恐怕,只要是知道那个名字的人,不论是谁一眼就能辨明。

  “……古德王。”

  祖先为魔导王的男人,不知是沙蓝德无政府王国第几代、第几十代国王,王族的正统继承者——玛利亚罗斯一瞬间便领悟到了这并非事实。眼前的这个男人让人不得不意识到,他并非是那位创立王国的魔导王的子孙——

  而就是其本人。

  绝无虚假,不容置疑,那个男人就是货真价实的魔导王,“原子极大魔术士”古德王本人。正可谓是活着的传说。传说并未亡故而是一直活了下来,如今就在此处。

  那面轰轰然喷涌而起好似要烧焦天空的火墙,突然动摇了。

  王转过身去,从火墙之中,凸出一团被烧得黏黏糊糊的泥土,形成了类似人脸的形状。王好像极为不悦,低声念道:“对朕出手的莽夫。”随后面向那一团黏土,在胸前交叉双臂。“——古德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光线线线线线线线线……!”

  魔术。那就是古德王的魔术?从双臂交叉之处发射出粉红色的光线,光线贯穿那一团黏土,引发轰隆隆的爆炸,黏土仿佛被蒸发一般消失不见。然而,又有新的黏土凝聚成形逼近而来。王见状龙颜大怒。“得意忘形的下贱之徒。”这是在骂那团黏土吗?刚想到这里,古德王已经骤然扭动双腕抬起双手。“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起起起起起起起重机……!”

  随后,怎么了?黏土被提了起来,所有的砂石土块,一颗不留,聚作一团浮上空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上方拉动一样,连着火墙一同上升。古德王随后在下颚附近来回搓动双手。“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搅搅搅搅搅搅搅搅拌器……!”随着两手的旋动,那团黏土和火墙硬是混在了一起。古德王“嘎哈!”地大笑起来。“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嘎嘎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玛利亚罗斯震惊得脑中一片空白,随后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这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古德的笑声竟是如此的低劣鬼畜。古德王的确身具威严,不论怎么看都是一位王者,然而却绝非高贵。他是距高贵甚远,离经叛道的王,而且,还利用其恐怖的暴力压倒他人,可谓是最糟糕的王。

  这位恶王嘎哈嘎哈地笑着不断转动双手,黏土和火墙一同凝缩成为一颗巨大且莫名其妙的球体,就在此时——

  王唐突地停下手,撇出一句:“——朕厌了。”随后朝那球体猛然打出一拳。“古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德!B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OM……!”

  居然是BOOM。

  这算什么鬼啊。不过再怎么说,的确非常恰当。

  实际上,那球体就是BOOM地一声飞了出去,那般巨大无匹,大到不可思议的东西,就那样BOOM地一声飞出去实在是太怪诞了。让人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幻觉,与此同时球体眼看着飞得越来越远,已经处于距察鲁峡谷千里之外的彼方。

  终于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古德王哼了一声,转身俯视玛利亚罗斯一伙人。不,他的眼神的确像是在俯视世间万物,然而玛利亚罗斯这种货色肯定都没有资格存在于王的眼中。虽然能够感到古德王的视线,但对方大概根本没有在看自己。王所看着的恐怕只有一人。王嗤笑道:“戴戴戴戴尔洛特。许久不见。虽说是许久,但也仅仅数年而已。若与你我曾经历过的那段荒谬岁月相比,只不过是一瞬罢了。”

  “古德。”在玛利亚罗斯听来,多玛德君叫出王的名字的声音中,不含丝毫亲切或是怀念。多玛德君和古德王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不明白,但唯独可以确定两人过去有着不浅的因缘。不过现在看来,想必也不是彼此信赖的朋友。多玛德君刻意用平板的声音问道:“有什么事?”

  “朕特地来迎接你,戴戴戴戴戴尔洛特·马马马马克思佩恩爵士。”王单手捋着胡须,仿佛在嘲笑、侮辱一般,像是故意用奇怪的声调回答,“你已取回原有的力量。朕能感受到,无限之心的鼓动。弑龙者、弑神者、身为皆杀骑士、立于大量死亡之上之人呐,你终于捡回了与那名号相称的模样,甚好,甚好。如今正是你为朕好好效力之时。”

  “为何我非要为你效力不可?”

  “你应当早已知晓。”

  “谁说的,我怎么就不知道呢。”

  “一如既往,愚钝至极。”

  “随你怎么说。”

  “Foooooooor·Viiiiiiiictorrrrrrrrry。”古德王立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为了胜利。失败就意味着灭绝。朕再说最后一遍,你应当早已知晓。你必须为朕效力,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朕将诛杀恶魔,而你将驱使那无限之力为朕所用。以王之名,朕命令你,搭乘朕的空中要塞艾尔甸,要带上这些微不足道的废物也无妨,即便是浪费资源朕也准许。戴戴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特,闭上嘴,低头静听,臣服于朕。即便是愚劣如你,也当知晓结果必然如此。”

  三月一日 天上

  他没有**。不过这并无大碍,他是光幽体,以plasmal-body的形式存在。

  精神必将超越**,从还拥有**时开始,这就是他的信念。

  现在构成他的plasma(译注:在现实中意为等离子体,但在本作中的世界观中不可直接套用,以作者解释为准),非要说的话,是介于精神与物质的中间体。精神是无形之物,而plasma却是有形的。正确地表述的话,plasma在稀薄时趋向于“无”,凝集时则趋向于“有”。而这种存在方式与物质的存在方式大有不同。物质不论在什么状况下都是物质,即便被分解到最小也仍是“有”,绝对不会归于虚无。1永远都是1,不会成为0。不论有多少个0相加,也无法成为1。然而,plasma与之不同。他经过无数的实验发现了plasma,成功将组成“他”的全部信息编入其中从而舍弃了旧有的**,通过这一过程他触碰到了世界的根源之谜,也多少接近了一些plasma存在的真相。

  Plasma并非是“事物”,plasma是一种状态。

  然而真理还要更进一步,实际上,连“事物”也是一种状态。

  0不会成为1,这虽是常识,却并不正确。物质无法从0变为1,只是因为它是一种被固定下来的状态罢了。另一方面,由于plasma并未被固定,因此便能从0变为1,也能从1变为0。

  他与他的女儿,通过以舍弃**的plasmal-body这一状态存在,从而离破解存在之谜更近了一步。

  一切的存在都只不过是状态,有和无是可以彼此调换的。然而归根到底,这只是给了“可能还是不可能”这一究极质问一个“可能”的答案,有与无之间的变换仍极不自由。虽然作为plasma是可能的,但打个比方,除plasma以外,连他现在正俯视着的在黑暗深空中飘浮的薄云,都无法变作“无”。即便是为了使其变成“无”而采用各类方法施加诸多力量,基本上也只能将其变作更小的“有”罢了。不过,在特定的状况下,他能够改变物质的状态,使其化作plasma。plasma既能有,也能无,因此有与无的变换在理论上仍是可能的。

  他既是1,也是0。

  世界既是0,也是1。

  本该如此,然而世界却被固定了,并非变换不定,而是一直以1的状态存在。

  到底是什么固定了世界?

  (伊凡洁琳,我的女儿)他与他的女儿,将构成plasmal-body的plasma延伸到极限,以极其稀薄的方式扩展开去,已经近似于无。他与他的女儿,如今几乎可以说是无,辨认出不会化作无的最终界限,并奋力停滞在界限处。他与他的女儿几乎混合在一起,已经无法区分彼此,存在于临界点上,唯有在互通意识时会分割开来。(我在,师父)(如何,能感受到从有至无的转化吗)(在我的范围内无法感知)(是吗,我也是。果然,能够完成转化的只有那个恶魔)(恶魔大公阿曼)(嗯,看来唯有那个恶魔,是特别的存在)(突然现身,又突然消失——)(他是plasma吗)(我认为他与我们有所不同)(我也这么认为。他到底是什么?)(是否与这个世界的根源之谜相关?)(或许就是如此)(师父)(嗯)(我们似乎被发现了)(好像是的。嗯——跳舞绵羊,那个登徒子)(我讨厌他)(不必担心,伊凡洁琳,我的女儿。他无法对你出手,他如今尚未踏足我们已然登上的阶梯)(不离开这里吗)(没有这个必要。进一步接近无吧,这样一来——)

  “咦……?”跳舞绵羊在虚空中东张西望。棉花糖一般的头发中探出两根绵羊角。水珠花纹的衣服与围巾,简直就像是尚且年幼的小孩子的模样。“我就觉得在这里啊,莫格和伊凡洁琳,明明刚才还在呢,去哪里了啊?话说,你们其实还在的吧?莫格,伊凡洁琳。和库鲁欧玩玩嘛。难得库鲁欧来找你们玩,库鲁欧可是为了找你们跑了这么远呢,你们却要无视库鲁欧,真是太过分了。”

  (……真是自说自话)(伊凡洁琳)虽斥责了女儿,却已经迟了。跳舞绵羊已经察觉到了他和他女儿的气息。“——你们果然还在啊。”

  库鲁欧咧嘴一笑,随后由一人变作了两人。两个跳舞绵羊又化作了四人,四人又变作了八人,八人变成十六人,十六人变成三十二人,三十二人变成六十四人,六十四人成为了一百二十八人。“还在。”“你们果然还在。”“你在啊,莫格。”“莫格。”“莫格”“你不就在这里吗。”“我知道,你就在那。”“你就在那。”“从一开始就知道。”“出来嘛,莫格。”“莫格和伊凡洁琳。”“你。”“你们。”“你们真是非常美妙的二人组啊。”“真的很棒。”“我很憧憬。”“因为,库鲁欧啊。”“库鲁欧们,很孤独。”“只能一个人前进。”“孤身一人,走在自己的魔道上。”“然而莫格,你却这么狡猾。”“你好狡猾啊,莫格。和这么可爱、”“和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两人一起。”“总是两个人。”“用两个人来走一个人的路,莫格啊。”“莫格你还真是个谋士啊,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吧?”“养育那姑娘,就是为了让她成为自己的伴侣,真是狡猾啊。”“其实也无所谓。”“倒不是在责备你哦?库鲁欧是觉得你很厉害。”“你这家伙眼光真好。”“不愧是你啊,莫格。”“那样天赋异禀的姑娘可不容易遇见,光是有天赋还不行,相性也必须非常出色。”“培育出优秀弟子的,也就只有莫格和玛奇鲁塔了。”“玛奇鲁塔的弟子也是相当厉害,不过正由于是那个玛奇鲁塔教出来的,所行之事所成之事所想之事都还太过低级。”“还未触及到魔术的本质,只追求魔术带来的力量。”“只有力量。”“力量。”“力量。”“力量。”“莫格。”“伊凡洁琳。”“你。”“你们却不同。”“不同。”“你们很清楚魔术的本质对吧?”

  (……如你这般低俗的魔术士,没有资格谈及魔术的本质)(别说了,我的女儿,这样反倒正合了此人的意)(可是,师父,诋辱我暂且不论,此人对师父您多嘴多舌,这就无法容忍了。居然还称我的尊师为谋士……!)(不。这句话我无法否定。我当初的确看出了你是能与我共赴大道之人,我很早以前便已确信,只要我构筑出台阶向你揭示,你便能轻易抵达我所在之处)(……师父)(原谅我,伊凡洁琳。我在你尚且年幼之时,就为了将你引入我道而使了许多花招)(您……您何出此言,师父!我反倒要为此而感谢师父才对。是师傅将我带到了如此境界!我无法想象没有师父的人生,连那种人生存在的可能性我都想要否定!)(哦哦,伊凡洁琳!)(师父……!)(我挚爱的女儿……!)

  “……在你们热情四溢的时候打扰,真是抱歉。”一百二十八名跳舞绵羊露出完全一致的表情,一齐耸了耸肩,“能不能也陪库鲁欧玩玩?”

  如今他和他的女儿,都已将plasma-body实体化,清楚显现出光粒子集合体的模样。他将女儿抱在怀中,瞥了一眼库鲁欧们。(若你想要一个游玩的对象,别找我和我的女儿,去找另外的某人岂不更加合适?)

  “欸?”“欸?”“欸?”“欸?”“欸?”“欸?”“欸?”“欸?”“欸……?”一百二十八名库鲁欧同时转身。一道纯白的流星斜向撕裂夜空,突然转变方向,朝这边急速飞来。“哇。”“哇——”“哇哇——”“哇、”“哇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跳舞绵羊们或左或右试着闪避,其中有一部分成功,也有一部分失败了。流星抹消掉三十名左右的跳舞绵羊骤然停止,以左手挽起银光闪耀的头发,瞳中仿佛镶嵌着宿有亿万星辰的宝石。“莫格,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肯定有非常有趣的事。回答我,要诚实、正确、详尽地说清楚。”

  “玛奇鲁塔……!”已不足百人的跳舞绵羊向前伸出右手,展现出怪异形状的兵器。两片厚刃安装在长柄的两端,首尾剑,中部诸国域北部的传统武器。跳舞绵羊提着首尾剑,从四面八方攻向闪光魔女。魔女没有躲闪,甚至没有动弹一步。从少女瘦小的后背释放出白色光线,每一根光线都细得仿佛不存在,但数量又极其惊人。只要被白色光线触碰到,跳舞绵羊便会消失。眼看数量越来越少、顷刻便只剩下十人左右的跳舞绵羊不得不逃跑。“咳!”“一如既往!”“还是这样!”跳舞绵羊们试图躲闪光线,然而光线纷纷弯曲,描出复杂的轨迹紧追不舍。一名跳舞绵羊被光线击中,消失不见。随后是两名、又一名。消失,接连消失。最后终于只剩下了一人。“——唔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跳舞绵羊蜷起身子,想要躲过光线,然而光线比他更快一步。光线在他身上炸裂,跳舞绵羊没有消失,而是被炸得粉碎。

  随后,再度分成了许多份。

  “逗、”“逗、”“逗、”“逗、”“逗、”“逗、”“逗、”“逗、”“逗、”“你、”“你、”“你、”“你、”“你、”“的、”“的、”“的、”“的、”“哦、”“哦、”“哦?”

  分裂成了只有手指那么大的数百名跳舞绵羊。

  “可恨的东西……!”魔女怒喝一声,光线依次瞄准了每一只小跳舞绵羊发动狙击。小跳舞绵羊接连被光线抹消,同样只是转眼之间,便只剩下最后一人。光线毫不留情地贯穿了最后一人,然而那小跳舞绵羊依然没有消失,再度分裂。又成了几百、几千个跳舞绵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何,玛奇鲁塔?库鲁欧的魔术怎么样啊?”

  仔细一瞧,只见有一名小跳舞绵羊坐在魔女的右肩上,悠哉地摇晃着双腿。魔女瞥了一眼那名跳舞绵羊,哼笑了一声。“不过是唬人的戏法而已,我可不会承认你的魔术,直到世界末日宇宙终结都不会。就凭这种无聊透顶、无趣到绝望的把戏,你恐怕连我的右手都胜不过。”

  “你是说莎菲妮亚?那姑娘的确是个好苗子,力量很强。即便离得这么远也能隐约感受到那姑娘的力量,还有存在感。不过,这不意味着就该抛弃贝蒂哦。玛奇鲁塔,你好像放弃贝蒂了嘛。”

  “放弃?我?”魔女抬起下巴眯起眼,“说什么蠢话。你果然已经蠢得无可救药了。凡是我拥有的东西,我都不可能会放弃。当然,更不可能给你这种厚颜无耻的下贱败类。那几个孩子,不管是哪一个,全都是属于我的,直到彻底坏掉为止我都绝对不会放手。这有什么疑问?我之所以故意甩开那孩子,只是因为这对她来说是有必要的而已。多亏我这么做了,那孩子才更进了一步。自不必讲,一切都正如我的预料。这么理所当然的事说出来都觉得蠢,不过,要让你这样的蠢货理解也只能用语言说出来才行。还不赶快感谢我的亲切,拜服于我?简而言之,我永远都是正确的。这并不是因为我会去做正确的事,而是因为我做的所有事都会是正确的。这是宇宙中不变的真理。”

  “库鲁欧果真是讨厌你啊,玛奇鲁塔。理由实在太多,多到一个个列举出来都嫌累,虽然库鲁欧也根本不会费那个劲就是了。”

  “既然如此,还不赶紧从我肩膀上下来?”

  “才不要,这里待着还挺舒服的。库鲁欧虽然很讨厌玛奇鲁塔的内在,但对外表还是很喜欢的。说实话,库鲁欧还从来没见过第二个如玛奇鲁塔这般漂亮可爱得让人心头发紧的女孩子呢。”

  “那是当然。”

  魔女的表情看上去并不生气,也没有驱赶跳舞绵羊。作为已经舍弃**的超贤者十分难以理解,不过这种对自身的容貌以及包含弟子在内的众多事物的强烈执着,恐怕正是魔女力量的源泉。正是此赋予了她超越性,同时也制约了她的发展。真是令人惋惜。虽然并没有实际感叹出来,但魔女似乎捕捉到了超贤者的思考。

  “莫格。你刚才用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想了些关于我的事吧。”

  (……并没有)

  “你否认也没用。你和你的女儿应该都清楚,从**之中解放出来是有得也有失的。说白了,你们现在就像漏出来的水一样。失去了**这副容器,你们的信息时常面临着扩散和改变的危机。太不安定,太脆弱,太危险。你们之所以还能保持自我,只是因为还没有人能完全掌握plasma这一状态罢了,当然,也包括你们在内。这个秘密被解开的那一刻,你们就会立即处于生死线上。即便是永远不被解开,到了几百年、几千年后,你们还能保持自我吗?用什么来保证?通过舍弃**获得plasma-body,你们所选择这条道路,并没有如同经历漫长岁月磨练自身获得恒常性的生物那般接受过时间严峻的考验,这是一条尚未被证明过的道路。选择这条道路的你们,可谓是非常勇敢,非常浪漫主义,幼稚到让人兴味盎然的地步,都想让人好好看看你们脑子里思考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话说我觉得,要是真想看,倒也不是不可能。”

  (……该死的魔女!若光针对我暂且不论,居然胆敢对师父用这种愚弄的口气……!)(算了,伊凡洁琳)(可是、师父!)(玛奇鲁塔所言有理。我的确是仗着蛮勇,将自己的一切都寄托在了plasma上。然而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后悔。只追求能用眼睛听到、能用耳朵听到、能用鼻子嗅到、能用手触碰到、能用舌头感觉到的事物,又有何喜悦可言?我沿着未知的道路前进,走在没有路的道路上,这正是我的魔道)(师父!我也是这么想的!师父……太棒了!)(不不,我的女儿,与我走在同一条道路上的你,才当真出色)(实在是太过奖了……!我还只是一个只会踏着师父影子前进的未熟后辈而已!)

  “……真是让人受不了。你们啊,直白地说,真的好恶心。”

  “库鲁欧也这么觉得。某种意义上,比起师生恋还要恶劣。要是有那个意愿的话,你们估计都能融合成一体呢。”

  (……师父)(等、等等,伊凡洁琳。等等。不行,这可不行。现在还没到时候——)(还没到时候,意思就是,等到时候了,师父也会考虑一下的吧……?)(你说‘也’,意思是……?)(哈。我、我这可真是失态,一不小心说出了真心话……)

  “所以嘛,我不都说了你们已经和漏得满地都是的水差不多了?能不能稍微谨慎一点啊。除非你们已经完全不知羞耻心为何物了。”

  (与敬爱的吾师一心同体,有什么好羞耻的?我完全不明白)(……呃咳,伊凡洁琳,此事就暂且到此为止)

  “哎呀,看样子你的师父倒是很羞耻啊?”

  (师父,真的吗!?)(——没、没有的事!断然、绝对……)

  “呵,随你们怎么样。比起这个,如何,你们捕捉到动向了吗?”

  超贤者将plasma凝集起来形成人的姿态,遥指北方。(首先是北方的摩德洛里,集中了巨大的力量。玛奇鲁塔,其中包括你的弟子,另外恐怕还有紫之薇洛尼卡。除此之外,还有拥有更强大、强大过头力量的人物。艾尔甸的王、那位最后的魔导王似乎也在那里。魔导王以巨大九头龙骨骼为王座,似乎还与M.T.D.深处的人龙同盟。另外就是——)超贤者随即将视线转向南方。(瓦鲁欧克山麓,集结了规模大到前所未见的恶魔与其他异界生物的大军。玛奇鲁塔,方才,在这一地点出现了应该是你的弟子之一的力量,似乎加入了抵抗恶魔的人类。他们现在可以说是人类势力中最为有力的,同时也面临着压倒性的不利状况,注定败北。之后就是,在拉夫雷西亚转战的某个集团、在中部诸国域保持移动的数个集团——像样的势力只有这些了)

  “胜利对恶魔而言可以说是触手可及。”

  (正是。完全可以这么认为。人类虽然估计不会灭绝,但利于生存的土地几乎都被恶魔夺去,唯有逃至边境的人类能够艰难地活下去。又或是,只有少数能与恶魔相抗的异端与强者,能够确保生存区域——虽不知他们到底会与恶魔继续战斗,还是和平共存,不过这已无碍大局。或早或晚,都会迎来同样的结果,人类将被淘汰)

  “可以说是正如预料吧?”跳舞绵羊在魔女肩头抱起双臂歪头说,“不确定因素是那个魔导王,关键就在于他。”

  “你错了。”魔女的视线落在自己消失了的右臂上,“描绘蓝图的不是古德王,而是伊狄翁·戴蒙、基普利斯·莫佛、路易·阿斯莫德·大智永世·阿迪蒙狄欧——裘弟。一切都在按着那个男人绘出的蓝图发展,我想要看看在那之后的未来。”

  魔女的双眼满溢光芒,比漫天的群星还要耀眼。那光辉,是舍弃**之人不论有着怎样的梦想也无法具备的。

  “那前方的世界,凭借实存无法抵达的、可能性的世界。那里一定存在着我的魔道。”

  空中要塞艾尔甸·荣光闪耀宫殿

  “人间万事太平啊……”(译注:此处原文取自英国诗人罗伯特·勃朗宁的著名诗句“God is in his heaven . all's right with the world.”意指上帝居于天堂,人间万事太平。诗文本意并不复杂,也没有歧义。但值得注意的是,这句话同时也是EVA中NERV组织标志上的铭文,在EVA中带有明显的引申义:人间没有上帝,人世由人做主。考虑到此处的剧情背景,以及EVA在日本的巨大影响力,可以认为该句诗在此处的含义更接近EVA中的引申义,同时也是对EVA的neta和致敬。)

  男人用右手中指和拇指调整了一下单片眼镜的位置,挠了挠在他膝上蜷缩着的灰猫的脖子。抬起头,覆盖整面墙壁的显示屏上映着外面的景色。形状为直径七十七点七美迪尔的工整圆形的荣光闪耀宫殿王殿,正行使着空中要塞艾尔甸的控制室这一机能。操纵和管理,都由正坐在位于王殿中央、高十美迪尔以上、水晶制成、装饰着漆黑幽亮的真影石及绯红色液体金属法伽纳古努斯的龙形王座“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之上的最后魔导王古德王负责——准确地说,“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本身就拥有能够自动控制艾尔甸的构造。当初屈服于古德不得不为他效力的九头龙诺·因,即便已经化作骨骸也无法从古德王强有力的束缚中逃脱。

  那位有多伟大就有多傲慢的王,坐在王座上闭目不语,不知在思考什么。爱抚着膝上灰猫的男人心想,兴许那位王是在做白日梦呢。

  由从墙壁中探出的支架支撑、环绕“宣告灾厄时代的使徒”配置、形状好似开口贝壳的座位共有五席。除此之外还在更低的位置设有一席如同鸟笼、好像根本算不上是坐席的坐席。不论如何,包含王座在内,一共七席。其中四席依然空缺,此处只有王、男人、以及另一名女性。

  那女性置身于邻接于男人的席位上,不分瞳仁眼白、色彩片刻不休地变换着的闪耀双眸,正盯着浮在她眼前的黑色球体。浑身覆盖着珍珠般的鳞片,泛着乳白色的辉光。她一丝不挂的身体,实在是非常美丽。男人回想起她还尚未变成如今这般存在时的模样,令人惊异的是,如今的她还留有当初的影子。在暴虐的龙统治下的时代艰难生存,却迷上龙的女人,身为一个人的同时,最终却又变成了龙。她成为了人龙,得以窥见这个世界的深渊。随后,才回想起了已经忘记的事——

  本该并非如此。

  世界出错了。

  必须纠正这个错误。

  男人呢喃出声:“——你说是吧,姐姐……?”

  已经找到钥匙了,且正控制在手中。计划顺利。男人的手指划过操纵盘,正面的显示屏上映出那位拖着乱糟糟长发步行着的男人的身影,这样一来便又能填上一席。即便估计那男人并不愿意,但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那个男人已经身在此处,身在艾尔甸。还剩三人,其中一人只是垃圾罢了,有或没有都没有任何区别。因此还剩两人。

  我们要取回来。姐姐,把我们失去的东西、本该已经得到的东西,全都亲自取回来。关于这点姐姐肯定也没有异议。我们要回到当初——不,不是回去,而要前进。姐姐。这个世界出错了,错误就该被修正啊,姐姐。我们所做的就是这件事啊,姐姐。为此我们必须获胜,姐姐。我们必须要赢。然而我们的敌人很强大,姐姐。非常非常强啊,姐姐。去打倒敌人,姐姐。我们亲手、我们一同战斗、去打倒他们吧。姐姐。我知道的,姐姐。姐姐你喜欢挑战,喜欢舞刀弄枪,喜欢战斗。正因为此姐姐才那么美丽。决不屈膝,决不顺从,决不放弃,姐姐真是出色。对手越是强大,姐姐就越是忍不住想要面对。我知道的,姐姐。因为我是你唯一的弟弟啊。我为你准备好了哦,姐姐。最顶尖的对手。姐姐你应该也清楚,不该错过这个机会,这场战斗哪怕排除万难,撇下一切,也绝对必须要参加。姐姐虽然很强,但应该赢不过这种诱惑,然后就会回到我身边。姐姐你不得不这么做。这样就好。只要姐姐能回到我身边来,不论怎样都好。

  “古德。”

  听到呼唤,王立即从白日梦中醒来。

  “何事。”

  “‘那东西’准备好了吗。”

  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墙壁上的显示屏有一部分映出了另一个地方。那里很暗,极其昏暗,然而,却有如同在夜空中闪烁的星光一样的微小光芒在各处明灭不定。他扶了扶单片眼镜凝目细看,黑暗之中逐渐浮现出一个轮廓,巨大到无法捕捉到全部的模样。

  “马上就会启动。”王抚着胡须扭动脖颈。“——纳·因。朕那死了反倒更加有用的棋子。”

  “诺·因不也是像这样——”他淡淡笑着,用手肘敲了敲身下坐席,“——好好地效力着呢么。哎,不论如何——”

  时候马上就到了,姐姐。马上就会开始,然后我们一定会赢。姐姐,改变世界吧,让一切重头再来。我们办得到的。没错吧?

  “姐姐。”

  为此,我们一定会赢。

  空中要塞艾尔甸第十一区

  风。强风不见停歇,吹得眼睛根本睁不开,只能眯着。好冷,实在是太冷了。走在前面的多玛德君,只穿着一副从胸口到腹部都唐突地露出皮肤的奇怪铠甲,除此以外什么都没穿。真的没事吗?应该没事吧。比起其他人,难道不应该多担心一下自己吗?也许吧。不过暂且不管这个,前面有东西进入了视野。第十一区,金刚狮子公园。树木加上喷泉,正可谓是典型的公园。曾经有着零零散散的小吃车和摊位,还有为数不多的行人——曾经。如今已经根本没有什么行人了。曾经到处转悠的大量魔导兵也不见了。现在身处此处的恐怕——不,肯定只有玛利亚罗斯一伙人而已。没有推车也没有地摊,树叶均已落尽,只留枯枝。一副凄冷的光景,实际上的确冷得凄惨。不过,那座建筑物还在。

  第二王立银行。比起第一王立银行更加朴素,除此之外还要整体小上一两圈。不过,也因此而看上去显得有些可爱,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有我个人的情感因素在。外观损伤并不严重,几乎与当初别无二致。真是怀念啊。真的是,非常怀念。与多玛德相遇,被带到这里的那个时候,从铁锁休憩场,一路走到这里。什么‘有个基地,离这边不算很远’,当初虽然他这么说,但实际上还挺远的。然后到了终点,发现是第二王立银行。第一反应就是‘这可不算是秘密基地啊喂’,真没想到居然能在银行里面有个随意使用的房间。真的是不可思议。

  多玛德君伸手要推开大门。

  一瞬间,那时候的多玛德君和现在的多玛德君,重合了。

  不过真的只有一瞬。

  大门打开,大家陆续进入其中。玛利亚罗斯也跟在后面。银行内部比起外面荒废得更加严重,本来那么气派的装修,如今虽称不上彻底不见踪影,但也积满了尘埃,蛛网遍布。装饰用的甲胄东倒西歪,花瓶打破在地,碎片到处散落。不禁想要收拾一下。还是算了。以这种状态,光是一时兴起的扫除恐怕是无济于事的。

  正面大厅侧边的移动楼梯,多玛德君的脚虽然踏了上去,却并没有启动。不知是坏了,还是动力被切断了。总之只能沿着楼梯向上走了。

  至于二楼的宽敞走廊,虽然也同样满是灰尘,但由于没有什么别的物件,倒是没有多少荒废的印象。径直穿过两个路口,前方墙壁的左手侧有一扇门。不是木制,而是用某种合金制成,看上去分外结实。就是这扇门,木牌还钉在门上,牌子上有着潦草富有个性的笔迹。“ZOO’S OFFICE”。ZOO的办公室。

  多玛德君只瞥了一眼那木牌,便推门走了进去。多瓦宁古、萝姆·珐、阿尔法、莎菲妮亚、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啾依次跟在多玛德君的身后。

  不知怎么,玛利亚罗斯只能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门关上了。

  “真怀念啊。”由莉卡牵着飞燕的手,紧盯着房门,“总觉得,真的非常怀念。自那以来,好像已经过了习年二习年系的。”

  “嗯。”

  玛利亚罗斯闭上眼,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睁开眼,伸手摸着房门上的木牌。

  说起来,之前还从没有摸过这块牌子呢。

  “真的没错。简直、就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待过的地方……这种感觉一样。”

  “怀念啊。”飞燕擦了擦鼻子下方,“这种东西呢,我倒是对特定的场所没有什么拘泥啦。”

  “你呀,是那种不会回头在意过去的类型。”

  “噢。反正就算没有过去,我也时常超级绝顶爱着由莉呗?”

  “别、别这样。薛这种话……怪羞人的。”

  “可这是事实啊,难道不是么?”

  “是是是,多谢款待多谢款待,我已经看饱了,求你们饶了我吧……”

  走进房间,只见办公室名物大圆桌还完好无损。多玛德君将两把武器靠着大圆桌放下,坐在椅子上。多瓦宁古也坐了下来,还有皮巴涅鲁和哈妮梅丽。啾挤在多玛德君和多瓦宁古之间,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萝姆·珐站在窗口边,阿尔法在她脚边伏坐着。即便发生了那种事,萝姆·珐和阿尔法之间的距离也没有发生改变。莎菲妮亚似乎想要在多玛德君身边坐下,却好像无法下定决心,显得犹豫不决。

  “不知道还有没有茶叶。”由莉卡朝橱柜方向跑去。飞燕仿佛觉得很耀眼似的视线紧追着由莉卡的背影。

  玛利亚罗斯呆站着。

  库鲁鲁从外套中探出脸,库鲁鲁地叫了一声。

  突然,涌上一个非常、非常强烈的念头。

  想要回到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身边有着同伴,我则一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里,一边又想要留在这里,但是果然还是抹不掉‘我这种货色怎样怎样’之类的想法,心头抽痛、焦躁不安,永不厌倦地把同样的事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即便如此还是一点点努力前进。那段日子,对我来说非常宝贵。

  当初真的发生了很多事。

  每件事都能一一回想起来,但是我真的好怕。害怕一旦回想起来,就要承受不住站都站不稳了,

  不过,很开心。嗯,真的很开心。那个时候的自己倒是没这么想过,但果然是非常开心的。

  我倒是完全没有想过要一直像那样,几年、十年、甚至更久地开心下去。虽然我的确希望那样,但我知道不可能,这世间的事情大多都无法一帆风顺。人生也是如此,有得必有失。肯定,失去的东西会稍微多那么一点。一切都终将结束。有的时候非常突然地,毫无前兆地,就结束了,就被夺走了。无可奈何,世间道理便是如此。不该纠结于此而悲伤,回头沉浸于过去也是没有意义的。没有用,不管再怎么向过去努力伸手,也是绝对触碰不到的。过去,已经取不回来了。

  已经无法回到那个时候了。

  艾尔甸,这里有那些令人反胃、渣滓一般、充满血泪和酸甜苦辣、既想丢掉又无法舍弃的回忆,也有种种温暖,还有握在手中的碎片、四处散落的残渣、被我抛弃了的梦与幻想、让人哑然失笑的事件、以及如今让人笑不出来的现实。这个该死的超SUCK的艾尔甸,现在正飞在空中,高度数千美迪尔。开什么玩笑。反正都这样了,还不如当初就散架掉算了,或者飞得无影无踪也好。像这样只留下一个空壳,仿佛在卖弄一样,仿佛在明摆着告诉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一样。

  卡塔力。你还活着吧?你要是没活着,我可饶不了你。

  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虽然想要回去,但我们不会真的去试。本就办不到的事,不论怎么恳求都是白费功夫。只是,不想再失去更多东西了。我们总有一天都将失去一切,通过最终丧失自身的存在这一形式。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要紧紧抓住手中的一切,直到那个时候到来为止,都拼命抓牢。这并非是无用的,我不愿意认为这种努力是无用的。我相信它一定有它的意义。

  好了,感伤就到此为止。

  该到面对现实的时候了。

  玛利亚罗斯迈出脚,一步步前行。

  抽出椅子,在多玛德君身边,坐下。

  “多玛德。”

  “嗯。”

  “虽说你应该已经知道了——露西死了,死在我眼前。然后——”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件事。浑浊的红眼。尸球。涌上一股吐意。没必要说。说了又能怎么样?这算不上是说谎,只是沉默罢了。“……没什么。”

  多玛德君用大手摸了摸玛利亚罗斯的头。“是么。”

  既想让他住手,又不愿让他停手,两种意愿各半。结果,玛利亚罗斯还是缩起身子躲开多玛德君的手。随后叹出一口气,要是能老老实实地让他再摸一会儿就好了。“——裘克为什么留在地面上了啊。”

  强·杰克·顿·裘克。以及克罗蒂亚。那两人没有搭乘艾尔甸,而是留在了摩德洛里的地面。奇罗·潘卡罗率领的潘卡罗家族以及数百名难民,还有在那之后汇合的维利亚姆·泰嘉伯恩的武士团,都选择了与裘克一同行动。艾尔甸着陆之后没一会儿,“我不去。”他就这么回答,“你们要是想去就随你们便。我不会阻拦。不过,你们也别想让我回心转意。我不去。我要在这里继续我的战斗,并走到最后。我要以我自己的意志和力量,走我自己的道路。这与你们的道路不同。看样子我们是不会再相见了,你们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玛利亚罗斯轻轻摸上腰间挂着的短剑柄头。

  ——随后裘克稍稍挺了挺下巴,克罗蒂亚便走上前来将这柄剑交给了玛利亚罗斯。

  曾经属于赤红男爵——赤红伯爵的烧灼刺剑“劫火”。

  看来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正品。

  裘克当时说,‘这玩意儿放在我身边实在是太恶趣味了,你把它拿走吧’。

  其实我觉得看上去也不是很恶趣味。况且,这东西的性能还挺不错的,或者应该说是非常出色。不过要说在我手中能不能得到充分发挥的话,实在是非常微妙。

  “啊……”多玛德君把双手搁在大圆桌上,“要是全员都上来,在此期间没了可回之处,那就难办了。”

  “难道你要说裘克是为了我们刻意选择留下来的?”

  “我又不是他,我不知道他怎么想。不过那家伙自尊心很强,不论对方的目的为何,也许他只是单纯不愿意被利用罢了。”

  “……果然古德王是打算利用多玛德啊。”

  “古德、或是裘弟。不过他们既然成了一伙,那就没什么区别。”

  “裘弟。”

  “是啊。”多玛德君握紧搁在大圆桌上的双手,露出仿佛在嚼什么苦物的表情,“回过神来才发现,在背后操纵的总是那家伙。”

  多瓦宁古抱起胳膊,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那个叫裘弟的男人,到底有何企图?”

  “这并不是很重要。”多玛德君轻轻摇头,“他要是想利用我的话,我也能反过来利用他。”

  “你说利用。”玛利亚罗斯皱起眉,“多玛德,你打算做什么?”

  “我要击败敌人。”

  “恶魔?”

  “嗯。不过,它们是杀不光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同样,它们也不可能把我们人类全部消灭。”

  “所以,你要怎么做?”

  “擒贼要擒王。”

  “王?”

  “你应该知道,我之前也和它们打过。”

  “嗯,索尔说过。”

  “即便是我,也不是漫无目标地硬冲进去的。既然要战斗,就要以赢为目的。它们数量众多,然而艄公多了推倒船。”

  “……你是想说艄公多了撑翻船吧。”

  “就是这个。所以那个啥……我想说什么来着。算了无所谓。”

  “哪里无所谓了?你是说恶魔虽然数量多,但是管理不当?”

  “嗯,尤其是公爵和侯爵之类,太过任性妄为。不过即便如此,它们无疑还是遵从着一个方针行事的,现在这种情况,应该就是占领土地吧。”

  “有人下命令,就是说它们有个王?”

  “地狱帝王,没有谁能反抗他。还有个地狱的什么来着……地狱……噗啦噗啦?还有个地狱……噗嘞噗嘞?地狱……沙拉沙拉?感觉好像不对,总之,还有个叫这类名字的歼灭师团还是什么的玩意儿。哦好像是地狱军六百六十六师团来着。然后就是,大地狱龙骑兵团,还有大邪龙兵团。这些似乎是直接为帝王效力的直属部队。”

  “……它们……到底有多少战斗力……”莎菲妮亚身体抖了抖。你也差不多该坐下了吧。

  “关于地狱这个地方。”多玛德君挑起一边眉毛,斜着头说,“我了解的并不清楚,不过应该和这个世界大小相仿。在地狱中的生物全都是恶魔,恶魔与恶魔之间互相捕食,抢夺地盘。当然好像也有恶魔过着和人类毫无区别的生活。不论是哪种恶魔,都服从于帝王。”

  皮巴涅鲁沉静的砂色眼瞳注视着多玛德君。“所以·要把那帝王……?”

  “只要没有了领导者。”多玛德君摸着下巴说,“原本就不是铁板一块的恶魔们,就会分裂然后开始自相残杀。肯定有不少家伙想要成为下一个帝王,自然也会有别的家伙想要阻止它们。至于其他异界生物,也会与恶魔们分道扬镳。”

  “但是——”玛利亚罗斯的视线落在大圆桌上,对自己的手指又捏又掐,轻咬着嘴唇犹豫了片刻才说,“……但是,当初失败了吧?多玛德在一千年前就打算这么做,但是并不顺利。”

  “是的。”

  “这次就能成功吗?”

  “那时只有我一个人。现在不一样了。”多玛德君微微眯起眼睛环视着同伴们,“还有你们。”

  “话说啊。”没有坐椅子、而是直接坐在大圆桌上的飞燕两手抱在脑后,“你是把我也算进去了?我可不是ZOO的成员啊。”

  “这就看你自己了,我没打算要强制你,自己决定吧。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待在这里的话接下来必有一场苦战。”

  “嚯嚯,这还真是要感激不尽呢。哎,不过本来我就根本不可能离开由莉半步嘛。”

  “那个帝王,在哪里?”哈妮梅丽一副兴趣盎然的模样,荧光绿的双眼闪闪发亮,“既然是地狱帝王,肯定在地狱吧。”

  “地狱的中心,在那里——”

  多玛德君口中说出的词语,让办公室中的空气瞬间冻结。

  “有‘世界的终焉’。”

  原本正望着窗外的萝姆·珐转过头来看向多玛德君。还有阿尔法,甚至正在泡茶的由莉卡。在办公室中的所有人都有了反应。

  玛利亚罗斯战战兢兢地试着发出那几个音节:“……世界的终焉?”

  多玛德君缩起下巴点了点头。“World End。帝王之城。艾尔甸应该会前往那里。”

  “去地狱——”喉头干渴,声音突然被切断,“……裘弟的目的就是这个?要打倒地狱帝王,所以需要多玛德的力量?”

  黄玉的眼瞳注视着玛利亚罗斯,简直像是要窥视到玛利亚罗斯的内心。哎?什么意思……?

  “不用担心。”多玛德君嘴角微微缓和,揉了揉玛利亚罗斯的头发,“不会让他们乱来的,问题由我来解决。”

  北瓦鲁欧克山麓

  ——我的双手中正握着什么……?

  旗。

  旗帜。

  在红底上,印着黄色太阳的纹章。国旗。这是,新生太阳王国的国旗——曾经是。

  国旗沾满脏污,破碎不堪,已经完全认不出原形。如今,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手中握着的东西,只是一根上面垂着破布的木棒罢了。

  他站在垛墙上,挥舞着这根棒子。一边挥一边嘿、嘿、嘿地叫喊着。我就在这里!我还活得好好的!我还精神充沛!没有骗人,真的真的都是真的!为了证明这些,他在挥着木棒的同时,竭尽全力大喊。虽然想要大喊,却发不出声音。已经彻底哑了。喉咙里发出的不是叫喊声,而只是类似嘶、嘶、嗦的些微声响罢了。我这是怎么了!气势,要有气势!气势还不够充分!此时必须要更加有气势才行!难道不是吗!?

  他猛捶了几下胸口,揉了几下喉咙。嘶、嘶、嗦、希嗦。这、这就是我的声音吗?这样岂不是大家都听不见我的声音了?何等不堪!不得已,他只得一个劲地挥舞木棒,挥、挥、挥!快看!

  从损坏的城门中,正有一支友军的雄壮之师出城迎击!

  打头的正是那位穷凶极恶、豪腕鬼畜的SIX。此外还有极其少数、不足十人的以优安·桑瑞斯为首、身穿银色盔甲的秩序守护者勇士。另外,还要算上ZOO的那位话痨凶猛半鱼人卡塔力。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加油哇……!他前后左右上下激烈地挥动棒子送上声援。抵挡着敌军的进攻、贴在垛墙边上一步不退、正在勇猛作战的人们脸上也都重新出现了生气。SIX他们并不是仅仅死守已经破损的城门,而是像那样屡次反攻,这对友军也是一种激励。他们展现出,我们还有希望,一切还没结束。还能战斗,还能战斗下去。这我还真是完全同意!

  “嘶、嘶、嚯!”法尼·弗兰克右手举棒,左手举拳,“嘶、嘶、嚯、嘶、嘶、嚯、嘶、嘶、嚯……!”

  果然,不管怎样都发不出像样的声音。不过即便如此,周围的人们也体会到了他的意图开始应和。“嘿、嘿、噢!”“嘿、嘿、噢……!”

  怎么,眼泪都要洒出来啦。简直就像是战歌,仿佛我们已经赢了似的。很好。这样就很好。一定要有这股气势,绝对不会输!怎么可能会输!秉着百倍的勇气,每个人都伴着足以撕破空气的吼声刺出枪、挥下剑,将爬上城墙的恶魔和蜥蜴人一次次击退。他们手中的枪已经与棍子无异,剑也砍钝了,却还是操着这些几乎报废的兵器,连殴带敲,忘我地攻击。失去兵器、挨了敌人一两下、领悟到自己死期将至的人,便朝眼前的敌人扑去,抱住敌人,与敌人一同坠落城下。这种死相,法尼·弗兰克已经亲眼目睹了无数次,每当这种时候都会泪如泉涌,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流干了。即便泪水干涸,他的胸口也仍会产生撕裂般的痛楚。一遍又一遍,这股疼痛不会淡薄,反倒越来越强烈。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忘记你、忘记你们的!他心意已决。我!我要在这里一直站立下去!一直站到最后!我!即是勇敢无畏高洁、帅气到值得骄傲的你们的纪念碑!我要把你们的名字清楚刻在我的心中,我就是你们的墓志铭……!

  一只蜥蜴人从云梯上朝他刺来一枪。他伸肘挡开枪尖,一脚踢在蜥蜴人的脸上。有本事就来试试,前提是你们真有那个本事的话!他故意仰天大笑。“——咔咔咳!”一只猪脸恶魔朝他的腹部捅来一剑,他用木棍扫开剑身。旗帜。这根木棍的确曾是国旗,是他建立的国家的象征。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比起一面旗,还有更重要的东西。他将棍头戳进那张猪脸。“嘶、嘶!”猪脸恶魔疼得摔下了云梯。活该——等等,脚腕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使劲往城下拽。仔细一瞧,是某个有四条手臂头部像鸟一样的恶魔干的好事。“嘶咿!”他拼命踢腿,想要甩掉恶魔的手。恶魔没有放手,不仅如此,反倒沿着脚腕抓上了膝盖、大腿。毕竟它有四条胳膊四只手,这这这、这可不妙了,然而我不会慌张,不会凌乱,冷静下来。“嘎嚯噢噢噢!”用木棒在四臂鸟头恶魔的脸上不停地戳戳戳戳戳戳戳戳戳噗叽。等等,那声噗叽到底是怎么回事(译注:原文是一个谐音梗。戳(つく)连读之后接上ボーシ,即是寒蝉的叫声つくつくボーシ。这个梗实在是太冷,就不翻译了)!?别管了这种破事怎么都无所谓,你这家伙、你这家伙、你这个——终于把那只四臂鸟头恶魔从腿上剥了下来,才刚松了口气,排在四臂鸟头恶魔后面沿云梯爬上来的却偏偏就是那种头顶生角浑身铅色筋骨隆盛在恶魔之中也要格外注意名叫赛欧鲁克斯江德的超、超不妙的恶魔!不、不好、超不妙!这下可就骚洒不起来了不对不是骚洒是潇洒。哪里还有明天!?不,就在这里,我的明天就在这里——仿佛如此宣言着用木棍狠敲在赛欧鲁克斯江德简称赛欧鲁的脸上,结果木棍干脆地断了。这、这可糟了。“嘶咔!?”假的吧,怎么这么硬?请告诉我这是假的吧baby。然而这才是现实,这正是现实。“撇咳唻、切咔撇咳唻!”别过来、千万别过来——法尼·弗兰克如此恳求,不过不论如何真诚地乞求,对方肯定也听不进去。正因为知道这一点,所以便朝那家伙的头上踢出一脚,结果踢偏在了角上。Ouch!

  FUMOOOOOOOOOOOOOOOOOOOHHHHHHHHHHHHHHH……!

  赛欧鲁君左手抓住垛墙,右手从背后拔出战斧。别别别千万别啊!?被那斧子砍一下我可就要完蛋啦!?赛欧鲁君进一步逼近,随后举起战斧!?已、已经举起来了!?法尼·弗兰克“呼……”地叹息一声,唯有此还请一定要保密——已经认命了。My sentimental journey就要在此告终。反正都要死,倒希望能有个更加戏剧性的结局。打个比方,比如在与最终BOSS一番死斗之后力尽而败北。不过我也尽我所能努力过了——应该吧。不,不不不不。还没完。我还没有结束。怎么可能在这里结束可是话又说回来我该怎么办……!?

  “——哦啦……!”

  这正可谓是一声勇气凛凛的咆哮!即便如此,却也同时蕴藏着少女的纯情!

  如此的声音自是属于一名女性。虽是女性,却不知为何长着胡子——不、是戴着假胡子,没错,美须公指的就是你啊军师阁下。军师阁下嗖地一下冲了过来,朝着赛欧鲁君那过于厚实的胸口使出一记飞踢。双脚还立在云梯上、两手举起战斧正要挥下的赛欧鲁君只能说是有些粗心了,恐怕是临阵轻敌了吧。而这就是它的取死之处。赛欧鲁君FUGO地吼着向后倒去。别了,有缘再见,虽然再也不想见了。另一方面,军师阁下一个空翻落在垛墙上。“……看样子并无大碍啊,陛下。”

  法尼·弗兰克连连点头——然、然而,虽然我并无大碍,可军师阁下——My军师阁下呀,全身是伤浑身是血简而言之就是满身疮痍呀!?这、这都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的!?不过状态似乎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糟糕——好像也不是这样。军师阁下差点从垛墙上摔了下来,幸亏法尼·弗兰克将她抱住。

  “咳,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

  噢呵?能发出声音了,这当然是再好不过。

  “……没事,不会死的。”

  军师阁下虽然这么说了,但法尼·弗兰克并不打算松手,军师阁下之所以还能被他抱在怀中,这就揭示了军师阁下绝非平安无事这一事实。

  “咳、咳,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啊。”

  “……怎么了,陛下。笑一笑啊。”

  “可是——”

  “正是在这种时候,才要笑一笑给我们看啊。这正是你的优点,是一种难得的天赋。所以我才把赌注压在了你身上。别让我后悔,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然啊……!”

  法尼·弗兰克在垛墙上堂堂站立,怀中抱着军师强·史坦巴克。这幅光景正算得上是所谓公主抱?若是平常的强·史坦巴克,对此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连一根手指都不会允许碰。因此,这难道不正是“Lucky~♪”的绝妙时机吗!强·史坦巴克即便是戴着假胡子身穿男装,也是一位出色的lady。能对这样的她公主抱,正可谓是无上的幸福不是吗。“——还要让你再继续陪我下去呢,强·史坦巴克!然后,当这场战斗迎来胜利的黎明,请务必,与我,与本人结婚……!”

  隔了一段时间。

  “……说什么胡话。”

  “不不我是真心的!我要向你求婚,我想让你成为新生太阳王国王后。因为我需要你!若是没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是!没有你的话我就是个连默默无名之辈都不如的废物!没有你的话我会非常难办,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我想让你一直在我身边,请随意操纵我吧。听好了,强·史坦巴克,我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呢……!”

  她抬起假胡子露出微笑。他将这认定为是富有她个人风格的回答。

  力量泉涌而出。城门附近,SIX他们正将恶魔一个接一个杀死。城墙上的同志们重复着字面意义上的死战。有人还挣扎地活着,有人已经中道崩殂。站在这无尽的战场之中,身边满是血肉粪尿的浓郁臭气,然而却已经感觉不到了。凄惨,真是凄惨得让人鼻酸。然而却并不悲惨,这绝不是绝望的光景。每个人都在为了希望而战。既然如此我便要笑。笑吧。如强·史坦巴克所说,这是我唯一该做的事。“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家伙终于是疯了——没有人会这么想,大家都理当明白,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就是这样的男人。

  “好好好诸位!容我们在此转换气氛,带着NEW的心情去FIGHT如何!享受喜悦、享受我们活下来的每一瞬吧!我们手中的一秒便是Forever、便是永远!永远!那并不是幻想!而是real的永远!璀璨夺目、永远闪耀下去的Eternal永远!你们是不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其实我也完全不明白!不过无所谓!这根本无所谓!我的话与你们燃烧生命所放出的光芒比起来根本连个屁都不是!你们很棒!你们帅毙了!全员ALLEVERYONE!绝赞!我太喜欢你们了我爱你们你们就是人类的骄傲!安心活下去安心去战斗,即便是万一今日死在了这里,也丝毫不损你们的荣耀!所以不要在意,你们是最棒的!哇哈、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滑稽的”弗兰克开怀大笑。我这戏言诸位不听也无妨,不过,唯独想要把这股力量分享给大家。想要让诸位知晓,这力量的源泉正是诸位的勇敢奋斗。你们的战斗化作了我的力量,我便希望能用这股力量让你们多少打起些精神。换言之,这便是精神上的永动机。他在垛墙上蹦跳起来。

  “哼~哼~哼、哇哈哈、哼哼哼~哼、哼哼哼~哇哈哈哈、哼哼哼、哼~♪”

  一边哼歌一边蹦跳,怀中还抱着强·史坦巴克。当然,作为城墙屏障的垛墙便是激战现场。人们为了不让敌方越过垛墙,悍不畏死地奋战。而恶魔和其他异界生物也在设法越过垛墙,无数次被击退又无数次卷土重来。在彼此相交的刀刃、互相碰撞的骨肉、火花飞溅的金属、飞溅的血液与内脏的正中,法尼·弗兰克轻松地踏着步子奔驰而过。此时,不知是否有人仿佛在法尼·弗兰克的身后看到了七色虹光。总之敌人见状不知所措,而友方则纷纷得到了鼓舞。“——唔哦哦!”“能行!”“上啊!”“爆炸!”“我们的青春就是爆炸!”“还青春咧,该死的东西!”“杀一只!”“再杀一只!”“要死也得在杀了十只之后再说!”“给我顶住!”“休息着的家伙就唱歌吧!”“就笑吧!”“让它们看看我们的韧性!”“我们!”“咱们!”“还没有结束!”“这才刚开始呢!”“才刚开始!”“还没完呢……!”

  “没错!就是这样,诸位!诸位肯定办得到!虽然我是个无能之辈,但诸位肯定无所不能!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说是苦境,这的确是苦境。虽说如此,但法尼·弗兰克打从心底里觉得,能够出生到这个世界上真是太棒了。还活着真是太棒了。即便是被最坏的状况追在身后,也能如这般感动。所谓生命,真是美妙至极……!

  孤城势力重振旗鼓,这不是理所当然的Concorde(译注:此处法尼弗兰克本来想说conclude=推断,结果满嘴跑火车说成了concorde=协和式飞机)吗!这正是我等的潜力我等的真正实力啊我们甚至足以独力将胜利握在手中!快看,那个像黑鸟一样的。那就是亚济安同志。亚济安同志,就是那个有名的族“午餐时间”的亚济安啊。他飞在天上还长出了黑色的翅膀,真是厉害。敌人被他吧嗒吧嗒地轻易一个个收拾掉。何等的wonderful!还有魔术士。她也咻咻地飞在天上,应该是午餐时间的贝蒂同志吧?这可就是那位“下垂眼贝蒂”呀!她在那一行也是名人呢。魔术真是厉了个害啊。梆地一声咚地一声轰隆地一声咣咣锵锵的让人完全搞不懂。Very nice!Crazy!午餐时间的成员正展现出绝妙的配合!秩序守护者的诸君也正如同凶猛扑食的野兽一样朝敌人挥刀!死神罗叉,还有马修·修奈特副长,夏洛特·琳迪同志,还看到了拉德·瓦侬同志的身影。还有、还有——好几位有名的剑士已经身亡。即便如此,勇者们仍握紧刀让血花绽放不绝。

  “哇哈哈、哇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唔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哇哈哇哈哇哈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相信,我坚信。即便是只剩最后一人也相信着未来。太阳必将升起。若是不升起,便由我来成为太阳。就这么简单不是吗。没错吧,军师阁下,强·史坦巴克。

  “本人!新生太阳王国初代国王!弗兰克·戈尔丁·雷文斯克罗夫特!我与诸位!做一个约定!要展露笑容!不论到何时、到何种地步,也要卓越拔群地smile!嗯嗯……!?”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知怎地,他停下了脚步。动弹不得,一步也无法前进。也无法后退。他咬着牙,只能屏住呼吸。

  “……陛下?”强·史坦巴克细声问道。

  他试着点了点头,仅此便已拼上了全部力气。我的身体,到底怎么了?

  确认一下,马上就发现了原因。很简单,一支箭。一支箭刺在了侧腰上。还有左、左肩,各一支。如此而已微不足道,仿佛在说不必担心一样正要再度蹦跳起来,却噗嗝地一下有什么东西涌了上来,他咕咳地将那东西吐了出来。红色。血。是血。脑袋顿时一阵晕眩,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

  “陛下……!”

  不好。怎么能让军师阁下担忧。不必担心。然而身体站不起来。怎么了。不只是强·史坦巴克,连周围的其他人也都震惊了。毕竟,法尼·弗兰克至今为止都在最为显眼的垛墙之上,几乎是不眠不休地为友军声援,然而却连个像样的伤都没负过。时而如阵雨般落下的箭矢,不可思议地全都没能射中他,一次都没有过。他明显好运至极,也许非常无能,却受到了运气之神的眷顾。而且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因此每个人都羡慕他,都想沾他的光。他也本着将运气散播出去的念头为大家加油。从他的加油声中能获得利益,虽然这一点并不明确,但每个人都无意识地有这么认为的倾向。他永远不会中箭,这份幸运能极度地鼓舞众人。然而这神话,如今崩塌了。——不好。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敌人突然逼来,好几只恶魔突破了守卫翻越垛墙,必须马上将它们击退。要是让它们就这样闯进城内可就糟了,不会让你们如愿的。他的意志依然坚如钢铁,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我到底是怎么了。简直就像一口气老了五十岁六十岁一样。这样单膝跪地已经很勉强了,若是稍微动一下身体,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要碎掉。“——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拼命挤出来的声音微弱得令人发指,脸上的肌肉干燥得发脆。笑不出来了。这样的话,再这样下去的话……

  “噢噢——”从各处响起了呼声。怎么,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天上!”不知是谁大叫起来。不仅是友方,连敌人也抬头望向天空。有什么东西浮在天上。一个极其巨大的物体,飞来了这里。然后,正要降落,降落在孤城之上。那是——在他的臂中,强·史坦巴克低语道:“……艾尔甸?”

  空中要塞艾尔甸南门遗迹

  咦!?什么!?哈!?怎么回事!?呀,事到如今,其实我已经不会再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了,最初的惊愕已经过去了。即便如此——在曾经的南门所在的位置稍微探出身体向下望去,玛利亚罗斯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起来。我们不是要去地狱吗?我本以为肯定会是这样,连心理准备都做好了。话说,这里又是哪里。可以确定的是,应该在摩德洛里的南方遥远处。也许比沙蓝德还要更靠南。难道是中部诸国域南部?

  南边不远处就是一处巨大的山脉。玛利亚罗斯只看过地图,也许那就是瓦鲁欧克山脉吧。至于视线下方,是一座城堡。古老的城堡,被数量惊人的恶魔大军团团包围,其中正有人类在抵抗。要去救援那些人?这倒是无所谓,不过古德王还有裘弟可不像是会因单纯的善意而采取行动的人,肯定是有什么目的,或是有事要在这里办。到底是什么事?不明白,也无从推测。转过身,视线尽头便是荣光闪耀宫殿。古德王现今就在那里。大概裘弟也在。阿尔法呜噜噜噜噜噜噜地低吼起来。朝它望去,只见它正和蹲在旁边的萝姆·珐对视。萝姆·珐看上去没什么精神,表情困乏。到底有没有事啊。好几次向她搭话,但萝姆·珐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多玛德君、莎菲妮亚、由莉卡、多瓦宁古、啾、皮巴涅鲁、哈妮梅丽,外加一个飞燕如今都在玛利亚罗斯身旁。找不到莉璐可的踪影。说起来,自乘上艾尔甸之后,感觉就几乎再也没见到她了。那家伙去哪里了?无所谓,随她爱去哪儿。即便是从今往后永不再见,我也完全不在乎。比起这个,更重要的是,唯有萝姆·珐和阿尔法处于离人群稍远的位置,看上去简直像是在闹别扭。如果玛利亚罗斯变成了那样,由莉卡和莎菲妮亚看到了肯定会来问候。可是如果对方是萝姆·珐的话,就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她一直在各地旅行,本来就很少彼此见面,和大家在一起行动反倒是比较稀奇,感觉她像是那种一个人处理好一切的类型。多玛德君也真是的,人家毕竟被恶魔操纵发生了那么多事,怎么?想让我帮忙?帮忙倒是可以,不过你与她的交情不是远比我要长吗?所以?正因为此,因为交情太久,事到如今还纠结于这种细枝末节显得不太合适,这种感觉?很明显,多玛德君根本不会想得这么深。

  不过果然,我觉得这么放着不管很不好。太不好了,嗯。

  玛利亚罗斯半弓着腰移动起来。艾尔甸正在缓缓降落。这样一来,偶尔——应该说是总有一种身体快要浮起来的不稳感。在萝姆·珐的身旁蹲下,阿尔法稍微呲起牙咕噜咕噜地低声发出威吓。虽然很可怕,不过你这难道是在说“不要靠近我的女人”?不过,阿尔法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也许就说明萝姆·珐本人想要和同伴们保持微妙的距离。如果真是这样,那也肯定不是她的本心。即便真的是本心,那也肯定不是她打心底里的愿望——当然这只是根据我自己的状况作出的判断而已。拜托了能不能让我一个人静静?——当一个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实际上,都是真心想要一个人独处的。然而,当真的一个人独处之后,就会觉得非常寂寞。真蠢,应该不会吧。虽然这对我来说是常有的事,但萝姆·珐又不是像我这样的大蠢蛋。认定她和自己不一样然后就闭上嘴默默在远处守望,这才是正确的选择,却不知怎么就是让人无法接受。

  “萝姆·珐。”

  “怎么?”

  这回应比预想的还要冷淡。

  果然。闹别扭了?莫非还是应该放弃比较好?难道她真的纯粹只是想一个人待着?可是已经无路可退了,玛利亚罗斯擅自斩断了自己的退路,然后不由自主地直插核心。“萝姆·珐你、是不是……喜欢多玛德啊?”

  萝姆·珐的双眼一下子瞪大,随后连眨了好几下。

  “啊、呀、那、那个……”玛利亚罗斯支支吾吾起来。我这个人没头没脑的说些什么啊。“所、所谓的喜欢呢,你看,和我对多玛德还有由莉卡莎菲妮亚——当然还有对萝姆·珐的那种喜欢不一样,我指的不是那种喜欢,就是说,那种更加限定的……”

  “我也不知道。”萝姆·珐垂下头的一瞬抿紧了嘴唇。“说实话,我也想过自己是不是有那种感情。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看看莎菲妮亚的样子,我是无法像她那样主动的。因为我对多玛德之外的男人从没有过那种感觉所以还是不懂,可能果然还是有所不同吧。”

  “呃,那个,哎呀,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想来也不怎么可靠……怎么说呢,那种喜欢,并不是非得要是某种特定的形式才行,莎菲妮亚有莎菲妮亚、萝姆·珐也有萝姆·珐自己的方式,这样也挺正常的……呀,说真的这种话由我说出来真是毫无说服力,应该说反倒是副作用吧?”

  “不会啊,玛利亚。”萝姆·珐抬起嘴角,“肯定就如玛利亚所说的那样吧。不过,我也察觉到了,不管我去了哪里,不管我做了什么,不管我经过了多少时间,多玛德也不会改变,只有多玛德是这样。对我来说,多玛德就是我的容身之处。可是,一想到也许有一天这种情况会发生变化,我就觉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该怎么说……我感觉啊,就好像不得不要离开父母的小孩子一样——啊、我倒不是说萝姆·珐是个小孩子,不是这个意思。”

  “不。也许我就是个小孩子吧。多玛德对我来说,可能就和父亲一样。”

  “多玛德,是父亲……”

  萝姆·珐歪着头想了想。“果然还是……和父亲有点不一样。”

  玛利亚罗斯稍微笑了笑,虽然还是有些迷惑,但就当作全无迷茫一样,伸手拍在萝姆·珐的肩膀上——就在此时,艾尔甸开始摇晃。

  萝姆·珐抓住边缘,稍微探出头去。“这……”

  “哎?”玛利亚罗斯也在萝姆·珐身旁向下俯视,“——等等……!”

  已经降得很低了。城堡,城堡就在正下方。一座古城,四周被城墙包围,以拥有数座塔楼的天守阁为中心,周围布置了一些看上去很牢固的建筑物。恶魔们不只是包围在城墙外侧,还靠着城墙竖起云梯,试图侵入城中。人们正拼命守卫,不,准确地说是曾在拼命守卫。如今的恶魔和人类停下了战斗,一团和气——和气倒不至于,总之是不分敌我地一同呆然仰望。自不必讲,他们望的正是这里。

  艾尔甸。

  他们仰望着空中要塞艾尔甸,或是震惊或是恍惚或是慌张或是惊叫,还有人拔腿欲逃。恶魔们不再攀登云梯,而是纷纷向下爬。人们在城墙上四处逃窜。可是逃窜又能逃向哪里?艾尔甸依然在不断降落,不见停止。在下方的人们看来,就如同是坠落。就好像艾尔甸正要把他们压扁一样。

  “古德、裘弟,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多玛德君怒吼出声。

  真的是。这算什么啊。为什么要这样。“别——”玛利亚罗斯刚说出一个字便封住了口。别?别怎样?我不明白。已经不是乱叫的时候了。玛利亚罗斯突然觉得仿佛有人从背后拉了自己一把,又好像接着有人向前推自己,到底是如何?不管怎样,玛利亚罗斯都被艾尔甸甩了出去。“——哇……!?”

  “玛利亚……!”如果不是萝姆·珐马上伸手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外套,恐怕就会直接摔下去了。不是恐怕,而是肯定会。“咕呃——”虽然一瞬间被衣服绞住了喉咙,但萝姆·珐马上顺着衣服抓住了玛利亚罗斯的胳膊,将玛利亚罗斯拉回了艾尔甸上。“没事吧,玛利亚!?”“呃、嗯,谢谢,我没事——可是……!?”发生了什么?当然,玛利亚罗斯不可能自己主动从艾尔甸上跳下去。是艾尔甸动了,如果把南门遗迹的方向视作是前方的话,艾尔甸就是突然后退了。结果而言,就是空中要塞艾尔甸避开了会直接砸中城堡的路线。“要着陆了……!”皮巴涅鲁大叫道。在那之后没过一会儿,多玛德君好像说了一句“做好准备!”可是准备又该准备什么!?怎么准备!?玛利亚罗斯只好抱紧萝姆·珐。萝姆·珐也抱住了玛利亚罗斯。萝姆·珐的身上有向日葵的味道,拜之所赐也冷静下来了——虽然我倒是想这么说,但实在是太勉强。不由自主“唔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地叫唤起来。来了。一股惊人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脚底要把自己顶上空中的冲击,实在是难以形容。明明冲击已经结束,全身却还是麻痹着。尘土满天,什么都看不清。不过这么看来,艾尔甸总算是平安着陆了。大概,也没有把那座城堡压扁。太好了——吧……?

  “出现了。”多玛德君右手提起大忏灭刀,左手握住圣断罪之剑,挺了挺下巴示意,“敌人。”

  “唔……”多瓦宁古摆出架势,浑身肌肉暴胀,看着有些渗人。皮巴涅鲁两手握住雌雄对剑,哈妮梅丽也拔出了手枪。由莉卡向前伸出极限九手棍,飞燕则在她身旁微微屈膝。萝姆·珐取下弓搭上一支箭。啾和阿尔法也已经处于临战状态。莎菲妮亚浮在多玛德君斜上方的位置。玛利亚罗斯也姑且在萝姆·珐和阿尔法身后屏住呼吸,手放在了劫火剑柄上。即便是拿着这么厉害的剑,我仍是做不了什么,不过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尘土还未散去。艾尔甸的着陆点,应该就在城堡紧旁。敌人,如果有敌人的话,那一定就是之前正在攻城的恶魔们。我方有多玛德君在,还有其他同伴,那点儿恶魔算不上什么。不过还是不能松懈,说到底我就根本没有松懈的资格。玛利亚罗斯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尘土好像稍微变薄了一些。多玛德君的肩膀突然抖动了一下。“——唔……?”

  “Ku·yyyyyyyyyyyyy·Ahhhhhhhhhhhhhhhhhhhh……!”

  一声怪叫,随即有什么东西从尘土的另一边冲了过来。最初以为那不是人。不管怎么想那都不该是人,可还是有着人的形状。个头非常大,比起已经算是大块头的多玛德君还要大,几乎全裸,一副如同变态的模样。头发漆黑,垂至肩头。双眼放着鬼火般的光。“——你这家伙……!”多玛德君没有挥剑而是踢出一脚。虽然只是一踢而已,但人类这种生物要是当真受了这一踢基本上也就没救了。而这记凶猛的前踢,被那家伙交叉双臂牢牢接下。“——戴戴戴戴尔洛洛洛洛洛特。没想到啊啊啊啊啊啊,居然在这种地方方方方方方,以这种形式式式式式式,和你你你你你你你再会。而且,现在的你简直就和当初的你、那个最危险的你一样呀呀呀呀呀?”

  “发生了许多。”多玛德君用鼻子哼了一声,没有收回腿,而是就那样用脚踩着那家伙向前推。SIX没有抵抗而是向后跳开,随后多玛德君轻轻扭了扭右肩。“你看起来挺精神的啊,SIX。”

  “你知道的呀,戴尔洛特,我可是比蟑螂还要顽强。既然活着就只能这么有精神啊,这可真是既愉快又残酷呢。”

  “——!?”一名戴着眼镜的男人跟在SIX身后从尘土的另一侧现身。虽然身上的铠甲已经脏污不堪,但还是能辨认出曾是银色。是秩序守护者。“你是……前代总长吗。”

  多玛德君挑起一边嘴角。“好久不见,优安。”

  除总长优安·桑瑞斯之外,那一位记得应该是康拉德·亚瑟,还有幸司·庚、“小罗刹”李童晏、切斯·彼得。以及,跟在守护者后面,还有一个吼着“呀呀呀呀呀!鱼啦鱼啦鱼啦鱼啦……!”挥着两柄变形斧、距离格外宽的双眼鱼溜溜转动着的家伙冲了过来。“——哇、鱼嚯……!?”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中猛地一弹,虽然实际上不可能真的有这回事,但就是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错觉。玛利亚罗斯甩开双腿冲上前去,如同把整个身子撞上去一样抱住了他。“——卡塔力!是卡塔力!卡塔力!卡塔力……!”

  “……噢、噢噢。呀,那是当然啦,老子就是老子嘛。自出生到现在,老子一直都叫卡塔力所以的确就是卡塔力来着……”

  “我当然知道啊你这笨蛋!你不管怎样都是卡塔力嘛,除卡塔力以外还能是什么嘛,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只可能是卡塔力嘛,我当然知道得清清楚楚啊你这笨蛋!区区一个半鱼人!就是因为变不成人才只会说这些愚蠢透顶不着边际的话!真——是蠢得要命!我当然不会想让你去死啊笨蛋,但也不会觉得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之类的!因为反正你肯定没事这太理所当然了仅此而已!太好了哎呀真是的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蠢鱼……”

  “你、你别太过分!这不是感动的再会场景吗!有必要连喊这么多声笨蛋吗!还有啊,老子才不是鱼!是无可争议的人类啊蠢蛋!”

  “这个暂且不管。”

  “别不管!这才是最重要的好吗!?”

  “说得好像很生气一样,结果为什么还满脸都是笑?这副鱼脸笑起来可是相当恶心哦?”

  “这、这当然、当然是因为……”卡塔力丢掉变形斧,一把将玛利亚罗斯抱了起来,骨碌碌地转起圈。“——当然是因为太高兴了呀!哇哇哇哇哇玛利亚罗斯!太好啦!大家也都在啊!由莉卡萝姆·珐啾还有阿尔法!顺带还有个飞燕!莎菲妮亚!你在飞啊!飞得好高噢!胡子也在咧!皮普!皮巴涅鲁鲁鲁!哈妮梅丽!唔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可喜可贺!贺!贺、贺、河、河?鱼唔……?你、你是多玛德君……?”

  “嗯。”多玛德君点了点头,卡塔力便把玛利亚罗斯像个摆设一样随手抛下,嗖嗖嗖地连迈几步走到多玛德君面前,又是弯腰又是扭脖子又是摸着下巴哼哼哼哼地念叨个不停然后又绕着多玛德君走了好几圈,瞪着充血的半鱼眼都不眨一下。“……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该、该怎么说……这副装备!当然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出来路!不过、肯定是超厉害的货色!这一点可以百分之百、百分之一千确定!多玛德君!能、能、能不能、把这……送给老子!”

  “嘛。”多玛德君高高扬起一边眉毛,“等我用完再说。事情办完了这些东西也就没用了,到时候送给你也无妨。”

  “鱼哇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嚯!宝贝GET!在老子的收藏品中也是超绝一品!唉,不过不管是一品还是二品还是三品都已经……算啦,毕竟是这种世道,收藏品也啥都不是啦!”卡塔力嘿嘿笑了一下,朝大家伸出手,“——那么重新招呼一声,多谢关照!既然老子来了!既然老子都在这里啦!就能顶八万人之力!哎、不对,不是老子来了而是你们来啦!等等,咱几个到底是怎么汇合的来着!?为啥你们会在艾尔甸上面!?到底是咋个回事儿……!?”

  “关于这个——”萝姆·珐射出手中的箭,“之后再谈没问题吧。”伴着破空之声,箭矢刚一射出,萝姆·珐便准备好了下一支箭。在玛利亚罗斯的眼中看来,那两支箭几乎可以算是同时射中了那家伙的双眼。GUMOOOOOOOOOOHHHHHHHHHHH……!头顶长角皮肤铅色身高超过二美迪尔的超大型恶魔,玛利亚罗斯称之为铅鬼,在恶魔中也是非常难对付的种类。这些铅鬼组成队列,不只是十几二十几个,还要再上几个数量级。它们的另一侧矗立着城墙,准确地说是一道城门。城门似乎已经被类似攻城锤的兵器撞破。也就是说,空中要塞艾尔甸正好降落在了人类与恶魔正持续着激烈攻防战的孤城城门前。

  “——那应该是地狱的歼灭师团。”多玛德君嘟哝了一句,随后高高跃起。

  那已经称不上是剑技,超越了技术的范畴,力量,只是单纯的、压倒性的力量,那便是暴力,纯正的暴力的威力。

  大忏灭刀的身躯跃动着,发出咆哮。

  正如一头扑到铅鬼们面前开始大快朵颐的肉食野兽。

  圣断罪之剑则如歌般舞动。

  泛着波纹的剑刃描出的曲线,耀光乱舞,铅鬼们转眼间便被光芒撕碎。

  即便对手是恶魔,即便是绝对无法共存的不共戴天之敌,这样的杀戮方式也太过凄惨。可是,却让人看得入迷,仿佛亲眼见证了前所未有的天地异变,根本无从反抗。即便自己的身体从中感受到了危险,也忍不住沉浸其中。既惊异、又恐慌、甚至还有些感动。好几十只铅鬼转眼间便化作了肉片与血海,这种场景可不是能轻易得见的,而且还是最前排的近处特等席。玛利亚罗斯恐怕得感谢这份侥幸:他是同伴,是ZOO的园长,是重要无可替代的朋友。不过啊,其实我已经感谢得恨不得五体投地了。“——各位,跟紧多玛德……!”

  心中觉得像自己这样的人说这种话简直是得意忘形,但还是把这些所谓的胆怯羞耻心体面什么的统统丢掉。即便是丢不掉哪怕是赌气为了不让这些心情表现出来也要鼓起勇气发出命令,随后首先是多瓦宁古爆发了。“唔哈哈哈哈哈!与贫僧一同逝往肌肉的乐园如何啊啊啊啊肌肉万岁……!”“没有·那种乐园……”皮巴涅鲁如此说着化作砂色旋风飞往战场。“我掩护你!”哈妮梅丽一边用手枪射击一边前进。“咕……!”啾的绒毛倒竖起来急速冲刺。萝姆·珐接连不断射出箭矢,凡是有靠近的铅鬼都被阿尔法扑倒。“嗦啦!”飞燕一脚踢在一只铅鬼的头上,头盖骨和脑子还有角之类的东西便溅得满地都是。“——走喽由莉!我们也要加把劲!”“嗯……!”由莉卡和飞燕并肩冲入敌阵之中。莎菲妮亚飞至敌军上空挥下右臂,闪电便噼里啪啦落下,蓝色火焰乱舞,刺眼的白光将敌人和大地一同撕裂。“呼喝!”卡塔力拾起两柄变形斧咣锵咣锵敲起来。“就是这样!果然就该这样!非得这样才赞呐!上上上冲冲冲!老子也是!作为一个汉子!最重要的是老子可是天下无双的ZOO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们也上……!”优安高举着血刀大叫,不到十人的秩序守护者们便以仿佛百人甚至千人的音量回应。“是!”“是!”“是!”“是!”“是!”“是!”“是……!”

  自不必讲,这绝不是一幅温暖人心的风景,也不是该欢欣雀跃的场合。然而,情绪还是忍不住高涨起来,仿佛胜利就摆在脚边,再走一步就触手可及一样。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却还是不免产生了这种错觉。

  玛利亚罗斯跑了出去。忍受不了只有我一个人留在原地,小心点至少别给其他人添麻烦就好。故意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思考,试图将这若是不管几乎就要升天的情绪抑制下来。要冷静,正是在这种时候,我更要冷静下来,把握状况,不论发生什么都要马上察觉,并设法解决。至少,也得在别人解决的时候帮上一点忙。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这就是我的职责。在心里对自己说着这些,玛利亚罗斯追在同伴们的身后。步伐忍不住变得轻飘飘的,即便如此,头脑还是能够沉静思考,睁大双眼,竖起双耳——本该如此的。

  可是一瞬间,一切都被吹得烟消云散。——黑色。

  黑色的羽翼,展开。

  最初是听到了声音,也不知是身影映入了眼中,还是感觉到了什么。不明白。不过,还是马上就明白了那到底是什么。

  那到底是、谁。

  不知怎么,在惊叹之前,仿佛已经惊叹过了。在将那姿态全数收入眼中之前、在看到那张脸之前,仿佛也早就看过了。思绪先行一步,在脑中描绘出的模样,竟与实际别无二致。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心中好像有这种想法,又好像没有。既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并没什么不可思议。这是极不自然,却又十分自然的事。如今在此相遇仿佛早在百年、千年、万年之前就已注定。这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单纯的偶然。有可能相遇,也有可能不会相遇。

  脑中、胸中,空空荡荡,如此形成的空洞,不论如何,不管拿什么东西都填不满,然而却有暖流慢慢倾注于其中,渐渐填平,马上就要满溢而出。

  察觉到自己像个痴呆一样大张着嘴,真是难看,必须得把嘴闭上才行。眼睛好疼,得眨眨眼。倒不是想要看清楚,其实根本不想看,不看也无所谓。不是根本挪不看眼,只是,身体动弹不了罢了。我也不知道理由,只是就是变成这样了。你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根本懒得管,要是再也见不到那就太好了。这是真的,不是说谎。我没必要说谎。这样啊,你还活着啊。仅此而已罢了。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了,真的没有。

  你在干什么啊。在那种地方飞着,黑色的翅膀大张着,停在空中不动。随便去哪儿不好吗?总不能永远停在那里吧。为什么要一副呆了的模样啊。傻不傻啊。当然我早就知道,你就是个笨蛋。格外的傻。毕竟是笨蛋一号嘛。你——你、别呆在那里啊,能不能消失啊。

  逼自己闭上眼。

  心脏发出轰响。

  忍受不了。为什么?总之就是忍受不了,又睁开了眼。稍微有那么一些、也不知是期待还是不安,觉得你说不定已经不在那里了。要是真的那样倒也好。没办法。那样也不错,问题就都解决了。

  可是,你还在。

  仍然,就在那里。

  不禁想要呼唤你的名字。嘴唇微动,却发不出声音。

  北瓦鲁欧克山麓

  这莫非是梦?——我丝毫没有这种想法。梦我已经做了几百万遍了,哪怕只是沉入睡眠一秒你的面孔都会浮现出来。你的各种表情,你的各种动作,还能听见你的声音。你在某个地方说着话,估计都是些天真的话。内容基本都听不清楚,我只知道你在说话。但是我能确信那是你的声音,所以我寻找你的踪迹,却哪里都找不见你。这种梦境到底已经重复了多少遍?没办法一次一次地数,说到底也已经多得数也数不清了。众多的梦、白日梦、幻觉、幻听、思虑、错觉,层层积累,已经无从计量。

  拜之所赐,我其实早就分清楚了。马上就明白,这不是梦中的你。明白得甚至有些可悲。

  完全不是。我早就清楚,我早就不由得认识到,你不在我手能触碰到的范围、不在我双眼能看到的范围、也不在我能听见的范围内。所以我无法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这是真正的你。

  你,就在此处。

  即便如此我还是保险起见,首先确认了一下自己是否在呼吸。看来是的。我在好好地呼吸。这也就是说,你的确就在那里。我想要靠近你,哪怕只是一点点距离。可是我找不到方法。我到底能不能靠近你?肯定不可能,这是不应该、不被允许的。我的存在慢慢脱落,随着时间的流逝,从腿上、从手指上,构成我自己的物质仿佛一点点脱落,我变得越来越淡薄。再这样下去我会变得不再是自己,我会消失。到时候你会怎样?你应该不会消失,你还会继续存在下去。只要你还在就好。只要有幸你能够存在,这个世界就还有意义。没有你的世界等于不存在。而我自己怎么样都行,消失了也无妨,只要你还在的话。可是——

  你在看。抬着头,紧紧地看着我。目不转睛。突然你闭上了眼,那一瞬间,仿佛世界失去了红蓝绿等等颜色,变成了灰蒙蒙一片。世界翻转坠落,堕入暗渊。然而又骤然一变,那只是因为你又睁开了眼,世界苏醒了。而且,你又一次,又开始注视着我。

  你的嘴唇动了。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从你的嘴唇动作就能判断。

  亚

  济

  安

  啊啊。光是如此你就将我破坏,将我打碎,将我碾作齑粉。我是何等的渺小,虚幻,脆弱,微不足道。而你是那么的庞大,广大,宏大。你的存在充溢而出,全世界都被染成了你的颜色,万事万物都被你握在手中。你究竟明白这一点吗?也许你自己不明白,但这仍是真理,不可动摇。啊啊。你就在那里。为何你会在那里?我想知道的不是简单的理由,而是想要解明其中的构造,知晓你在那里、那里有你存在这一伟大的神秘现象中蕴藏着的秘密。而这肯定连你自己都还没有察觉到。

  我开始降落。

  缓缓降落。

  仿佛我诞生于世就是为了此事,我降落得极为慎重。如同为了这一瞬间而出生、并为此而在地面匍匐多年的幼虫一般。随后,我迎来了自己的羽化。我不会让这一瞬间不经意过去,这比任何事物都更加重要。我缩短和你的距离。这简直像是一场谎言,明明我们之间的距离曾比星辰之间还要遥远,明明当初无论如何都无法靠近。你会不会逃?或者说,我会不会退缩?悬念无法抹消。我打心底里感到畏怯,我害怕得难以自抑。你又如何?你能够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个现在进行时的现实吗?能够接受这每一秒都如同百年的时间吗?这如同永久冻土、直至最深处都已冻结的时间是否会融解?是否会如同普通的时间那般开始流淌?我觉得若是时间真的融化,实在是有些浪费。我想在永不结束的时间之中一直保持这样,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我想要见你,现在我已经见到你了。可是,这还不够。我还想更靠近你,我想要更仔细地看你,我想要听到你的声音,想要感受到你的呼吸,想要倾听你的心跳。说实话,我想要触碰你。

  时间仿佛被解放,重新开始流淌。

  我与你之间发生过的一切都在脑海中掠过。与你初见时艾尔甸第五区的那个黄昏。第二次在地下城D13上层泰多鲁亚普。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第七次。在远处眺望你的每一日。在你怀中哭泣的那一日。你拯救了我的那一日。是这一切组成了我,简直如同我就是你一般。你对我造成了太多太多的影响,至少有我的一半都是由你构成。你听了这些肯定会觉得讨厌,肯定会受到惊吓觉得我是个丢人的家伙。我也一样啊,我也不想变成这样的我。哪怕没有你,我也不会变成除我以外的任何东西——要是我也能够鼓起胸膛如此宣言该有多好,然而我办不到。已经晚了。已经迟了。我和你已经相遇了。不是别的谁,而是你和我相遇了。遇见了你,我便明白了。我在你睁大的双眼中找到了答案。这场邂逅是特别的。哪怕我出生在千年之后,也肯定会和你这般的人相遇。你是如此的美丽。鲜红的头发,明亮的橙色眼瞳,没有一丝瑕疵的容貌,柔和的身姿。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你不是因为美丽才是你,美没有为你下定义,美只是你的要素之一。我曾经说过,无论你是狗还是猫还是异界生物还是大脂羽虫,我都一定会找到你。那并非是夸张或是比喻之类的修辞,而是真的。你的存在刻在了我的身上,这刻印是无法消去的。只要你还活着,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然而这份情绪,我关于你的感情、思考,全都无法传达给你。言语的能力是有限的,表达也有其界限。因此我关于这方面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越是说,就越是偏离我的本意。而我若是再‘不是这样的!’这样叫起来,那就更是错上加错。

  我落地了。

  在你的面前。

  身处无声的世界。

  我集中精神,我只想听到你的声音。

  你的轮廓、外形。

  你的色彩。

  若你不在,这里就只是一片不毛荒野。

  你是荒野中的花。

  唯有你,是那朵唯一的鲜花。

  这个世界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了容纳你的绽放。

  光、暗、森罗万象,各式各类的养分,使你盛开于此。

  我或许应当敬畏你、崇拜你。

  然而我已经不会再困惑、胆怯了。

  “嗨。”

  我向你开口。

  随后我笑了。试着笑了笑。

  你用仿佛透明的眼神盯着我。

  我被彻底看穿了,但是我没有害怕。

  “嗨。”

  你如呢喃般回应道。表情仍一成不变。

  与你交换些什么吧。

  现在,我能做到任何事。

  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你就在我的眼前,那么哪怕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动作也无妨。

  你已经在我的眼前了。

  然而,我还是伸出手去。向你伸出手。

  你看了一眼我的手,仿佛难以理解那是什么东西一样,你稍稍歪了歪头。搞砸了——我想到。我干了什么啊。我发誓我并不是想这么做。这后悔大概将要持续到世界末日。

  然而,你牵住了我的手,握住我的手指。

  我的右手是阿尔卡迪亚,左手是贾休基修。如今,你正握着的右手,由黑色的细管聚集起来,形成好似人类手的形状,那是一种拟态。这种赝品、我这丑恶的右手手指,却被你平然地握住。

  通过阿尔卡迪亚,我感受到你的体温,你皮肤的触感。

  我将你拉过来,将你紧抱在怀中,将脸埋在你那变长许多的头发中。我感觉我的胸口和腹部好像被挤压成了只有一桑取两桑取厚。视界微微晃动。

  “很脏的。我很脏的。”

  你这么说。

  你的身体,仿佛已经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

  我亲吻你的头发,即便纯粹是凭着一股蛮勇,还是这么做了。我的鼻尖顶在你的头上,闭上眼,再睁开。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

  “不会的。怎么会呐。”

  “你这笨蛋,不过我倒是老早知道这一点。”

  “飞吧,玛利亚。”

  我唐突地这么说。我不会等待回答。

  “——呃……!放、放开我……”

  “不放。”

  你生气了吗?要生气就生气吧。惹你生气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实在是想要这么做,忍也忍不住,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张开双翼起飞,马上便达到了一百美迪尔的高度。两百美迪尔。三百美迪尔。真想就这样带你离开。

  “等等——你要去哪……!?”

  “哪里都行。”

  我有翅膀。看吧,本以为我们被困在了这个迎来终结的世界中,然而并非如此。世界是如此的开放,我、我们,可以去任何地方。

  “你想去哪里?有没有什么想看的东西?”

  “哎、呀、这个——”

  “不必多虑。很远也无所谓,再远也没问题。附近的当然也行,哪怕就在身边。”

  “问题不在这里——”

  “那么问题又在哪里?说到底,真的有问题吗?在我看来,不存在任何种类的问题。难道不只是感觉好像似乎会出问题而已吗?”

  “……亚济安,你……”

  “怎么?我怎么了?”

  “该说是好像出了什么问题呢……还是说已经不正常了呢。”

  “就算我不正常了。”

  我窥探着你的脸,你的眼瞳。从你的外套中,一只小小的生物探出头来。既像是松鼠,又像是小猫。是从未见过的兽类。在头脑深处,一瞬间仿佛有火花飞散。这又如何?这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不、连无关紧要都算不上的小事罢了。

  “就算我不正常了,那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不正常这件事,又算得上异常吗?不如说,这才是理所当然的常态,你不这么觉得吗?”

  “我、我不觉得哦……?”

  “为什么?”

  “你让我怎么回答……”

  “因为你看,你不是就在这里吗?既然如此,我要是还能保持正常那才是奇怪了。毕竟,你就在这里啊。该说什么好呢,为什么奇迹这种东西啊,有的时候就会仿佛理所应当一样发生呢。假如某个地方有谁专门负责引发奇迹的话,真想要去抗议啊。为什么就不能提前告诉我呢,我这边也有很多事情要考虑啊,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人很困扰啊。所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呀,我就不正常了呀,肯定会不正常的呀,怎么可能还正常喔?因为你在这里啊。听我说,玛利亚。”

  “……说、说什么?”

  “你呢?你有什么感觉?你现在在想些什么?我希望你告诉我实话,没必要再说谎了,不管你说什么都不会伤到我的。说好了哦。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心情罢了。”

  “这、这种事,就算你这么说——”

  “我想知道啊,玛利亚。”

  “我也……不……”

  你的眼睛在打转,你在挣扎,你正试图从我怀中逃脱。我希望尽可能尊重你的意愿,然而我不可能松手。这里是距离地面数百美迪尔的高空。若是放手了,你就要倒栽下去了。所以我不会放手。你满脸通红,大声喊道:

  “——不可能说啊!这种东西怎么说啊!笨蛋……!”

  “——所以?”

  突如其来的这个声音,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

  就在近处,正面方向。

  她捋起蜷曲的头发,长叹一口气,摆明了就是要做样子给我看。

  “在这忙得要死的时候,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呢?莫非是想被踹吗?要是这样的话,让我赏脸满足这愿望也未尝不可,如今的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贝——”

  我刚一张口,就哑然失声。

  “贝蒂——”

  你则叫出了她的名字,随后又添了敬称。

  “……小姐。”

  接着,我们同时低下头。

  “非常抱歉。”

  库拉依德大山脉

  背部·腰部·腿部推进器50%运行。克拉纳姆粒子极限释放比率同样设置为50%。释放。视觉听觉范围修正。GOOD。她在空中飞翔,自在地回旋。她成功将全身足以称得上是关节的关节的活动范围扩展到了超过设计阶段预定值的程度。她已经算不上是人形,她四肢的各个关节都能旋转二百一十至三百六十度,释放克拉纳姆粒子以形成升力和推力的推进器也能够面向任何角度。她的主要武器与之前不变仍是收纳在双臂中的无限之刃·“银河”·0078·死亡金属“绯之魂灭”,然而她刻意没有挥动,只是将刀刃伸在前方,只移动身体,凭借速度和惯性攻击。即便只是50%功率,超高速移动中的她看上去也仿佛有好几十、好几百、甚至更多的残影,克拉纳姆粒子使超过一千个她闪耀无匹。要想歼灭那家伙,必须要有这种速度。

  承认也无妨,那家伙就是如此难对付的敌人。然而如今已经不同了。

  那家伙已经不是敌人了,根本不够格成为敌人。

  蝴蝶交错飞舞。红黑相间的、白绿相间的、黄橙相间的、银色的、金色黑红三色的、深蓝淡蓝渐变的、土黄色和褐色的、紫的、黄蓝相间的、绿黑相间的、白黄灰三色的、淡红色的、青紫与湖蓝色相间的、青竹色与紫茶色与洋兰紫的、苔色与草莓色的,拥有两对覆盖着鳞粉鳞毛、如叶片般的翅膀的无数蝴蝶遍布四周,将整座雪山覆盖。

  她将这些蝴蝶一只一只、又或是同时斩杀。

  她的斩击并不是单纯的斩击。光是切断并未结束,还会引发无比强烈的冲击。被她的刀刃斩中的东西会当即消失不见,四分五裂、化作粉尘、被分解至物质的最小单位。不论是怎样的怪物,也无法再恢复原样。

  瞬间灭绝。

  百万、千万、亿万只蝴蝶,在她手下消失,全军覆没。

  ——不。

  还剩一只。

  第一眼望去,只能认为那是平淡无奇、广泛分布于温带至亚热带的纹白蝶。然而说到底,一目了然,那东西根本不可能是纹白蝶。因为这里是高原,而且还遍地是雪。不仅限于纹白蝶,在这种季节里不会有任何种类的蝴蝶。所以那不是纹白蝶,连蝶类都不是。

  她停止释放克拉纳姆粒子调整各个关节,恢复了人形。绯之魂灭的刀尖摆在那绝非蝴蝶的蝴蝶面前。“——结束了,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还是说,你还留有什么王牌?有的话就拿出来让我瞧瞧,没有的话,你的作用也就到此为止了。”

  蝴蝶轻飘飘扇动翅膀不安地上下晃动,仿佛在诉说‘我只是一只蝴蝶,什么都不懂,还请放我一条生路’。其声音也带着颤抖:“——莉莉。你太棒了。没想到你竟能做到这种地步,你真的是太棒了啊,莉莉。”

  “你的遗言只有这些吗,法克鲁卡。”

  “你打算毁灭我吗?你啊,是你的话,说不定能做得到。然而,你也可以不那么做。选择权在你,莉莉。”

  “我会毁灭你,这与什么选择无关。”

  “时候已到,莉莉。这个世界为帝王陛下所求,通过得到你们人类的世界,我等恶魔便能获取真正的安定。这是资源分配的问题。”

  她安静地呼吸。“——你知道什么。”

  “不。”蝴蝶停在被积雪压得垂下头的野草上,收起翅膀。“我什么都不知道,莉莉。只是,人类与恶魔在争夺某种有限的资源,而帝王打算将它全部收为己有,如同那是一种义务,又或是理所当然的权利。明明正因为有人类、有恶魔、有各种各类的生物存在,美丽才能得以留存。然而帝王似乎并不关心美丽与多样性。帝王创造了恶魔,帝王是我们的造物主。莉莉,我是帝王不知第几个创造物的后裔。我之前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对吧?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小丑,是摆弄虚言者。然而我还是要道歉,莉莉。其实我是知道一些事的,多多少少。比如我知道,爱的欠缺。如同呕吐、如同要填满空白、如同被控制、被附身,不由自主地创造出恶魔的那位帝王,并不爱我们。也许他本就无法去爱什么东西。帝王亲手创造出来的地狱,也得不到帝王的爱。正因为此,地狱才是地狱。对于帝王来说,地狱是他的监牢。真可悲,我们是得不到亲人爱护的孩子。因此恶魔们本能地寻求着爱。这对于恶魔来说,是无法摆脱的冲动。我们渴求爱。我们立志要挑战并驱逐帝王,有时甚至忘记了他正是我们的造物主,这都是基于我们对爱的渴望。恶魔的爱便是如此扭曲,如此崩坏。当然,我也无法例外。这样一说,你就能明白为何我会迷上你了吧?就像戏法一旦被揭穿就会变得无趣一样单纯而值得怜悯,你那崩坏的爱,与我追求的爱是相似的。就因为此我被你诱惑,甘愿舍身扑火。莉莉。”

  “你的确很可悲。”

  前头部装甲开放。展露出的脸上,拂过冰冷清澄的空气。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不再需要这张脸了。这是我已经失去、已经舍弃了的事物留下的残骸。

  “爱根本不存在。不论是何种形式的爱都不存在。你把一种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得好像本该有一样。你真的很滑稽,法克鲁卡。”

  “那么,难道你要说你不爱任何东西吗?”

  “当然。我曾经觉得是‘爱’的东西,已经在我体内分解,被恰当地处理掉了。”

  “那你又为何还活着呢,莉莉。”

  “愚蠢的问题。生存的目的,活着的意义,这和所谓的‘爱’是一样的。生物一旦获得了生命就要活下去,不论是怎么样的生物都是如此。”

  “这样不寂寞吗。”

  “你又活了多久?我已经活了非常久了,其中大半我都是一个人度过,一个人活下来的。”

  “没有任何追求?”

  “只是朝着脚尖所指的地方一个劲前进罢了,如同吃了睡睡了吃的野兽。”

  “你不是野兽,莉莉。不论怎么看都不是。”

  “嗯,是啊。我成不了野兽。我只是寻找敌人,并将之击溃的一台机器。”她让嘴唇露出微笑。可是自己此时为何要微笑,她自己也仍是不懂。“我只要做个机器就好。”

  “也就是说永远都寻求着敌人是吧。然而,已经没有多少比我还厉害的敌人了,莉莉。你不觉得这样只是空虚一场吗。”

  “还有敌人。”克拉纳姆粒子释放。她急速向前推进,绯之魂灭将蝴蝶斩碎,消灭。“——恶魔大公阿曼。以及地狱帝王。我还有敌人。”

  “是啊,莉莉。”声音,扩散开来。“也许是吧。”“就算是吧,莉莉。”“是啊。”“我也这么想,莉莉。”“我相信如此。”……雪。粘在山石、树木上的白雪,突然变了颜色。红、蓝、绿、紫、银、金、橙、黑、土黄、褐、胭脂、灰、枯叶、群青、琥珀。雪化作无数蝴蝶,一齐纷飞而出,鳞粉飞散,化作耀眼的光涡。“我会看着你,莉莉。”“看着你的战斗。”“我会好好看着。”“不论何时,不论何地。”“直至终结。”“不会偏离视线片刻。”“我就在这里。”“就在那里。”“我无处不在。”“我是磨镜者。”“力与技之卓越者。”“伪善者。”“蝶之星。”“亦或是、污秽的象征。”“亟尔麦耶血酒湖及哈·马恩淫乐街领主。”“滑稽大公爵。”“我是法克鲁卡。”“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桀巴桀伽·弗鲁米嫩塞·帕路德鲁梅希约肯迪尔·克莱斯特里斯特·欧拉尔·德·利利卡尔·拉维亚·坎特·普·阿基纳·斯佩尔法鲁夏瓦德·卡姆依由拉塞纳姆克罗米·戴·阿曼特·格兰德·塞克西·马斯特·阿乌多尔玛·法克鲁卡。”“我爱你,莉莉。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前头部装甲闭合。她在装甲深处长叹一口气。“只会添乱。”

  北瓦鲁欧克山麓

  在石阶上奔跑,朝天守阁冲去。

  “等、等等,玛利亚!你要去哪儿我可以带你去!那样的话很快就——”

  啊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不想听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将那从头顶上降下的烦人跑调声音无视,玛利亚罗斯只顾一个劲奔跑。

  该怎么说啊真是的,那全都是一时迷茫,我这个人啊实在是迷茫过分了。可能的话真想当作没发生过,总之想要全都忘掉。话说,能不能有谁帮我把它忘了?拜托了。这个“谁”指的又是谁嘛。哪会有这个“谁”嘛。哪有能呯嘭一声就把不想要的记忆全都抹除这么方便的人啊。这么方便过头的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嘛。这也是啦,我当然清楚啦。别想这些没用的快跑快跑快跑。越过恶魔蜥蜴人鸟人加多、还有人类之类的尸体前进。

  “玛利亚罗斯……!”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呀啊啊!?”本能地发了疯似的狂叫起来。因为这是我认识的声音。根本无需思考这是谁。马上就明白了。“——莉琪……!”

  转过身,从前方不远处的角落里,佩尔多莉琪甩着金发飞奔出来。她戴着胸甲,提着摩德洛里刀,身上沾满了血,看上去分外憔悴,但依然漂亮得如同光辉。

  “莉琪!莉琪、是莉琪啊!佩尔多莉琪!莉琪……!”

  “玛利亚罗斯!你没事啊,玛利亚罗斯……!”

  互相拥抱,在后背肩膀还有头上摸个不停,在极近距离互相凝视,又再度抱在一起。彼此都好好呼吸着,不是幻影也不是幽灵。虽然多少有些疲倦还受了伤,但都还算平安无事,互相好好确认了这一点后,便大笑起来,笑得让人不可思议这到底有这么好笑吗。笑得停不下来,笑容和笑声怎么都止不住。

  “你说艾尔甸!?你是乘艾尔甸来的吗,玛利亚罗斯!”

  “是啊,就是啊!我是乘艾尔甸过来的!不过这就说来话长了!”

  “那这可真是奇遇啊!我那时留在艾尔甸一起上浮,后来还是趁着着陆的间隙逃出来的呢!而你居然是乘着那个艾尔甸过来的!”

  “这可真怪!”

  “是啊是啊!”

  “——啊,我正要去天守阁呢!”

  “你要找妈妈!?”

  “是啊!我听说莫莉就在那里!”

  “那好,走吧,我来带路!”

  在佩尔多莉琪的带领下,不久便抵达了天守阁。天守阁的入口由只有可怜的一丁点儿武装的少年少女们守卫。其中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记得那孩子应该是叫夕蝶。虽然没和她本人聊过,听说她貌似是被龙州联合保护起来,之后送到了收容所,这经历还挺稀奇的,要说谜的话的确也是个谜。佩尔多莉琪问候了一声,少年少女们便马上让开路让玛利亚罗斯他们通过。一进门,眼前的大厅中,充满了重伤者,以及虽然被运了过来但是治疗已经没有意义——换句话说就是已经没有救了而就地断气的人们。莫莉现在正在努力拯救一个人的生命,然而很遗憾最终好像还是无能为力。她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左右晃了晃头。然后,看到了这边。随后眼睛猛然瞪大,连眨起眼睛。“哎呀,这不是玛利亚吗。好久不见。你头发长长了啊?”

  “……话是这么说啦。”

  真是让人脱力——在好的意义上。

  这就是莫莉啊。玛利亚罗斯想到。莫莉果然就是莫莉,莫莉·利普斯。虽然看上去非常疲倦,头发也乱糟糟的,身上穿着的女用医术士服脏得不能再脏,然而看上去却并不凄惨。当然这副模样肯定无法说是清爽,要说邋遢的话的确很邋遢,然而却又凛然有神。明明显然是在乱来,却不像是在勉强。而莫莉自己肯定觉得自己既没有勉强也没有乱来。不论发生什么也不气馁,无论如何也不屈服。总是悠悠然、轻飘飘的,温柔而坚强。我的莫莉。

  玛利亚罗斯整理好呼吸,慢慢朝莫莉走去。莫莉仍半蹲着,抬头看着玛利亚罗斯,露出笑容。玛利亚罗斯稍微躬身,抱住莫莉,将莫莉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上。“莫莉,辛苦你了。”

  莫莉一言不发。在短暂的沉默中将整个身体都靠在玛利亚罗斯身上。要说短暂,其实只是一瞬间而已。

  “哇哈哈哈哈!?啊哈!?呀呀呀呀呀!?”玛利亚罗斯试图甩开莫莉,“等——莫莉!?停手好不好!?好痒啊!啊哈哈!?呀哈哈哈哈!?嘎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停、手。”

  莫莉的鼻头在玛利亚罗斯的肚子上蹭来蹭去,挠着玛利亚罗斯的侧腹,还向腋下伸出手去。

  “那、那里不行啊!不行!我说真的真的不行!喂!?啊啊、不、已经、啊、唔、啊哼……!”

  “这声音真棒。多谢款待,多谢款待。再也想不到比这更棒的招待了!”

  “呀、这……呃咕!再……怎么说、即便是莫莉……啊、唔、哈、停、停、停……停手啊!莫莉、求你了、真的……”

  “总感觉,变得好舒服哦。喂,可不可以,就这样继续——”

  “当然不可以!话说你要继续什么啊!不行!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放——开——我!”

  “嘁。真是一点都没变。又不会有什么损失。”

  “有损失!我有损失!我损失大了!”

  佩尔多莉琪偷笑着。不只是她,在大厅中的人们,有一半哑然无语呆若木鸡,不过剩下的一半都或是微笑或是大笑着。如今仍有人在战斗,有人死去,在这里也有许多死者,要说不慎的话的确很是不慎。然而这种毫无悲怆感的气氛,恐怕都是受不论身在何处都不会被黑暗沾染的莫莉的影响,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等等,我可不是为了做这个才来这里的!避难啊,避难!与其说是避难,应该说是撤退!?不是撤退、转移!?我们是乘着艾尔甸来这里的!这座城堡已经守不住了!之后会怎么样还很难说,总之先搬到艾尔甸上去,优安也同意了……!”

  莫莉马上利落地发出命令。不愧是莫莉,既然要做就要做得迅速,没有一丝拖沓。不过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关于死者的处理,即便是莫莉·利普斯也有所犹豫。话是这么说,其实也只是思考了几秒,莫莉便做出了决断。“不可能搬走所有人,等我们撤退之后,用火烧了吧。已经没时间再办更复杂的仪式了,想要告别的人请现在抓紧时间。好啦,快点!”

  玛利亚罗斯环视整个大厅,没有什么特定的目的或意义,只是随便看看。要说是否有第六感作祟,事后回想起来倒也不是不能强行归咎于此,但当时的确是没有任何特别的想法的。

  只是不经意间,突然停下了视线。

  停在了一名躺在地板上的男人身上。

  那模样很惨。与其说是上半身与下半身被切断,倒像是整个腰部都被掏空了。脑袋也碎了。男人闭着眼,当然也一动不动。很明显,他已经死了,彻底死了。

  “荆王。”

  倒也没有难以置信、或是震惊不已。因为,这是很可能的。既然有战斗,就会有人死去。不管是谁死了也不奇怪。哎,也会发生这种事啊——感受仅此而已。

  “……玛利亚罗斯。”听到佩尔多莉琪的声音。

  玛利亚罗斯没有望向佩尔多莉琪,而是凝视着荆王。

  他的表情很平和。不过说白了,死者基本都是这副模样。肌肉、还有其他一切,一旦死了就会开始毁坏。死者甚至无法维持住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只能表现出一副在生者看来好似很安详的面貌。仅此而已罢了。荆王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前抱着怎样的情绪,他在生命最后的一瞬间看到了什么,玛利亚罗斯不知道,其实也不想知道。这种事还是不知道为好。

  “玛利亚罗斯。那个男人,是为了保护这里而死的。如果没有那个男人舍命相救,天守阁恐怕就将被敌人蹂躏。”

  “是么。”玛利亚罗斯摇了摇头。我不想听。我根本不在乎。我讨厌他。从最初开始,第一印象就糟糕透顶,还蒙受了实际伤害,牙齿都被他拔掉了。他是个了不得的变态混账,总是一副令人不爽的脸色,一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我超级讨厌他,所以我不觉得悲伤,当然也不觉得寂寞。“……是么。既然是为了助人而死的,那也不坏。这不挺好的吗。既然如此,那也不错。”

  总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我在说一些奇怪的话,明明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明明其实我根本不在乎——怎么说呢,就好像失去了一个对手一样。其实也根本算不上是对手,当然也不能说是毫无关系,毕竟还是认识的。有认识的人死了,就是这种感觉吧。即便是我,也没有那么冷血那么无情。我还是有着一般人的情感的,这并不奇怪嘛。这样啊。死了。已经死了。这样啊。这样啊。

  在天守阁中基本没有无法凭自力移动的人。至于步行实在是困难的人则由比较精神的孩子和老人帮忙。在莫莉和佩尔多莉琪的指挥下,从天守阁中撤退的工作有序地进行着。玛利亚罗斯也多少帮了一些忙。当天守阁中的最后一位生者离开之后,便从各个方向撒上燃料,由莫莉点火。火焰转眼便熊熊燃烧起来。将冒着浓烟的天守阁抛到身后,走到城门附近,便遇到了前来护卫的秩序守护者们。说起来,亚济安不在。无所谓。不在也无所谓。不在才好呢。那种家伙。

  总之现在暂时已将城门一带的敌人几乎全部驱逐。虽然称不上是安全,但也没什么大的危险。因此,走出已经毁坏超过一半的城门时,也没有发生称得上是混乱的混乱。再从城门附近走到艾尔甸南门遗迹,约有一百美迪尔路程。这距离不算很远,人们排着队向艾尔甸走去,守护者和午餐时间、以及其他携带武器的男男女女在队伍两侧护卫。艾尔甸在落地时似乎压死了相当数量的敌人,这对战势造成了不小的影响,敌人的反应非常迟钝。搬迁出乎意料极为顺利。平民已经陆陆续续全部被艾尔甸收容,接下来只要战斗人员也全部回来就算结束了。

  还有一个悬念。那就是古德王和裘弟没有明示的问题:艾尔甸何时会重新上浮。也许,艾尔甸会就这样在此生根。

  不过,并不怎么乐观的玛利亚罗斯也乐观地认为,应该不用担心会发生这种事。艾尔甸似乎没有理由在此停留,如果不是要救那些被包围的人,古德王和裘弟也应该不会让艾尔甸刻意在这种位置着陆。他们肯定有所企图,不过这件事现在即便去想也没有用。

  “去艾尔甸……!各位,去艾尔甸里面……!快……!”

  玛利亚罗斯高喊着,还有敌军和友方在零星的战场上穿梭。不断有友方人员返回,在其中看到了由莉卡和飞燕的身影。——飞燕。

  玛利亚罗斯停下脚步,捂住胸口。

  飞燕握着由莉卡的手,由莉卡看上去在怄气,不过并不是真心的。飞燕则嘿嘿笑着,那副欢乐的样子与眼下的场景完全不相称。

  荆王的事,该怎么和飞燕说啊。

  拂晓 艾尔甸第九区旧黑市

  要抵达这扇门前,必须从地面上进入地下,再从地下走出地上然后再下来。

  已经没有钥匙了,好像是之前自己处理掉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吧,已经记不清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实在没辙,只好把门把手砸坏打开门。前方是一个狭窄的小房间。再打开一扇门,里面漆黑一片。用手摸索着打开开关,半永久灯亮起,看来照明还完好无损。

  这里称不上是宽敞。放着一张皮革长椅,还有厨台,以及一台小冰箱。就是这么简单的房间。愿意的话可以在这里住上好几天,但毕竟住在地下室实在称不上是舒适。这房间只不过是藏身处之一罢了。

  飞燕在长椅上坐下。

  右拳不断地敲打着左掌。

  一次又一次。

  “——为啥我要来这里啊。在黑市转这么一大圈……话说啊,不是这里也没问题吧?嗯……该咋说呢,非要说的话,应该是因为你偶尔会在这里做饭吧。我记得,基本上除了在这里以外,你就没掌过勺,大概吧。怎么?这是你的兴趣?根本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的你,自己还会做饭吃哦。偶尔还会让我也吃点,那些东西还挺好吃的呢。你倒还怪手巧的,没想到是个干啥都挺有一套的家伙。不过,做饭对你来说还是有些不同的吧?你挺乐在其中的对吧?还挺热衷的呢,比职业的还厉害?你做的饭,外观也还算不错,味道也好吃啊。至于由莉、哎呀,就有点那啥了。这话只在这里说哦,那根本不是什么擅长不擅长的问题,只要是由莉做的,刨去味道不管那肯定是好吃的啦。不过,你做的饭啊,那是当真好吃。所以我说这个是想表达啥呢……”

  言语中途停止,思考也断绝了。

  试着思考,来这里的理由。独自一人,来这个位于艾尔甸黑市外侧的藏身地。那家伙做的饭很好吃。这就是理由?真的吗?如果不是的话——那么,还有什么理由?

  “哎呀……”

  靠在长椅的靠背上,轻轻搭起腿。

  “总觉得好累啊。这可真不像我……”

  还是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疲倦。飞燕伸展着上半身,在胸前握住双手。

  “我转不动脑子啊,荆。”

  我是不是曾经也想到过,总有一天会变成这样?

  谁知道呢。

  也许从没有想过吧。

  “居然会失去你啊……”

  叹出一口气。又或是,只得叹出一口气。

  正确答案是哪边?

  “哈……!”

  突然发出如同嚎叫,又好像鼓劲的声音,飞燕一下子跳起来,朝冰箱扑去。一脚踢去,冰箱猛撞在墙壁上,然后又翻倒在脚下。又踢了一脚,金属制的冰箱被踢得变形。连踢了好几脚将冰箱门踢破,踢碎,冰箱中放着的一点点东西全都倒了出来。踩着冰箱的碎片,踩、踩、在脚下来回碾,再朝着墙壁踢飞。又朝墙壁踢了一脚,踢出了一个洞。再踢,什么东西碎了。再踢,什么东西塌了。踢,踢踢踢踢踢。回旋踢,转身踢,回旋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踢。

  呼吸急促,喘不上气。

  如同栽在长椅里面一般坐下。

  这个藏身地,从墙壁到地板到天花板都破烂不堪了,除了这张长椅,以及厨台。

  眼前恍然浮现出搭档站在厨台前晃着平底锅的模样。

  “搭档……啊。”

  曾是同乡,也是同行,觉得这是个谈得来的家伙就联起手来。双方都是如此,往白了说就是利害一致,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也没有更浅。当初有没有想到会变成如今这种交情?没有。作为一个男人,对他倒不能说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不是喜欢讨厌的问题。飞燕有着致命的缺陷,荆王也是同样的,于是就自然地互相弥补对方的缺点。两人如同嵌合的齿轮,也好似既相像又不同的双胞胎。

  “就好像脑子一下子被扯成了两瓣一样……”

  流不出眼泪。

  毫无疑问有着强烈的丧失感,然而却并不悲伤。

  “你怎么就死了啊,荆。你怎么就死了啊,白痴吗。你丫的就是个狗屁白痴混账。连带着的小弟们也都一个不剩了。这破世道不管是哪儿都惨得看不下去,不过只要有我和你在总能重建起来——可是现在你让我怎么办?没了你的话——妈的……”

  躺倒在长椅上,蜷缩着身体,咬住右手拇指。咬得分外用力。飞燕想到,现在这副样子可不能让由莉瞧见,只不过是死了搭档而已——这可不是什么‘只不过’啊。不过由莉那么温柔,肯定会安慰我的。毕竟是由莉,肯定会安慰我——我倒是想这样但是这样肯定不成啊笨蛋。秃子。该死的。因为啊,现在,这种事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当然啦,我是想要被人温柔对待的,想要被安慰。可是,我更想对由莉温柔一点不是吗?我果然还是想要在由莉面前耍帅啊,想要变成一个更帅的自己啊——百分之百不可能的,没戏没戏没戏的,肯定会被由莉看穿的,肯定会一下子露馅的。但是啊。即便如此……呐。

  “……你这蠢蛋。荆,都怪你。都怪你都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死了。反正你就是这种人吧,把你自己想得太微不足道了。怎么能那么草率啊,别一得意就搞什么牺牲自己之类的玩意儿啊你这章鱼。要是现在你在我面前出现,绝对要揍你一顿,揍你揍到半死。嘛,根本不可能就是了。啊……感觉稍微舒坦一些了。没办法。你的选择很有你的风格,总觉得这的确很像是你会做的事。到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我也只能以我的风格活下去,然后还是预定要以我的风格去死。不过当然,我现在还没打算要去那边。你就一个人喝你的茶去吧,而我还要和由莉过好日子呢。好嘞。”

  猛地翻身从长椅上跳下来,气势十足地站起身子。

  用力拍了拍脸颊。

  “完事儿了完事儿了!这样我就重新完美无瑕啦!拜拜,告辞啦,荆。我已经不会再想起你啦。绝对不会。这都得怪你自己先死,都是你不好。好啦,时间还挺早,总之先去见由莉——唔噢噢……!?”

  地面剧烈地摇晃,变得微微倾斜。

  艾尔甸已经重新上浮,现在正在飞行中。看来,这是做了个急转弯?

  “——不。”飞燕舔了舔嘴唇,胸中开始跃动,“不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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