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自从昌浩去过九条的宅院后,那些黑虫就不再出现了。

  阴阳寮的人和检非违使、卫士组成的队伍,每天晚上巡视,但朝议时,都还不曾接获遇见妖魔鬼怪的报告。

  到阴阳寮工作的昌浩,向大哥报告说竹三条宫召他过去,所以要早退。

  「是吗?那么,你做完今天该做的事,就走吧。」

  「是。」

  爽快答应的成亲,脸颊憔悴,透着疲惫。

  昌浩忍不住开口了。

  「哥哥。」

  「在阴阳部要叫我博士。」

  「那么,」昌浩把成亲拖到阴阳部外面,才对着他说:「大嫂的情况如何?」

  成亲的眼睛泛起忧虑的神色,看样子是不太好。

  昌浩终于开口问了,却不知道该对哥哥说什么,眼神飘来飘去。

  成亲看到弟弟这个样子,苦笑起来,紧绷至今的神经忽然放松了。

  「居然轮到你来担心我,我也太没用了。」

  昌浩嘟起嘴说:

  「我又不是担心哥哥,我是担心大嫂。」

  「是吗?抱歉啦。」

  成亲潇洒地回应,眼神却带着沉郁。

  「她每天晚上都做梦。」

  「做梦?」

  成亲颔首回应,沉吟似地说:

  「在漆黑中,她听见了水声。一回神,就看见了黑色镜子般的水面。」

  「咦……」

  昌浩的心狂跳起来。成亲用压抑情感的声音,淡淡地接着说:

  「她察觉水面不断产生波纹,便往那里望去,看到波纹中心有个从未见过的怪东西……」

  慢慢靠近她的生物, 跟拖牛车的牛差不多大,四肢都有蹄子,但脖子上方却是一张人脸。

  昌浩目瞪口呆,在他脚下的小怪也倒抽了一口气。

  那是……。

  「那东西靠近她,开口说话了。」

  ——以此骸骨……

  昌浩哑然失色,成亲低声接着说:

  「那个生物盯着她的肚子,嗤嗤笑了起来。」

  不禁想像那个画面的昌浩毛骨悚然。

  看着肚子说「骸骨」,指的是还未出生的婴儿吗?

  笃子总是在短短的尖叫中醒来,然后害怕地抱着逐渐大起来的肚子,无声流泪。

  成亲用一只手掩住了脸。

  「孩子们看到她越来越憔悴,也很担心,整日忐忑不安。」

  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无力的成亲,也是每天都大受打击。

  尽管把笃子藏在自己怀里,说着没事哄她入睡,到了早上,她还是会在惊恐中醒来。梦的咒文也无效,他还做了修祓,也没有用,无计可施了。

  这样下去,恐怕会受梦的影响,真的失去肚子里的孩子。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发生,他试过所有操纵梦的法术,意图操纵笃子的梦,但全都失败了。

  「因为整个京城都沉滞堵塞,很容易做恶梦。还有,怀孕的人会因为一点小事就惶恐不安,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只提很一般的状况,是因为成亲自己也知道这些都不是主因。

  一直都有徽兆。

  但生不下来。

  有徽兆也生不下来。

  不单是皇上、不单是行成,这种现象也轮到了成亲身上。

  昌浩的双手紧握起拳头。

  ——件。

  还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件的预言一定会灵验。件会扰乱人的命运。

  在尸樱森林遇见的孩子们的脸,不断闪过脑海。

  命运被扰乱的孩子们。无辜地走向灭亡的孩子们。

  大嫂也会像那两个孩子,成为件的牺牲品吗?不,不仅是大嫂。万一大嫂发生什么事,哥哥、侄子、侄女的命运,也会偏离正轨。

  绝不能让事情变成那样。

  「……」

  昌浩沉默下来。成亲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淡淡的笑容。

  「喂,你不是有事要去竹三条宫吗?不快点把工作做完,就不能早走喔。」成亲强笑着说:「抱歉,让你听这么灰暗的事。」

  那样的身影令人心痛,昌浩的胸口仿佛被又冷又重的大石头压住了。

  黄昏时刻来到竹三条宫时,里面热闹滚滚,传出以前不曾有过的喧嚣声。

  「怎么回事?」

  惊讶的昌浩向杂役打声招呼后,绕到了庭院。

  伊周和文重、修子和命妇、菖蒲,以及所有在里面工作的人,几乎都聚集在寝殿前面的水流处。

  文重打开大笼子,从里面飞出了许许多多的萤火虫。

  在微弱的亮光中飞来飞去的萤火虫,在水流处优雅地起舞。

  修子的眼睛闪闪发亮。

  「太棒了,伊周大人,这些是从哪带来的?」

  看到修子眉开眼笑,伊周非常满足。

  「这些是在贺茂川的……啊,请原谅我不能说太仔细,只能说那是个秘密场所。」

  「那么,我想看萤火虫,就只能拜托伊周大人喽?」修子苦笑着说。

  伊周开心地回应:「是的,我会随时听从指示。」

  在修子旁边欣赏萤火虫的命妇,注意到目瞪口呆的昌浩。

  「安倍大人。」

  「是……实在太美了。」

  昌浩只能这么说。

  命妇居然露出了罕见的温柔笑容。

  「真的呢,伊周大人好厉害,说到做到。」然后,她又带点自嘲的味道,补上一句:「都怪我想太多,也给安倍大人添了麻烦。」

  「不……不,没那种事。」

  老实说,他早忘了要调查召虫法术这件事。

  小怪看他抱头苦思,就对他说:「万不得已时,就随便捏造几只吧。」现在不必采取应急措施来蒙混大家,实在太好了。」

  「乐师就快准备好了。」

  命妇催昌浩赶快进寝殿,但昌浩摇摇头说:

  「不了,我在后面欣赏音乐就好。」

  「是吗?那么,我会吩咐下人,不要忘了给你送膳。」

  命妇说完就走了,目送她离去的小怪惊讶地喃喃说道:

  「那真的是命妇吗?」

  昌浩看看小怪,用力点着头说:

  「嗯,其实我也那么想。」

  是心境上有了什么变化吗?或是被萤火虫的美迷倒,心情大好而已?

  这么思考的昌浩,最后认为两者都不是。

  今晚比较特别,在寝殿的人除了伊周、文重外,还有好几个没见过的达官贵人,看起来都比文重年长。

  仔细观察,会发现聚集的都是跟伊周或他父亲道隆有深交的人。应该是伊周通知他们,要庆祝文重回京城,他们也都应邀来了。

  有段时间,他被皇上冷落,都没人理他,过着寂寞的生活。

  想到那些日子,他一定深深觉得,现在可以跟这些熟悉的人,围绕着心爱的妹妹留下来的女儿,一起享受宴会欢乐,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音乐十分优美,命妇别出心裁准备的佳肴,也取悦了客人的视觉与味蕾。

  寝殿里只点燃了几盏台灯。夜越黑,就越能映出萤火虫的梦幻光芒。

  夹在命妇与伊周中间,充分享受宴会欢乐的修子,看准时机站了起来。

  「接下来由命妇负责,我该休息了,伊周大人和其他人请尽情享乐。」

  大人们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随侍在侧的菖蒲陪同修子一起退席后,悬挂的灯笼便被点燃,宴席明亮了起来。

  这意味着欣赏萤火虫到此为止,接下来是聊天的时间。

  厨房送来很多酒。在伊周的劝酒下,命妇喝了一杯,但没再多喝,专心招待客人。

  在阶梯附近悄悄用膳的昌浩,对命妇这样的坚持深感佩服。这时,有个伊周的随从拿着瓶子和陶杯向他走过来。

  「来一杯吧?」

  对方把杯子递给他,被他郑重回绝了。

  「对不起,我不能喝酒。」

  「酒量不好吗?」

  「我不知道我酒量好不好,不能喝酒是就训。」

  「家训?」

  昌浩对惊讶的男人报上了名字。

  「我叫安倍昌浩。」

  男人眨了眨眼睛。

  「安倍……」

  虽然微醺,头脑还是可以思考。

  与竹三条宫有关系的安倍,是个阴阳师。

  「啊,原来如此,那么硬要你喝也不好,对不起。」

  「不,是我失礼了。」

  彼此道歉后,那个人就离开了。

  「待在这里,很可能又会被劝酒。」

  昌浩这么想,悄悄离开了那个地方。

  寝殿周边很热闹,但稍微离开一些就安静了。

  在看不见月亮、星星的黑暗中,隐约可见照亮宴席的火把亮光。

  昌浩在阶梯坐下来,呼地喘口气。

  在那样的宴席,光是吃个饭,都觉得特别疲惫。小怪说不喜欢太吵,一开始就爬上了屋顶。

  昌浩也很想逃走,却不能逃走,这就是任职宫中的悲哀。

  「哈哈哈,任职宫中啊……我也长大了呢。」

  笑意不由得涌上心头。

  亮光瞬间飘过。是走散的萤火虫从水流处飞到了这里。

  「这里没有水哦。」

  昌浩对着他们说话,也不晓得是不是听懂了意思,它们翩然转向,往水流处那里晃晃荡荡地飞过去了。

  目送它们离去的昌浩,表情忽然紧绷起来。

  在宴席上的文重,频频把目光抛向昌浩。

  那晚之后,昌浩再也没有去过文重家。

  他求助于昌浩也没用,那是扭曲哲理的事。

  追根究底,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昌浩托着腮帮子,在记忆中搜寻。

  闭上眼睛,没有亮光的房间的光景,便清晰浮现脑海。

  ◇    ◇    ◇

  披着蓝染衣服的柊子,请昌浩和小怪进入卧房。文重没进去,瘫软地靠在木门上,什么话也没说。

  房间的四个角落,各自竖立着不同的树枝,用眼睛看不见的线相连接,把房内飘荡的阴气锁在那里面,似乎也做了净化。

  「那是袚枝。」柊字回应昌浩的视线,指着一根一根的树枝说:「这是椿,这是榎,这是楸,这是柊。」

  恍如描绘四季的变迁般,房内竖立着四季名称的树枝。

  女人披着蓝衣,对昌浩低下了头。

  「我是脱离哲理的人。但是,这样下去,没多久身体应该还是会腐烂,归于尘土吧。」她眯起眼睛说:「只要他愿意放我走。」

  靠在木门上的文重,肩膀剧烈颤动。

  「我生病后,很快就死了。他咳声叹气,悲痛欲绝。」

  正打算追随我而去时,他听说了一件事。

  「有人可以使用法术,把死人叫回来。」

  柊子无奈地摇摇头。

  「我举目无亲,所以没办法转告他。」

  对这句话感到好奇的昌浩开口问:

  「转告什么?」

  女人低着头轻声说:

  「转告他绝对不可以把死人叫回来。尤其是我们,绝不能碰那种法术。」

  这时候,泪水从柊子的眼睛扑簌簌地滑落。

  没多久,她的肩膀大大颤动,情不自禁地双手掩面。

  「我是柊的后裔,椿、楸都已经灭绝了……」

  含着泪的声音再也止不住颤抖,柊子低声呜咽起来。

  「我……我这个柊的后裔……竟然要破坏榎的后裔铺下的道路……!」

  一直坐在昌浩旁边倾听的小怪,猛然张开眼睛,倒抽了一口气。

  「榎……?」它喃喃说着站起来,逼近柊子。「你是说榎吗?榎的后裔吗?」

  柊子含泪点头。

  昌浩看见小怪抖动了喉咙。

  「难道是……榎……笠斋……!?」

  柊子颤抖地点点头。

  昌浩听到从小怪嘴里冒出来的名字,顿时脸色发白。

  榎、笠斋。

  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出现这个名字?

  她说的话在昌浩脑里骨碌骨碌盘旋。

  椿。榎。楸。柊。

  有人用这几个字取名字吗?

  她是柊之子,所以叫柊子。

  椿和楸已经灭绝了。并且,由她的神情来看,榎也灭绝了。

  而她自己是柊的后裔,也是柊的最后一个人了。

  以树木为名的人,逐渐灭绝了,如同树木枯萎那般。

  哭泣了好一会的柊子,终于抬起泪流满面的脸说:

  「我们众榊⑥,随着时间逐渐灭绝了。命运被预言扰乱,怎么挣扎都没有用。」

  女人又说了更恐怖的话。

  「还有人企图把死去的我们,从黄泉拉回来。是他保护着我,我们为了逃开追兵,逃到了这里。」

  然而,也因此把毫无关系的人都卷进来了。

  「那些人操纵的黑虫,会把生物啃光,做成傀儡。当生物察觉时,已经太迟了。」

  小怪挑起了眉梢。

  「告诉我……做那种事的人是谁?」

  昌浩的心狂跳。

  柊子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颤抖地说:

  「是……智铺……祭司……还有跟随他的人……」

  ◇    ◇    ◇

  昌浩张开眼睛,咬住嘴唇。

  智铺祭司。祭司是第一次听到,但智铺这个名字他还记得。

  想忘也绝对忘不了。

  昌浩握紧了拳头。

  在四国的阿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察觉自己的心跳快得异常,昌浩试着做了个深呼吸。

  然后维持这个动作,等着胸口平静下来。

  从那一夜起,他每天晚上都会做梦,一次又一次梦见与智铺相关的所有事。

  醒来时,总是一身冷汗,手脚末梢都非常冰冷。

  小怪可能也一样,那之后他们彼此都没再提起这件事,昌浩也刻意避开文重。

  在宴席上,不断把目光抛过来的文重的心思,昌浩都了解,但他再也不想跟那个人和柊子扯上关系了。

  因为他有预感。

  「绝不能扯上关系……」

  他刻意低声嘟囔,试图甩掉沉重的感觉。

  这时候,他发觉有人从宴席向他这边走过来。

  他定睛凝视,看出是刚才来劝酒的男人。

  那个男人四处张望,似乎在确认周遭有没有人。然后,径自点个头,直直往渡殿前进。

  昌浩张大了眼睛。

  那个人前往的方向,是侍女们的房间。

  宴会的喧闹声,乘着风传进来。

  藤花在点燃的灯台的微光下看书。

  只靠橙色的微光,亮度不够,但在宴会结束前,实在无法入睡。

  她暗暗祈祷宴会赶快结束。

  开始的时间是傍晚,快经过两个时辰了。

  修子退席后,又提供了酒。

  现在只有藤花一个人在这个房间。

  刚才风音还在,但菖蒲说修子怎么样都睡不着,希望她可以去帮忙,把她带走了。

  可能是很久没被这么多人和不熟悉的大人包围,把修子累坏了吧。

  风音悄悄对藤花说会尽快回来,藤花无助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直到今天之前,伊周的随从每天都来,动不动就找借口来这里,想尽办法要听藤花的声音。

  透过声音、语调、措辞,可以大致了解一个女人的性情。

  没有写信给她,是怕引起命妇的注意。

  在这方面,藤花由衷感谢命妇的存在。

  灯台的火焰发出叽叽声摇曳着。

  风从拉开的板窗吹进来。

  她想差不多该拉下板窗了,正要站起来时,听见有脚步声向这里靠近。

  不是风音。她几乎没有脚步声。

  藤花慌忙熄灭灯台,但晚了一步。

  在乍然降临的黑暗中,响起秀则酒后带着亢奋的声音。

  「侍女大人,你在吧?」

  藤花屏住气息。

  「没用的,刚才我看见你把灯熄灭了。是发现我来才熄灭的吧?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是为了不让任何人发现秀则在这里,所以把火熄灭了?

  还是为了让秀则以为房间里没有人,所以把火熄灭了?

  秀则本身希望是前者,但他也明白那不是事实。

  尽管如此,被拒于千里之外,他的心还是有点受伤。

  他想起码可以共度一晚吧?

  反正今晚主人和与主人亲近的几个人,都会住在这里。前些日子在讨论宴会的细节时,命妇提过这件事。

  里面也备好了对屋。

  「怎么样,今晚可以让我进去吗?反正没人看见,如果你要求的话,我可以答应不要看你的脸,也不要听你的声音,只要让我进去就好。」

  男人说完,从板窗窥视一片漆黑的房间内部。

  他记住了屏风的位置,猜测侍女就在那附近。

  要闯进去很简单,但他还是希望取得同意。

  「你不回答,我是不是可以当作你答应了?」

  男人把手伸向了木门,就在这时候,有个恭敬但严厉的声音刺穿了男人的背部。

  「随从大人,您迷路了吗?」

  在房间里屏住了气息的藤花,猛然张大了眼睛。

  她在屏风背后侧耳倾听。

  「这里是公主殿下的随身侍女的房间,随从大人是酩酊大醉,迷了路,才会没事走到这里来吧?」

  「啊,不,呃……」

  秀则的声音显然十分惊慌,从木门附近走开了。

  随即响起衣服的摩擦声,有个身影钻到了板窗前面。

  「大帅正在找您呢,您还是快点回去吧?」

  「咦,大人在找我?」

  秀则发出惊讶的叫声,醉意也不知道飞哪去了,趴跶趴跶跑远了。

  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到耳朵的藤花,确定秀则的气息完全消失了,才喘了一口气,同时整个人也虚脱了。

  紧握在手里的匕首,从手中滑落。

  那是风音为她准备的,以防万一。

  老实说,匕首会唤起她不好回忆,所以她很犹豫要不要带着。但风音说有备无患,说服了她。

  她把幸好没机会拔出来的匕首放在桌上,悄悄从屏风后面爬出来。

  板窗敞开着,垂下来的竹帘后面,可以看到坐着的模糊背影。

  在黑暗中一直张着的眼睛,适应了黑暗,所以稍微可以看出轮廓。

  那个人听见藤花发出来的衣服摩擦声,似乎做出了扭头往后看的动作。

  「没事了,在你平静下来之前,我会待在这里。」

  藤花想站起来,发现膝盖瘫软无力。

  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害怕。

  她强忍着不哭出来,爬到竹帘前面。

  黑暗中看不见表情。

  「谢谢……」

  「嗯……太好了,你没怎么样。」

  「傻瓜,我没事啊。」

  「真的吗?」

  昌浩的语气带着怀疑,藤花极力装出平静的样子说:

  「真的啊,云居大人替我准备了匕首。如果他强行闯入,我就会拔刀。」

  回应她的昌浩,从声音听不出来有没有察觉她是在逞强。

  「是吗?那么,我不出面也没关系喽?」

  「说不定哦。」

  藤花嘻嘻笑起来,泪水湿了眼眶。

  她用手掌按住嘴巴,拼命压住快迸出来的呜咽声。

  其实她好害怕,真的、真的好害怕。

  说没事是骗人的。即使有匕首,握着刀柄的手也抖个不停,不知所措。

  若是对方闯进来,她一定会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即使不需要,我想我还是会来,因为……我会保护你。」

  昌浩喃喃说道,声音平静而深沉。

  藤花点点头说:「嗯。」

  在黑暗中,隔着竹帘,看不见彼此的脸。

  但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侧耳倾听,还能听见衣服的摩擦声,可以知道就近在咫尺。

  「萤火虫……」

  「怎么样?」

  「的确很美。不过,我并不想看……」

  「是吗?我也不想。」

  因为这里不是贵船。

  即使在这里看,也不是那天约定的萤火虫。

  即使,这辈子都看不到萤火虫、都会隔着这片竹帘。

  只要能这般靠近彼此,便心满意足了。

  其他人陪在身旁的日子,想必不会到来。

  小怪的阴阳讲座

  ⑥众榊:常绿树。

少年阴阳师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