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十二神将**恍如听到叫唤声,眼皮震颤起来。

  是幻听。在这种地方,不可能听见她的声音。

  留下她一个人,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还要令人担心。

  **轻轻地甩了甩头。

  这想法可不能让她知道,否则她会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地说:「你不相信我吗?」

  「啊,那附近。」

  比古指的地方,有几个屋顶零星散布在树林间,是个小村落。

  驱风前进的一行人,降落在山里。

  「幸好在太阳下山前到达。」

  昌浩看着沉落西山的太阳,喘了一口气,比古也安心地点点头。

  「嗯,神将的风好方便。」

  「这个嘛……是啊。」

  眼尖的太阴,看到昌浩没有马上回答,生气地吊起了眉梢。

  「喂,昌浩,如果有话要对我说,就看着我的眼睛说啊。」

  「没,我没话说。」

  「你骗我,快说啊、快说啊。」

  **把步步逼近的太阴推到后面,环视周遭说:

  「最好在太阳完全下山前,决定住处。晚上到处走动很危险。」

  这时,东张西望的比古,指着一间屋子说:

  「那间怎么样?四周没有障蔽,视野辽阔。」

  原来如此,他说得很对。

  太阴拦住要往前跑的比古说:

  「等等,我先去确认有没有危险。」

  「咦,问题啦。」

  飘浮起来的太阴,两手叉着腰说:

  「不行!你全身都是伤,还说这种话!敢随便行动,我绝不饶你!」

  被太阴龇牙咧嘴怒吼的比古,沮丧地缩起了肩膀。

  「知道啦。」

  比古看着太阴飞向那间屋子,压低嗓门说:

  「喂,昌浩,神将都是那样子吗?」

  「嗯,大概就是那样子。」

  「哎哟哟,很难应付呢。」

  看比古真的很嫌弃的样子,昌浩不由得苦笑起来。

  「不会啦,他们都很……值得信赖、人都很好……该怎么说呢,就像家人一样。」

  比古面对思索着该怎么说昌浩,表情忽然变得阴暗。

  「嗯……我大概可以理解那种感觉。」

  这时候,比古扭曲着脸,按住左边的太阳穴,露出痛苦的表情。

  「痛吗?」

  比古无言地点着头。过了一会,疼痛缓和,他深深地喘了一口大气。

  太阴像配合那口大气似的,从屋子里探出头来说:

  「应该没问题。」

  跨出步伐的比古走得摇摇晃晃,**看不下去,对他伸出了手。

  「不好意思。」

  比古坦然接受**的协助。

  屋子里多少堆积了一些灰尘,但比起其他屋子整齐多了。

  东西不多,感觉空旷、宽敞。

  让比古在铺木板的房间躺下后,昌浩和太阴绕到后面察看。

  那里有间小屋,拉门破损,可以看见里面。

  昌浩看到草席,设法推开拉门,钻进里面。这里也积满了灰尘,但农具等东西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可见以前住在这里的人,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草席有点破旧,但还能使用。

  摊开来一甩,灰尘便满天飞。

  大口吸入的昌浩,咳得很夸张,被太阴嘲笑。

  躺在地板上的比古,茫然听着他们的声音。

  沉默寡言的神将,弓着一只脚,坐在他旁边。

  昌浩留下**,而不是太阴,是因为知道比古想安静地稍微休息一下。

  在这方面,他一点都没变。

  「……」

  比古闭上眼睛,回想一路来到这里的经过。

  ◇◇◇

  在菅生乡神袚众的首领宅院,蹲在还没醒来的多由良身旁的比古,听见陌生人的叫唤声。

  他讶异地抬起头,看到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弯腰看着自己。

  这是谁呢?他有点讶异,但对方绑在后面的头发、直率的眼神,敲开了他的记忆之门。

  「昌浩……?」

  他眨个眼,年轻人便笑了起来。

  「哇,真的是比古呢,都认不出来了。」

  比古心想我才想说这句话呢。

  突然出现的年轻人长高了、肩膀变宽了,声音更是跟记忆中完全不一样。

  比古不平地说出这样的感觉,对方也不平地回呛他说:

  「你也是啊,比古。」

  不高兴的比古,被这么一说,才想到自己的视线高度变高了,

  以前的衣服也都不能穿了。

  多由良也说过,他的声音变得低沉,更洪亮了。

  可是,除了多由良以外,没有人认得以前的他,所以没什么真实感。

  一路搭乘神将之风来到菅生乡的昌浩,听萤说完冰知的事、树木枯萎的事,就说要直接去阿波。

  比古要求他带自己一起去。

  看昌浩满脸犹豫,比古对他说:

  我的确在阿波遇到了冰知。这件事我记得。可是,冰知为什么不见了、我为什么会遍体鳞伤、逃来这里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全都不记得了。

  所以,去阿波,再走一次走过的路,说不定可以想起什么。

  更重要的是,比古绝对不能原谅把多由良伤成那样的人。

  四年前,比古失去了三个家人,现在只剩下这只狼。

  这个重要的唯一家人,被伤得体无完肤,比古绝不能保持沉默。

  照顾他们至今的萤,表情十分为难,多亏昌浩居间沟通。

  昌浩说换做是自己也会那么做,萤也会吧?

  被这么一问,萤也哑口无言,心想或许真如昌浩所说吧。

  她深深叹息,把止痛符、更换的伤药等,可能用得上的东西都准备好,让比古带走。不过,完全没有食物。

  据昌浩说,她的意思是「食物之类的东西,自己去山里找吧」。

  昌浩笑着说:「现在这个季节,应该没问题吧。」比古也这么想,不过,很讶异昌浩现在会说这种话了。

  在神气的风里,没办法聊太多。比古希望哪天有机会,可以好好坐下来,聊聊自己在做些什么、昌浩在做些什么。

  昌浩的突然出现,让比古大吃一惊。

  但吃惊之余,更觉得开心。

  可以见到认识以前的自己的人,比古真的、真的很开心。

  ◇◇◇

  把草席交给**后,昌浩和太阴去附近走走。

  太阳完全下山了。

  昌浩对自己施行了暗视术。

  「希望能找到水,像是沼泽或河川。」

  离开比古所在的屋子后,他们边往树林深处走,边竖起耳朵仔细听,感觉有动物和猫头鹰的气息。

  但只留下气息,附近什么也没有。可能是察觉有人,早就逃到远处了。

  「可见……不久前这里应该还有人。」

  「是啊,屋子里面很整齐,破损也不严重。」

  两人小心走着走着,发现一条羊肠小径的痕迹。

  被荒草掩盖的道路,大约两个人可以并肩通行的宽度,排列着小石头。

  「可能是为了不要走岔了。」

  「可能是吧,这附近不小心走进山里,会有危险。」

  沿着小石头往前走的两人,经过好几个草木繁盛的地方。

  没多久,他们发现了一个现象。

  树木枯萎了,远处可见腐朽的树木。

  越往前走,朽木越多,走没多久就全都是朽木了。

  突然,走到了开阔的地方。

  有月光,所以不完全是暗夜。

  昌浩对自己施行了暗视术,太阴是神将,视力也很好。

  所以他们都清楚看见了。

  有很多坟墓排列在那里。

  这里离比古所在的那间屋子不远,直到这附近都属于村落。

  昌浩小心避开坟墓,往更里面走。

  坟墓没有任何加工,只是把石头堆砌起来。快要腐朽的木头上面,刻着像是文字的图腾。

  越往里面走,坟墓与坟墓的间隔越大,上面立着石头或木头。

  昌浩和太阴往回走。

  离屋子越近,坟墓的数量越多,间隔越小,渐渐变成只有在隆起的土堆上竖着朽木的坟墓排列。

  感觉很像死人不断增加,只好死一个就随便埋一个。

  好多坟墓。这些几乎没有间隔的坟墓使空气沉滞,看起来莫名地歪斜扭曲。

  胸口怦怦狂跳。

  榊的族人接二连三灭亡。这样子是不是很像柊子说楸的村落呢?

  可是,这里是阿波。听说楸以前是住在伊予国,所以不对。

  不过,柊子曾经住过阿波。

  总不会是……?

  昌浩转身向前走,太阴默默跟在他后面。

  听说比古与冰知是在赞岐和阿波之间的国境相遇。

  他们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想法。

  都要调查树木的枯萎是如何扩散的,查出源头在哪里。

  起初,两人彼此提防,但知道彼此的来历后,决定一起合作。

  他们的目的一样,都是要阻止树木枯萎。

  都认识住在京都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与其孙子,也成了他们共同的话题。

  昌浩听说这件事时,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毫不知情的状态下,连结了两个人。

  冰知与比古、多由良一行人,进入阿波,边收集智铺众的传闻,边前往那个根据地。

  在来这里的途中,比古想起他们也来过这个无人的村落。

  于是,昌浩他们由比古带路,来到了这里。

  穿过茂密的树林,就看到那间屋子浮现在黑暗中。

  昌浩松口气,正要跑过去时,眼角余光扫到一样东西,就停下了脚步。

  有棵腐朽的高大柊树,耸立在刚才找到草席的小屋后面。

  「柊……」

  昌浩喃喃低语。

  虽然没有根据,但他认为这里一定是柊的乡里。

  这个想法应该没有错。

  柊快灭绝了,所以柊的朽木象征着这个事实。

  正要回去的昌浩,就是在这时候听见低鸣般的拍翅声。

  「!」

  昌浩很快扫视周遭。

  树木的缝隙间有比黑暗更漆黑的东西蠢蠢欲动。

  「黑虫……」

  定睛仔细一看,黑虫飞来飞去聚集的地方,就是刚才去过的坟墓的方向。

  成群的黑虫目前没有攻击昌浩他们的迹象。

  悄悄往后退的昌浩,忽然瞠目而视。

  有个伫立的人影,躲在成群的黑虫后面。

  「菖蒲……」昌浩瞪着黑虫,对太阴说:「太阴,你看见了吗?」

  太阴循着昌浩的视线,瞪视大群黑虫的后方。

  「你是说那个女人」

  「对,她就是菖蒲。」

  菖蒲挥着手,像是在招呼定睛看着自己的昌浩。

  看见她的手上似乎有个白色的东西,昌浩吊起了眉梢。

  远远也看得清楚,那是魂虫。不知道是皇上的还是敏次的。但是,昌浩来这里就是为了取回魂虫,不论是谁的。

  昌浩沉住气,默默冲了出去。

  太阴看透他的行动,边追着他,边送风给**传讯。

  率领黑虫的菖蒲往前跑,像是在引诱昌浩。

  追逐着菖蒲的昌浩,越过好了几座坟墓,穿过了大量树木枯萎而腐朽的树林狭缝。

  边追逐边心生疑惑。

  他们为什么要收集魂虫?

  他们为什么要让死人复生?

  他们企图打开门:企图打开被隐藏的真正之门。

  然而,在这个国家,有无数个榊做出来的名为「留」的虚假之门。真正的门被混在「留」里面,没有人知道所在位置。

  起码,知道的榊众都一个个死去了。

  现今只剩柊子和投靠敌人的菖蒲。

  忽然,脑中闪过在京城的朱雀大路见到的榎岦斋的身影。

  昌浩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是在遥远的伊势之地的梦里。

  想到这里,昌浩的眼皮震颤起来。

  见到岦斋本人是在梦里,但自己在那之前也见过他。

  就是那个被称为智铺宗主的男人。

  以前,岦斋因为败给件的预言而丧命,有其他什么东西进入了他的躯壳,自称是智铺宗主,在暗中活动。

  忽然,昌浩想起了傀儡。

  想起腐朽到只剩下骨头的傀儡们的模样。

  然后,又想到一件事。

  榊众陆陆续续死亡。难道他们都跟岦斋一样,尸体会被拿去利用?

  为了让那些人死而复生,所以需要很多魂虫吗?

  这么一想,就能说明菖蒲收集魂虫的理由。

  那么,那个叫做「祭司」的男人,也是其他什么东西进入了某人的尸体吧?

  「……」

  想到这里,昌浩的背脊掠过一阵寒意。

  智铺的祭司是个法术高强的人。

  智铺宗主应该也是这样。这个进入榎岦斋的尸体,自称为宗主的人,可想而知,是直接利用了榎岦斋本身具有的力量。

  那么,祭司一定也是个具有强烈灵力的人。

  昌浩认识一个这样的人,就是在阿波断绝音讯,从此下落不明的男人。

  「……」

  昌浩的胸口剧烈狂跳。

  被称为祭司的男人,为什么一直盖着布?是不是跟菖蒲一样,有不能把脸露出来的理由?

  没错,比如说……

  头发和眼睛的颜色,完全异于常人——

  「不会吧……」

  冰知失踪了,一直没回来。萤说到处都感觉不到他的气息,连他是不是活着都不知道。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抹不去的不安,慢慢地扩散开来。

  拍翅声越来越大声。

  成群的黑虫数量更加庞大,不觉中包围了昌浩和太阴。

  收到从缝隙钻进来的风,十二神将**站起身来。

  比古察觉,跳了起来。

  「怎么了?」

  「有敌人。」

  **才刚转身,比古就从他旁边飞也似的跑过去了。

  「比古,等等,你的身体……」

  比古瞪着想拦住自己的**,以怒火燃烧的目光怒吼:

  「我怎能放过把多由良伤成那样的敌人!」

  ◇◇◇

  狼一直闭着的眼皮震颤起来。

  毫不厌倦地盯着狼的时远,张大眼睛叫唤姑姑。

  「姑姑、夕雾,多由良醒了。」

  比古说了狼的名字,所以时远中规中矩地叫着狼的名字。

  在萤他们赶来之前,狼就张开了眼睛。

  醒来的多由良被陌生的脸包围,头脑混乱得一片空白。

  它摇摇晃晃地试着站起来,但全身疼痛,发出了惨叫声。

  蹲着的时远,笑着对趴坐的多由良说:

  「放心,你很快就能复元了。」

  多由良甩着尾巴,不断喊着比古的名字。

  「比古吗?他跟昌浩一起去阿波为你报仇了。」

  听完萤的说明,多由良张大眼睛大叫:

  「不行……!」

  ◇◇◇

  被黑虫引入腐朽的森林里团团围住的昌浩和太阴,瞪视着嘻嘻窃笑的菖蒲的一举一动。

  昌浩发觉这座森林飘荡着有点甜、又有点粘人的诡异臭味。

  酷似他所知道的尸臭味。

  **的朽木散发出来的味道,跟尸臭味一样。沉滞在整座森林的这股味道,使空气歪斜扭曲,东西看起来都变成了好几层。

  大群黑虫的动向,只能靠拍翅声来判别。但是,歪斜的空气会使感觉变得迟钝。

  太阴的风包住了昌浩。

  「我会帮你把所有的虫都吹走。」

  「那我就放心了。」

  昌浩边回应边结刀印,把刀尖抵在嘴巴上。

  「嗡阿比拉呜坎夏拉库坦……」

  数量更多的黑虫的拍翅声排山倒海而来。仔细一看,黑虫从沉滞的空气的歪斜,接二连三飞了出来。

  菖蒲歪着头向昌浩招手。

  成群的黑虫向她聚集,遮蔽了她。阴气充塞而产生歪斜的那一带,温度急剧下降。

  周围的树木逐渐枯萎,瞬间便腐朽溃烂了。

  黑虫飞来飞去,弥漫着污秽的朽木散发出来的尸臭味,令人窒息。

  昌浩大叫着驱赶黑虫。

  「南无马库桑曼达、吧沙拉旦、显达马卡洛夏达、索瓦塔丫温、塔拉塔坎、漫!」

  与真言同时挥出刀印,灵气便化为火焰的旋涡,贯穿了大群黑虫。

  菖蒲瞠目而视,转身要逃走。

  「别想逃!」

  太阴发出怒吼,击出了龙卷风。

  菖蒲捧着魂虫跳到旁边。她刚才所在的地方,被龙卷风刨起大洞,土沙漫天飞扬。

  「昌浩!」

  突然听见叫喊声,昌浩倒吸了一口气。

  扭头往后一看,是比古和**跑过来了,昌浩大叫:

  「笨蛋,不要过来!」

  黑虫兵分二路,从两旁绕到两人背后,阻断了他们的退路。

  「我们特地赶来,你还骂我们笨蛋!」

  「我又没叫你们来!」

  「你说什么?!」

  「受伤的人应该乖乖躺着!」

  「你……!」

  被昌浩劈头大骂,比古气得张大了眼睛。

  「想想现在的状况!」

  但是,被**一斥喝,昌浩和比古都安静下来了。

  发现菖蒲的比古,缓缓举起手说:

  「就是她把多由良……」

  说到这里,比古蹙起了眉头,心想真的是她吗?

  疼痛从太阳穴慢慢渗出来。

  总觉得哪里不对。控诉般的波澜,从被涂成一片漆黑的记忆深处涌上来。

  这时候,黑虫的拍翅声更响亮了,菖蒲前面出现黑色团块。

  群聚的无数黑虫啪啦啪啦飞散,就看到缠着布的男人站在那里。

  菖蒲一看到他,就湿了眼眶。

  「祭司大人!」

  昌浩边瞪着跑过去的菖蒲,边小心打量男人的模样。

  即便是一句话也好,只要清楚听见声音,就可以知道是不是他。

  在菅生乡时,昌浩每天都会跟冰知说话。

  对他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没见到人,光听到声音也知道是他。

  「……」

  站在昌浩旁边的比古,扭曲着脸,按着左边的太阳穴。

  头疼从太阳穴直穿脑际。

  「哇啊啊啊啊啊……!」

  比古疼得忍不住跪下来,被漆黑笼罩的某种东西应声破裂般的剧烈冲击,贯穿了他的大脑深处。

  抱着头蜷缩起来的比古,气喘吁吁,没办法动。

  「比古?你怎么了?喂,振作点啊!」

  花容失色的太阴挨近比古。

  昌浩很担心比古,但视线没有离开过男人。

  被称为祭司的男人,把手伸向了遮住身体的布。

  「……这样不行哦,菖蒲,要处理得更利落点嘛。」

  「……!」

  昌浩吸口气,终于放心了。

  不,那不是冰知的声音,是没听过的声音。

  「……」

  可是,昌浩忽地瞠目结舌。

  他突然想起来了。

  不,他听过,听过这个声音。

  「……咦……?」

  茫然张大眼睛的昌浩看着男人。

  菖蒲依偎在祭司身旁,撒娇地说:

  「对不起,祭司大人,我没想到那个男人还活着……」

  菖蒲望向了跪坐在那里的比古。

  缓缓抬起头的比古,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一脸茫然地注视着祭司。

  「是你……」

  昌浩赶紧扶住蹒跚地迈出一步的比古。

  「比古……」

  比古被昌浩抓住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没多久,比古把脸扭成一团,忍不住大叫起来。

  「是你……是你把多由良……」

  祭司像是在回应比古这句话,拨开了遮住脸的布。

  露出脸的男人,嘴角浮现爽朗的笑容。

  昌浩认识这个男人。

  不,是以前认识。

  但从来没有想起过。

  因为四年前,这个男人在奥出云的乌发峰被土石流卷走,应该已经死了。

  胸口扑通扑通狂跳。

  昌浩想起灭绝的众榊。

  想起曾因病而亡,又因取得魂虫而复活的柊子。

  想起已经沉入大海,却还活着拥戴智铺的菖蒲。

  「……」

  心跳加速。

  智铺宗主的榎岦斋的尸骸。

  是死而复生,或是——

  「为……什么……」比古锥心刺骨地呐喊,「为什么……这么做……」

  回看着比古的男人,沉静地微笑着。

  「……真铁……!」

  那是充满绝望、心如刀割的悲痛声音。

  「好久不见了,珂神比古。」

  真铁是九流族的后裔之一,男人拥有他的脸,用令人怀念的声音叫着比古的名字。

  那个声音与记忆中的声音分毫不差,昌浩和神将们都哑然失言。

  「……!」

  比古脸部扭曲,悄然无声地当场瘫坐下来。

  啊啊。

  逐渐毁坏了。

  逐渐被毁坏了。

  相信的东西。

  想要相信的东西。

  想挽回的东西。

  逐渐毁坏了。

  逐渐被毁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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