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钟乳洞中。

  当我昏昏欲睡地听著拉比微弱的呼吸声时，听见黑暗深处传来声响。

  「……」

  我维持著躺下的姿势，屏息凝视著钟乳洞深处。

  听起来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

  是有石头掉下来了吗？

  正当我犹豫著要不要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寂静中传来了与刚才不同的声音。

  『……咕噜噜……』

  「……！」

  里面有东西。

  我立刻撑起上半身。

  「嗯……爸爸……？」

  拉比揉著惺恢睡眼，喊了我一声。

  「抱歉，拉比。吵醒你了啊。」

  我把刚才听到的声音告诉拉比，一边拿出一根新的蜡烛借火点亮。

  「我去洞窟里面看看。你呢？」

  「可以和爸爸一起去吗……？」

  「可以。这样我比较放心。」

  我右手拿著蜡烛，左手则牵著拉比，然后往钟乳洞深处走去。

  洞里的路非常曲折。

  还有些地方很狭窄，需要排成一列才能通过。

  走没多久，这条路便一分为二。

  正中间流淌著一条浅浅的河流。

  一边的岸上有颗人头那么大的钟乳石掉在地上。

  那附近散落著支离破碎的碎块。

  这就是刚才听见的像落石一样的声音来源吗？

  「爸爸，你看……！」

  拉比低声叫我。我猛地回过神来，朝河流下游看去。

  那是──黑暗中，有只瘫倒在地的大鸟。

  我伸长手臂将蜡烛转向那边，发现河水中混杂著一些深色的东西。

  那应该是血。

  「它是被落石打伤的吗？话说那只鸟──是『三色伽罗』吗？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看见……」

  所谓的『三色伽罗』，是一种登录为稀有种的鸟类。

  据说它有混合了红、蓝、黄三种颜色的罕见羽毛，以及非常华丽的鸟冠。百闻不如一见，即使身处黑暗中也能看见，真是太美了。

  不过，这好像跟我所知道的三色伽罗不太一样。

  我仔细凝视著它，感觉不太对劲，但这里实在太黑了，看不清楚。

  不对，现在应该先帮它治疗。

  我向鸟儿伸出手，开始咏唱回复技能的咒语。

  《守护生命的温柔女神，请赐吾治愈之光──完全复原。》

  待柔和的光芒包裹住鸟儿的身体后，原本流淌到河里的血立即止住了。

  全身无力的鸟儿动了动翅膀，像是在检查自己的身体。

  看它平安无事地摆动翅膀的样子，我才松了口气。

  「爸爸，好像你救我的时候一样……」

  拉比高兴地喊道。

  一听她这么说，我就回想起遇到拉比那天的记忆。

  仔细想想，我的确经常遇到受伤的人或生物。

  这大概就是我的宿命吧。

  『咕～咕噜噜。』

  鸟儿发出愉快的鸣叫声，轮流看著我们的脸，然后慢慢地垂下头。

  「呵呵！它好像在道谢……！」

  当我微笑著轻抚拉比的头的时候，鸟儿忽地展翅飞起，从河面溅起一片水花。

  当鸟儿从面前悠然飞过时，我和拉比不禁为之屏息。

  直到它靠近烛光所及之处，我们才发觉羽毛不只有三种颜色。那只鸟儿身上覆盖著色彩缤纷的羽毛。

  「哇……！」

  我和赞叹出声的拉比一起抬头看向那只飞翔的鸟儿。

  它在钟乳石之间优雅飞翔的姿态，美得令人心醉。

  「啊……！爸爸！」

  我朝著拉比手指的方向一看，那儿有一根羽毛飘落下来。我伸出手接住了羽毛。

  「拉比你看，这真漂亮。」

  「真的耶……！」

  随著观看的角度不同，羽毛可以变化成任何一种颜色。

  「来鉴定看看这根羽毛吧。」

  这样应该可以查出那只鸟的正式名称。

  「不知道它叫作什么名字呢？」

  拉比满眼兴奋地凑近，看向我手中的羽毛。

  我伸手盖住羽毛，启动了鉴定技能。

  《全知全能的神，翻阅知识之书，请赐吾睿智──判定。》

  道具名称：未知生物的羽毛

  稀有度：★★★★★★★★★★

  「……什么！？居然是未知生物！？」

  「爸爸，怎么了？」

  「太惊人了。原来那只鸟是未知生物。」

  「未知生物……？」

  「意思是在生物学上没有人确认过、未知的生物。」

  「嗯……是除了我们以外，还没有任何人知道那种鸟儿的意思吗？」

  「对。」

  误入钟乳洞的生物若是就此定居下来，不再出去外面的话，最终将会走向独自的进化之路。

  比如说，它的视力会比那些生活在阳光下的物种还要低弱，听力却会进一步发展。

  在之后的在某一天，一个新的物种就诞生了。

  我曾经在一些文献中看过这样的例子。

  心中有了猜想后再仔细观察，会发现那只鸟儿有一对外型奇特的小耳朵。

  生活在外界的其他鸟类，虽然不显眼，不过也长著耳朵。

  但是，耳廓愈大，就会受到愈强的风阻。

  （插图007）

  所以栖息于外界的鸟类耳朵几乎都小得令人看不出来。只不过，钟乳洞里是没有风的。

  因为飞来飞去时依然会产生风压，所以鸟儿并没有发展出一对大耳朵，但它们已经进化到了可爱地强调自己存在的程度。

  「居然只有我们知道它的存在……感觉很厉害呢，爸爸……！」

  「嗯，毕竟世界上只有我和拉比知道啊。」

  「可是它这么美……真希望能给大家看看……我相信看到这种羽毛的人一定会感到幸福的，对吧……？」

  拉比微笑著问。

  「对啊。等到了大城市以后，就可以把这根羽毛拿去生物学协会登录了。也可以把你的名字加到学名上。」

  「我的名字……？」

  拉比睁大眼睛并频频眨眼。

  她的表情不像是觉得高兴，反而是感到困惑。

  「而且还可以卖掉这根羽毛喔。羽毛的购买价格会很高。迪奥爷爷估价的时候，不是也把你的项炼订了个很高的价格吗？事关未知生物，估算出来的价格一定会是项炼的好几倍。」

  说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件事。

  因为我匆匆忙忙地启程离开密尔顿，一时之间把这件事给忘了，这才想起还没有卖掉那条项炼。

  总觉得每次想脱手卖掉它的时候，都会发生一些不吉利的事情。

  该不会因为它是被诅咒的物品……？

  「吶，爸爸，在生物学协会登录以后，就可以让大家都看到漂亮的羽毛了吗……？」

  不管是在学名上加上自己的名字，或是庞大的金额，拉比都不感兴趣。

  我不禁苦笑，因为我也是这样的性子。

  如果能藉由名利和大量的金钱来满足自己的心灵，活在这个世界上可能会更轻松一些。

  知道拉比的个性像我，让我既高兴又烦恼，心情颇为复杂。

  「爸爸？」

  「喔，抱歉，我发呆了一下──这个嘛，大家一定会为这种美丽的羽毛著迷。因为鸟太美了，生物学家和猎人也会急著寻找它。不过对那只鸟来说，应该不算是什么愉快的情况吧。」

  一些学者和猎人并不满足于单纯欣赏。

  有人会想饲养它或制成标本，有人会想把它卖给动物园，或是当作衣服饰品的材料。

  不幸的是，这些生物只是因为稀有就被追捕猎杀。

  「怎么这样……」

  一听我的解释，拉比的脸色就忧郁起来。

  她温柔的心是非常可贵的。

  正因如此，我才认为必须教导她事物的正反两面。

  「被猎人追杀，好可怜……我不希望发生那种事……」

  拉比抓著我的大衣衣襬，拚命向我恳求。

  我也点了点头，答道：

  「还是让那只鸟维持平静的生活吧。」

  「我也这么想……」

  「那么，那只鸟就是我和你的秘密了。」

  「嗯……我们的秘密……」

  拉比开心地笑了，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看来她很高兴能够保有秘密。

  昨天才看过她受到惊吓的样子，因此眼前的笑容更加触动了我的心。

  我忍不住把她抱起来，拉比就像个普通孩子般发出欢声，笑著用力抓住我。

  「这根羽毛就做成书签吧。」

  我把拉比放下，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皮革封面的笔记本。

  我翻了翻本子，将那根色彩缤纷的羽毛夹入书写内容的最后部分。

  「爸爸，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高兴你教我事情有好的一面，也会有坏的一面……」

  「拉比……」

  看来我的判断没有错。

  我松了口气，对拉比露出微笑。

  难得发现了未知生物，要是生物学协会知道我没有报告上去，想必会大发雷霆。

  他们可能会认为我疯了，竟然这么简单就放弃了名利。

  然而，我并不是生物学家或是猎人，现在甚至连冒险者都不是。

  只是一个带著孩子的流浪之人罢了。

  唯一重要的是女儿脸上的笑容。

  「放心。我们不会把你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的。」

  我对著鸟儿说道。

  鸟儿叫了一声，像是在回应我一般，随即飞向钟乳洞的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