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白天的住宅区,每个地方都清晰得像是假的一样。

  白色的围墙或树篱,被打理得非常漂亮的住宅。

  两层楼的住宅让人想到过着富裕生活的家庭——然而里面却没有人的气息。可能是双薪家庭比较多吧,实际上这附近的房子里大多都没人在。不过这一区位在大学和车站中间,所以相对地有比较多的学生会经过这里。我因为过去避开人群生活时养成的习惯,很清楚这件事。

  「——这里吗?」

  从大马路延伸出来的一条小路的转角。

  我在一个月前看到拿着素描本的OL幻影的地方。

  我在没有任何奇怪之处,极其普通的住宅区中巡视着。

  我在那之后查阅了新闻报导,得知的事情大概可以分成三项。

  一是被害者的资料。

  被害者是二十六岁的社会人士,住在隔壁车站的公寓里。我不知道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走在这个住宅区里死去,随着搜查有所进展,哪天就会知道了吧。但现在知道她是在这里死去的人只有我而已。

  二是死因以及时间。

  她虽然是被刺死的,但实际上好像是先被人勒住了脖子,胸口才被刺的。死亡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到傍晚五点之间。这范围太广了,对我这种外行人来说实在没什么参考价值。也无法从幻影上得知时间,就算知道了,也有可能会落得像车站的上班族一样,戴了时间不对的手表那样的下场。

  三是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

  犯人似乎是开车把尸体运到河边给丢弃的。

  衣服虽然被脱了,但好像没有遭受性侵的样子。这大概是因为留着衣服会被查出许多证据吧。尸体是早上被带着狗散步的老人发现的,发现时已经过了两天。

  「又是带狗散步啊……不是博美狗吧。」

  我连采访发现者的新闻都看了。狗是柴犬,老爷爷也不是同一个人。

  「——统整起来就是她走在这里时,被人勒住脖子从后面刺杀。尸体又被犯人开车运到河边丢弃了。」

  问题就在于是谁做了这些事。

  目前我走着的住宅区道路上没有半个人影。虽然是我主动疏远铃小姐的,但要是我自己被人杀死就没有意义了,得小心点才行。

  我一边注意不要让人觉得我是什么可疑人物,一边调查当初看见幻影那附近的环境。

  在转角的房子设有白色围墙,外观像豆腐一样,是个白色的立方体。格子状的黑色门扉紧闭,车库里面也没有车。在可见范围内也没有晾在外面的衣服,没有人在此生活的感觉。

  「真想要能看到过去幻影的能力啊……」

  在知道这是杀人事件后,要是多注意一些地方,说不定就能看出幻影有什么可疑之处。然而事到如今完全是马后炮。

  我凭着记忆追溯着她的脚步。

  白色房子的前方是栋像是某间公司的建筑物,现在好像已经没有在使用了,整片窗玻璃都雾雾的。原本应该是把二楼当办公室,一楼是仓库吧。写在铁皮墙上的公司名,有一半以上都磨掉了。

  再旁边一户则是被树篱围着的传统日式木造住宅,总觉得这种有些年代的住宅区房子完全没有统一感。我试着沿着这条路走了数十公尺,但没有哪间房子看起来特别奇怪。

  「我想她应该没有走上一百公尺这么远啊……」

  虽然她还是幻影时因为太模糊了,我看得不是很清楚,可是我对她的身影所留下的印象,总是在「弯过转角」。既然会反复弯过转角,就表示幻影的动作循环很短吧。结束的地点应该没有那么远才对。

  我烦恼着在这条路上来回走了两次后,这次则是为了不被铃小姐看到,避开女子大学,绕了一大圈。前往那对母子消失的转角。

  这边的住宅区也没有什么奇怪之处。我插上警告纸条的树篱也维持着昨天的样子。

  「毕竟这起案件还没被人发现。」

  为了不漏看任何微小的事件,在那之后我便仔细地确认新闻,但还没有「发现年轻母子遗体」的消息。考虑到之前的事件也花了两天才发现尸体,说不定最近就会有新闻报导了。

  「既然是开车载走的,果然是那台厢型车吗……?」

  在到幻影消失为止的短暂时间内,经过这里的车子只有那台银色厢型车。假如那就是犯人,那犯人就是在差点撞上我和博美狗时开到事件现场的转角,发现那对母子后急忙煞车,杀了那个打算逃走的母亲后把那对母子搬上车。

  「不对……要这么做有困难吧。」

  再怎么说时间都太短了。如果我是杀人犯的话,在差点撞上人的时候就会放弃犯行了。太引人注目了。

  不过这样的话……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幻影结束在她倒在现场的地方,就表示那瞬间她已经丧命了。尸体在那之后的状况是不会显示在幻影中的。

  尽是些思考也得不出结果的事情。我和在刚刚的转角时一样,来回确认周遭的状况。我看着满是大洞的树篱……想起了某件事。

  「啊,我忘了把那张纸拿掉。」

  虽然昨天因为太忙乱所以忘了,但这么说来我还没把那张纸条给收走。要是看到那个,我有可能会被怀疑,扰乱警方的搜查吧。

  乍看之下那张纸条已经不在树篱上了,但谁会捡走那种东西呢。我凭着记忆往树篱内看,在树枝的另一头看见了白色的东西。

  「喔,找到了。」

  我把手伸进被放置不管的树篱中,然后以指尖抓住那张纸条——

  「咦?」

  我以为是纸的那个东西不是纸,而是折好的白色纱布。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这里呢?从那意外干净的样子看来也不像已经掉在外面好几天了,我试着把纱布拿到眼睛上方仔细观察。

  「这什么啊?」

  虽然是块像是要用来包扎伤口,剪成小块的纱布,但上面却没有血迹。只有一点甜甜的香味,简直像是小朋友在用的……

  「啊,是小婴儿的纱布啊。」

  我曾在车站之类的地方看到领子上夹着纱布,用来代替围兜兜的小婴儿。那么这块纱布的用途或许也跟那个一样。

  而这块纱布在树篱的那一头,就表示——

  我忽然懂了。

  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在之后,我把脸凑近树篱,检视好几个开在树篱底部的大洞。我的目光停在某个洞上。

  「这里吗?」

  那个洞前面有从上方垂下的藤蔓。可是只要拨开藤蔓,就会露出一个大洞。仔细一看,那个洞旁边的树枝折断的痕迹还很新,我蹲在那个洞前面。

  「过得去……」

  我应该可以轻松穿过这个洞,体格更大的人应该也过得去吧。我把脸稍微伸进洞里,观察另一边,发现一楼的防盗窗紧紧地关着。这间房子或许没人在使用吧,如果是这样,对犯人来说就更是方便了。

  也就是说犯人——从这个洞把那对母子给拖进去了。

  那母亲的幻影看起来会像是在蹲下,应该是因为她和在河岸边被发现的OL一样,被勒住或是被犯人做了些什么吧。犯人就这样杀死了那个母亲,从这个洞把他们拉了进去。他应该事先调查过这个房子没住人了吧。用来遮住这个洞的藤蔓说不定也是犯人为了伪装而带来的。

  我稍微犹豫了一下,但再次确定附近没有人之后,这次我把整个头都伸到树篱的另一侧。从马路这边看来,我大概就是个遮了头却没遮屁股的可疑人物,所以我只想赶快搞定这件事。

  我想确认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那个母亲的尸体还在不在这里。

  不过正如我所预料的,就算环视整个荒芜的庭院也没有半个人影。那条纱布会留下简直可说是奇迹了。我虽然犹豫,最后还是把捡起的纱布放回原处。

  我想要的是可以找出真相的道路,而非证据。这种东西要是不交给警察,更是会绕上远路。

  我从树篱中抽身后,回头看向那个大洞。

  我发现幻影消失而呆站着的时候,犯人一定就拉着那对母子躲在树篱后。要是那时候发现了他,会怎么样呢——我和铃小姐,以及那个老爷爷都会被卷进去陪葬吧。

  荒废的树篱,简直就像隔开生与死的一片薄膜。

  光是想象曾在这树篱另一侧的景象,就让我全身微微发寒。我发现自己感觉会这样一直吓得站着不动,连忙摇摇头。把意识拉回事件的调查上。

  「这样一来,另一个案子……应该是那个仓库吧。」

  既然他看上这个有树篱的房子作为藏身处,另一个案子也很有可能采取一样的手段。暂时避人耳目地藏起来,过一阵子后再把她们的尸体运走。要是由警方调查,或许可以知道更多事情吧。

  而犯人作为中继站的地点,在那个案件中就是感觉已经很久没人使用的公司仓库吧。虽然刚刚没仔细看,但那扇门感觉很老旧了,说不定可以打开。

  ——只要找到一个突破点,就会接连看出事件的全貌。

  不过从中描绘出的犯人形象,是个准备周到且大胆,让人无法理解的心理变态。

  说起来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那两个人呢?是找到中继站之后就在那边等待着经过的人吗?如果是这样,他现在或许也在某条住宅区的巷子里等待着踏入陷阱中的猎物。

  我在树篱前陷入沉思。这时候有人从远方出声叫我。

  「喂!那边的小弟!」

  「是……咦?」

  虽然我反射性地回了话,但小弟……被对方用那种像是在叫附近小朋友的称呼叫住,我抬起头。

  「呃……」

  昨天带博美狗散步的那个老人家发现我在这里,走了过来。而他旁边有位我第一次见到的年轻女性,糟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可是现在逃走的话只会更让人起疑吧,我小心地保持扑克脸,等他们走近后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今天没有带着狗狗出来啊。」

  「是来找人的。是说小弟啊,你昨天说捡到了手帕对吧?是那个带着小婴儿的妈妈掉的。」

  「……啊,没错。」

  这下不妙,那完全是谎言,而且手帕也拿去洗了。我悄悄地紧张起来。这时老人家旁边的女性朝我点头示意,老人指着她说:

  「其实啊,这个人是那个年轻妈妈的妹妹,然后那个年轻妈妈从昨天就没回家的样子。小弟你知道些什么吗?」

  「就算这样问我……」

  我知道她为什么没有回去。

  我虽然知道,但不能说。只是这时候要是能适度地把情报透露给亲属,说不定就能让警方展开搜索。我试着询问感觉有些不安的女性。

  「报警了吗?」

  「已经报警了,可是警方说不构成案件的话就不会展开搜索……」

  大部分的情况下警方都会这么说吧,不这样的话根本应付不完。我至今为止也曾向警方通报过很多次,但能顺利让警方展开行动还比较稀奇。

  这位女性可能没有好好睡觉吧,脸上透露着疲态。

  「不过姐姐不是会没联络就不见踪影的人。她在跟平常一样的时间沿着一样的路径去散步,可是就这样没有回来了……还带着小孩子,现在大家正分头在找她。」

  说到这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让我看照片。照片上的是抱着小婴儿,笑得十分幸福的女性。看到那曾经见过的长相,我不禁屏息。

  「你昨天看到的是这个人吗?是在哪里看到的?」

  「在哪里……这个……」

  我犹豫着该如何处理谎言与事实。

  不过一直犹豫也没用,可以的话,接下来还是希望能借助警察的力量。

  我装出有些不安的表情说:

  「那个,那条手帕我后来发现是别人掉的,是附近的女子大学的人,所以我已经还给对方了。」

  「啊,这样啊……」

  「不过我真的有看见抱着小婴儿的女性。她正好弯过这个转角,不过好像因为有谁来了所以又走了回来的样子。」

  「咦?那、那个人是谁?」

  「对不起,从我的角度看不到那个人。可是我看她慌张地走回另一边,就没有再走回来了,我想应该是在这附近跟人说话之类的吧。」

  到这里就是极限了。要是让对方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刑事案件的话,对方就会开始怀疑我「当下为什么没有报警」。不过要是没有其他线索的话,这段话就会成为重要的突破点了吧。眼前的女性听了我的话后睁大双眼,环视四周。

  「在这附近?」

  「嗯,可是我走到这边的时候就没看到她了,感觉很奇怪。简直像是消失了一样。」

  女性的脸上明显地因不安而扭曲。她的表情让我心里有些罪恶感,但真的该有罪恶感的应该是犯人才对。我朝两人鞠躬道别。

  「不好意思,那么我就先走了……」

  我留下这句话后打算走向公园,但发现有个穿着灰色西装,像是公司菜鸟的青年迎面走了过来,我便若无其事地换了个方向。毕竟在这附近四处调查,还是不要太接近他人会比较好吧。

  老人叫住准备走回车站那边的我。

  「喂,小弟。虽然是无关的事,但这时间在这里闲晃,你不用上学吗?」

  「唔……」

  连不认识的老人家都担心我不去上学的事情吗?是说大学生这种时间走在路上也还好吧……但我知道他这么说也是出于好意,便老实地回话。

  「我今天下午才有课,谢谢你的关心。」

  老人家虽然不太能接受这答案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那对失踪的母子比这更重要。那个说是妹妹的女性已经打算去问走过来的青年了。

  我背对这景象,走回车站。

  这一带虽然属于二十三区,但最近的警察局是邻市的。

  我一边想着该去哪里报警才好,一边整理调查得来的情报。

  面对站前商店街的速食店因为还没过中午,没什么客人。从二楼的座位往窗外看,可以看见因圣诞节而十分热闹的商店街。周遭的气氛因节庆而显得有些雀跃,然而那与我无缘。我打算拿出资料而打开包包,从中取出一张笔记。

  「……小心一直很模糊,某天却忽然变得清晰的幻影吗……」

  陌生的笔迹写下的警告,不过我大概猜到这是谁写的了。

  这是「他」写给我的东西。

  就算我想不起关于「他」的事,看到这个字迹我仍涌现一股莫名的信心。相信我、和我一起奋战的「他」,注意到了一种不自然的幻影——然后看穿了那是怎么回事吧。

  所以「他」才会警告我。「他」一定是在经历了那个连续随机杀人事件后,才注意到被人杀害的幻影的定律。就算在那个严重失败的事件之后,「他」还是很关心我吧。

  我有种「他」的轮廓慢慢从记忆底层浮现出来的感觉。

  一起在公园讨论,四处奔走。我觉得我们曾一起度过那样的时光。

  只是我还没办法好好地想起他的身影,我暂时停止有如在浓雾中寻找线索的思绪。然后——看向我一并放进包包里的布偶。

  「这个……果然是铃小姐做的吧。」

  手制的布偶吊饰,跟铃小姐带着的东西很像。这或许只是碰巧,但如果不是的话——就代表我可能在自己没有记忆的时候,曾在某处见过铃小姐。

  而「他」所写的笔记藏在这个布偶里,也表示铃小姐八成有见过「他」。如果是这样,为什么她会隐瞒这件事,而我却忘了呢……我能想到的尽是些讨厌的可能性。

  「虽然这一切可能都是我多心了……」

  不过回过头来看,我明明想试着回忆起过去,她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却不是很积极。会说「要挑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因为我失去记忆对她来说比较好……?

  ——真讨厌,我为什么要怀疑铃小姐啊。

  的确,我在整理房间时也发现了其他奇怪的事情。那就是我的房间里完全没有国高中时期的东西,找到的私人物品全都是小学,或是更之前的东西。

  虽然我想那些全都是我自己处理掉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而且仔细一想——我完全想不起自己国高中时的记忆。

  好不容易想起来的,都是些模糊的小学生时的记忆。在这之后的六年完全不见了……说不定我就是在那时候遇见铃小姐的。

  「不觉得跟我像是初次见面吗……」

  那是铃小姐对我说过的话。我初次见到她时也有同样的感觉,但那是因为我见过她的幻影,那么她又是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可是那个人不像是会说谎的类型。」

  要是她认识我却闭口不提,背后一定有什么重要的理由。不管怎样,等事情全都结束后再去问她本人就好了。

  结果我的注意力全被布偶、笔记和事件给吸走了,根本还没看铁盒里装着的其他东西。虽然很丢脸,但一方面也是因为我有点害怕自己是不是忘了铃小姐。因为除了布偶之外的东西全都是纸,所以我把它们全都装进资料夹里。

  「要是事情还没演变成这样,我也是可以去问本人就是了。」

  总之尽管因为有很多令人非常在意的事,让我不禁想要大叫,但关于她的事情在事件解决前就先放在一边吧。

  我从带来的资料中拿出这附近的地图,摊开在白色的桌上。

  「……我大概知道犯人下手的方法了,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就是要怎样让警察开始搜查。」

  警方的搜查能力绝对比我一个人行动来得优秀多了,实际上现在我就完全没能掌握关于犯人的情报。只知道他是怎么犯案的。

  另一方面,在发现遗体的河岸边的搜查似乎很确实地在进行着。接下来依据我的通报,状况也会有所进展吧。要是在河岸边跟这里目击到了同样的车辆,应该就能大致锁定犯人是谁了。

  「为了达到这目的,那栋日式住宅或许是不错的线索……」

  OL的案件中,仓库的隔壁是日式住宅,而那间住户似乎有设置像是监视摄影机的东西。虽然是我再度过去调查时才发现的,不过好像设置在树篱比较低的位置,巧妙地做了伪装。不过……嗯~这还是不太对吧。这可行吗?毕竟是个准备很周到的犯人,应该会注意到这点吧。

  我在思考这件事的时候,听见活泼的聊天声走上阶梯。

  「没错没错,她还是老样子,很奇怪耶。」

  「哎呀,她就是这点很有趣啊。」

  一边谈笑一边拿着托盘找桌子坐下的,是两个看起来像是女大学生的人,是打算吃个早午餐吧。平常我是不会在意的,但现在正在想事情,所以觉得特别吵。她们笑着打开汉堡的包装纸。

  「你看,她最近常常跟人传讯息,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她说没有。最近倒是有看到她跟大概还在念小学的男生走在一起,看起来很开心就是了。」

  「或许那男孩是她的男朋友?」

  「那样是犯罪吧。」

  该怎么说呢,日本还真是和平啊……不,虽然对我来说不是很和平,但一般而言会这样想吧。

  从窗外看见的众多圣诞节装饰,就是平稳的象征,店里也放着微弱的圣诞乐曲。再过个一周,大家就会一手拿着礼物回家了吧。

  或许等这件事情结束后,我也送个礼物给铃小姐比较好。要是买个猫咪的布偶给她,向她郑重道歉的话,她应该会原谅我吧。

  「——是说,我问她『你为什么剪了头发?』她居然跟我说『这是乔装』耶~因为她说得很认真,害我笑了。」

  「为什么要乔装啊?」

  女大学生的对话还在持续着。

  乔装啊。犯人乔装的可能性……嗯~应该无关吧。比起这个,平常做乔装什么的,这世上还真有怪人呢。又不是铃小姐。

  我用手托腮,望着地图。总之先匿名报警吧。要是用手机打去就会暴露身份了,得找个公共电话——

  「关于这点啊,我再进一步追问后,她说『我可能被疑似是犯人的人看到了』。犯人是怎样啊~真是的,完全搞不懂铃子在说什么。」

  「……铃子?」

  我拍桌站了起来。

  因为我忽然大叫,她们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其中一个人「啊」地出声。

  「你该不会是……」

  「刚刚你们说了铃子对吧?那是在说濑崎铃子吗?」

  「啊,嗯……是没错啦。」

  另一个人虽然一脸困惑的样子,仍开口回答我。我因为那肯定的答案而僵住了。

  『我可能被疑似是犯人的人看到了。』

  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这个时间点上所说的犯人只有一个,就是把OL的尸体丢弃在河岸边,掳走那对母子的那个犯人。

  可是铃小姐应该不知道这案件的存在才对,那么她为什么会说出「被犯人给看到了」这种话呢?

  「……对了。」

  我想起铃小姐的某句话。

  『神长,你看到的幻影是抱着小婴儿的年轻母亲对吧?』

  那是在幻影消失后的公园里,铃小姐问我的话。而那个时候我没对这句话起疑,所以只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这时候我应该要注意到,追问她才对。

  我一次都没跟铃小姐说过那个小孩还是个婴儿,只说了是「带着小孩的母亲」。而她之所以会知道那是个婴儿……是因为她亲眼看到了吧。而她看到的当然不是幻影,她从远处看到的,是被袭击前一刻,在转角来回走动的那位母亲。

  而她恐怕——也看到了犯人。

  她没跟我说这件事,恐怕是因为知道这事情非比寻常,又或是没想到这居然是杀人事件吧。

  可是她透过自己的推理,判断那个人「可能是犯人」,所以才自己做了乔装,还剪了头发——

  坐在长椅上,半透明的她。

  我盯着她那微微低着的脸,以及没随风摇曳的短发。

  「……不妙。」

  铃小姐剪了头发,就代表她的外观变得和那个幻影一样,我看见的死亡已经逼进了。她刻意乔装打扮的话,也有可能会改变穿衣风格,那个让我判断「应该还要过很久才会发生吧」的外套搭配长裙的打扮。

  可是就算那样——犯人仍发现那是铃小姐了。

  「铃小姐现在在上课吗?」

  那两个人听了我的问题后面面相觑,其中一个人回答了。

  「她到刚刚为止都还跟我们在一起,我想下午应该没课吧。」

  「谢谢!」

  我丢下这句话,把摊在自己桌上的文件塞进包包里。就这样把剩下的汉堡套餐丢进垃圾桶,冲出店里。在我拿出手机打算打给铃小姐时,像是算准时机似地收到一封讯息。

  ——传送者是铃小姐。

  我急忙操作手机,打开那封讯息。

  内文很长的讯息,似乎跟以前某次一样是预约发送的。我开始浏览铃小姐事先准备好的内容。

  『给神长:抱歉又用这个名字称呼你。总之为了预防我有什么万一,我先发了这封讯息给你,当作是保险,要是接下来联络不上我,就继续看下去。』

  这里打了好几个停止符号。

  ——不在时的,保险。

  这句话刺激着我的记忆。

  藏在布偶中的笔记……白天的镇上,倒下的背影。

  死去的小学生,有很多人牺牲了,也有很多人受伤。

  我……还有「他」,是抱着什么心情面对这个结果的呢?

  我们是基于什么理由才会分开的呢?

  「……现在的重点是铃小姐。」

  我摇摇头甩去被唤醒的梦境,无视那些停止符号,继续看下去。

  『神长看到的虽然是幻影,但我大概直接看到那个人了。我看到那个妈妈在走出转角的时候被男人给追赶着,接着马上又回到转角的另一边。过了一阵子就有一台车开过,然后神长你也出现了,所以我搞不太懂是怎么回事……不过那就是那个人死亡的瞬间吧。我没能赶上。』

  光是透过这些文字,就仿佛能看见铃小姐哀伤的脸庞。

  没错,我们没能赶上,没能拯救她。

  我明明不想让铃小姐体会到这种感觉的。

  『我后来想想,果然还是觉得那个男人应该知道些什么。虽然我不想认为这也许是杀人事件,但可能性不是零的话就得揪出犯人才行。因为那个妈妈手上抱着小婴儿啊。』

  可以窥见她那强烈意志的话语,让我的脑袋一下子热了起来。

  揪出犯人……为什么不先跟我说这件事,要是跟我说,就能更——

  「……不对。」

  是我不让她说的。因为我说「我已经累了」、「我不要再追逐幻影了」。我不要再为了他人奔走,要让自己回归社会——就是因为听到我的决心,铃小姐才会自己一个人去调查案件的。

  「什么啊,真是的……人家的话她只听了一半嘛。」

  我说了,希望铃小姐也能走在自己的人生上。

  我才不希望铃小姐跟这种案件扯上关联。

  我明明是这样想的,但这是怎样?搞错了吧,完全不对啊。我在车站前一边跑,一边继续往下看。

  『我有点在意的是对方好像也看到我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但有种和他对上眼了的感觉。不过如果是和事件无关的人,这样正好可以问他知不知道关于那个妈妈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我也会乔装后再试着去找那个人。对方的特征是——』

  讯息后面还写了很长一段。不过我只有稍微看了一眼接下来的内容,便关上画面。改拨打铃小姐的电话。

  听惯了的《过去吧》的来电答铃。

  可是铃小姐没有接电话。虽然她有可能是在上课,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我让来电答铃继续响着,冲向车站前的派出所。现在不是说什么匿名通报的时候了,我立刻告诉那里的警察。

  「抱歉!可能有人被绑架杀害了!我的朋友目击了这件事——」

  「你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一脸惊讶的警察正和坐在桌子前的人说话,那位女性不耐地回头看我。

  「什么啊?小孩子的恶作剧?别在这时候来捣乱。」

  「不是恶作剧!是真的!那个河岸边的事件也是……」

  说这是小孩子的恶作剧也未免太失礼了吧,但我现在没空跟这欧巴桑争执。我从包包中拿出地图,打算摊在桌子上——可是那欧巴桑却毫不在意地用手把我给扫开。

  「危险!」

  我失去平衡,跌坐在地。不仅地图,还有很多东西都从开着的包包中掉了出来。收在资料夹里的铁盒内容物散落一地。

  ——我的视线停留在其中一个东西上。

  警察慌张地站了起来。

  「等一下,对方是小孩子,不要这么粗暴。」

  「那是因为这孩子忽然冲出来……」

  他们两人的声音滑过我的意识上方。

  可是我没办法好好理解他们所说的话。而更不能理解的,是散落在地上的剪报上写着我的名字这件事。

  『神长智树(十八岁)——因刀伤造成的大量出血死亡。』

  「……这是怎样。」

  这篇报导是怎样。

  我已经死了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这还是从被胶带给封印住的铁盒里拿出来的东西。而且还写着十八岁,我现在就是十八岁啊。

  我伸长没办法好好施力的手。把那篇报导拿到手边来看后,发现那是两年前的案件。发生在大白天的随机杀人事件,有五个人因此死亡……

  欧巴桑以冷漠的眼神看着我。

  「这种时间出现在这里,一定是跷课跑出来恶作剧吧。去查查是哪间小学的,通知他们学校啦,真是的。」

  「先不管通知……你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是哪间学校的?」

  「啊……」

  警察蹲在我面前,他那担心地窥视着我的眼神——是看向小孩子的眼神。

  我的头忽然一阵刺痛。

  我之前也曾被警察这样看过。

  大白天的路上。被晒热的柏油路面。

  我看着倒下的背影。

  而那背影……不是小学生的。

  「咦……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觉得那背影是小孩子的背影呢?

  那个不管怎么想都是大人的背影。

  血从倒下的身体下方不断溢出,条纹衬衫逐渐被染红。

  我喊着他的名字,那名字是——

  「神长……哥?」

  我紧盯着自己的手。

  那是对大学生来说太过稚嫩的,小孩子的手。

我预见明日逝去的你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