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嘿咻、嘿咻……来喔,畜生们,来吃饲料喽!」

  一名狱卒拖著载满饲料,散发强烈气味的手拉车,悠哉地喊道。接著周围的草丛便传来声响,昏暗的丛林深处亮起许多锐利的目光。

  「还不行,等等,再等等。先别从草丛里出来。现在出来,会像平时一样被电喔。」

  狱卒以熟练的动作,用长柄杓从手拉车上的汤桶中舀出饲料,将飞虫盘旋的饲料洒向草丛。草丛后方的猛兽立刻兴奋地吼叫,摇动丛林的树木,使叶子散落一地。

  「哈、哈哈哈!畜生们,别抢饲料!每到吃饭时间就吵架,会早死的。」

  猛兽们似乎饿了很久,每当狱卒洒下少量饲料,到处都有猛兽打斗抢食。

  「呼、呼,累死了,每次喂饲料都好累。今天喂这样就好,真麻烦。剩下的倒进三途川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狱卒用长袍擦了擦汗湿的脖子后,拉开草地上的人孔盖,准备将汤桶中的饲料倒进去……

  「……嗯?三途川怎么感觉……」

  狱卒感受到地面诡异地轰轰震动,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向圆孔……接著睁大双眼。

  「水、水冒……呜哇啊啊、呜哇──!」

  一道浊流彷佛间歇泉般向上喷出,发出哗啦声响,连圆孔本身都被撑开。来不及逃跑的狱卒被喷泉冲至空中,翻滚了几圈后摔落在地,茫然地抬头看著那道水柱。

  「三、三途川坏了!糟糕了,戈、戈碧丝大人──!」

  狱卒以**的身子拔腿狂奔,身后有个鲜红的巨型机器人抱著两个人,被冲上水柱顶端。狮子灵巧地浮在喷泉上,发出「噗哈!」一声从水柱中探出头来。

  「太、太好了,我们还活著……!竟然想到用落石将河川塞住,藉由水流爬上来。这么乱来的做法,美禄可做不到呢,王兄!」

  「你到底是在称赞我还是在嘲笑我,讲清楚一点!」

  毕斯可边说边将狮子塞在他喉咙里的藤蔓扯出来,呕了一声。三人见水柱力道减弱后,便翻滚至草地上。

  「这里也是监狱吗?和饿鬼道差真多。」

  毕斯可说著环顾起这片植物丛生,宛如亚热带的环境。

  他的鲜红色头发被水浸湿,使尖刺的发型为之一变,头发全塌了下来贴在皮肤上。不可思议的是,光是这样就减弱了他的暴戾之气,突显出他身为少年纯真的一面。

  (……说起来,王兄的年纪其实和我差不多……)

  这幅罕见的景象吸引了狮子的目光,这时毕斯可突然像狗一样用力甩头,将头发上的水分甩乾,瞬间恢复成原本的刺猬头。

  「唔哇!好、好强,怎么做到的……!」

  「你在说什么?」

  「呃,没事……咳哼。没错,这里就是『畜生道』……饿鬼道隔壁的监狱。」

  这里如毕斯可所言,虽然只隔著一道门,却和饿鬼道贫瘠至极的土地完全相反,长满了生意盎然的深绿色草木,空气中飘著野性的气息。

  「畜生道里没有人类也没有红菱囚犯。这里关的全是典狱长亲自搜捕来的『囚兽』……引起世人恐慌,恶名昭彰的残暴野兽。」

  「囚、囚兽~?连动物都抓来关?那个阎罗奉行真是乱抓一通。」

  「根据沙汰晴吐的哲学,人和动物都该同等地被审判。不过那些野兽本来应该当场被杀,让它们在这里继续活下去,或许已经算很仁慈了。」

  「我完全无法理解,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

  毕斯可说完立刻拉住狮子的手臂,抱住她的瘦小身躯。狮子正感困惑时,眼前的草丛中便冲出一只大型山犬朝她扑来,锯子般的牙齿「锵!」地咬合。

  「呜、哇啊!」

  「这里的野兽好像都很饿,注意四周。」

  山犬发出低吼,甩动脖子上被拉到过长的铁炼,最后不甘心地放弃狮子,回到草丛中。

  「好、好险……王兄,已经没事了……那、那个,你可以放开……」

  「……」

  『咕噜噜,叭呜呜──!』

  「……你们怎么了?」

  「嘘,有东西正在靠近……」

  狮子被毕斯可抱在怀里,竖起耳朵聆听,听见风中确实有一种划破空气的神秘声响从远方传了过来。

  「那是什么?我没听过这种声音……」

  「又有怪东西出来了。狮子、壹号!上面!」

  毕斯可瞪著天空,呼唤两人。狮子顺著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晴朗的蓝天中有好几只蜥蜴般的生物俯冲而下。

  它们脖子周围搭载了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在空中灵巧地稳定住姿态。破风声似乎就是从那犹如围脖的螺旋桨传来的。

  「转翼守宫!」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是畜生道养的生物兵器!数量好多……多到根本应付不来!」

  『叭呜喔──!』

  狮子说完,壹号大吼一声,走到两人面前,敞开胸前的装甲,连续射出无数发导弹。咚咚咚咚咚!导弹冒著白烟射向高空,接连击中守宫,炸裂开来。

  「太、太好了!你好棒,壹号!」

  见那些守宫化成焦炭落下,狮子欣喜万分,毕斯可却微微皱眉,观察守宫的动静。

  而后三人的视线被导弹的黑烟遮蔽。毕斯可戴起猫眼风镜,用动作侦测器捕捉到几只守宫的身影,随即推开壹号的巨大身躯。

  「壹号,快闪开!」

  『叭呜!』

  咻砰、咻砰!几只守宫冲破黑烟现身,用螺旋桨割破了壹号的钢铁装甲,护在它身前的毕斯可也被划破皮肉。

  「唔啊!」

  「王兄!」

  眼见毕斯可喷出鲜血,狮子惨叫了一声。毕斯可无视疼痛站起身来,用风镜观测黑烟弥漫的四周。

  「你不该用导弹的,壹号。这里交给我,你好好保护狮子!」

  『呜──!』

  「王兄!我也要战斗!」

  「少啰嗦,别碍事!我累积了不少压力,正好可以发泄一下。」

  毕斯可在黑烟中透过风镜,看见那些飞过头的守宫折了回来,飞向三人。一只守宫冲破黑烟,准备用螺旋桨刀片攻击他们,毕斯可抬起脚……

  「喝!」

  给它一记锐利的踢击,使守宫从腹部断成两截,守宫「嘎」地惨叫了声便摔落在地。毕斯可接连解决掉第二、三、四只,并以神速的踢技挡掉隐身在黑烟中的守宫发出的波状攻击,避开第五只的螺旋桨后顺势抓住它的尾巴,砸向附近一棵大树的树干。

  「和动物交手,刺青诅咒就不会发动。我还踢不够,放马过来!」

  毕斯可以灵活的身体迎战四面八方袭来的守宫,将它们全部踢飞。那些守宫见到毕斯可神鬼般的战斗技巧,似乎有所警觉,和他稍微拉开距离,等待现场的烟雾散去。

  「……怎么回事?明明是守宫,却莫名有秩序。」

  「嘻嘻嘻嘻……!你的力量还是那么惊人哪,赤星。」

  毕斯可的低语被一阵女性的低沉笑声盖过。

  丛林另一头有个身穿蓝洋装和白袍的眼镜女,率领一群守宫现身。每当她掩嘴而笑,马蹄铁耳环就会摇晃得叮当作响。

  「哎呀,你们真有本事。我才想大门怎么都没动静,没想到你们竟从地底藉由三途川逃来这里……不过你们再怎么耍小聪明,也逃不出畜生道。」

  那个小心地与三人拉开距离,在守宫保护下笑著的人,正是六道副典狱长梅帕欧夏。

  「又见面了,眼镜女。你就是这些家伙的饲主吗?」

  「没错,它们很聪明,不像人类狱卒,你们不可能逃脱的。」

  「难怪,都说宠物像主人……这些守宫的牙齿和你好像。」

  「……你、你这蕈菇混蛋,竟然无礼地点出人家自卑的地方。」

  梅帕欧夏有些在意自己尖锐的牙齿,懊恼地咬著牙……气到眼镜下的眼角不断抽动,但仍做了个深呼吸,让心情保持平静。

  「……冷、冷静点,冷静点。不要理会笨蛋的挑衅……吸,吐。」

  「马戏团表演结束了吗?没事的话就快点让开。」

  「嘻嘻嘻,说什么傻话。刚才那只是小试身手,接下来将由我指挥它们。你要保护小鬼和傻大个,应付得来吗?」

  「少废话,要上就快点上。我的肌肉都要凉掉了。」

  「很好。上吧,守宫。像嚼口香糖一样把他咬死!」

  在梅帕欧夏号令下,转翼守宫大军的态势为之一变,摆出漂亮的阵形攻击毕斯可,每只都张嘴露出尖牙。

  「嘿咻!」

  毕斯可用飞快的踢击扫向所有守宫,那一击宛如剃刀般精准而锐利。然而梅帕欧夏毕竟吃过毕斯可的苦头,因而设计出专门对付他的守宫阵形,不管他怎么踢都会有漏网之鱼,编制十分巧妙。

  啪叽!

  「!啧。」

  「看吧,咬到了一下。」

  一只没被攻击到的守宫咬住毕斯可的大腿,他立刻扯开守宫,这时它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重组队形,扑了过来。

  「哈哈!这下你明白了吧?打架就是要靠数量,赤星!……哎呀,我得躲起来了。你就算了,那个大家伙可不受樱花诅咒控制呢。」

  「可恶,那女人什么都不用做!」

  「嘻嘻嘻……!你看起来很不甘心,我就是想看你这样!上吧上吧,别让他们接近我,把他们全都咬死。」

  奋战的壹号和毕斯可陷入同样的状况,虽然威力强大,但动作太大了,以量取胜的守宫总会钻空隙攻击它,并用螺旋桨一点一点削去它的装甲。壹号想让手臂变形成武器,守宫毫不停歇的攻击却不给它这个机会。

  (这些家伙动作太快,我们无法不理它们直接逃走。那女人还挺行的!)

  要保护受伤的狮子同时应付守宫大军,的确是件难事,两人身上的伤越来越多。

  (可恶,要是美禄在的话,这些家伙根本就……!)

  「啊──哈、哈、哈!赤星、傻大个,你们很拚嘛!很好很好,这些守宫虽然珍贵,但我会不吝惜地用在你们身上。试试看你在死前可以打倒几只!」

  (王、王兄……!)

  狮子在两人的保护下压低姿势,只能看著毕斯可不断受伤,她深感无力地紧咬下唇。耳后的寒椿变回花苞,缩了起来。

  (太丢脸了……我好弱!除了被王兄保护外,什么都……)

  狮子含泪低下头……这时忽然和草木后方被关在笼子里的大型猫科动物对上眼,它正注视著这场人类与守宫的大战,感到很稀奇。

  (囚、兽……?)

  狮子回过神看了看四周,发现在蜂拥而至的守宫大军后方,有许多猛兽都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扯著项圈上的铁炼,专注地看著这场战斗。

  她灵机一动,撑起趴伏的身体,以山猫般的速度朝著梅帕欧夏的相反方向飞奔。

  「!狮子!危险,别离开我和壹号身边!」

  「啊──哈、哈!真蠢,要逃应该往反方向逃。那里是死路,只有巨大的牢笼而已!」

  梅帕欧夏看见毕斯可喷出鲜血,心情更加愉悦,命令所有守宫扑向毕斯可和壹号。

  「嘻嘻嘻……!赤星大概杀了一百只,傻大个则杀了五十只。现在是你们死前的奖励时间!努力多赚点分数再死吧!」

  「那个机车女~~一脸得意……!」毕斯可擦著额头伤口流进眼睛的血,和壹号背对背迎战最后一群守宫。「喂,壹号!这样下去我们俩都会被守宫吞食。你有没有什么秘藏的必杀技?」

  『叭噜噜──!』

  「到底有没有啦,可恶!」

  「给他们最后一击。上吧,守宫!」

  听见梅帕欧夏的号令,转翼守宫脖子上的螺旋桨一同转了起来,准备冲向两人。在它们发动攻击前……

  轰轰轰轰……一阵拔山倒树的脚步声撼动大地,守宫们瞬间停止动作。

  「……?怎么啦,守宫们……嗯啊?这阵晃动是怎么回事……?」

  轰轰轰轰!地面摇晃的力道逐渐变强并且接近毕斯可等人,他和壹号察觉到不对劲而对看了一眼。

  这时……

  「王兄────!」

  狮子甩著一头紫色乱发,以极快的速度连滚带爬地奔向两人。她全身冒出斗大的汗珠,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

  「狮子!你没事吧!」

  「壹号,快载著王兄飞上天!快点!」

  「你在说什么……哇咧!」

  毕斯可朝大叫的狮子身后望去,惨叫了起来。

  那发出轰响摇晃大地,追著狮子的东西,竟是每头少说超过两公吨的巨型水牛群。

  其震撼力大到连观战的囚兽们都吓得退回草丛里。那群水牛一点也不在意路上的细瘦树木,踩断树木直冲而来,用角勾起一只想逃跑的守宫,将它拋至远方。

  「那小鬼打开琵、琵琶水牛的笼子了?怎么开锁的……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呜哇啊啊,看你干了什么好事!」

  「抓住我,狮子,过来这里!」

  壹号将背上的推进器开到最大,浮了起来。毕斯可用脚勾住它,将手伸向朝他们跑来的狮子。

  在千钧一发之际,毕斯可使自己的肩膀「喀啦!」脱臼,伸长手臂用指尖勾住狮子的手,将她从涌来的水牛海中救起。

  有只守宫想咬住狮子的脚踝,被跳起的水牛一口咬下。

  那些多到数不清的守宫,即使想用螺旋桨起飞也办不到,全都被水牛之海辗过。

  「……干得好啊,狮子!」

  毕斯可将肩膀归位,开心地对狮子露出笑容。

  「琵琶水牛是滋贺游击队养的军用牛,听说它们能横渡琵琶湖……没想到如今全被关在这儿。」

  「我、我太乱来了,王兄。对不起,只顾著帮你们……」

  「说什么呢?因为有你,我和壹号才能得救。」

  「王、兄……!」

  狮子脸上伤痕累累,耳后的寒椿却自豪地绽放红色光泽。

  『叭呜呜。』

  「喔,壹号,你也很有毅力!不过打斗时动作太大了。面对那种整群袭来的敌人,攻击要再更精准……」

  『叭、呜呜。』

  「王、王兄!壹号要掉下去了!」

  「咦?」

  『呜──!』

  壹号奋力用断断续续的推进器试图降落,最后力气用尽,三人重摔在地。

  砰隆!

  「王、王兄!抱歉把你压在下面……!」

  「咳咳,没有想像中惨。还好底下有守宫的尸体,我们才没事。」

  毕斯可坐起身来环顾四周,发现水牛早已离去,只留下遍地被踩死的守宫尸体。

  「……那女人跑哪儿去了?要在她想出新计画前把她收拾掉。狮子,我们走。」

  「好、的,王、兄……」

  「狮子……?喂,狮子!」

  毕斯可原以为狮子会跟在自己后面,没想到她却「砰!」一声倒地,毕斯可连忙冲过去将她扶起……

  「你……受伤了!」

  毕斯可摸到她背上有股血的湿黏触感,睁大翡翠色双眼。

  狮子背上有两处被粗大锐利的东西戳穿的圆形伤口,一处在肩胛骨,一处在侧腹,伤口不停流出大量鲜血。

  肩胛骨那处伤口尤为严重,贯穿至锁骨,身体正面也有一个小洞。

  「你把水牛放出来时,被角……!」

  「我又、帮上王兄的、忙了……」

  狮子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微笑,嘴角流著血。

  「弱小的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如果这就是我的极限……那就这样吧。快走,王兄……我父王就拜托你了……」

  「说什么傻话,我不会让你死于这点小伤。」

  「……」

  狮子还想说些什么,却失去了意识。

  毕斯可压抑住「如果搭档在就好了」的想法,冷静调整呼吸,集中精神。接著捡起在刚才那场大迁徙中被折断的水牛角,没有丝毫犹豫,就往自己左胸用力刺了进去。

  (……你们的宿主遇到危机了……快点醒来!)

  毕斯可在剧痛中加强力道,将水牛角刺得更深,摩擦心脏壁。他「咳哈」吐出鲜血,洒在狮子苍白的身体上……

  而后,他的血缓缓地……泛起太阳色光芒,冒出细微的火星子。

  (很好……就是这样……!)

  沿著水牛角滴落的鲜血变得越来越亮,最后甚至照亮了两人,以及在一旁看著的壹号。

  那是超越人类智慧的生命之菇「食锈」发出的光芒。毕斯可刻意让自己的身体陷入绝境,促使沉睡在他血液中的孢子觉醒。

  毕斯可看准时机,将水牛角从胸口拔出,接著划破自己的手腕。

  「你说,你很羡慕我的伤痕。」

  毕斯可解开狮子的缠胸布,让她背上的伤口露出来后,将流血的手腕对准她的伤口,注入「食锈」的生命之血。

  「这样你也有了战士伤痕……自己去见你老爸,向他炫耀吧。」

  「唔、唔……好、好烫……!」

  狮子无意识地呻吟。毕斯可的太阳之血流进她的伤口中,转眼间就覆盖住整个伤口。

  (……她吸收孢子的速度,异常地快……?)

  毕斯可看著太阳之血渗进伤口,其效果令他稍微睁大了眼。

  原本皮开肉绽,呈红褐色的伤口,碰到食锈之血后,立刻冒出许多细细的植物纤维,开始自行修补伤口。

  狮子身上的藤蔓也逐渐从黑色转为亮橙色,包住她身上所有伤口,为她止血。

  毕斯可当然知道自己的食锈之血有治愈能力,也是因为这样才做了这一连串的事。然而他从未见过像狮子这样,彷佛渴求著食锈的身体反应。

  (是这些藤蔓的力量吗?……算了,能尽快痊愈再好不过。)

  眼看狮子的脸逐渐恢复血色,毕斯可松了口气,就在这时……

  『哈哈哈!连和梅帕欧夏对打,都会打到伤痕累累啊?赤星──!』

  一阵女人的大笑透过扩音器传来。与刚才的梅帕欧夏不同,是高傲而低沉的嗓音。那人正是另一名副典狱长,戈碧丝。

  毕斯可赶紧包扎流血的伤口,望向声音来源。

  「……是金发女啊!你躲在哪儿了?」

  『别把我和那家伙相提并论。我不会逃也不会躲的,蠢货!』

  咚!咚!有个庞然大物发出巨大的脚步声,压倒丛林的树木走向毕斯可。它抬起大得吓人的脚踩向草丛,连同那些被囚禁的猛兽也一起踩扁,但它毫不在意。

  『叭噜噜──!』

  「有够傻眼,她到底养了什么东西?」

  壹号站在护著狮子的毕斯可身旁,两人抬头看著那头巨型动物逼近。

  「这是真的『食森貘』耶,连这种东西都能驯服?」

  『谢谢你帮我解决掉梅帕欧夏那蠢货……不过,我的达哈卡和那女人养的弱小守宫可不一样。它会用舌头吞掉你!然后我就成为下任典狱长啦!』

  毕斯可等人眼前宛如巨岩般形成一大片阴影的生物,称作食森貘,是一种异常进化的貘。它长著食蚁兽般的长舌和尖牙,拥有一时兴起就将村庄夷为平地的贪欲,对人类造成巨大威胁,通常要出动军队才能击退。毕斯可见过食森貘,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驯养它。

  食森貘伸出舌头缠住两头水牛,在毕斯可注视下将它们吞入口中,用尖牙咬碎,水牛发出死前的哀号。刚才数量那么多的琵琶水牛,似乎全都成了食森貘的食物。

  「它体型虽然庞大,但弱点很好攻击。」毕斯可对身旁的壹号低语。「它的脑子就在眉心后方。瞄准那里开炮,然后越过它的头顶!」

  壹号点头应了声「叭呜」。毕斯可和它配合好时机,背起沉睡的狮子踩著树木跃至空中,对准进食完的食森貘鼻子,狠狠地用脚跟踹了下去。

  「喝啊!」

  他以快到留下残影的速度在空中翻滚,「轰!」地给了食森貘一记强大的踢击。食森貘吓得缩了一下身子,此时壹号从毕斯可身后跳起,朝它伸出粗如树干的双臂。

  「上吧,壹号!」

  『叭噜噜──!』

  壹号用双臂发射电磁锚,精准地刺进食森貘的两侧鼻孔,发出蓝白光芒和强烈的闪电。

  劈哩啪啦!能将空气烧焦的超强电力流向食森貘。

  「很好!壹号,就这么……?」

  食森貘翻著白眼,但毕斯可很快就注意到它的眼睛恢复光亮。毕斯可来不及出声提醒,乾脆跳了起来,从侧面踢向正在放电的壹号。

  『叭呜!』

  壹号被毕斯可踢飞,食森貘的爪子惊险地擦过它的身体。攻击失败的食森貘没给毕斯可喘息的时间,把头一甩,用它的侧脸砸向毕斯可。

  「嘎啊!」

  毕斯可被它砸到飞了出去,狮子从他手中滑落,他自己则狠狠撞上树干,摔落在地。

  『哈、哈哈,蠢货!就说它和守宫不一样了,那种吓唬人的伎俩对达哈卡没用!我们就先……把那小鬼抢过来好了。』

  「狮子──!混蛋!」

  食森貘用长舌卷起落在地上的狮子,一下子就将她吞入口中。毕斯可抢在它牙齿合上前,凭著紧急时刻爆发出的跳跃力跳进它嘴里,用双手双脚奋力撑住,不让它闭起嘴巴。

  『哦、哦哦?那个蠢货在干嘛……他撑在里面?』

  「可、可恶……快醒来,狮子!狮子──!」

  「……唔?王、王兄……!」

  「狮子!」

  在毕斯可拚命叫喊下,狮子睁开眼睛。她虽然痛得发出哀号,仍扭动身体试图从食森貘的舌头束缚中逃脱。

  「快点抓住我!」

  毕斯可尽全力伸手,狮子也伸长细瘦的手臂,想抓住他的手……

  咻!只差一点就能抓到时,皮鞭甩了过来,缠住毕斯可的手臂,将他从食森貘口中拖出。

  「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呢,蠢货!」

  「唔、喔喔喔!」

  戈碧丝从食森貘的背上沿著它的鼻子滑落,落地时以她擅长的鞭技捉住了毕斯可。她的鞭子顺势将他甩向地面的草丛,此时食森貘的大口也无情地闭上。

  「啊啊!狮子!」

  「胆敢反抗我的蠢小鬼又死了一个……呵呵呵,不过她身体太瘦弱,可能连滋养达哈卡的毛都不够吧。」

  「混帐……」

  壹号力气用尽,倒在地上。毕斯可护在它身前,翡翠眼眸熠熠发光。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前所未有地认真,散发出修罗气场。

  「叫那大家伙把狮子吐出来。现在认错的话,我只打断你上下四颗门牙就饶了你。」

  红发少年的气势令戈碧丝有些胆怯,但她努力不表现出来,以强势的语气说道:

  「你以为我会乖乖说『好,我知道了』吗?真是的,蠢货说的话就是……」

  咻!一阵破风声响起,几乎在同一时间戈碧丝也飞了出去。毕斯可的正拳从正面击中戈碧丝的鼻梁,她还来不及惨叫就被揍飞,撞上后方的树木。

  「唔喔!咳、咳……哼、哼,哼哼哼……啊、哈哈哈哈──!」

  戈碧丝痛到呻吟,但很快就愉悦地笑了起来。在喷著鼻血的戈碧丝面前,毕斯可正表情痛苦地跪在地上。

  「唔、呜、喔喔……」

  「谁教你直接揍了我。」

  沙汰晴吐在毕斯可身上刺的樱吹雪刺青使他感到剧痛和麻痹。光是揍了戈碧丝一拳,那片刺青就迅速侵蚀毕斯可的皮肤,布满他的腰部和背部,甚至慢慢覆盖他的半张脸。

  「蠢货,你身上有沙汰晴吐的樱花诅咒……揍畜生还没事,对狱卒施暴可是大罪,更不用说你还是对副典狱长戈碧丝大人出手。」

  啪!

  「唔啊!」

  「一个罪犯做出这种无礼之举,罪该万死,赤星──!」

  啪、啪!戈碧丝那利如刀刃的鞭子,紧接在樱吹雪诅咒之后痛击毕斯可。全身麻痹的他无法闪避,只能持续忍受鞭击。

  「竟敢让我美丽的脸流出鼻血……!竟敢让我流鼻血!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玩到死!然后把你的皮扒下来做成地毯,赤星!」

  戈碧丝的皮鞭无比锐利,使毕斯可全身皮开肉绽。

  然而……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令戈碧丝吓到顿了顿动作。

  (这……这家伙!)

  没想到自己竟被动弹不得的敌人吓到,戈碧丝为了掩饰这份屈辱,用力将鞭子挥向毕斯可的右眼。

  啪!一记更强的鞭击发出清脆声响,使毕斯可半张脸裂开。见到满溢而出的鲜血遮住他的翡翠目光,戈碧丝的嘴角浮现笑意。

  「我终于把你恼人的眼睛打瞎了。换另一边……!」

  『吼啊啊啊啊!』

  「等等,达哈卡!我打得正顺手……」

  『吼、吼唔、吼、吼嘎!』

  「嗯、嗯嗯?你怎么了,达哈卡!」

  戈碧丝注意到宠物的叫声明显有异,回头一看……

  啵嗡!

  一个鲜红色的东西,冲破它那小山般的身体。

  「达、达哈卡!怎么回事!赤星,你做了什么!」

  「……咳,我什么都、还没做。」

  啵嗡!它的身体再度爆炸,开出又大又红的物体……

  『吼唔喔喔喔啊啊!』

  食森貘痛到乱动,将大地踩得砰砰作响。在地面翻滚的毕斯可差点被它的大脚踩到,壹号赶紧用粗壮手臂将他勾了过来,使他逃过一劫。

  「壹号……那是什么?」

  毕斯可目不转睛盯著眼前的景象,忘却疼痛大声问道。

  冲破食森貘达哈卡身体的,是一朵巨大的「花」。

  鲜红的寒椿从四脚巨貘的腹部绽放,从中又冒出泛著太阳色光芒的藤蔓,缠住它全身。

  啵嗡、啵嗡!

  食森貘发出「吼唔喔喔」的惨叫,连舌头上方也被藤蔓覆盖,口中开出巨大的寒椿。食森貘达哈卡挣扎了几分钟后,体力最终被花朵全部吸收,庞大身躯「轰!」一声往侧面倒下。

  「发、发生什么事了?这、这样的……」

  「不准……!」

  「什、什么?」

  戈碧丝呆站在原地,她头顶上方传来低沉又压抑的嗓音。有个满身鲜血的细瘦身驱划破食森貘的侧腹,从它体内爬了出来。

  「不准、对王兄、动手!戈碧丝──!」

  「那、那个小鬼!她身体里怎么会有这种力量!」

  染血的少女狮子挥舞藤蔓,戈碧丝以皮鞭迎击,两者碰撞在一起。藤蔓甩偏了些,重重砸向地面,「啵嗡、啵嗡!」开出红花。

  「壹号!把王兄带到安全的地方!」

  『叭呜。』

  「狮子!你那是什么能力?」

  「我也开『花』了……!多亏王兄血液的力量!我还没办法控制得很好,你们先离我远一点!」

  「别想逃,蠢货!」

  「发花!」

  狮子朝戈碧丝的皮鞭出拳,藤蔓瞬间聚集到她手上,形成一把锐利的藤蔓之剑,将皮鞭斩断。剑上开出几朵花,每朵都如毕斯可的血液那般,泛著太阳色光芒。

  「你不只欺负我,还侮辱了王兄,戈碧丝……!」

  狮子的声音不再像个天真的少女,而是对眼前的戈碧丝散发出明确的杀意。残暴的副典狱长戈碧丝流下大滴汗珠,溶掉了脸上的妆。

  「我体内涌现力量……王兄给我的太阳之力。我可以向你报仇了……现在的我有能力杀死你!」

  「你能杀死我……?哈、哈哈,你这红菱小鬼口气真大!」

  戈碧丝从腰际抽出备用皮鞭,指著狮子。

  「蠢货!红菱是奴隶一族,基因上就注定不能反抗人类!你以为自己救了赤星,一脸得意……结果只是你代替他死去罢了。你们不是被虐待就是死亡!只有这两条路!」

  「不能反抗人类……」

  「没错。如果你乖乖变回我的玩具,我可以让你活……」

  狮子向前一步,「哗!」地使出快速的踢击,正中戈碧丝的膝盖,将骨头踢断。戈碧丝一瞬间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双腿承受不住自身重量,整个人不支倒地,发出既震惊又恐惧的哀号。

  「呀……啊啊啊啊啊!为、为什、么……!」

  「这样还不算反抗吗?」

  「咿、咿咿咿咿……!」

  狮子眼中燃著黑暗而强烈的火焰,死去同胞的怨恨与痛苦成了燃料,使火烧得更加猛烈。

  狮子是如何打破红菱本能的束缚?不要说戈碧丝,连狮子自己也不明白。她只有一股强烈的念头,想做好自己该做的事。身体里燃起的花力影响到她的精神,使她的精神逐渐变得像烧红的钢铁般坚韧。

  「喝啊!」

  倒地的戈碧丝抓紧狮子沉浸在感慨中的空档,快速甩出鞭子。

  啪!即使受伤了,六道副典狱长的鞭子依旧锐利,在狮子美丽的脸庞上打出一道斜斜的伤口。

  「……」

  「呼、呼!别、别过来,蠢货!你不过是个奴隶,不过是个小鬼!搞清楚自己的身分!」

  「……这点疼痛……」

  「……咿、咿咿咿……」

  「之前让我哭得好惨……」

  狮子的鼻梁被斜向割开,汩汩冒血,她的神情如今就像没有半点情感的刽子手。戈碧丝「哇啊啊啊」大叫,再度甩鞭,狮子用藤蔓将鞭子缠住后,随手一挥,将鞭子「啪!」地用力甩在戈碧丝断掉的腿上。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真难看,脏死了……!」

  劈!劈、啪!

  「唔啊啊啊,不要再打了!饶了我、饶了我吧!我下次、下次不敢了……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你刚才那高傲的态度去哪儿了……!你一直以来就是用这脆弱的身体、脆弱的心!在折磨我们、玩弄我们吗!」

  狮子被自己无法控制的怒气笼罩,不停挥动鞭子,拚命击打戈碧丝的全身。戈碧丝的洋装和亮丽的肌肤完全裂开,被打到衣衫凌乱,浑身是血时,强烈甩动的鞭子突然断掉,狮子喘著气回过了神。

  「呼、呼、呼、呼……!」

  「呜呜……唔呃。呜呜呜~~……饶了我、饶了我吧……」

  「…………」

  对她百般羞辱,残杀她无数同胞的女人,如今以一副凄惨的姿态倒在她脚边。狮子感受到一股被空虚包裹的成就感,在这股无法形容的感受前,她只能茫然伫立。

  在她脚边……

  「饶、饶了我吧……求求你、饶我一命……」

  戈碧丝用沾满血的湿滑手臂抱住她的脚,将额头贴在她鞋子上。

  「呜、呜哇!干什么……放、放开我!」

  「你可以尽情地玩弄我的身体,要虐待我也行,只要饶我一命就好。请你原谅我以前做的事,饶我一命,拜托你……」

  「呜、呜啊……住手……!」

  「我可以当奴隶,请收我当您的奴隶,狮子大人。戈碧丝绝对不会再违抗您。拜托了,收我当奴隶吧……」

  「奴、奴隶……」

  (身为红菱的我,也可以将人类收为奴隶……?)

  戈碧丝的血使狮子脚一滑,不小心重重踩中她的手背。

  伤口被踩中的疼痛令戈碧丝发出微弱的哀号……

  她表现得彷佛自己很爱那股疼痛,像要狮子多踩几下似的……全身散发出谄媚的态度,继续趴伏在狮子脚边。

  那一瞬间……

  有股甜美而奇妙的快感窜上狮子的背脊。

  少女狮子无法用言语描述那种感觉,但那无疑就是施虐与支配他人所带来的愉悦。狮子向来是个奴隶,将服从视为理所当然,她头一次尝到如此甘甜的滋味。

  啪叽!她再度踩向戈碧丝的手。戈碧丝小声哀号,抱紧她的腿。她又用力踩了一下。戈碧丝百依百顺,讨好她,发出哀号……

  「……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

  狮子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口中发出了笑声。她抬起脚,正准备踩向戈碧丝另一只手时……

  「好玩吗,狮子?」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狮子瞬间回过神来。

  「别在意,继续吧。为你所受过的屈辱好好报仇。」

  「呜、哇啊、呜哇啊啊!」

  狮子登时脸色惨白,见到倒在自己脚边的戈碧丝战栗不已,像要抹除自己刚才的行为般,变出藤蔓之剑朝戈碧丝挥了下去。

  「won唵/shad释得/keler喀拉/snew苏内巫(挡下对某人的攻击)!」

  真言咒响起,戈碧丝周围出现一道半球状的锈蚀盾,阻挡狮子挥下的藤蔓之剑。剑随即被锈蚀盾弹开,令狮子的手感到一阵麻痹。

  狮子咬牙切齿,眉头抽动,往后转向声音来源,瞪著那天蓝色头发,身穿狱卒飘逸长袍的少年。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狮子脑中瞬间浮现这个疑问,复又消失。对方是她师父毕斯可的搭档,要逃离人道来到这里也非难事。

  比起这个,对方责备她刚才的行为更令她心烦意乱。

  「为何要阻止我……美禄?这女人毫无人性,无故杀害了许多红菱。我要送她上路,为同胞报仇!」

  「那你应该立刻这么做。我只是看不下去你一直虐待她、玩弄她而已。」

  「不是的!那、那是她自己……!」

  「真美。」

  美禄美丽的脸庞上浮现从未有过的冰冷表情,回望著狮子。

  「践踏这个人时,你耳后的寒椿是历来开得最美的。」

  「呜、啊、啊啊……!」

  「我以为你身上的鞭痕,是为了谨记受虐者的伤痛,所留下的王者之伤。是我太看得起你了吗?难道那只记录了你心中的怨恨吗,狮子!」

  「闭嘴──!」

  狮子白皙的身体快速移动,宛如从水面扑向猎物的虎鲸,朝美禄挥下亮得像在燃烧的藤蔓之剑。美禄立刻举起向凤仙借来的胁差,用刀鞘抵挡攻击,交手了两三下后,拉开距离。

  「放下你的剑,我不想和你打。」

  「少啰嗦!呼、呼……!可恶、可恶!」

  「你具备强韧的修罗天性,这是不可抹灭的事实,狮子。认清这点并接受以后,你的力量才有意义。」

  「意思是……我不配当王位继承人吗!你是在暗示这点吗,美禄!」

  「至少你被这股力量操纵时的确不适合。先把剑放下。力量是用来开辟道路,而不是用来乱耍的。」

  狮子似乎受到美禄平静的声音感召,叹了口气,闭起眼睛。然而她依旧没有收起手中闪亮的藤蔓之剑。

  「说得……真好听,美禄……」

  「……」

  「太耀眼了。你总是怀著一颗正直的心……和王兄一起,自由地往来世界各地,从不了解手铐脚镣的冰冷……!」

  「狮子,把剑……」

  「而我呢!在你想出这一套得天独厚的人才懂的哲学这段期间,我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看著同胞不断死去……将泥土撒在他们冰冷的身体上!高高在上的你,完全不懂我的悔恨……!」

  狮子滔滔不绝地说著,红眸中燃起羡慕与嫉妒的火焰,耳后的寒椿飘出更为闪亮的花粉,微微照亮美禄的脸。

  「……你有张完好且满足的脸。这代表,你一直被王兄保护得很好……」

  渐渐地……

  「……太狡猾,太狡猾了。你这种人不配和王兄在一起……!」

  她声音中燃起幽暗的怨火。

  「我比你好多了,我比你更能成为王兄的助力。我可以守护他的后背……比起你这种老是需要人保护的家伙,我更有资格待在他身边!」

  美禄听著激动的狮子说了好一会儿。

  突然……

  听见最后一段话时,那对蓝眸亮起刺眼光芒。

  「……很高兴你这么有精神,狮子。」

  「我本来想说小孩子说的话听听就算了。」

  「但是,很抱歉。」

  「你最后说了什么?」

  咻!美禄体内冒出一股令他人精神为之冻结的寒流,穿过狮子的身体呼啸而过。

  「唔!」

  狮子被不明的气场袭击,吓得停下动作。耳后的寒椿轻轻落下一片花瓣。

  眼前的美禄看起来和刚才没有任何不同,但整个人彷佛被蓝色烈焰包围,浑身都是灼人的杀气。

  (这、这家伙怎么突然……?)

  「你说我不配和毕斯可在一起是吧,狮子?」

  「那就来试试看吧。」

  「不过,你要小心点。」

  「我可不像毕斯可那么好应付。」

  「……唔唔喔喔喔!」

  狮子受美禄的杀气刺激,提剑朝他砍去。「锵!」一声,美禄挡下她的攻击,顺势从刀鞘中拔出胁差。

  铿、铿、锵、锵!

  两人用细瘦手臂挥舞刀剑,不断擦过对方的要害,以极快的速度交手了好几次。那就像是在生死边缘上演的一出绝妙舞蹈。

  (他、他知道王者之舞?)

  狮子的剑舞是一支秘传之舞,优美动作中混合著许多杀伤力强大的剑术。向来没人能接这么多招,美禄却面不改色地全挡了下来。

  铿!

  (他已经接了十五招!他为何能预测我的舞步?)

  「我刚才见识过凤仙王的舞了。」

  「!什么?」

  啪!狮子分神了一下,美禄举起刀鞘打中她的手臂。狮子忍住哀号,露出痛苦的表情往后跳开。

  「你、你只见过一次……就摸透了我父王的舞吗?」

  「你和他不同,你的舞很好预测。你接下来要砍的位置会显现杀气,只要防守那里就行。」

  「你能看见杀气……?」

  「我说你啊。」

  美禄拨了拨天蓝色头发,喀啦扭了扭脖子。

  「你这样要怎么守护毕斯可的后背?不好意思,毕斯可比你想的还要厉害一千倍。你可以崇拜他,但别拖著他陪你玩小孩子的游戏。」

  「你、你说小孩子的游戏!」

  「放马过来啊,已经结束了吗?」

  美禄以冰冷刺人的目光盯著喘气的狮子,对她勾了勾手指,做出挑衅的动作。

  「我搭档没教好你,就由我来教育你。怎么,还不过来吗?」

  「不、不准……不准看扁我!美禄──!」

  狮子将屈辱化为愤怒,使力量灌满全身,接著耳后的寒椿「啵嗡!」强烈绽放,身上的藤蔓发出橙色光芒。

  「唔唔喔喔!」

  (……!)

  狮子跃至空中,挥下藤蔓之剑,「哐当!」一声撞上美禄用以抵挡攻击的胁差,力道比刚才还要强。

  (才一瞬间,她就变得比刚才更强。这孩子果然很危险,她身上太多可能性了。)

  「水舞,四步、五步!雷舞,六、七、八步!」

  剑舞连续向美禄袭来,不容他喘息。这次狮子配合美禄的防御改变了舞蹈形式,或缓或急,不让他锁定目标。她的攻击虽然依旧可从杀气预测,但美禄不断抵御充满气势的攻击,后颈也开始冒汗。

  「你的胁差不可能一直抵挡得了我的剑!投降吧,美禄!王者不会杀害对自己有恩的人。你就跪在我面前,宣誓效忠吧!」

  「口气真狂妄。不过,有精神是好事。」

  「弄伤你那得意的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吧,美禄!」

  狮子说著便在空中翻了个筋斗,砍向美禄面前的地面。

  啵嗡!

  「喔喔?」

  「就是那里!」

  一朵鲜红的寒椿以强劲的力道开在美禄脚边。那阵冲击使美禄上半身猛地向后仰,狮子迅速朝美禄挥下藤蔓之剑。

  哐啷啷!

  「唔!」

  美禄勉强接下斩击,狮子在他眼前露出一抹微笑。

  胁差已在反覆交手中受损,狮子用藤蔓之剑在这一击中将其砍成了两半。

  「真碍眼……!既然你拒绝我的好意,我就如你所愿杀了你!」

  狮子朝美禄的肩膀肌腱挥剑,美禄惊险地躲过攻击,抓起断裂后掉落在地的胁差前端,将意识集中在渗血的手中。

  「won唵/ul乌鲁/viviki维毗其……」

  「去死吧!」

  「snew苏内巫!(给自己理想的武器!)」

  哐锵!

  藤蔓之剑朝美禄的脸挥下,美禄用自己变出的「锈蚀短刀」挡住攻击。其刀身是刚才断掉的半截胁差,下方是祖母绿色的锈蚀形成的刀柄和握把。

  双方激烈地近身缠斗,美禄在刀身后方静静地说:

  「你真厉害,狮子。能抱著一颗混乱的心撑到这里。」

  「你、你还想抵抗……!这种仓促做成的短刀有什么用?」

  「我才想问你,你怎么有办法拿著那么长的武器到处乱挥?」

  美禄说著便用真言短刀将狮子的剑往上一拨,接著以闪光般的速度挥舞短刀,将缠绕在狮子手臂上那些藤蔓「唰!」地砍断。

  「唔哇、啊啊!」

  那速度快到狮子来不及感受痛楚,踉跄了一下。动作也俐落许多,与刚才拿胁差时大不相同。原本充满太阳光辉的藤蔓之剑在与狮子本体连接的藤蔓被切断后失去了光芒,逐渐枯萎崩落。

  宛若旋风般的一刀,快到让人反应不过来。

  「我、我的剑!这不可能,你那种像玩具一样的东西……!」

  「短刀是我们的专长。你说这是玩具,毕斯可会生气喔。」

  狮子还想努力做出藤蔓之剑,美禄用一记飞踢将她踢倒,骑在少女身上,用短刀抵著她的颈部。

  「唔、啊啊!可、可恶,可恶──!」

  「……」

  「美禄……!你这是在同情我吗!现在不杀我,将来一定会后悔。我绝对会洗刷今天的屈辱!动手,快动手!」

  「输了还这么任性。」

  美禄的细瘦手臂使出令人难以置信的强大力量,压住乱动的狮子,以耀眼的蓝眸和她对视。

  「我不会杀你的。尽管来找我报仇,不过每次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呜、呜呜……!混帐,我要杀了你,我要……」

  「『身为王者,应屏除私欲,只为人民的福祉献出自己的花』。」

  「……!」

  不断挣扎的狮子听见美禄说的话后缩了一下,最后停止抵抗,重复著短浅的呼吸。

  「我认为这是很让人不自由的一句话,但你父王是这么说的。」

  「…………父、王……」

  狮子耳后原本绚丽绽放的寒椿受到美禄的话语和星星般的眼眸刺激后,逐渐缩小成花苞。

  (……这样就仁至义尽了。)

  美禄见了她的反应,将祖母绿短刀在手中转了几圈,迅速收进怀里。

  「之后的事我和毕斯可会想办法,你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一切结束,你的脑袋应该也冷静下来了吧。」

  「……啊,等等……你、你想逃吗,美禄!」

  「我接受你的复仇,但之后再说。」

  美禄见狮子情绪恢复稳定后,像没事了一样从她身上跳开,循著壹号留下的清晰大脚印风也似的跑走了。

  狮子无奈地看著他离去,擦拭因不甘和懊悔而涌现的泪水……

  她的眼角余光忽然瞄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戈碧丝。

  见戈碧丝爬著逃离,狮子胸口一热站了起来,右手再次变出藤蔓之剑……

  「…………唔。」

  这时她「呼──」地深吐一口气,停下脚步,握拳放在自己胸前。她压下胸中沸腾的怒意,藤蔓之剑也随之消解,咻咻缩回她手腕处,同时戈碧丝也隐身在树丛之间。

  (…………美禄。)

  (美禄他……)

  (说的没错。)

  (我的花该为人民而开……)

  (不该用来砍这种无足轻重的东西……!)

  狮子短暂闭上眼睛,像要斩断犹豫般摇了摇头,红眸再度显露光芒。接著和美禄一样循著壹号的脚印,以山猫般的速度跳著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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