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把这小虫子植入体内,就能阻止樱花侵蚀,对吧?」

  「嘻、嘻嘻嘻……谁知道呢?可能还需要其他处置……」

  「我这边有种蕈菇,种在人脑中可以迫使对方自白。」

  「呜呃!植进去就行了!这是副典狱长专用的最高级圣甲虫,这样诅咒就不会再扩散了。」

  在畜生道的狱卒帐篷中,梅帕欧夏被用来系野兽的铁炼五花大绑,怯怯地回答美禄的问题。她刚才差点被草丛中的囚兽啃食,是美禄救了她。

  在美禄面前的是他因樱吹雪诅咒发作而昏倒的搭档,以及同样燃料耗尽但仍抱著毕斯可且充当著手术台的壹号。

  「沙汰晴吐会用樱花诅咒来洗脑实力坚强的罪犯担任狱卒,但他的花粉经常乱飘,传染周围的人,我们都很困扰。」

  「原来如此,所以狱卒们就在体内植入这种甲虫,预防感染。」

  「熊猫你挺聪明的嘛。这是我发明的,厉害吧?……喂,别无视我。我和戈碧丝不一样,我不会战斗,帮我把这个解开……」

  美禄不理会梅帕欧夏说的话,立刻开始动手术。遍布全身的樱花诅咒甚至渗进鞭伤之中,使他的搭档在壹号怀中不省人事。

  (……嗯,梅帕欧夏说的是真的。圣甲虫中和了樱花诅咒……只要把这个植进去就……)

  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花香,美禄停下动作。他想了想后,无视鬼吼鬼叫的梅帕欧夏,走出帐篷。

  帐篷外的是──

  紫发被风吹动的狮子,伫立在那儿。

  「…………」

  「…………」

  美禄留意著腰间的短刀,但并未握住刀柄。

  「原来你在这里……」

  「狮子,我刚刚说了,要报仇等……」

  「美禄,刚刚很抱歉。谢谢你阻止我……」

  「咦?」

  「……我差点偏离王者之道。多亏有你,我才能及时打住……」

  美禄有些惊讶地望著狮子的脸。

  原本散发出强烈修罗气场的狮子确实已变得心平气和。

  (……她抑制住了那股情绪?怎么可能?以她这个年纪……!)

  凤仙说,年轻的红菱在花力觉醒时,很难压抑自己狂暴的情绪,必须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平静。而且,狮子还是在杀害许多同胞的仇敌面前爆发了怒气,美禄因此推断她需要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冷静下来。

  然而,狮子耳后的寒椿如今却艳丽地向美禄绽放,那下定决心的平静表情也证实了这点。

  「我只是来向你道歉的,王兄就拜托你了。」

  「狮子!」

  美禄连忙跑向狮子,轻轻抱住回过身来的她。狮子僵了一下,而后放下心来似的深深叹息,和美禄四目相交。

  「我也很抱歉,说了那么过分的话……狮子,你真的没事了吗?」

  「……我当时看见戈碧丝,气得火冒三丈……现在已经没事了。我好歹也是王子,要是因为怨恨或愤怒而挥剑,实在愧对红菱同胞……愧对父王。」

  狮子那双红眸亮了起来,有些害羞地说:

  「这是王兄给我的力量,我不会再因无谓的怒气而滥用它了。我会以王位继承人的身分,用这股力量来守护红菱人民。」

  狮子的话语强而有力,平静且坚定。可能因为出身王族的关系,她有著非凡的坚强心智,令美禄深感佩服,望著狮子摇了摇她的肩膀。

  「你的精神力真惊人……真了不起,狮子!连毕斯可都常因为无谓的怒气而胡乱射箭。」

  「王兄……对了,美禄,王兄的状况怎么样?」

  「跟我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得让他向你道谢!……啊,他还在昏迷。」

  美禄拉起狮子的手邀她进去帐篷,狮子委婉拒绝,轻轻摇了头。见美禄一脸疑惑,狮子平静地对他说:

  「他没事对吧?有你为他治疗就行了。王兄和壹号就拜托你了。」

  「拜托我……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修罗道,赶在你们之前先去看看里头的状况……而且我也很担心红菱同伴。」

  「……咦,你要一个人去吗?不等毕斯可好了之后再一起……」

  「没时间了。我们做了这么多显眼的事,沙汰晴吐不知何时会用武力收拾我们,到时候红菱就完蛋了。我很擅长秘密行动……让我去探路吧。」

  「狮子,可是……」

  「我具备能让食人熊猫拔出短刀的实力呢,这样还不行吗?」

  「唔……」

  美禄听完狮子的话有些犹豫,最后被她红眸中的坚定光芒说服,点了头。

  「……好吧,你绝对不能乱来喔……我有个计画,你听一下。」

  美禄小心不被帐篷中的梅帕欧夏发现,附到狮子耳边说了些话。狮子点著头听他说完,对忧心忡忡的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我们逃离饿鬼道的计画也是你想的吧?我相信你……我一定会成功!」

  「狮子,遇到危险不要逞强,我们绝对会追上你!」

  狮子闻言回以微笑,点了点头便往修罗道方向跑去。美禄目送她离去后走回帐篷,嘴里喃喃自语。

  (……她坚强过头了,一个小孩背负全族的命运。凤仙王到底在做什么!他不是那孩子的父亲吗!)

  「那、那个,我已经告诉你圣甲虫的事,可以帮我把铁炼解开了吧……」

  「不行,我正在想事情。」

  「喂!我不是在说笑!快解开,我快要……」

  「那就尿啊。」

  「开什么玩笑──!我明年就要三十了耶!谁来救救我──!」

  美禄无视乱动的梅帕欧夏,走向毕斯可。他心想只要搭档活蹦乱跳,他们就能克服任何状况……天才医师抱著这个信念,技术更加俐落高明,转眼间就缝好毕斯可所有伤口。

  『畜生道和修罗道之间有座巨大的山谷,两座大门之间有桥连接。我刚才过来时不可能直冲那座桥,所以在大门西侧稍远处架了另一座桥。』

  『架了……另一座桥?你一个人,在悬崖峭壁上?』

  『那座桥只会显现在我认可的人眼前。我对它的耐久性不太有把握,所以别带太重的东西过去。』

  狮子压低身体在草丛中奔跑,回想起刚才和美禄的对话。越接近畜生道的大门,巡逻的狱卒越多,但即使狮子灵巧的身子使草丛摇晃,他们也只以为是囚兽在打发时间,狮子很容易就能骗过他们。

  (……他说他架了一座桥……是什么意思?)

  毕斯可和美禄都会很自然地说些别人听不太懂的话,狮子经常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不过依两人之前做过的事看来,听他们的肯定没错,因此狮子听从美禄的建议,跑到了巨大山谷旁。

  「那就是畜生道的大门……呃,他要我往西走。」

  狮子扔下严重破损的鞋子,光著脚跑离门口的大桥。然而不管她怎么跑,眼前这片陡峭的山谷都未出现任何桥梁。

  「奇、奇怪?西边是这边吧?美禄说的桥到底在哪……」

  困惑的狮子放缓速度,这时她视野中有个小点反射阳光,闪闪发亮。狮子眯起眼睛凝视那亮晶晶的东西,像被引导似的朝那里跑去。

  「……有一些亮粉飘在那里。那就是美禄说的桥吗?」

  这座山谷约有七八十公尺宽,从山谷另一侧到这一侧之间有许多闪亮的粒子。那层粒子薄到远看根本看不见,看上去很不牢固。

  狮子在悬崖边蹲下,小心翼翼地触碰粒子……

  啪叽!

  「哇!」

  狮子吓得倒退,她面前出现了一道泛著祖母绿光芒的踏板。那些绿色粉末似乎对狮子的手指有所反应,凝结在一起。

  「这就是……美禄的桥!」

  那怎么看都只是浮在空中的踏板,狮子看了提心吊胆。踏板似乎是由可怕而神秘的咒力形成的,但狮子没时间探究背后的原理。她做好心理准备,踩上祖母绿踏板。

  啪叽、啪叽、啪叽……

  「咿、咿、咿咿咿咿~~……」

  狮子每踏出一步,脚下就形成新的踏板,但底下是极深的山谷,要朝那些神秘的粉末迈步需要相当大的勇气。狮子咬著牙,口中自然发出微弱的哀号。

  (我、我不能害怕!……再不快点,大家都会有危险!)

  「那、那是什么!喂!有逃脱者,在山谷上方!」

  「她脚下怎么会有踏板?喂!把獠牙犬带过来!」

  (糟了!)

  畜生道那一侧传来狱卒的叫喊声。狮子回头一看,只见一群狱卒正往这里走来,并让几只驯养的獠牙犬走在前头。

  「吸──吐──!」

  (我怎么能在这里吓得裹足不前!大家还在等待救援!)

  狮子深呼吸了一下,做好准备,红眸熠熠亮起,在发光的粒子上全力冲刺。啪、啪、啪、啪!她每跑一步,粒子就随之凝固,逐渐形成一座美丽的桥。

  「快追、快追!要是她逃出畜生道,我们就要被减薪了。」

  「先放狗。上吧、上吧!可以咬她,把她咬死!」

  獠牙犬们听见「可以咬她」的指示后,以凌厉的气势和惊人的速度朝狮子冲来。即使狮子的动作灵活又快速,在獠牙犬面前仍相形失色。

  「可恶,这样下去……啊、咦?」

  嘎吱!这一步传来和之前不同的声响。狮子低头一看,发现凝固的踏板上出现明显裂痕,可见桥的强度正在衰退。

  「太、太重了……桥要撑不住了!」

  「那边的小鬼──!待在原地双手举高。如果你愿意当我们的奴隶,我们可以放你一条生路!」

  「停──!别过来!你们再往前走会有危险!」

  「呀哈哈,会有危险的是你吧?待在那儿别动……嗯啊?」

  狮子警告完还不到两秒。祖母绿桥梁的根部传来声响开始崩塌,泛著亮光坠落谷底。

  「呜、呜哇,桥、桥要断了!」

  「救命啊!哇啊啊啊啊──!」

  数名狱卒随崩落的桥梁一同摔落谷底。狮子见状吓得头发直竖,目不斜视地再次跑了起来。

  「嗷呜、嗷呜、嗷呜呜!」

  獠牙犬们拚命奔跑,仍敌不过崩落的速度。狮子在桥上拔腿狂奔,眼看桥梁只差一步就要支离破碎,便跳了起来,伸长右手。

  「发花!」

  好几条太阳色光芒的藤蔓瞬间从她手腕延伸出去,宛如柔韧的鞭子般快速波动,勾住生长在对岸修罗道岩壁上的树木。

  (成功了!)

  狮子才刚这么想,脚踝就传来剧痛,使她发出「唔啊啊!」苦闷的呻吟。原来是后方有只獠牙犬也跳了起来,卯足全力追上狮子,咬住她的脚垂挂在她下方。

  「……这家伙──!」

  狮子和獠牙犬像荡秋千般一同撞上岩壁。树根承受不住一人一犬的重量,嘎吱作响,眼看就要断裂。

  「嗷呜!」

  獠牙犬发狂似的乱动,尖锐的爪子扯开狮子的皮肉,使她冒出鲜血。

  「我才……我才不会!」

  (死在这里!)狮子强烈的念头得到了花力的回应。她脚踝上被咬到的伤口「啵嗡!」一声猛地开出寒椿,将獠牙犬弹飞。

  「嗷呜呜呜──!」

  见到獠牙犬往极深的谷底摔落后,狮子纵身一跃爬到树上,踹了一下断裂掉落的树干,惊险地爬上修罗道的山壁。

  「好、好险……!」

  狮子往下一看,断裂的树干和几块岩石在谷底发出乾燥撞击声。她呆愣地看了好一会儿,而后拍拍脸颊为自己打气,擦拭脖子上的汗水,用自己的藤蔓包扎流血的脚踝。

  (我才刚到修罗道而已。得赶紧去救大家!)

  狮子转过身来,前方耸立著一座黑光烁烁的圆形竞技场,里头传来怒吼和欢呼。她感觉到有狱卒来巡逻,赶紧躲了起来,并趁狱卒俯视落在谷底的树干时,灵巧地用藤蔓从他腰间偷走一串钥匙,彷佛影子般冲了出去寻找出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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