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天罗地网

  隔天罗地网天当芙兰姆等人清醒的同时,茵可也起床了。

  和艾塔娜一起出现在客厅的她或许还很困,走起路来东倒西歪的。

  茵可坐下后,米露吉特递出热牛奶。

  她双手握住杯子,小口小口啜饮起来。

  将半个马克杯的热牛奶喝下肚后,睡意似乎清醒了些。

  「这是什么?好好喝喔!我第一次喝耶!」

  热牛奶明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食物,她真是第一次喝吗?

  虽然有许多在意的事,但在问她之前先填饱肚子吧。

  五人各自就定位坐好,享用米露吉特煮的早餐。

  眼睛看不到的茵可起初需要艾塔娜帮忙,但一掌握餐盘的位置,便自己动手吃起早餐。

  当米露吉特夸她好灵活。

  「我出生后就是这样,习惯了喔。」

  茵可理所当然地回应。

  「话说真的好好吃喔!每一道菜都是我没吃过的耶!」

  桌上的料理都是王国内常见的家常菜。

  米露吉特的手艺确实不错,芙兰姆和艾塔娜虽对茵可至今为止的成长环境产生怀疑,也同时吃完了早餐。

  稍做休息后进入提问时间。

  可是茵可的回答还是没变,一碰上不想答的问题,就不断拿「丧失记忆」来搪塞。

  「欸,茵可,你说你之前待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家,也不是孤儿院对吧?」

  「我丧失记忆所以不太清楚,但应该不是孤儿院。」

  「那里有其他小孩吗?有的话是多少人?」

  「不知道。」

  「有人养你们长大对吧?」

  「『母亲』……吧?」

  「你说的母亲是类似保母的感觉吗?」

  「这我也不知道,但她对我们而言就像妈妈。」

  「原来不是真正的妈妈啊?」

  「嗯,在我记得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亲生父母……应该吧。」

  收养无依无靠孩童的设施,那么果然是──

  「那不就是孤儿院吗?」

  芙兰姆只想得到这个答案。

  然而,茵可还是摇头否定。

  「嗯~我觉得不是喔。虽然我不清楚孤儿院的事,但母亲很不喜欢听人这样说。」

  「为什么?」

  「或许对母亲来说,我们都是她真正的孩子吧?」

  也就表示──被称为「母亲」的人只是基于这条原则而不喜欢被叫成孤儿院,实质上还是间孤儿院吧?

  芙兰姆是这么想的。艾塔娜则眯起眼问了茵可:

  「我想确认一件事。茵可,你有罹患心脏方面的疾病吗?」

  「不……我没听说过,可是……」

  「可是?」

  「……没事,没什么。」

  骗人,她绝对瞒著什么。

  不过不管再怎么问,她也不愿意回答问题。

  「那么是医院吗?」

  芙兰姆心念一转,换个方向提问,但茵可仍摇头否认。

  她到底是从什么样的地方来的?

  芙兰姆和艾塔娜又问了茵可几个问题。

  尽管一再宣称自己丧失记忆,她仍乖乖回答问题。

  得知的结果是,那间设施位于西区的可能性相当高。

  虽然她在外游荡了一晚,但也可能是不知道路而在原地打转,途中一下休息一下坐著,实际上并没有移动多远的距离。

  还有一点,就是在那间设施生活的不只茵可一人。

  她似乎不太想让人知道这点,描述得十分模糊──但难以想像一间不算民房的设施,是只为了茵可一人准备的。

  「欸芙兰姆,艾塔娜,可以结束了吗?被问这么多问题,我头好晕喔。」

  「啊,抱歉茵可,忘记你还很累啊。不过可以再问你最后一件事吗?」

  是最后的话──茵可点了点头。

  「我听你说下来,你似乎是在那边长大的,为什么要逃出来啊?」

  问题一出,茵可脸上表情明显一沉。

  比起不想回答,更像是不清楚明确答案的气氛。

  「……我感受到不寻常的感觉。一旦注意到这点就一直很在意。这股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了。」

  「可以问你是什么样的不寻常感吗?」

  「家人。」

  茵可以低沉阴暗的语调回答。

  「我在那个地方被当成家人对待,也觉得那样是对的,但总觉得……母亲说的家人和我心中的『家人』是不同的呢。」

  是观感上的问题。

  假如她再迟钝一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发现,就这样活下去吧。

  但茵可却注意到了,所以已经无法装做视而不见。

  「芙兰姆,茵可已经撑不下去了,我带她回房间休息。」

  艾塔娜说完便扶茵可站起身。

  「我知道了,麻烦你。」

  被留下来的芙兰姆反省起自己有些死缠烂打,同时仍无法抹除心中的不安。

  脑袋中浮现的是在艾尼齐德见到的那只巨魔的模样。

  既恶心,又吓人,更血腥──而且还拥有强大的力量。

  那是超过十年前被制造出的怪物。

  假如研究至今仍在进行,恐怕将有更强悍的怪物诞生。

  若茵可的事与教会有关──一想到可能碰上更多异形怪物,心情就变得沉重。

  芙兰姆用双肘撑著桌子,边用拇指揉起眉间边叹起气来。

  「主人……」

  结果米露吉特轻轻揪住她的衣袖。

  「那个……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请您不要背负太多负担喔。」

  「米露吉特……」

  「包括在艾尼齐德时发生的事,还有那位叫戴因的男人的事。我想其实我也成了主人沉重的负担……背负得越多就会越疲惫。所以我觉得您应该多拜托他人,或者多休息比较好。」

  米露吉特稚拙但温暖的鼓励渗进芙兰姆心中。

  「谢啦,光听这些话我就有精神了。」

  芙兰姆伸手摸了米露吉特的银发,她便舒服地眯起眼来。

  「被主人摸头的话,我确实会感到一阵温暖……但这样反而是我受到鼓励啊。」

  「没这回事喔。像我只要看到米露吉特你露出笑容就会有精神啊。」

  「明明得花费劳力来摸我也是吗?」

  「哈哈,这点小事哪算什么劳力啦。甚至只要你答应,我就想永远摸下去啊。」

  「有可能不只有我,而是我们的心都获得温暖吗。」

  「对对对,有可能啦。所以乖乖让我摸,好好享受温暖吧。」

  每个人对幸福的尺度都不同。

  有人透过付出感到幸福,也有人接受施舍感到幸福。

  不,其实用「付出」或「施舍」这种词汇来说明就是错的。

  因为双方都得到了幸福。

  在疼爱米露吉特养精蓄锐后,芙兰姆为了搜集情报动身前往街上。

  ◇◇◇

  最先前往的是距离最近的教会──也就是西区的教会。

  虽然赛菈说她会调查,但在前往公会途中稍微绕点路就到了,所以先过来看看状况。

  西区基本上越往深处走,就会看到更多脏乱的垃圾,诡异的摊贩或徘徊的流浪汉等等,治安和景观都不怎么好,但唯有教会周遭是例外。

  可能那类的人下意识地不想靠近看起来神圣的场所吧,四周不见可疑人士。

  也多亏修女和教会骑士每天打扫,让此处从好的层面来看,成了不太像西区的环境。

  今天似乎是轮到教会骑士负责,能见到一名身穿板甲的男子手拿扫帚和畚箕扫著地。

  实在是非常奇特的景象。

  芙兰姆原本打算绕教会一圈看看状况,结果碰上了认识的人。

  「咦?赛菈?」

  只见赛菈和骑士同样手拿扫帚,也在帮忙扫地。

  「这不是芙兰姆姐姐哒?怎么哒?」

  「离往公会的路上很近,所以稍微过来看看……」

  赛菈也得尽修女的义务。

  应该不会那么快采取行动吧──本来这么觉得,但她的干劲超乎芙兰姆的想像。

  「偶原本就打算来哒。因为要是偶没来,那两个人会寂寞哒。」

  「你说谁会寂寞啊?」

  从背后走来的金发骑士伸出大掌,乱搓著赛菈的头发。

  「记得你是……艾德先生,对吧?」

  「喔?你是那个……帮忙抓到窃贼的……」

  「我叫芙兰姆。」

  「是偶的朋友哒!」

  「喔~」

  艾德手扶下巴,好奇地观察起芙兰姆。

  他的视线理所当然望向了脸上的奴隶印记。

  不过并感受不出有特别歧视的意涵。

  「赛菈,你这丫头终于在教会外交到朋友了吗!太值得庆祝啦!」

  反倒笑容满面,纯粹替赛菈交到朋友一事感到高兴。

  「快~住~手~哒~!」

  尽管她拚命抵抗,仍逃不出身高具有优势的艾德手掌心。

  「别捉弄她了啦。她从以前就讨厌你这样吧。」

  这时另一名一头蓝发,看似稳重的骑士从另一方向走来。

  「强尼先生,之前承蒙你关照了。」

  芙兰姆礼貌鞠躬。

  自从逮到抢走里奇行李的强盗那件事之后,这是头一次和他们碰面。

  「不会,其实我们也赚到功劳啊。」

  「虽然没有钱拿就是了~」

  「当然哒。包含教会骑士在内,属于教会的成员都不是为钱工作……唉唷!为什么要一直摸偶的头哒!」

  「没有啦,看到你那颗头实在忍不住想摸啊,就像饲主想摸狗的心情?强尼,你也懂对吧。」

  「别问我啦。」

  强尼冷冷回应。

  相较之下,仍未停手的艾德倒显得相当开心。

  「你们感情真好呢。」

  「才不是哒!这绝对不是感情好,偶只是被当成玩具哒!」

  听了赛菈拚命反驳,芙兰姆不禁微笑。

  无论怎么看,都是感情要好的三人组。

  其实他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打从赛菈八年前被教会收养,他们就像兄妹般一起成长,感情想必十分深厚吧。

  不管在一旁打打闹闹的艾德和赛菈,强尼问起芙兰姆:

  「所以芙兰姆小姐为什么来教会呢?应该不是要来做礼拜的吧?」

  「其实昨天我收留了一位迷路的女孩,但她说不知道自己从哪来的。孤儿院有没有发生女孩子失踪的事件呢?」

  由于是赛菈认识的熟人,就算是教会的骑士依然值得信赖。

  不过为了不让他们受到牵连,芙兰姆隐瞒部分情报后才转达。

  「至少在教会的孤儿院里没有发生这类骚动呢。」

  「西区以外的地方也没听到这种消息耶。」

  「偶也在中央区那边查过,一样说没有孩子失踪哒……偶就说住手哒!艾德!」

  三人口径一致。

  「如果愿意的话,交由本教会的孤儿院照顾如何?」

  「啊……呃,现在还没关系,本人目前也稳定下来了。」

  「这样子啊……」

  本来比起自己这个外行人,将她交给孤儿院这种专门设施照顾,再去找出监护人比较妥当。

  但实在不能把茵可交给教会。

  毕竟她可能才从研究所逃出来,结果反而可能因此被带回去。

  看样子这里应该得不到更多情报了。

  只好重整旗鼓往其他地方移动──如此打算的芙兰姆视线盯向强尼后方,就这样僵住不动。

  「……嗯?」

  有谁正看著一行人。

  这名绑著红色双马尾、身穿白色军服的女子,腰际则佩著剑。

  「咦……奥缇丽耶小姐?」

  一听到这个名字,教会的三人同时转向那边。

  结果原本只从远方看来的那名女子大步往这里走来。

  接著把脸凑近芙兰姆,仔细瞧了好一会。

  「啊,果然是奥缇丽耶小姐呢。」

  「……你是真货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假货啦,但我是货真价实的芙兰姆•艾布利科德喔。」

  听了这句话,奥缇丽耶的脸颊微微抽搐。

  不一会后,她肩头无力垂下,大大叹了口气。

  「唉……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吗,奥缇丽耶小姐?」

  「我说你啊……还在问怎么了!?为什么本该参加讨伐魔王之旅的芙兰姆•艾布利科德会出现在这种地方,脸还变成那样子啊!?」

  「问我为什么……我也只能回答你有事要办啊……」

  被她剑拔弩张的态度震慑的芙兰姆不禁往后退。

  芙兰姆和奥缇丽耶是在为了参加魔王讨伐之旅,离开故乡帕多黎雅时认识的。

  当时搭著马车来迎接她的人正是奥缇丽耶。

  两人在抵达王都的三天路程中一起度过。

  「喂,为啥王**的人会来这里啊?」

  两人的互动让艾德、强尼和赛菈都一脸惊讶。

  「赛菈,芙兰姆和军方有关联吗?」

  「偶觉得有也不奇怪哒。因为芙兰姆姐姐以前参加过讨伐魔王之旅哒。」

  「咦?难道她就是那个芙兰姆……芙兰姆•艾布利科德喔!?」

  艾德总算发现了。

  「可是为什么英雄芙兰姆会在这里……而且还被烙上奴隶印记啊?」

  接著强尼也发现,并显得困惑。

  奥缇丽耶会如此逼问,也是因为和他们抱持相同疑问。

  「问题不在这里!魔王讨伐之旅怎么样了?为什么你会被烙上奴隶印记呀!?」

  「我被赶出小队,现在在王都生活。印记是在那个时候被烙上的。」

  「赶出小队!?是谁……喔,不对,会做那种事的男人只有一个呢。」

  奥缇丽耶的脑海瞬间浮现那个人的模样。

  「吉恩•英泰基。」

  「真亏你猜得到耶。」

  芙兰姆面露苦笑。

  恐怕不只旅程途中,在以王国魔法师工作的期间也一直是那种态度吧。

  「没错,我就是受那人欺骗,被卖给奴隶商人,最后拚命逃了出来,如今勉强度日。」

  「勉强度日……但你怎么……」

  「奥缇丽耶小姐才是,为什么会来西区这种地方啊?王**应该很忙吧?」

  当时在前往王都的马车内,她以自嘲的口吻──

  『忙到没时间和姐姐大人聊天。』

  这么说。

  接著又说

  『姐姐大人要我把这趟马车之旅当成休假好好享受。明明我根本没办法在没有她的地方好好休养身心啊。』

  说了这些话。

  顺带一提,奥缇丽耶说的姐姐大人指的是位居军方最高层级的将军,安黎叶特阁下。

  听说两人是儿时玩伴,奥缇丽耶为了追赶早一步在军中步步高升的她,才决定从军当起士兵。

  「我是因为,呃……」

  奥缇丽耶不知为何看向赛菈等人,支吾其词。

  「是为了姐姐大人来巡逻的喔。」

  明显随口编了个谎。

  不过或许是军中机密,并非能够随便回答的。

  「军人也真辛苦呢。」

  「这点事和被烙上奴隶印记的你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喔。不如说你应该要更慌张才对吧?」

  「已经过了那种时期啦。」

  听芙兰姆说得轻描淡写,这让奥缇丽耶再度大大叹了口气。

  「还有很多想问你的事……但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下次有时间可得好好解释给我听喔。」

  「到时请你多多指教。」

  「……不对,现在这样道别似乎没办法轻易再见面呢。我基本上都待在城里,近期一定要来找我,知不知道!」

  「那我有时间就去拜访。可是忙碌的副将军大人跑来找我这种人真的好吗?」

  「你太小看事情的严重性啦。举国支持的英雄可是成了奴隶到处乱走喔?要不是你,早就引发大骚动啦。」

  「这是在偷说我不起眼吗?」

  「就是喔。」

  锋利的言语刺进芙兰姆内心。

  的确,自己和其他英雄比起来既没有特别优秀的能力,长相也不算显眼啦。

  其他人直到受了提醒为止,都没注意到她就是本尊的原因也多亏了这点。

  「你一定要来喔。毕竟你变成那样子,带你过去的军方也有责任啊。」

  留下这句话后,奥缇丽耶便从教会前离开。

  勇者小队的构想是教会的提案。

  原本王**的人没必要感到愧疚──但见到成了奴隶的芙兰姆,话或许就不能这样说了。

  「呼~」等到奥缇丽耶的身影远得看不到后,一旁默不吭声的三人同时大大吐了口气。

  「怎么了?」

  虽然能理解军人来到身边会令人紧张,但会那么严重吗?

  最先回答芙兰姆疑问的人是艾德。

  「还问怎么了……你知道王**和教会骑士之间的关系很复杂吧?」

  「不,我不知道耶。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啊?」

  「真的假的啊。你想,属于国王底下的是军方,教会雇用的士兵则是教会骑士对吧?可是国王和教会间关系匪浅,等同王国内同时存在两支军队喔。」

  王**和教会骑士的规模并没差多少。

  不,从拥有较多懂得治疗魔法的光属性魔法师这点来看,教会骑士的规模或许算是比较大。

  强尼和赛菈接著说:

  「王**这支正规军在立场上来说或许较高,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表面上合作维持王国治安,其实私底下都在搞权力斗争哒。」

  「喔……明明是伙伴,关系也真复杂耶。」

  这是芙兰姆所不晓得,王国的真相。

  明明除了魔族领地之外的大陆已经完全统一,果然人类是不会停止纷争的种族吗。

  还是说,有股与人类的意志不同的力量在运作?

  本来以为是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发生的争斗,但看来芙兰姆并不能置身事外。

  毕竟与教会相关的某种东西无疑已经盯上了她。

  想在这座王都安稳度日似乎还要一段时间呢──

  ◇◇◇

  之后芙兰姆虽在教会周遭搜寻能通往地下的楼梯,却没有收获。

  过了中午时分,芙兰姆为了吃饭回到家中。

  「我回来了~」

  一走进家门,米露吉特慌张的冲到玄关来。

  她手上握著一封信。

  「主人!您没事吧!」

  「嗯,没什么事啊……那封信怎么了吗?」

  「请您看看。」

  打开递来的信一看──

  『你杀了爸爸,所以这次换我抢走你的东西。』

  上头只写著这句话。

  (戴因他们吗……这次改用这种技俩啊。)

  米露吉特的脸色有点糟糕。

  大概是担心自己──不,担心芙兰姆而坐立难安吧。

  为了让她安心,芙兰姆搂著米露吉特,摸了她的头。

  「主人……外面很危险,今天待在家里比较好……」

  既然陷入危险就非得想办法排除原因才行。

  毕竟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被盯上的不只有自己。

  「不要紧的,我身体很强壮喔。」

  「这样子吗……」

  米露吉特明显变得沮丧。

  于是芙兰姆接著说:

  「……不过今天就待在家吧,毕竟也有事要办。」

  「主人……!」

  结果米露吉特明显面露喜色。

  「好的!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隔著绷带都看得出的笑容,令芙兰姆也跟著绽放微笑。

  ◇◇◇

  「……果然怎么想都太怪了。」

  看著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数字,艾塔娜不禁纳闷。

  这些数字是与茵可身体相关的数值。

  趁她睡著的期间,用水魔法将身体从上到下调查之后,果然只有心脏呈现异常数值。

  能像现在这样活著都令人匪夷所思了。

  「可是茵可现在也若无其事。代表经过某些特别的处置……想再调查得更详细,只靠这里的道具办不到……不对,如果把身体切开看看……反正缝得起来。不,可是那样未免……」

  「艾塔娜,你怎么了,怎么在碎碎念?」

  「我在想关于你的事。我想专心一下,你安静点。」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好无聊耶~」

  听了幼稚的──应该说就是个孩子的茵可耍起任性,艾塔娜边叹气边阖上笔记本。

  然后将飘在自己身边的鱼形物体──其实是增强魔力的装备──移动到她的手上。

  「哇!这是什么,好冰喔~!」

  起初虽乖乖让茵可抱住,不一会就彷佛拥有自我意识般溜出她的手中。

  「咦?不见了?」

  躺在床上晃动双手的茵可,找起飘浮的物体。

  鱼形物体一被茵可的手碰到就移动,持续捉弄著她。

  「啊哈哈!虽然搞不懂,但这个好厉害喔!是艾塔娜你操控的吗?」

  「或许是我,也可能是它自己动的。」

  「什么啦,太随便了吧哈哈!」

  茵可的性格开朗到难以想像她被当成实验动物养在设施里。

  或许是因为和其他相同遭遇的孩子一起成长吧。

  「大家要是还活著,也会像这样……」

  这次艾塔娜用小到茵可听不见的声音喃喃自语。

  实验动物总有一天会丢了性命。

  而且不是因为寿命尽了,而是因为得到不正常的身体付出的代价。

  想到这里,艾塔娜摇了摇头。

  (擅自把她当成实验动物是不好的。)

  明明都还不晓得她是从哪里来的。

  「茵可,看你又有精神了,我想继续问你问题。」

  「好啊,但是只有我答得出来的范围喔,因为我丧失记忆啦。」

  「我已经知道那是谎话了,是时候说真话了吧。」

  「为、为什么说得那么肯定……?」

  「我反而讶异你觉得骗得过人啊。那么首先是关于早上你提到的其他孩子。」

  「我有说吗……」

  「几乎跟说了没两样。总共大约多少人?」

  「那个,问你喔……」

  「什么?」

  「假如你去见其他孩子,会不会说出我的事?会不会突然把我赶出家门,交回去给他们?」

  茵可不安地问起艾塔娜。

  艾塔娜不可能保证。

  毕竟茵可还是个孩子,一旦找到监护人,交给对方是理所当然的。

  只不过──失去原本以为是「家庭」这个居身之所的她现在无依无靠,内心充满孤独。

  艾塔娜非常清楚这种感受。

  所以决定把话说清楚。

  「不会。」

  尽管真到了那时候会有许多麻烦事,但看来艾塔娜并没办法把茵可当成外人。

  虽然现在希望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但同为拥有不寻常的身体之人,实在没办法弃她于不顾。

  「我不会只听信对方的话就把你交出去。所以你放心告诉我吧。」

  起初茵可听完有点错愕,但表情逐渐放松下来。

  没有视觉的她,听觉比起其他人更加优秀。

  因此马上听出此话不假。

  这副安心的表情正是信赖艾塔娜的证明。

  「还有四个比我小两岁的孩子。」

  「比我想得更少。其他大人呢?」

  「母亲一个人,然后爸爸大概也在吧。」

  「大概?」

  「我没有见过,不太清楚。」

  「这不是你说的丧失记忆吧?」

  「不是喔。我出生后的十年都在那边生活,却只有我没有见过喔。明明是大家的爸爸,对我来说也是爸爸,为什么只有我?」

  假如是事实,岂不等于茵可一人遭到隔离?

  「所以我完全听不懂大家在说什么。可是我有想过,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爸爸呢。」

  「什么意思?」

  「大家都很爱欺负我,平常很爱事前讲好一起骗我喔。甚至连母亲都说爸爸虽然存在,却没亲眼看过他。怎么可能嘛。」

  她能老实回答是很好,但越听下去,谜团也越来越深。

  虽然存在,却没见过面的「爸爸」。

  不知为何不叫「妈妈」,而称「母亲」的监护人。

  都比茵可小两岁的四名孩子。

  明明只是常见的食物,却像头一次吃到般高兴的茵可。

  正当不停增加的疑问令艾塔娜抱头伤起脑筋时──

  「艾塔娜小姐~茵可小姐~午餐煮好了喔!」

  一楼传来米露吉特的呼声,让思绪跟著中断。

  「咦!?中午有饭可以吃喔!?艾塔娜艾塔娜!我们快下去啦!」

  「不用拉我也会下去。」

  「我动了身体,肚子饿了啦~」

  「明明你到刚才都还在睡。」

  艾塔娜一把鱼形物体收回,茵可便稍微露出寂寞表情。

  不过马上握住艾塔娜伸出的手,恢复笑容。

  两人就这样牵著手,下到午餐等著的一楼。

  ◇◇◇

  那一天,芙兰姆和米露吉特没再走出家门,悠闲地度过。

  握著手似乎也缓和了米露吉特的不安。到了夕阳时分她已经彻底恢复精神。

  结果那封信只是恐吓,这天平安无事的结束了。

  不过隔天一早,当起床的芙兰姆打算出外看看邮箱时──

  『杀人犯。』

  『都是你的错。』

  『你杀了爸爸。』

  『我要复仇。』

  『给我等著瞧,我要从你身上夺走一切。』

  几十张写了这些字句的纸贴满整面墙。

  「这是、什么……」

  面对难以置信的景象,芙兰姆暂时杵在原地呆望好一会,接著马上动手撕纸。

  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目的指责她?答案相当清楚。

  当然是戴因。

  从这些纸的内容看来,似乎不是戴因一伙的手下,而是不知从何处得知,针对芙兰姆杀了当时买下她的奴隶商人一事谴责──但那是必要的行动。

  为了取回被夺走的尊严,和米露吉特一起迈上新生之路。

  而且那个男人已经杀了许多奴隶,是个无恶不作的商人,理当罪该万死。

  不过不管再怎么逞强,芙兰姆仍只是名十六岁的少女。

  当被迫认识自己的「罪行」时,还没释怀到能视而不见,一笑置之的程度。

  芙兰姆握紧撕下的纸,愤愤咬唇。

「凭你也想讨伐魔王?」被勇者小队逐出队伍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