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玄宗李隆基与杨贵妃的几则轶事看来,李隆基给人一种耽溺于美色,在女人方面不清不楚的印象。不过,他年轻时也曾经英明神武,不负这大唐帝国皇帝之名。

  他是唐睿宗的三子,生于洛阳。七岁时被立为楚王。当时的唐王朝,已经落入武则天的势力之下。当时的他还年幼,尚且难以有所施为。然而,在一次的际遇当中,年幼的李隆基开口斥责了某个无礼的武氏族人,也因此吸引了武则天的注意力。

  武则天不可思议之处在于,虽然她篡夺了唐王朝,但她并没有断绝唐朝李氏的后嗣血脉,即便这些人有可能让自己的族人吃亏;甚至,她也很疼爱李隆基。她看见李隆基的潜力与才能,也送了一座位于洛阳的气派宅邸给他。李隆基也没有愚昧地因此而耀武扬威,即便地位逐渐增长,他还是相当低调,等待时机到来。

  武则天去世后,李氏家族再度踏上权力顶峰,他也依然冷静地观察权力移转。因为虽然在名义上,天下重新回归到李氏手上,但是李氏家族的力量如果要与武则天的武氏家族,以及中宗皇后韦氏的韦氏家族相抗衡,还是屈居于劣势。如果要积极地有所作为,那还是太危险了。

  神龙元年(西元七〇五年),李隆基年届弱冠。他按捺住了自己的冲动,直到武氏一族失去最大的后盾,因而焦躁不安、蠢蠢欲动;而能力上完全不及武则天的韦后露出破绽,李隆基才开始行动。

  他拉拢了复位的父亲,以及一些地位低微,但是才干出众的官僚人员,干坤一掷,突然发难,终于取得最后的胜利。

  对他而言,帝位是他隐忍与流血后才得来的至宝,也是他得以挥洒的舞台。如此明君,在中国历史上并不多见。他仪范伟丽,还通晓音律。在这段时期,这位玄宗皇帝英姿勃发,不可一世。

  「宴会已经准备好了。」

  唐玄宗站在思政殿的一角,眺望着宫殿的屋脊。听见侍臣的秉告,他点点头,大步踏出。这是他第二次与司马承祯会面。这个道士,在拒绝武则天的邀约后,就隐居在天台山玉笙峰。而后,他应睿宗多次邀约出山。那时,玄宗也列席在侧,听闻了他的话。

  「无为治国啊……」

  对前半生为武则天所压抑,后半生为韦后所压制的睿宗来说,这种无为自然的道家思维,深深地吸引了他。而如同呼应帝王的心思一般,司马承祯所述说、主张的道理,是完全顺应自然,无为以治国。

  玄宗虽然对那种主张颇为向往,但在现实中,他不可能那么做。再怎么说,官僚与军人都不可能支持这样的治国方针。如此一来,他会失去王朝这个组织机构。所以,玄宗皇帝向司马承祯索求的并不是这些道理,而是超越人类的能力。

  「如果拥有乘云驭龙的能力,治国应该也会轻松一点吧。」

  玄宗皇帝气宇轩昂地走在宫殿当中,他抬起头看向天空,叹了口气。

  开元三年春,山东几乎没有下雨,干旱程度已危及春季小麦的播种时间。而且前一年,还发生了大规模的蝗灾。当时,人们认为天降灾厄,乃是因应帝王的治理而来。玄宗皇帝也暗暗思忖,或许是自己的治世中有什么失误也说不定。

  蝗灾以后,玄宗甚至特意下令,要人在全国各地都贴出布告,寻访直谏之士。除此之外,玄宗也想过了……司马承祯如果真是个地位崇高的仙人,可以与天界沟通交谈,那么,要不要干脆把与诸神交涉的工作委由他处理呢?

  今天的宴会,是他的臣子宇文融①因为升任侍御史,为了谢恩、也为了款待皇帝而设的「烧尾宴」。要说什么是烧尾宴,其实想成像是「满汉全席」一样的豪华筵席就可以了。

  这样的宴会,始见于玄宗的三代以前,也就是皇帝为韦氏所压抑的中宗时代。韦巨源靠着韦后替他撑腰,当上尚书令,因以大开宴会,并招待皇帝前往。某种程度上而言,这其实就是一种政治上的示威行为。意在夸耀自己一族的权势不容小觑,皇帝吃的佳肴他们也能够备办出来。玄宗虽然没明说,但他其实非常厌恶这样的宴会。

  虽然玄宗知晓,宇文融这个掌管天下经济的官僚也很讨厌这类无谓的浪费,但直至今日,宫廷内外还隐隐残留着前朝的脂粉香气。玄宗让宇文融大开宴会,就是为了让宫廷内外了解,唐王朝当今位于权力高峰的人是谁。所以就算自己不是那么奢靡,玄宗也赞同让宇文融耗费巨资,摆出一个豪阔的样子,仍是有一定的效果在。

  「陛下大驾光临,实在是蓬摹生辉……」

  玄宗抵达宅邸以后,宇文融身着大礼服,很形式地对皇帝隆重礼拜。玄宗也在形式上扶起了他的宠臣。

  「招呼就免了。大家都到了?」玄宗问道。

  「含陛下指定宣召的道士在内,已经全部就席。」

  宇文融本身对仙道没有什么兴趣。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他执著的只有数字而已。为了要调整贡租的收获量,以及国家的消费量,他举办这样一个宴会,迎来皇帝尊驾,对他而言是理所当然的要事。

  之所以说他执著于数字,也是因为只要不在数字上构成什么妨碍,他其实都很宽容。如果皇帝对仙道有兴趣,可以使国家日渐昌隆,那他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但另外,宇文融也曾经让两万名私自剃度的僧侣还俗,所以他对宗教也非完全的宽容。

  无论如何,在百般算计之后,他认为透过这个宴会的开设,除了能向百宫夸耀自己的能力之外,皇帝或许也会更加器重他,这就更可喜可贺啦。所以,他也有些跃跃欲试。再者,烧尾宴的经费,虽说皇帝赐下的金钱不敷使用,但是这个投资,他有信心能够自己回收。

  (先生,我想去茅房。)

  (笨蛋,有去茅房的仙童吗?)

  就在半刻钟以前,王弁就已经像个摆饰品一样杵在司马承祯后方。他非常紧张,再加上精神上的疲劳,宴会开始之前,他就已经到了界限,连带尿意都到了顶点。

  一个宦官用尾音拖长的语气宣告皇帝陛下的驾临。

  百官瞬时一齐低头,就像是小麦的麦穗一样。他们一起高喊着「皇帝陛下万万岁」。司马承祯与仆仆也顺势一起低头,没有刻意特立独行、鹤立鸡群。然而,王弁什么都没有听见,只能慌慌张张地一起行礼,结果就是他抬头、低头的时候,都接连失态两次。要是一个不小心,一个行差踏错,不小心与皇帝四目相对的话,说不定会人头落地。当百官再度回到原来的姿势时,王弁的背后也渗出冷汗。

  「国家此刻正值多灾多难之际。不过,今天是吾臣宇文融的庆贺之日,大家尽兴。」

  玄宗语毕,众人便开始传递酒杯,宴会也就此开始。厨房接二连三递上料理,宾客随意地饮酒用餐,一边互相交谈。王弁完全听不懂官僚之间的谈话意义为何,不过,他知道眼前的每一道菜色,可都是来头不小。

  「太了不起了……」

  他喃喃自语着。

  「对吧?这个宴会,会出三十二道菜。」

  仆仆向王弁说明。桌上端来了一道用糯米做成的点心,这道点心,王弁在光州也尝过不少次。不过令人惊艳的是,这盘里一共有二十种做工与颜色都不同的精细点心,巧妙地排列出花团紧簇的模样。

  「你忘记要上茅房的事情了吧。」

  「唉……」

  现场的气氛,还有料理的精美,让他彻底忘记还有上茅房这件事。如今仆仆的一句话,又让他想了起来。王弁恨恨地看着仆仆,不过就在这时,白云子不晓得是为了什么,身体略为往前倾了倾。

  「对了,司马先生。」

  玄宗突然从上座出声召唤司马承祯。作为一个帝王,玄宗总是坐在南面,召唤臣下谈话。不过,在酒席之中呼唤司马承祯,今天还是第一次。

  司马承祯安静地靠回座位上,举止得宜。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十分受人瞩目。方才司马承祯正微笑着把杯里的酒喝干,一听见皇帝的呼唤,他便放下酒杯,轻轻地点头回礼,准备听闻回答皇帝的提问。

  「朕注意到了,你带来的仙童,不是平时那两位。」

  「在下惶恐。区区小童,也蒙陛下慧眼赏识,实在是太光荣了。他们是我前些日子到蓬莱山游玩时带回来的。女孩儿外形的叫做仆仆,这个青年外形的叫做,呃——叫做弁弁。」

  「噢,原来叫做仆仆与弁弁,仙童的名字,听起来也很不可思议呢。」

  仆仆拱拱手,对皇帝行礼,很可爱地笑着。王弁却只是杵在原地,配合度极差。他知道在座的众位官僚对自己没有向皇帝行礼一事议论纷纷,王弁头上也冒出了混合了油脂的汗珠。

  「无妨,仙界与下界的礼仪不同。」

  察觉到席位上的骚动,玄宗立刻开口安抚群臣。然而,司马承祯接下来所面对的,则是更多政治方面的提问。众官员们纷纷向他提问,这些问答的范围遍及各种见识与知识,气氛显得非常紧张。

  虽然对玄宗来说,听这样的唇枪舌剑算不上有趣。不过玄宗之所以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起事,并且巩固帝位,也是因为有这些年轻的官僚与武将。也许武则天与睿宗确实对这名道士报以信任,但对玄宗来说,他仍是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同时,这也让玄宗对他大感兴趣。

  「白云子大人。」

  葛福顺②装出一副醉态,上前纠缠司马承祯。就像在打击韦后党人时,葛福顺总是一马当先,打头阵奋战。

  「蓬莱山上有不存在于这个人世间的高明武术吗?」

  「有的,也有几位仙人爱好武术。」

  「那么,大人您如何呢?」

  即便是迟钝如王弁,也知道这个年纪与他差不多的青年将军,在光明正大地找司马承祯的麻烦。

  「在下是否有幸见识见识?。」

  司马承祯的表情没有变化,所以也难以判别他是不是有察觉这其实是挑衅。

  「福顺,够了。」

  发觉自己的爱将开始剑拔弩张,玄宗温和地出声制止。刚才,皇帝是为了不让官员扫兴才不出声,如今显然完全不同。不过王弁没有闲情逸致去探查这一点。

  「那么,您先与我的弟子来一场吧。」

  司马承祯语罢,对他身后的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葛福顺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的对手,不会是少女外形的仆仆,所以他立即锐利地盯着王弁。

  葛福顺从懂事起就跟在玄宗身边,他的眼神非常强而有力,像是搏命般的有力。王弁生长于气候温暖的淮南,生活平稳且佣懒。要他正面与葛福顺对视,那的确是相当困难。

  「那位是弁弁大人吧。吾欲以剑舞作为余兴节目献予陛下,不知弁弁大人意下如何?」

  葛福顺语毕后,却是仆仆横剑当胸,踏出前来。

  「不是我的师兄弁弁与您对打,您的对手是我。」

  葛福顺的脸色瞬间大变,他应该是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吧。

  「如果是蓬莱山的人,就算是用童子的外貌出现,在下也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有所冒犯,还请您多包涵。」

  葛福顺走到宴会大厅的中央,向司马承祯说道。玄宗看着司马承祯,一脸担心的表情。不过,司马承祯胸有成竹地点了点头。

  玄宗向来爱好舞乐,所以酒席当中也常有乐师伺候。乐团的指挥者并不知道有人要表演剑舞,只是瞧着宴会的气氛正热烈,就把音乐改为了充满雄壮之气的「大吕」。

  「承让。」

  「请。」

  葛福顺与仆仆相互说道。他们忖度着时机,仿佛真的要一决胜负。葛福顺将剑横在脸部前方;仆仆则是直伸出剑,左脚略为抬起。这两个人一动也不动,宛若雕像。

  看到他们的样子,从玄宗、王弁,甚至到宴会的众位出席者,无一不被眼前对峙的紧张感与美感所吸引。简直就像是魂魄都要被吸进去一般,众人都动弹不得。虽说乐师所演奏的曲目主题是夏天,乐曲的旋律充满了与这都城的大好春季不甚相符的热量,但那两个人所发出来的冰冷杀气却丝毫不带热度。

  王弁只在幼年时学过些许武术,对于武道,他则是一无所知。但是他感觉得出来,葛福顺这个男人,强得简直不像是人类。只有体验过多次乱战,历经无数次生死交关,夺走几十几百条以上人命的人,才会拥有这样的气魄吧!

  相对来说,仆仆的身姿虽然优美,却没那种足以使人震颤的杀气与压迫感。王弁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少女的躯体被锐利的剑刃斩成两段的模样。王弁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责备着自己,就是因为自己这么没出息,才会让仆仆落到这样危险的境地。

  「弁弁啊。」

  王弁低下头,司马承祯则是悠然地看着他,好似要抹去他的悲壮感。真是不可思议,王弁心想着。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司马承祯的表情就像是孩子一样纯良。王弁都快忘了……仙人的寿命无止尽,他这才记起来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在武则天的时代就时常出入于宫廷之中。

  「你担心吗?」

  「那、那是因为……」

  虽说使用仙术的话,三两下就可以解决。但是,如果是快刀明枪一对一,对方又是个弓马娴熟的年轻武将,仆仆也很难在两人交锋当中取胜吧。

  「唉呀唉呀。」

  司马承祯一脸受不了王弁的表情。

  「就因为是那样,所以那家伙才会碰壁啊。」

  「欸?为什么?」

  为什么您会连这种事情都知道?——王弁才想这么问,他的注意力随即又被场中气势惊人的吆喝声拉走。仆仆那小小的身躯闪过了葛福顺毫不犹豫的一击。就在不久之前,王弁还在脑里想像会发生什么样的惨况……他当下反射性地闭上眼,也在此时,司马承祯用拳头轻敲了他一计。身为一个仙人,他的手劲也未免太重了吧。

  「呜……」

  虽然是腹部被殴打,感觉却像被人甩了一巴掌。王弁清醒过来,他睁大眼,看着眼前的司马承祯。

  「你的老师在战斗。作为弟子,总该好好看着吧?虽然这只是余兴节目而已。」

  「是、是吗?」

  就在他们对话时,仆仆的秘术也已经准备完毕。葛福顺往仆仆冲过去,完全没有管音乐的音律,他只是不断地攻击仆仆,以一个武将的角度试图要击败仆仆。仆仆的动作看起来之所以还称得上是舞蹈,则全拜她那优雅的动作所赐。

  这个彼此攻防的剑舞持续了四半刻,玄宗才终于自行敲响铜锣,他先称赞过双方,这场比试才正式结束。

  葛福顺的脸上看得见与强敌对战后的爽快感,除此之外,还有些许复杂——他知道自己完全不及仆仆。这也让他有些遗憾。而仆仆虽然头发略见散乱,不过表情还是跟平常一样,泰然自若。

  「不需要我师兄出面嘛。」

  仆仆笑着与王弁晈了咬耳朵,然后回到司马承祯身后伺候。

  「福顺,干得不错,保住了咱们人间的颜面。来,各位请举杯。」

  玄宗的话替葛福顺保住了颜面。百官见状,也纷纷赞誉有加。

  「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功夫。就算是在人间,身手这么好的也没有几个啊,余也想练练身手。」

  「呵呵,最近不少年轻人都勾起了先生的兴致呢。这个弁弁君也是。」

  仆仆和司马承祯对谈着。王弁不太能够理解,自己怎么会被拿去跟那名年轻人相提并论——葛福顺虽说是与他同辈,但教养与出身无疑都是顶尖的。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两个仙人都很赏识葛福顺。一想到这,王弁忍不住朝葛福顺的方向张望。葛福顺原来还骄傲地挺直背脊,向前直视,不过他随即注意到了王弁的视线,进而转头看向王弁。然而,王弁连正面迎视他的目光都做不到。结果,原本想上茅房的心情,王弁也强忍了下来。

  「啊啊,我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这样的好兴致啦。」

  回到宅邸以后,司马承祯这一回是真的醉了。他的脸色,就与倒入杯中的红色酒液一样红,他不断重复说着这些话。

  「看见仆仆先生的舞,可以延年益寿喔。」

  当少女在百官面前舞动她那深蓝色的衣袖,那绚烂的舞姿,夺去了众人的目光。王弁也是其中一人。司马承祯说,玄宗皇帝应该都已看尽天下美女,但仆仆的舞蹈仍是令他目瞪口呆。

  「你就算没看到那种东西,还是会长生不老啊。」

  仆仆毫不羞赧,只是平淡地这么说。被称赞了,那就率直些,表现一下欣喜之情也好啊——好像只有自己在大惊小怪,王弁总觉得这似乎有点不太公平。

  「您说什么呢?我的无限是有限的无限,还有进步余地呢。」

  司马承祯道。虽然他说是「有限」的,但是他在长时间内是不会有任何改变啊。相对来说,自己再怎么长寿,四、五十年后也会离开这个世界吧。王弁一边预测自己的未来,一边也越来越觉得这对他实在是不公平。

  「那么,先生明天要去哪里呢?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定当义不容辞。」

  司马承祯心情很好,他大张双手,无论如何都要仆仆说点什么。员要说起来,他只有不喜欢在官僚们在场的时候,与玄宗谈论政治上的问题。对他而言,如果问他什么是政治的要义,那就是无为自然、小国寡民。在统治人民上,要顺其自然,这就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现在与老子提出这种想法的时代已经大不相同。如果有实地接触过政治,或者是以从政者的立场去看民众的生活,大抵也都会认为,道家思想并不实际。

  虽说权位、名声、财富都会带给人苦恼,但这些东西都拥有麻药一般的魅力,让人无法割舍。一但接触到这样的快感,人类就不可能放手了,司马承祯是如此认为。所以他觉得人们要追求的,应该是个人生活方式的无为与自然。这一次,他专程从天台山下来,就是为了这一点。他并没有打算要再应皇帝的要求传授道理。所以透过仆仆的剑舞,让宴会能够顺利进行,对他来说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余想跟你借东西。」

  仆仆似乎早就有了这样的打算。而她开口向司马承祯借的东西,王弁则是连听都没听过。

  「禺疆翅③?」

  司马承祯摊开手,看起来是有些意外。

  「您不使用那个应该也无所谓吧……啊,对了,如果弁弁君要跟着先生,那多少还是需要那个东西吧。」

  接着,童子捧着一个小箱出现,郑重递交给王弁。

  「这是?」

  小箱上装饰有螺钿的精致镶工,一寸四方的黑曜石被挖空,里面放了像是纸片一样,折成两半叠放的物体。

  「下个目的地或许会要用到。不过要使用这个东西多少需要一点修行才行。余的弟子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这也让余很是困扰。」

  王弁的老师,一边啜饮着杯里的酒,一边若无其事地说道。王弁原来就比谁都要清楚,自己不怎么可靠。他也觉得自己一定得做点什么才行,所以现在只要别人告诉他要做什么,他就会去做。

  「不过,我还真是忌妒弁弁君啊。」

  司马承祯似乎是很喜欢「弁弁」这个称呼,所以他也不再称王弁的全名。

  「什么?」

  崑仑拿来的酒,看起来是有让仙人都喝醉的威力。仆仆是微醺,司马承祯则是满脸通红,就像是被煮熟了一样。这个红色的酒液,不论是颜色或是味道,都与昨天喝的蟠桃酒大不相同。王弁完全没有醉意。

  「他可以与仆仆先生一起旅行啊。真是令人羡慕,我也想去。」

  司马承祯的口吻简直就像是一个任性的小鬼。不过王弁还是相当谨惯,因为他根本分辨不出司马承祯的话哪些是员、哪些是假。

  「你一起来不就好了?」

  王弁小心翼翼地旁敲侧击。基本上,如果司马承祯真的很想一起去旅行,那就一起出发不就没事了。不仅因为那家伙拥有能够与仆仆匹敌的力量,再者,如果是那两个人,或者就能轻而易举地到天涯地角也说不定。

  「如果可以跟着去,我就不会这么辛苦啦。」

  那个体格壮硕的男人躺在地上滚来滚去……实在是很难看。不过,与其说这是修行的缘故,还不如说,司马承祯的性格其实不错。虽然他总爱牛开玩笑地说话,但他对仆仆所抱持的情感,应该很接近思慕之情。王弁不晓得像自己这样的人类能说些什么,所以他选择了沉默不语。

  「虽说余已经是仙人了,但是还没有到『无』的境界。」

  眼前这个仙人,他不但受到皇帝宠信,而且现下正在撒娇,令王弁越发地愉快起来。仆仆则只是简单扼要地把话说完。

  「真正要进入『无』的境界,就要进入大罗天④,与三清⑤,也就是原始天尊、宝灵天尊、道德天尊同化才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就只能在有限的世界当中重复生与死而已。」

  「您没有那么做?」

  「有些人不想那样,所以选择了与这个世界共存。这些人现在都还留在地上,就老君看来,这些人,其实就是没出息的劣等生吧。」

  仆仆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自我否定。

  ①宇文融:唐玄宗开元时任同平章事。开元初任监察御史,当时土地兼并严重,人口流失,税收受到影响。他大力建言处理方针并积极行动,后被拔擢为擢兵部员外郎,兼侍御史。

  ②葛福顺:玄宗起事诛杀韦党时,葛福顺拔剑直入羽林营,斩韦璿、韦播、高嵩等掌握军队者,并收羽林军;玄宗起事后,率左万骑攻玄德门,立有大功。

  ③禺疆:具传为黄帝之孙。按《山海经》,「禺疆」人面鸟身,长有双翼,是水神也是风神。「禺疆翅」应为作者根据传说所改编的创意。

  ④大罗天:即罗天,道教指天之三界以上的极高处。

  ⑤三清:即玉清、上清、太清,乃道教诸天界中最高者。玉清之主为原始天尊,又称盘古真人;上清之主为太上道君,后来又改名灵宝天尊;太清之主为太上老君,相传为老子的化身,故又称道德天尊。

仆仆仙人 千岁少女来源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