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004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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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01

  千石抚子,十四岁。

  六月三日出生,双子座,B型。

  身高一五三公分(成长中),体重三十八公斤上下。

  右撇子。

  视力:两眼都是二‧〇。

  父母健在。

  零用钱:每月一千两百圆。

  就读公立七百一国中二年二班,座号二十八号。

  第一学期成绩单:国语3、数学2、社会4、理化2、英语3、健康教育2、音乐2、美术4、工艺,家政5。

  擅长科目:无。不擅长科目:数学。

  参加社团:无。

  一年级有段时间加入垒球社,但撑不到一个月就自行退出,理由是「累了」。

  没有脚踏车。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

  一个月大约看两本书。

  会买来看的杂志也是一个月两本。

  朋友不多。

  没好友。没男友。

  比起穿裙子更爱穿裤子。

  穿便服时,极少穿裙子。

  穿制服时,只得死心乖乖穿裙子。

  喜欢赤脚,赤脚穿凉鞋。

  在室内,即使是冬天也赤脚。

  也就是不爱穿袜子。

  穿袜子会觉得很难受。

  不在意发型,但浏海很长。

  从小学就一直顺其成长。

  以前由家人理发,现在是自己剪。

  嗜好:收集帽子。

  现在拥有十二顶帽子。虽然拥有各种帽子(从日军防暑帽到泳帽),但是真要说的话,喜欢有帽檐的帽子。

  戴上这样的帽子压低帽檐。

  以免被他人看见双眼。

  藉以不用看见他人的双眼。

  害怕和他人目光相对。

  害怕人多的地方。

  个性内向、阴沉、怕生。

  懂的词汇不多,不善言词。

  没办法看著他人说话。

  害怕他人的视线,不想被看见。

  不想看人,也不想被看。

  讲话的时候,总是低头看著地面,断断续续轻声说话。

  大多保持沉默。

  缄口。

  不多话、不多言。

  喜欢的食物:汉堡排、炒面。

  喜欢的漫画:八〇年代漫画。

  喜欢的小说:少年小说。

  喜欢的电影:奇幻电影。

  喜欢的运动:花式溜冰(欣赏)。

  喜欢的游戏:复古游戏。

  喜欢的音乐:民谣。

  喜欢的颜色:紫色。

  喜欢的哥哥:历哥哥。

  喜欢的人……

  阿良良木历。

  002

  抚子觉得,喜欢上别人是非常美好的事。

  光是这样就有活下去的动力,光是这样就精神抖擞,内心轻飘飘暖烘烘。

  这个世间在各方面不好过,有许多不如意或讨厌的事,烦恼总是源源不绝,以为是稀松平常的事物却会忽然瓦解,认定可靠的事物出乎意料不可靠,身心都会很快疲惫,精疲力尽,忍不住就想当场瘫倒在地。即使如此,只要怀抱著喜欢某人的心意就可以努力下去,如果这个人愿意陪在身旁,应该就可以随时重新站起来走下去。

  即使想哭,应该也能常保笑容。

  …………

  ………………

  ……………………

  可是……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抚子会这样?

  抚子现在,为什么蹲在这里?

  为什么像这样蹲在这里?

  抱著双腿,低著头。

  大概在哭泣吧。

  抚子不懂。

  不懂,不懂,不懂。

  说真的,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抚子不懂。

  而且,也不想懂。

  「没有为什么,也无须计较为什么吧……啊啊?」

  此时,套在抚子右手腕的白色发圈这么说。不,正确来说不是发圈。

  看起来也像是手镯的这个东西,是白蛇。

  鳞片倒竖的白蛇。

  当事人(当事蛇?)说自己不是蛇,是朽绳。似乎是喜欢「老朽之绳」的说法。【注:日本近畿、九州西部等地对蛇的称呼。】

  他说,这个称呼很适合自己。

  不过,「蛇」与「朽绳」到头来是相同的意思,所以抚子以「白色发圈」形容蛇肯定也不成问题。

  问题,不在这里。

  只在其他地方。

  发圈──朽绳先生这么说。

  以充满恶意的语气这么说。

  没有为什么,也无从计较为什么。

  「抚子,这都是你的错吧?」

  「……不对。」

  抚子提出反驳。

  但是,抚子的反驳其实只是一种反应,话语完全没有说服力。抚子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一点。抚子始终只是反射性地否定朽绳先生的说法。

  这是反应,是反射动作。

  绝对不是反驳。

  「抚子没错。」

  抚子试著再说一次,却简直是虚伪。

  虚伪,空虚。

  如同承认是抚子的错。

  虽说如此,朽绳先生实际上始终只是坏心眼捉弄抚子,其实不觉得抚子有错吧。因为朽绳先生对于「善或恶」这种类似道德观的概念相隔甚远。

  这条蛇没有善恶,只有黑白。

  不是白就是黑。不是黑就是白。

  如此而已。

  不知灰色为何物。

  也不知判断为何物。

  因为,他的意见是……

  「哈哈哈……抚子,一点都没错。哎呀,本大爷一直以为你是猜不透想法的不可靠丫头,但你出乎意料看穿本大爷的本质吧?还是说你终于看穿了?因为仔细想想,如今已经无从挽回了……啊啊?」

  朽绳先生如是说。

  张开的血盆大口,简直像要吞噬抚子。即使不是这样,那闪亮露出的利牙,也足以吓坏抚子。令抚子吓得蜷缩。

  ……不对,这是假的。

  抚子再也不怕这种牙齿了。再也不当一回事了。

  第一次「看见」朽绳先生的时候,抚子差点吓死、差点怕死,但如今抚子好怀念当初只因为那种程度的锐利就害怕、只因为那样就能害怕的自己。

  抚子再也不会怕任何事了。

  没任何事能让抚子害怕了。

  什么都没有了。

  害怕利牙的那时候。

  抚子还是平凡国中生的那时候。

  ……抚子是受害者的那时候。

  从那时候至今,究竟经过了多久……抚子试著说得像是怀念往事,其实经过的时间没有漫长得令人怀念。

  是不久之前的事。

  抚子轻而易举就能回想。

  然而,所谓的「不久之前」,同时也是再也回不去的往事,是遥远的往事。

  抚子由衷想回到当时的自己,但是应该不可能吧。

  「不,并非不可能喔。抚子,其实回到过去,不像你们哺乳类想像的那么难。」

  朽绳先生如是说。

  不对,严格来说,朽绳先生没有开口说话,是直接对抚子内心说话。

  他这么说。

  他说,声音只是一种印象。

  不对,就说了,他并没有说话。并没有述说给抚子听。

  这是幻听。是幻觉。

  就是这么回事。

  这就是怪异。奇怪又异常的存在。

  要是抚子更深入理解这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吧。

  不会发生这种事。不会发生任何事。

  「所以抚子,如果你想回到过去,本大爷可以实现你的心愿。因为我朽绳大爷,是你们所说的神。」

  「神……」

  为什么?

  如同空荡荡的。

  这个字听起来非常「空虚」。

  本应很可靠的这个名称,听在现在的抚子耳里,是很不实际的表面话。就像是在看数学课本,记不进大脑。

  神。

  神……

  人们心中皆有神,信仰只在心中──忘记这句话是谁说的。

  「……回到过去,可以有所改变吗?」

  「不,不会变不会变。只会重蹈覆辙。该说反覆还是重复……不对,形容成『衔尾蛇』应该别有一番风味。只会陷入无限回圈,永远、永恒地做著相同的事。然后抚子每次都会一样在这里抱住双腿蹲著落泪,说自己想要回到当时那时候,本大爷则是每次都会实现你的愿望,当一个称职的神。」

  「……这样很『悲惨』吧?」

  很「悲惨」。

  以这种状况,形容成「不如一死」也不为过。

  或者得形容成……不如一活。

  居然得永远反覆现在这种心情,这甚至堪称和「地狱」同义。不过在另一方面,抚子也有一种想法。

  套在抚子右手,如今纠缠不放的白蛇──朽绳先生,正是为了让这种「地狱」永远反覆上演而来吧。

  活了千年以上的蛇。

  死了千年以上的蛇。

  不断反覆生与死,成为神的蛇。

  是的。再怎么说,朽绳先生都是神──抚子不曾信仰的神。

  由抚子「复活」的神。

  「既然这样,抚子不想回到过去……想永远待在这里,维持这个样子。」

  「这样啊,这样啊。不过抚子,话是这么说,虽然抚子说想要待在这里,但你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吧?」

  「……这种小事,抚子当然知道。」

  这是小事。

  虽然抚子现在搞不懂各种事,但终究没有迷失到连自己在哪里都不晓得。

  抚子很振作。不对,这是假的。

  抚子迷失了。失去了。

  即使如此,抚子还是知道。

  好歹知道抚子身在何处。

  好歹知道抚子位于神社地板底下。

  好歹知道抚子蹲坐在已经毁灭的神社──北白蛇神社的地板底下。

  「……如果陌生人看见现在的抚子,不晓得会怎么想。居然偷偷摸摸待在神社地板底下。或许会以为抚子是小偷吧。」

  「天晓得……不过,人类或多或少都像是小偷。每个家伙都是满脑子想抢夺他人的权益。」

  「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抚子,你这几天比世上任何人都深刻体认到这一点吧,啊啊?」

  「……可是,抚子觉得也有很多人不是这样。」

  「真要说的话,应该说『也有很多时候不是这样』。差别只在于这个家伙在何时是怎样的家伙。好人也会轻易变成坏人、坏人也会轻易变成好人。你至今打交道的人们都是这么回事。你忘了吗?啊啊?」

  「…………」

  抚子有种被花言巧语蒙骗的感觉,却不是因为这样而沉默。

  抚子经常在困惑的时候沉默,但只有这次不一样。

  沉默的理由不一样。

  远方传来沙沙的脚步声。

  抚子是因为这个声音而沉默。

  这个声音,彷佛将近似幻听的朽绳先生说话声,以及甚至不算是自言自语的抚子说话声一起重置──真要说的话,是「消除」。

  是这样的脚步声。

  从声音来看……不对,从声音来听,应该只是细微的脚步声。

  不过,听在抚子耳中非常响亮。

  巨大、膨大的声音。

  听在抚子耳中,如同「怪兽」即将「来袭」的声音。

  似乎会破坏一切、颠覆一切,无从抗拒的脚步声。

  「…………!」

  这一瞬间,飞走了。

  什么东西飞走?是神社。抚子躲在地板底下的这间神社。

  这间神社飞走了。

  记得有个《三只小猪》的童话吧?抚子只在小时候看过,已经不记得详细内容,但是记得有间屋子被大野狼一口气吹走。

  抚子当时觉得这种肺活量好惊人,心想大野狼的肺不知道有多大,却没想到这一幕如今在眼前真实上演。

  或许,那个童话并非虚构。

  但这次吹走的不是稻草屋,是木造屋。

  而且,当然不是以惊人肺活量吹走的。

  「抚子,在这种紧要关头,你居然能够悠间回忆起这种童话……还以为你心思细腻脆弱,或许你神经意外地大条喔。还是你已经学会如何将内心与精神切离?哈哈,这样的话,就代表本大爷挑选抚子当搭档的眼光没出错。从最初到最后,本大爷始终很担心这件事,但在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的最后终于抱持确信了。」

  不对。

  出错了。

  何况,朽绳先生并没有挑选抚子当搭档吧?朽绳先生与抚子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出错了。

  抚子感觉到神社碎片从上方飞走,却还是没抬头,就这么抱著双腿动也不动。

  「喂喂喂,抚子,别从现实移开目光。你究竟要低头到什么时候?无论闭上眼睛或移开目光、无论遮住眼睛或看著下方,现实都不会从你面前消失。你肯定明白吧?你肯定明白吧?啊啊?」

  不用你说。

  因为抚子好想让现实消失不见,却没能如愿。

  抚子明白。

  抚子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屋顶不见了。正确来说不是屋顶不见,是地板不见。不对,整间神社都不见了,所以「屋顶不见了」这种形容方式当然也正确。总之抚子至今才首度察觉,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而且哗啦啦下得好大。

  倾盆大雨。

  游击队豪雨。【注:Guerrilla Rainstorm,意指难以预测的暴雨。】

  ……一瞬间,抚子差点开始思索「游击队豪雨」这个名字取得多么巧妙,但是用不著朽绳先生吐槽,现在当然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不过,抚子在这一瞬间淋成落汤鸡。

  这样或许反而好。

  反正即使衣服吸水变得沉重,现在的抚子也不受影响,何况不知何时下起的这场雨,为抚子藏起脸上的泪水。

  「不知何时下雨?喂喂喂,抚子,你的记忆混浊了……啊啊?到头来,你钻进神社地板底下,就是为了躲雨吧?逃到山上就算了,还像是落井下石般下起雨……」

  「是……这样吗?」

  抚子忘了。心不在焉。

  记忆「混浊」。

  既然朽绳先生这么说,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但是先不提事情的「真假」,现在的抚子,或许最适合以「混浊」这个词来形容。

  混杂、污浊。

  抚子真的处于混浊状态。

  搅和成一团的污泥。

  「抚子,你虽然混浊,但似乎没有混乱……不对,这只是本大爷的看法。哈哈,像你现在看起来也相当冷静。」

  冷静?抚子冷静?

  是这样吗?

  「嗯,没错。该说冷静还是冷血?即使在这种倾盆大雨,你也清楚辨认出那个家伙的脚步声吧?」

  「…………」

  是的。正是如此。

  即使看著下方,即使哗啦啦的雨声阻绝所有声音,抚子也能清楚辨认。

  辨认他的脚步声。

  辨认这个人的脚步声。

  辨认接近过来的这个脚步声。

  清楚辨认。

  因为,这个人是最重要的人。

  是抚子最喜欢的人。

  「哟,千石。」

  噗通。

  这声呼唤,使抚子感觉到心臓在颤抖。

  感觉到心脏噗通噗通地颤抖。

  原来自己体内还残留这种类似心的东西。抚子对此感到惊讶,也对于如此反应的自己感到难为情。

  原来如此。原来抚子还有情感。

  真的好难为情。好想消失。

  「抚子,怎么了?看我啊?」

  「…………」

  抚子听到他这么说,终于抬起头。

  抚子好想像是岩石、像是化石,就这么一辈子缩在这里不动,但身体光是听他这么说就乖乖照做。

  不对。抚子应该是一开始就如此期望。

  只是抚子隐藏至今、逃避至今。

  即使如此,肯定是因为抚子希望这个人找到抚子。

  希望这个人追上抚子。

  希望这个人拯救抚子。

  而且……

  而且,希望这个人除掉抚子。

  「千石,我来杀你了。」

  他说出这句话。

  迷人的话语。令抚子心醉的话语。

  抚子的身体果然忠实产生反应,视野捕捉到他的身影。

  捕捉到阿良良木历的身影。

  捕捉到历哥哥的身影。

  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滂沱大雨之中,抚子依然清楚看得见历哥哥的身影。

  清楚看见。

  真的是清晰无比。

  「哈哈,不过所谓的看见,并不是以视觉捕捉,单纯只是以蛇独特的颊窝器官,感受到这位历哥哥的体温吧。」

  朽绳先生出言消遣。

  这是没办法的事。朽绳先生的职责就是出言消遣。

  「因为现在的你──现在的抚子是蛇。而且是首屈一指的毒蛇。」

  「…………」

  历哥哥当然听不到朽绳先生的声音,而且这同样只是在消遣抚子吧。

  因为,抚子看得很清楚。

  无论朽绳先生怎么说,抚子还是看得很清楚。

  不是以颊窝器官这种东西,是以双眼清楚看见历哥哥。

  「所以本大爷不就说了吗?别从现实移开目光。因为你做不到。」

  说得也是。这是当然的。

  因为,这是抚子追寻至今将近六年的身影。

  即使移开目光也无法别过脸,注视至今的对象。

  残破不堪的制服,凌乱的长发。

  露出来的肌肤,没有任何地方没受伤,所有伤口一直止不住流血。

  而且,历哥哥的左手臂凄惨地被扯断。不对,严格来说还以一层皮连接,但这种连结非常脆弱,彷佛历哥哥稍微扭动就会断裂落地。

  历哥哥说他是吸血鬼。

  吸血之鬼。

  以前不是,但现在是吸血鬼。

  抚子和历哥哥重逢时,就听他这么说过,也实际见识过相关的技能,不过就目前看来,吸血鬼的恢复力堪称完全没发挥。

  「喂喂喂,抚子,你这么说很过分。这位吸血鬼哥哥沦落到这么凄惨的下场,不就是你害的吗?」

  朽绳先生间不容发的这么说,完全没放过吐槽的机会。

  「毒对吸血鬼也有效。你插下去的利牙,依然贯穿这个家伙没拔出来。」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是吧。就是这样。

  原因在于抚子。是抚子的错。

  无从辩解,无从酌情减刑。

  是抚子的错。

  「那么……得好好战斗才行。」

  抚子说完缓缓起身。

  右手套著朽绳先生、左手握著大牙、内心藏著毒。

  缓缓起身。

  这个动作,使得吸满水的浏海晃动。不对,抚子的身体已经无视己身意志,进入应战状态。

  真要说是黑或白的话属于黑──压倒性的黑。漆黑的吸血鬼──历哥哥。

  面对历哥哥的抚子,头发倒竖。

  而且,每根头发化为蛇。

  蛇群。

  蠕动交缠的蛇。

  是的。

  不只是朽绳先生。

  现在的抚子,和十万条蛇为伍。

  如此庞大的物量当前,没有抚子意识介入的余地。一切都由蛇群主导。

  不。不是这样。

  这同样只是自我辩护。

  十万条蛇的契机在于抚子,原因也在于抚子。

  错的人,果然是名为千石抚子的单一个人。

  是「我」。

  是被蛇缠身,接受蛇神上身的「我」。

  「哼。感觉如同身心都完全堕落为怪异……不对,以这种状况,乾脆应该形容成『升天为怪异』。」

  金发幼女以复古语气这么说。

  虽然至今完全没察觉,但她似乎一直在历哥哥身旁。

  「吾总算明白那个夏威夷衫小子,为何特别在意这个浏海姑娘。不对,如今并非浏海姑娘,是蛇发姑娘。不……应该形容为蛇神姑娘。」

  「…………」

  「喂,汝这位大爷。」

  金发幼女对历哥哥说话。

  以毫不拘束、亲密的语气说话。

  一副最佳搭档的模样。

  「别犹豫啊。这个姑娘如今不是汝这位大爷妹妹们之朋友,更不是娇怜之学妹,是邪恶、凶恶、无可救药之怪异。只是区区之『一条』蛇。」

  金发幼女──忍野忍这么说。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

  历哥哥点头回应这番话。如同彼此的想法完美沟通。

  接著,历哥哥这么说。

  「这家伙是我的敌人,是你的粮食。」

  「…………」

  「忍,吃掉无妨。」

  这句话说完的同时,历哥哥与忍小姐,无视于下个不停的雨,没有特别打暗号,甚至不以目光示意,就大步跑向抚子。

  好羡慕。

  抚子如此心想。

  羡慕谁?羡慕忍小姐。

  其实,抚子想待在那个位置。

  想待在历哥哥身旁。想成为历哥哥的搭档。

  即使没办法成为相伴的情侣,也想成为相伴的搭档。

  可是,抚子为什么会像这样,站在历哥哥的正前方?

  不隐。不懂。抚子不懂。

  抚子为什么……

  「我」为什么……

  要和历哥哥敌对?

  「抚子最讨厌历哥哥了!」

  抚子挥动左手所握的大牙。这根牙直接命中历哥哥的心臓。

  威力是挂保证的。由神挂保证。

  据说吸血鬼心臓被白木桩插下去就会没命。如果是白蛇牙呢?

  抚子最喜欢的人,抚子曾经最喜欢的人,他的心臓……啊啊。

  飞散了。

  肉屑与鲜血落在抚子身上。

  如同雨水。如同豪雨。

  「呀哈~!喂喂喂,抚子,你终于下手了!」

  朽绳先生高声吶喊。

  十万条蛇也齐声高呼胜利。

  不对。

  这或许依然是抚子自己的声音。

  因为,这时候的千石抚子,挂著笑容。

  明明这么想哭,明明在哭泣,却挂著笑容。

  「啊哈……」

  发笑。

  发笑,发笑,发笑,发笑,发笑。

  何其好笑,按捺不住。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哎呀,说真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为什么?

  003

  事情要回溯到一千年前。

  ……回溯过头?

  说得也是,嘿嘿。

  实际上,抚子也不太清楚一千年前的事,何况这部分都是朽绳先生的叙述,没什么可信度。

  可信度的汉字写成「信凭性」,中间那个字是「凭依」的「凭」,有著怪异附身的感觉,不过这是两回事。

  朽绳先生说的话不能照单全收。但他是蛇,或许应该形容为不能「囫囵吞枣」。何况抚子对一千年前的事没什么兴趣。

  那个……

  所以接下来要回溯的事,顶多只是抚子基于己身经验能说的范围,换言之,就是回溯到抚子遇见朽绳先生的那一天。

  这样就有可信度了。

  至少对于抚子来说是如此。

  记忆或许难免出错,应该说肯定会出错,但世上有许多想忘也忘不掉的事,有许多想说谎也无法瞒骗的事,对于抚子来说,和朽绳先生的相遇就是这么回事。

  因为,这是将当时的蛇拖延至今造成的。

  是将当时缠著抚子的蛇,拖延至今造成的。

  拖啊拖……拖延至今。

  如同抚子将小学时代的心意一直拖延至今,拖啊拖。

  那一天的日期是十月三十一日,星期二──姑且说是俗称的万圣节。不过老实说,抚子不太熟悉这个节日。

  不清楚是怎样的日子。

  曾经待在这个城镇的妖魔鬼怪权威(权威是什么意思?无所不能?)──忍野咩咩先生是这么说的。

  「既然圣诞节成为这么知名的大众节日,我觉得万圣节与感恩节应该更深植于日本才对。」

  抚子确实也不清楚感恩节是怎样的日子。

  但是,抚子认为感恩很重要。

  抚子很感谢忍野先生,也感谢神原姊姊、历哥哥。

  心怀感谢。

  抚子要是没有他们,就无法像现在这样过得平稳安详……平稳安详?

  不对。

  那些人在六月教会抚子的,或许是「平稳安详不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道理。

  平稳。

  这种东西只存在于电视里。

  Heylon!【注:日文「平稳」的发音,和漫画《K-ON!轻音部》音近。】

  这么说来,好像有一部四格漫画是这个名字。

  那部漫画很好看。

  抚子心想,要是能像那样过生活该有多好,但也觉得以抚子的现实状况不可能。

  在抚子的学校,不可能有这样的生活。

  实际上,抚子在十月三十一日这天早上也很「忧郁」。不对,「忧郁」的日子不只是这一天。

  每天早上总是「忧郁」。

  更具体来说,抚子在上学途中总是「忧郁」。无论这天是三十一日、三十日或一日都一样。

  无论是十月、九月或十一月都一样。

  是的,抚子没有一天上学时不「忧郁」。

  从那天之后就是如此。

  从那个六月之后就是如此。

  比方说,四月就不一样。

  五月应该也不一样吧。

  记得名为贝木泥舟的知名骗徒,是循著忍野忍这个吸血鬼的传闻来到这座城镇,所以他或许是在四或五月就开始设局。总之,包含抚子的事件在内,这个布局产生具体效果的时间是六月……

  「唔喔,危险……!」

  当抚子怀抱忧郁的心情,早点出门上学以免迟到的途中,一辆脚踏车在抚子转弯时撞过来。

  脚踏车。也就是自行车。

  不是历哥哥骑的那种菜篮脚踏车(从那辆脚踏车来看,历哥哥应该完全不执著于要骑哪一种脚踏车吧),是设计得相当帅气有型的越野脚踏车。

  抚子没能立刻反应,心想「啊啊,抚子即将就这么被撞了,要骨折送医了,好像会很痛,不过这样就可以暂时不上学,历哥哥会不会来探望?得准备一件体面的睡衣才行……」脑中就像这样,出现关于未来期望的走马灯。不过……

  「危险──────安全过关!」

  这位脚踏车骑士,将龙头转为相当勉强的角度。

  前轮与车身呈T字形。

  只靠煞车确实可能来不及,但骑士这么做,以构造来说等同于让脚踏车撞墙。

  老实说,即使不以这种方式回避,只要稍微转龙头,应该也能闪过娇小的抚子,不过骑士当时也很拚命吧。

  前轮静止,但后轮依然受力驱动,导致整辆车飞起来。

  最后,脚踏车飞越抚子头顶……不对,是稍微擦过抚子头顶,然后避开抚子。

  套用四格漫画的书名就是《飞轮部!》这样。

  后来,脚踏车与骑士如同老鼠炮,在柏油路面滑行。总之抚子别说骨折,连一点伤都没有。

  但抚子吓得脸色铁青。

  ……这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却恐怖无比,是一次恐怖的体验。妖魔鬼怪之类的东西确实恐怖,但是这种具体又现实,如同「车祸」的真实恐怖,瞬间就凌驾于这种情绪上的恐怖。

  虽然只是暂时,但抚子忘了上学途中的「忧郁」。

  「还……还好吗?」

  抚子恍然回神,跑到倒在车道交界处的脚踏车。抚子当然不是担心脚踏车是否磨损受创,是跑向被压在脚踏车底下,倒在路面的女生。

  是女生。

  依照道路交通法,肇事责任应该在于没确认两侧就冲到路口的脚踏车,但抚子走路时确实也漫不经心……不对,即使除去这一点,抚子也很担心。

  有人倒下,当然令人担心。即使表面上可以宣称只是骑脚踏车摔倒,但即使只是这种小意外,要是撞到头就麻烦了。

  或许得叫救护车。

  但抚子没手机。

  最近镇上的公共电话减少许多,如果要求救,最好是到附近的民宅……啊啊,可是抚子实在不敢和陌生人说话。

  既然这样,就先回家一趟……

  「没事!」

  「呀啊!」

  抚子尖叫了。

  抚子刚跑过去,这个女生就忽然像是加装弹簧般坐起上半身。不对,因为她起身速度很快,抚子才形容成「加装弹簧」,但按照抚子的印象,她其实像是丧尸。因为无论怎么看,她直到刚才都是瘫软不动的状态。

  是的。

  刚好如同……历哥哥经常死掉时那样。

  …………

  形容成「经常死掉时那样」,感觉也颇神奇的。

  「千石小妹,有受伤吗?」

  这个女生面向这里这么说。

  笑容好爽朗。非常受人喜爱。

  不过,抚子看到这张笑容只会害怕。因为……

  「唔唔?千石小妹,怎么了?我自认顺利躲开了,难道不小心擦掉你一根头发?那就真的很抱歉了,千石小妹。」

  「为……为什么……」

  抚子无法好好说话。不对,抚子内向又怕生,面对谁都是这个样子……可是,抚子今天面对这个人,比平常更加无法好好言语。

  或许可以形容为「非比寻常」地害怕。

  「为……为什么……知道……」

  「嗯?」

  「为什么知道……抚子的姓氏……?」

  「唔唔?」

  女生睁大双眼。

  脸上依然是受人喜爱的笑容,但是明显在抽搐。

  该怎么说,显然有种「搞砸了」的感觉。

  「啊啊,对喔!」

  女孩喊著仰望天际。

  「糟了,我还没认识千石小妹!」

  「啊……?」

  「啊啊,真是的……搞错顺序了……这都是因为迟迟找不到**寺小妹……那个孩子太反常了,伤透我的脑筋。啊啊,这下子怎么办?」

  女生说著站了起来,拉起同样倒地的脚踏车。

  接著,她重新问候一次。

  「可爱的小妹妹,初次见面!」

  充满马后炮的气息。

  但抚子很「佩服」她的胆量。

  「我的姓名是忍野扇!」

  「……忍野?」

  忍野?忍野不就是……

  忍野咩咩。忍野忍。

  不。不对。

  她说她是忍野扇。

  抚子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只是凑巧同姓?

  「唔~该怎么掩饰呢……总之要应付这孩子,记得只要提到阿良良木学长的名字就好?那么,唔~千石小妹,我是听阿良良木学长提过你。你看我的制服就知道吧?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学妹,也是神原学姊的学妹。不是副驾驶喔,是学妹。直江津高中一年级学生。」【注:副驾驶(co-pilot)的日文简写和「学妹」音近。】

  她这番话不对劲。或许该形容为语无伦次。

  即使是抚子以外的人面对她这种人,应该也说不出话吧。

  不过,她是历哥哥的学妹?

  不是副驾驶。

  神原姊姊的学妹……听她这么说就发现,她穿的制服确实是历哥哥与神原姊姊所就读直江津高中的制服。

  抚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笨。

  光是这样,抚子就稍微松了口气。这个举止可疑到极点的A级可疑人物,光是和历哥哥就读同一所学校,抚子就觉得她多少可以信任。这样的抚子好笨。

  不过,抚子即使内心这么想,表面的态度应该也没有变化。

  依然只是战战兢兢看著下方。

  不发一语。

  依照「沿袭」至今、一如往常的模式,抚子像这样沉默没多久,对方就会无奈地说声「算了」离开抚子。

  这是一如往常的模式。

  「啊啊,不行吗~」

  不过,这名女孩──扇小姐再度仰望天空。

  没有说「算了」,也没有离开。

  而是如同「发牢骚」般说下去。

  「出师不利啊~哎,算了,反正千石小妹的事情,基本上算是外传,应该不会像是羽川家的翼学姊那样。那个……」

  扇小姐说到这里,向抚子伸出右手。

  「我是忍野咩咩的侄女。」

  「…………」

  「叔叔也对我提过你的事情,他说你是受害的女生。虽然也是和贝木先生打交道的受害者,不过纯粹和怪异相关的受害者也很罕见。」

  扇小姐这么说。

  以愉快的语气这么说。

  「但是,千石小妹,人不可能永远处于受害者的立场。除非出现加害者,才会出现受害者。难道你至今依然自认是受害者?」

  「…………」

  「毫无反应吗……」

  扇小姐耸了耸肩,一副很快乐的样子。

  「像这样看著下方,不发一语保持沉默,或许确实可以继续饰演受害者……不过『这次』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

  「这次或许……是例外。」

  「…………」

  「当个受害者很轻松,真不错。可以得到大家的同情与善意。现在有种『轻视受害者』的论点,但只是宣称『加害者也是受害者』罢了。叔叔应该讨厌这种论点吧。总之由此推论,世上或许只有受害者。既然这样,若是反过来看,千石小妹或许并非一开始就是纯粹的受害者,而且本次的物语可能会凸显这一点。」

  「……物、物语?」

  「嗯。」

  扇小姐这么说。

  「难道说,千石小妹,你认为自己活在完全没有戏剧化要素的平凡日常?总之,我先走了。」

  扇小姐跨上脚踏车(看来零件没在摔车时故障)轻盈踩著踏板,以有点像是表演特技的骑车方式离开。

  一如往常。

  应该吧。

  抚子不善言词,对方无奈离开。这是一如往常的演变。

  虽然她没说「算了」,但这样的结果一如往常。

  「沿袭」既定模式。

  无须惊讶。肯定无须惊讶。

  只是……

  「……咦?」

  虽然不惊讶,却留下些许突兀感。不,真的只有些许。

  是明天就会忘记,再也不会回想起来的些许突兀感。

  神奇的是,明明不觉得交谈很久,回过神来──看向手表才发现,不知为何经过了不少时间。

  该怎么说……就像是时间失窃一样。

  抚子不认为和扇小姐的对话,快乐到令抚子忘了时间……只是,为什么?

  感觉总有一天,非得再和那个人交谈。

  为什么?

  不对。

  若要先说结论,实际上,这种机会在后来堪称完全没有造访。

  因为抚子还没和她再度相遇,就得和历哥哥杀个你死我活。

  004

  话说回来,抚子刚才无视于扇小姐伸出的右手。虽说「无视」,但抚子实际上没不是没看见。

  抚子不敢看扇小姐的脸,低头看著下方,但她的手确实位于抚子的视野。甚至堪称因为低著头,所以只看见她的手。如果抚子没猜错,扇小姐肯定是要和抚子握手。

  扇小姐若无其事挂著笑容收回手,但一般来说,这一幕害她不高兴也不为过。

  不对,扇小姐恐怕不高兴了。

  她留下受害者、加害者、日常、物语等莫名其妙的词就离开,基于某种意义,或许是在恶整如此失礼的抚子。

  讲得语带玄机煽动不安情绪的手法,是常见而且有效的话术。

  不过,抚子没办法。

  即使知道会害对方不高兴,也没办法。

  没办法让人碰。

  没办法碰人。

  握手当然不用说,即使是轻拍脸或手臂的轻度身体接触也会怕。会吓得打颤。

  会吓得不断打颜。

  虽然名叫抚子,却也讨厌别人抚摸头。是不想被人抚摸的孩子。

  讲得极端一点,抚子甚至觉得被打比被摸好得多。

  因为被打只有一瞬间,没有那个东西「混入」的余地。

  这里提到的「那个东西」是温度。体温。

  是的。抚子害怕他人的体温,害怕感受到他人肌肤的温暖。打从心底害怕自己的体温和他人的体温混合。

  例如握手时,会感觉对方的手很温暖(或是反过来觉得冰凉),这令抚子非常不好受。达到冒冷汗的程度。

  所以讲得精细一点,如果是隔著衣物触摸,抚子就意外地不以为意。

  「过度抗拒和他人接触,是自我意识过强的表徵。依此推论,千石妹妹看起来内向,但或许出乎意料具备坚强的意志,不会依赖他人。」

  这是之前找羽川姊姊商量这件事得到的回应,但抚子觉得这番话可能出自她这个人的温柔。或许是顾虑到抚子而择言回应。

  其实,抚子只是胆小。只是连依赖他人都不敢。

  不过,以抚子的立场来说,抚子觉得大家更是不可思议。

  为什么大家如此轻易就向他人卸下心防、容许他人碰触?

  抚子不愿意让他人碰触,也不会卸下心防。

  不提这个,抚子来到学校了。抵达目的地。

  和扇小姐的那场车祸(结果只是扇小姐自己摔车)没有害抚子迟到。虽然交谈时间比想像的久,但抚子很早就出门,即使上学途中发生任何突发状况都不怕。

  像这样提防突发状况,果然是从六月开始的。

  与其说是变得谨慎,或许是抚子生性胆小。

  ……这么说来,当时没有很抗拒。

  那时候,抚子体验到蛇直接缠上肌肤的感觉……啊啊,对喔。

  抚子在生物课学过,蛇是变温动物,所以体温的影响不大。

  今天是十月三十一日。今年第一场雪还没下,但气温已经足以形容为冬季,好冷好冷。这么一来,蛇这种爬虫类,或许已进入冬眠季节。

  抚子进入校舍换鞋。从室外鞋换成室内鞋。

  二年二班的鞋柜,位于从上面数来的第二格,抚子得稍微踮脚才构得到。每次上学或放学,也就是每次使用这个鞋柜,抚子总是希望自己长高一点。

  抚子脱鞋之后,在走廊木地板伸出手,以手指摸索鞋柜内部……

  「呀……呜哇!」

  抚子又尖叫了。这是今天第二次。

  即使抚子平常声音很小,尖叫时终究很大声。

  刚才扇小姐差点撞到时,抚子动都不能动,但这次是夸张地一屁股跌坐。

  跌坐在地上的姿势,有点不检点。

  就旁人看来,抚子或许像是因为踮脚过头失去平衡,又因为只穿袜子而在光滑的木地板滑跤。给人笨拙的感觉。

  然而不是这样。这是错的。

  抚子就这么站不起来,看著自己的右手──刚才摸索鞋柜的右手。

  「…………」

  确认右手毫无异状,再看向鞋柜。不过那里始终只有一个普通的鞋柜。

  抚子的室内鞋稍微外露。

  所以,抚子看不见。

  看不见那里……有一条白蛇。

  「…………」

  不过,抚子有感觉。

  对于抚子而言,或许堪称是一种怀念的感觉。彷佛「蛇直接缠上肌肤」的感觉。又软又硬,滑溜却感觉得到鳞片纹路。

  即使感受不到体温,却感受得到生命的──那种「缠附」。

  「………………」

  抚子战战兢兢地起身,挺直身体踮脚,想窥视鞋柜内部,但身高果然不够。

  要是有垫脚台就好了,但是附近找不到刚好能用来垫脚的东西。

  抚子逼不得已,总之先提心吊胆地以指甲勾住稍微从鞋柜外露的室内鞋,拉出鞋子确认内部。

  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没有袜子、没有人类的脚踝,而且当然也没有白蛇。

  没在里面,也没看见。

  「…………」

  总之,抚子确实和他人比起来没什么朋友,内向又沉默寡言,不擅长和他人打交道,甚至会令人为难到不自在,但并不会特别容易遭到霸凌。所以抚子不记得鞋柜会被放蛇恶整。

  应该说,这种做法甚至超越霸凌吧?比起霸凌,会做这种事的人更可怕。

  那个,换言之,抚子的意思是自己没那么了不起,不足以让人费工夫在抚子鞋柜偷放活蛇恶整。

  招致他人讨厌也是一种才华、一种了不起的个性。

  六月那时候也一样。那是在和抚子无关的地方发生的各种事。

  忍野先生或今天早上的扇小姐,都说抚子是「受害者」。但基于这层意义,抚子认为自己甚至不是受害者。

  有一个词是「遭殃」。抚子觉得这是最适合自己的词。

  看到现状,看到二年二班现在的惨状,抚子不由得这么认为。

  是的。

  不是基于抚子的性格或人品,现在的二年二班,想霸凌都无法如愿。

  「……是多心了吗?」

  即使如此,抚子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垂直跳啊跳地(勉强)窥视鞋柜,却同样没看到异状。

  不过,好神奇。

  如果是抚子多心,能够解释为多心当然是最好的,有种可喜可贺的感觉。可是,为什么?

  即使被蛇缠附的感觉是多心,抚子明明没看到那条蛇,为什么觉得是「白」蛇?

  「怎么了,千石同学?还好吗?」

  同学年的女生,看到抚子在鞋柜前面做出可疑举动(看起来只像是如此吧),担心地出言询问。

  抚子轻声回应。

  「没事。」

  接著低下头。

  「没事。」

  不晓得对方是否听到抚子在说什么,但她听到回应之后,像是接受抚子的说法般先行前往教室。她和抚子不同班,所以当然是前往不同的教室。

  这个鞋柜是二年二班的鞋柜,所以周边当然不是没有同班同学,但他们看到抚子的可疑举动,并没有出言询问。

  大家都没看抚子,没相互交谈,默默前往教室。

  是的。就是这样。

  这就是二年二班的现状。

  换言之,这是「忧郁」的校园生活。

囮物语(物语系列七)来源更新